医生摘下口罩,脸上的表情严肃凝重:“已经抢救过来了,幸亏送院及时,否则…”
季安澜焦急地插话:“我女儿到底得了什么病?严不严重?”“照我的判断,病人患了很严重的心脏病。具体情况还要等明天她醒来,作一次全面的身体检查。”季安澜的脸色惨白如纸:“心脏病…又是心脏病…”医生敏感地盯着他:“病人是不是有心脏病的家族史?”“她母亲就是患心脏病去世的。”医生拍拍他的肩膀:“也不要太着急,等明天的检查报告吧。”季安澜目送医生离开,转头望向裴予陌。他眼底骤然黯淡阴郁,面色苍白,嘴唇抿得很紧。
翌日清晨。千寻慢慢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置身在一间洁白的病房中。病房的窗户敞开着,蓝色的窗帘在晨风中轻扬。裴予陌趴在她的床边,头伏在床单上,似乎睡着了。浅黄色的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洒在裴予陌黑亮的短发上,仿佛也闪烁着点点星芒。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手指触到他的头发,细细的,硬硬的。
悄悄地、温柔地,头发从她冰凉的指尖滑过,微微带着暖意,是他的体温。
裴予陌察觉了,迅速抬起头,对她绽开一个微笑:“你醒了?”千寻将手从他发间收回来。他小心翼翼地扶她坐起,用枕头垫在她腰后,温柔地问:“饿了吗?想吃什么?我给你去买。”她摇头:“昨晚你守了我一夜?”“你父亲也来了,刚刚才被我劝回去。”裴予陌倒了一杯温开水,递到她手里:“你一定渴了,喝点水。”千寻握紧手中的玻璃杯,却没有喝。望着他,她很轻很轻地说:“我得的是心脏病吧?和我母亲一样。”裴予陌不打算瞒她:“是心脏病没错,但不会有生命危险。”千寻苦涩地笑了笑:“我外婆、我母亲都是得心脏病死的。”他怔住,紧紧地盯着她,心紧缩成一团。“不会的,你不会死。我绝对不会让你死!”她默叹一声。其实,她并不怕死。只是不知道另一个世界是什么样子,是无声黑暗的,还是像传说中的天堂一样耀眼明亮。死亡不可怕,因为死人根本没有痛苦,痛苦的是活着的人,深爱他们的人。
傍晚,季安澜从公司赶过来,千寻的体检报告已经出来了,她患的是先天性心脏病。
千寻的主治医生姓李,N城首屈一指的心脏病专家,和俞家是世交,又是季安澜的中学同学,交情匪浅。他将季安澜和裴予陌请进自己的办公室。“这种病具有遗传性,而且潜伏在她体内已经很久了。如果能及早发现、及早治疗,就不会恶化到如此严重的地步。现在,她的心脏病已经发展到后期,简单的修补很难治愈,必须立刻做心脏移植手术。”他坐在皮椅上,十指交叉叠放在膝上,表情沉重。“心脏移植?”季安澜激动地从沙发里站起来,“就是人们通常所说的换心?”
“对。”李医生点头,“心脏移植手术费用不菲,这对你们季家来说不是问题,关键是需要配型合适的供体。但依目前的情况来看,捐赠器官的人并不多,肾脏、眼角膜等都很少有人愿意捐献给医院,更何况是一颗心脏!”“没有找到合适的心脏,我女儿会怎么样?”季安澜目光中流露出渴望,“靠修补手术和药物治疗,她康复的希望有多大?”李医生沉默,好一会儿才回答:“如果不做心脏移植手术,你女儿康复的希望几乎没有。她目前的身体状况,必须在一个月内动手术,否则就是华佗在世,也挽救不了她的生命。”
季安澜重重一震,身体几乎瘫软在沙发里。裴予陌连忙扶住他的肩,扭头问李医生:“告诉我,你们打算怎么做?”“尽快安排病人住院,用药物控制病情恶化,等待一颗适合她的心脏。”李医生无奈地摊一摊手,“这是现在我们唯一能做的。”“短短一个月,我们到哪里去找一颗合适的心脏?”季安澜喃喃道,完全沉浸在悲伤绝望的情绪中,“除非奇迹发生…”“不管有没有奇迹,我都会一直陪在她的身边。”裴予陌凝视着他,眼睛里有无比坚决的光芒,“我不会让她一个人。”千寻,你也不要让我一个人…自从千寻入院,裴予陌便向电脑公司辞了职,日夜守护在病床前。知道自己的病情后,千寻的情绪一直很稳定。他从未看见过她流泪,或者露出哀伤的神情。她这种视死如归的镇定,却让他隐隐不安。季安澜不肯放弃,他花重金请了国内外最权威的心脏病专家来会诊,结果得出的结论还是一样:千寻的病情已经非常严重,心脏随时会停摆,唯一的希望就是等待一颗合适的心脏,完成换心手术。
一位外国专家情绪激动地质问季安澜:“你是病人的父亲吗?为什么让女儿的心脏变得如此糟糕?像这种重型先天性心脏病,在新生儿期或婴儿期即会出现明显症状,而且她母亲、外祖母都是得心脏病去世的,你早就应该引起重视。如果这种病在3—6岁作手术治疗,完全可以根治!”
3—6岁?那时候的千寻,根本就不在他的身边!季安澜心里充满悔恨和歉疚,是他的自私和功利,害死了苏缇,又让他们的女儿陷入了绝境。“先生,请您再想想办法,一定要救救我的女儿…她…她太可怜了…”
外国专家的情绪平稳下来,他拍拍季安澜的肩:“我也有一个漂亮可爱的女儿,作为父亲,你的心情我完全可以理解。但是,作为一个医生,我爱莫能助,只能先用药物控制,然后等待奇迹发生。”又是等待!千寻的生命就在等待中一点一点消逝,随时都可能离他们而去…
深夜。月光洒进病房,将千寻那张苍白透明的脸照得圣洁美丽。她双目紧闭地睡在床上,呼吸很细很轻,嘴唇仍是青紫色。季安澜坐在病床边,怔怔地凝望着自己的女儿。他好像还是第一次如此仔细地打量她。她确实很美,肌肤白净,五官姣好,甚至超过了她的母亲。可是,这样绝美的容颜,却注定了她一生的痛苦和不幸,难道真的应了那样一句话——红颜薄命吗?季安澜颤栗地伸出手,温柔地抚摸她的脸,无限疼惜地说:“我的乖女儿,你不会走的,你不会离开爸爸,因为你是上帝送给我的天使…”千寻平静的呼吸突然加重,长长的睫毛在雪白的肌肤上轻颤,如月光下翕动的蝶翼。
她缓缓睁开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过了许久,嘴唇才轻轻蠕动:“你叫了我女儿,你终于承认我是你的女儿?”季安澜心痛如割,他近乎哽咽地说:“是爸爸对不起你,千寻,你一定要原谅我…”
“我早就原谅你了,”千寻语调仍然平静,“从我进季宅的那一天,我就原谅你了。因为是你给了我生命,能来这世上走一遭,能够看到这个多姿多彩的世界,我无怨无悔!”
“千寻!”季安澜心脏像被人撕裂一般剧痛。人们都说,孩子是父母的心头肉。直至今天,他才真正体会到它的涵义。看着女儿躺在病床上虚弱的样子,真好像有一把锋利的刀,在一点一点剜他的肉,“从小到大,爸爸都没有送过礼物给你,也没有陪你好好地玩过。你有什么愿望,现在说出来,爸爸一定帮你实现!”千寻叹息,微笑着点点头:“我只有两个愿望,希望您能答应我。”“是什么?”她轻轻吸气,凝视他,半响,才低声地说:“第一个愿望是,我能不能当面叫你一声爸爸?”
季安澜脸上的表情痛苦强烈到令人窒息:“千寻…爸爸罪该万死!”“爸爸。”她清晰地吐出这两个字,单薄的肩膀微微颤抖,“23年了,我终于可以叫你爸爸!”
他痛得脑中空白,眼底一片痛楚。“第二个愿望是,如果我真的走了,请你把我葬在柳镇,葬在妈妈的身边。她一个人在那么遥远的地方,一定很孤独。我要永远陪着她…”季安澜再也说不出一句话,他把头深埋在床单里,良久,发出一阵压抑的抽泣声。那是一个男人无限悔恨痛苦的哭泣。病房门外,裴予陌失去了打开房门的力量。他把身子贴在门上,听着门内强遏住的哭声,心脏抽紧绞痛。千寻分明是在交待遗言!她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轻言放弃?

海边
因为药物治疗,千寻的病情得到基本控制,没有继续恶化。那是一个静谧的午后,因为下过一场雨,阳光灿烂而不刺眼,空气凉爽。
千寻坐在医院草地的长椅上,凝望着身边的裴予陌。茂密绿树下,他正低头凝神看书,树叶在头顶沙沙作响,光斑在叶缝间跳跃。此刻,时间仿佛停止流动,整个世界只属于他和她。阳光轻柔,绿草如茵,阵阵淡雅的花香随风飘来。这一切都是如此宁静而美丽,然而看在千寻眼里,却像黑白电影的胶片,全都失去了光彩,变得黯淡。她怔怔地望着他,俊雅的面容,颀长的身材,他依然那样英俊,夺目的英俊。
——“你一生中会遇到两个男人,但有情无缘也是枉然。”原来,这就是她的宿命。林熙阳和裴予陌,就是她生命中两个有情无缘的男人,一个是生离,一个是死别。千寻长久地望着他发怔。面前这个男人呵,他的眉,他的眼,他微微上挑的嘴角,都要记得。
每一根线条,每一个轮廓,都要深深刻在脑海中,即使到另一个世界,过了奈何桥,喝了孟婆汤,也不要忘记!感觉到千寻的目光,裴予陌抬头,只见斑驳的叶影中,她静静地凝视着他。平时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睛,第一次流露出那样深刻的悲伤,仿佛欲将他吞没的悲伤。悲伤,悲伤,悲伤,悲伤。就在他陷入悲伤漩涡的前一秒,裴予陌听见千寻轻渺的声音,穿过两人之间静谧的空间,直达他的耳膜:“能不能带我去看海?”裴予陌没有迟疑,很干脆地点点头,立刻打电话给季安澜。季安澜叫自己的司机,将汽车开到医院。裴予陌扶着千寻坐进车里,驶向了海边。
大海风平浪静,金色的阳光洒在海面,一片闪烁的粼光,脉脉不得语。千寻执意走下了汽车,走到海浪的边缘。海风卷起她白色的裙角,露出苍白的小腿。
天空蓝得澄澈,海水却蓝得那样深邃,一如她深深掩藏在心底的痛苦和忧伤。
一阵风掠过,她抱了抱手臂。裴予陌走上去,轻轻地搂住了她。他不敢用力,怕她的心脏无法负荷。她更瘦了,肩膀单薄如纸,孱弱得仿佛稍一用力就会把她捏碎。“千寻,你知道吗?地球上最早的生物就是海藻,从寒武纪开始,海藻和大海纠缠了八千万年,而且还将纠缠下去。”他将头埋进她的颈项,闭上眼睛,心痛地吸取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芳香,这仿佛来自天界的味道。“千寻,我就是你的海藻,生生世世,永不分离!”千寻没有说话,缓缓地伸出手,环住了裴予陌的背。她一直不知道自己是否爱裴予陌,在即将永久分离的一刻,她终于知道了,不是爱,而是很爱很爱。因为爱,她不忍心让他一个人孤独地活在世上,更担心自己离开后,他在那痛苦漫长的过程里,饱受煎熬,生不如死。许久,千寻抬起头来看着他。“你可以吻我吗?”裴予陌的眼神中闪过一丝诧异,然后,点了点头。她静静地闭上了眼睛。他俯下头,在她冰凉的唇上轻吻着。她抱紧了他的脖子,一颗晶莹的泪水缓缓滑落下来。顺着脸颊,一直流进嘴里。
裴予陌吮着她的泪水,那苦涩的咸咸的液体。他的心底一片冰冷的疼痛。千寻,是他的所有,他今生唯一的奢求和渴望,珍贵得让他忐忑不安,害怕失去。
命运如此残酷,总是从他生命中夺走最最珍贵的东西。先是父母,后是千寻…
“千寻,你会好起来的,我们正在帮你寻找合适的心脏,哪怕有一点点希望,都不要放弃!”他说着,搂紧了千寻纤细的身子。她把脸埋进他的怀里:“万一…万一没有奇迹发生…你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找一个全心全意爱你的人,把我忘了…这样,我才能走得安心!”“我不要!”他猛地推开她,颤抖地说,“千寻,没有万一!我不要忘记你,也不要你离开我!如果你真的那么狠心地抛下我,那么,我会陪你去。黄泉路上,有我陪着你,你就不会害怕,也不会寂寞了!”“予陌!”她惊痛地叫,瞪大眼睛,“你在胡说什么?”“我没有胡说!”他盯着充满痛惜惊愕的千寻,哽声说:“没有什么比失去你更难忍受,如果你走了,我不会活下去。你知道我的,我一向说到做到!”千寻望着他,难以置信的泪水一滴滴落了下来。“你让我怎么办?”她紧紧捂住嘴唇,心痛地低声呼唤,“予陌,予陌。”
他重新将她揽进怀里:“所以,现在你的生命不是你一个人的,也是我的。我们一起努力,跨过这个难关,一辈子相守相伴,直到白发苍苍。”千寻无声地哭泣,直到泪水浸透了他胸前的白衬衫。她低唤他的名字,直到发不出一点声音。
在她23岁的生命里,能够拥有这样生死相许的爱情,有一个人这样尽心竭力的付出,她真的没有遗憾了。可是,他竟然用这样的爱牵绊住她,不让她离开,她如何承受得起?千寻甚至不敢想象,如果有一天她真的离开,他会怎么办。她的爱,绝望而又无奈。也许,这就是上天对她的惩罚,惩罚她的三心二意,惩罚她的不识好歹。如果换作别的女子,一定一定会很珍惜他,一定不会让他受这么多的苦。心口开始剧烈地疼痛起来。她痉挛地抓住他胸前的衣服,不,她不能昏倒!如果这次昏倒了,也许再也不能醒过来…
裴予陌发觉了她的异样,连忙抱起她,跑向停在不远处的汽车。“快,回医院!”他对司机低声说,掏出随身携带的药丸,塞进她的嘴里,然后又喂了一口矿泉水。千寻终于缓过气来,她疲倦地靠在他胸前,凌乱的发丝顺着额头垂下,遮住了那张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裴予陌重重地吐了口气,怀里的那个身子是如此脆弱,他差一点就失去她了。
千寻半合着眼,微斜着头,望着窗外飞掠而过的景物,想起9年前俞梦瑶来找她,将她带回季宅,她坐在汽车里,默默看着道路两旁的建筑物飞快地倒退,心里忐忑不安,不知上天下一步会如何安排。然后,她走进季宅,住到裴予陌的隔壁。在长长的旋转楼梯下面,她第一次见到了这个俊美冷漠的男生。他对谁都漠不关心,对她更是态度倨傲,冷嘲热讽,却常常若有所思地盯着她,让她感到莫名恐惶。她没有想到,这个男生会在她的生命中扮演如此重要的角色。只可惜,她的心中已有人早早占据,使她完全忽略了他的爱,甚至厌恶、排斥、反感、抗拒。往事一幕幕在脑海中回放,像慢镜头,让她把过去看个清楚——童年时没有玩伴的孤单寂寞,搬进季宅后受到的冷落陷害,22岁与回国的他重逢,他到W大找她,他为她当场毁婚…无数个片断,拼凑出她23岁的人生,最终却发现,她最刻骨铭心的回忆,都和他有关。她的初吻,属于他;她第一次献身,属于他;她最幸福快乐的时光,也属于他…上天的安排如此明显,她进季宅就是为了和他相遇!裴予陌,他是她冥冥中的宿命,也是她的未来。患病以来,千寻第一次对生命产生了留恋。因为她要和他一起书写美满的结局——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她一脸坚定地仰起头:“予陌,我会为了你努力!”裴予陌内心一阵狂喜,狠命将她搂在怀里,那力量几乎要勒断她的骨头。
他了解千寻,她也是说到做到。~~~~~~~~~~~~~~~~~~~~~~~~~~~~~~~~~~~~~~~~~~~~~~~~~~~~~~~~~~~~~~~~~~~~~~~~~~~~~
说实在的,我都不想写下去了,一边写,一边忍不住泪流满面。但似乎又有一股力量支撑着我,一定一定要写下去。最最奇怪的,有些情节,有些文字,根本不是我构思的,而是自然而然地出现在笔下,就好像世上真有叫千寻和予陌的人,我只是把他们的故事记载下来,然后帖在这儿。写这篇文章的时候,一直都很矛盾,是不是和以前那些文一样,给故事一个美满的结局,就是俗气的大团圆。但有时又想写悲剧,(鲁迅先生说,悲剧就是把美好的东西毁灭给人看!)悲剧结局一定更加深刻,让人痛彻心扉~~~~~~~~~~~~最近两年经历了很多生离死别,都是至亲的人、很熟悉的人,突然就离开了,心里真的很痛很痛,却又无奈,觉得人生真是无常啊。所以,才会在故事中有如此多的死亡。《六月天微蓝》让我流了很多泪,但天朗只是“诈死”,他最后仍然和微蓝在一起,像童话中的王子和公主。那篇文章据说赚了很多人的眼泪,在QQ上不断有人要求加为好友,说是被《六月天微蓝》感动了,甚至有不少是男生,认为这篇文章对男人也有触动。有一位网友是个男的,就把邮件发到我的邮箱,对《六月天微蓝》中的微蓝和天朗进行探讨,原来男生也会看言情。但,微蓝是个“坏女孩”,很多人恨得她牙痒痒。而千寻,她身世可怜,又心地善良,她不忍心伤害任何一个人。而裴予陌的爱情,比秦天朗更加执著绝决。那么,如果他们的结局是悲剧,我便是真正的“后妈”了。记得当初把秦天朗写“死”时,很多人骂我,要我为天朗陪葬,如果我把千寻或者予陌写“死”了,又会怎样的“千夫所指”~~~~~~~~~~~~犹豫ing~~

震惊
季滟终于知道千寻的病情,经常到医院来看望她。她看到了千寻的苍白虚弱,也看到了裴予陌对千寻的爱。他温柔体贴、耐心细致,放弃自己的工作,整日整夜守在病房里。季滟想起年少的那些日子,觉得自己真是迟钝,裴予陌表面看起来对千寻很冷漠,其实他非常在意她。他很早很早以前就喜欢上了千寻——在客厅里初次见到千寻,他就称赞她长得漂亮,这是他第一次当面赞美一个女生;千寻被她推下楼梯昏倒,他吓得面无血色,抱起千寻就往医院跑;她诅咒千寻刻薄短命,他用沉痛而愤怒的眼神看她,说她会遭到报应…季滟忍不住一阵颤栗,她果然遭到报应了!一语成诹,一定是自己的诅咒害了千寻。
为了赎罪,也为了让裴予陌多休息一会儿,季滟想要代替他照顾千寻,裴予陌坚决不同意:“你是个孕妇,自己也要休息。而且,你也知道千寻目前的状况,我不能离开她,我必须亲自照顾她!”
千寻目前的状况不容乐观。虽然他们不遗余力地为她治病而努力着,但因为一直找不到配型合适的供体,而迟迟无法做心脏移植手术。一个月的期限马上就要到了,千寻的病情开始恶化,已经不能下床,有时候会持续昏睡一整天。在医院,裴予陌日益憔悴消瘦;在季宅,季安澜不停地叹气、流泪。他恨自己无能,拥有万贯家财,却得不到一颗合适的心脏,挽救不了女儿的生命。这样沉重悲哀的气氛,让季滟觉得难以承受。只要想到千寻随时都会离开他们,她就担心得睡不着觉。一天晚上,季滟突然从噩梦中惊醒。她梦见千寻化作天使,整个人都飘起来,向空中飞去…
“不要!千寻,你不要走!”她满头虚汗,大叫着睁开眼睛,才知原来是梦。
幸好,只是一个梦。季滟翻个身,看到窗户半开着,郝晨呆呆地立在黑暗中,一动不动。“郝晨?”她低唤,拧亮了床头的灯。郝晨没有回头,背影在灯光的映照下显得特别凝重。“你怎么了?是不是被我吵醒了?”她披衣坐起,郝晨重新回到床上,将灯熄灭,一边问:“你刚才做噩梦了?”“是啊,我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还好只是梦而已。”郝晨轻轻拍着她的背:“你梦见什么?”季滟把头窝在他胸前,呢喃地说:“我看见千寻立在我的床前,向我告别,然后她挥动翅膀,慢慢地从窗户里飞走了…”郝晨放在她背上的手指僵硬了一下,许久后才发出声音:“梦从来都是反的。千寻不会有事,你放心,好好睡吧。”季滟听话地躺下,没有再发出任何声音。郝晨仍然呆坐在黑暗中,觉得胸口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哽塞得难受,甚至连呼吸都很困难。千寻,你不会有事的。他闭上眼睛,泪水悄悄从眼角滑了出来。下午,空气很闷,连风都带着令人烦燥的热度。这是暴风雨即将到来的前兆。千寻吃过午饭就睡下了。从海边回来后,她积极配合治疗,再没有因为心脏骤停而晕倒,但是,她却越来越虚弱,甚至没有力气下床。病床上,千寻皱着眉头昏睡,蓝白条纹的病号服,使她看起来更加苍白瘦削。裴予陌坐在床前,疼惜地拨弄着她额前的刘海。“千寻,为了我,你一定要坚持下去!”轻微的敲门声响了好一阵,裴予陌才反应过来,起身去开门。门打开了,外面站着的男人让他感觉很陌生,黝黑的面容上有一双忧伤的眼睛。
“请问你是…”他的眼神有些迷茫。“我叫郝晨,是来探病的。”郝晨将手里提着的一篮水果递给他。裴予陌略带歉意地说:“哦,千寻已经睡着了。”“我可以进去看看她吗?”他恳切地请求。“请进。”裴予陌接过他手中的水果,招呼他坐下。郝晨坐进病床边的沙发里,望了昏睡的千寻一眼,说:“季滟今天身体有些不舒服,所以我就一个人过来了。其实很早就想来的,却一直没有时间。”裴予陌为他倒了一杯茶,说:“没关系。”两个男人之间的关系很微妙,语气也显得疏离而客套。“千寻的病怎么样了?”“医生说情况不是很好。”“都是你一个人照顾她吗?”“她父亲和季滟也常常来。”“有什么地方需要我帮忙吗?我是…是她的姐夫,也算是一家人。”“不用了,多谢。”虽然接触不多,郝晨却发现裴予陌是个高傲而冷漠的人,有种被刺伤的感觉,还有些紧张和心虚。室内的空气压抑沉闷,郝晨迟迟没再开口,不知说什么才好。这时,李医生走进来查房,打破了两人间的尴尬。他详细询问了千寻的情况,对裴予陌说:“你到我的办公室来一下。”他们离开后,郝晨终于松了一口气。他小心翼翼地走到病床前,窗帘低垂,黯淡的光笼罩着屋内,千寻安静地躺在床上。苍白的脸深陷进枕头里,长发披散,双眉微蹙,即使是在熟睡中,仍显得很痛苦。才三个星期不见,她就变得这样消瘦,像一朵迅速枯萎的花,自枝头飘零凋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