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翩然也不能免俗地买了一本,班上但凡关系还可以的同学,都在上面留了言。大多数人都写得很简单,“愿前程似锦、前途远大”或“祝你越长越漂亮,考上理想的大学”等泛泛之言,充斥了整本纪念册。关系比较亲密的夏芳菲、谢逸、苏婕、赵晓晴,个个都写了一大段话,中心意思是“最好的朋友,毕业后不要忘了我”,最后会来一句时髦的、几乎人人都会的英语:“I love you forever”。肖洋的留言比较别致:“我寂寞的年少时光的同路人,愿你一路走好。”
原本簇新的毕业纪念册,在班上转了一圈回来,大多变得皱巴巴的。叶翩然翻阅着大家的留言,发现虽然大家都在说着别离,但没有几个人真正地感伤。因为还在途中,因为还有希望。
叶翩然的心情却完全不一样。虽然她讨厌高中生活,虽然她对三中没有太多的感情,但对即将到来的别离,仍然有淡淡的惆怅,找不到头绪。
拍毕业照那天,同学们在教学楼前笑啊闹啊,摆出各种POSE,有的嘴里说着“茄子”,有的偏要说“田七”,连一向严肃的校长和老师们,都难得地露出笑脸。唯独叶翩然没有笑,她怎么都笑不出来。
人生是一次没有回程的旅行,豆蔻青葱美好的少年时光,就这样一去不回头,定格在薄薄的相片里。
若干年后,她翻出已经泛黄的高中毕业纪念册,在毕业照上找到自己,苍白忧伤的一张脸,隐在人群里。但眉梢眼底都荡漾着青春,纯净无瑕,有点“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感觉。
这便是青春,永远泛着鲜活明亮的光泽。即使是忧伤,也忧伤得如此美丽。
叶翩然的忧伤,不能说和杨汐毫无关系。她知道,高考过后,她和他便要各奔东西,开始全新的旅程,变成最熟悉的陌生人。
在大学里,他会遇上比她更好的女孩,展开一段真正的恋爱。他也会给她写六页纸的情书吗?也会对她掏小跷地吼出:“我为你这么痛苦,这么难受,你怎么可以置身事外,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这样伤心绝望的话吗?
她虽然不喜欢他,无法接受他的爱,但他仍然是她青春岁月里最难以忘记的人。
高考前一个月。
入夜,整个校园黑压压的一片,只有高三那一排教室还有光亮。毕业班的学生在明亮的白炽灯下,夜以继日地苦读。
九点钟一到,同学们就像放风一般,纷纷涌出教室。叶翩然被一道数学题难住了,在谢逸的再三摧促下,才慢慢地收好书包,和她结伴走出教学楼。
因为父亲这星期出差,叶翩然只好自己骑车回去,因为害怕,拉了同路的谢逸作伴。
夏初的夜,月光皎洁,风还微微有些凉意。晚上九点多,路上的车已经很少,行人更少。雪白的景观灯,打在街道两旁香樟树的叶子上,把它们照得碧绿如洗。
叶翩然一边骑自行车,一边还在想着那道数学题,有些心不在焉。身旁的谢逸突然紧张地“喂”了一声。
“干吗?”她转头问道。
“后面好像有人。从出校门开始,他一路都跟着我们。”
叶翩然赶紧向后看,但除了在月光下晃动的树影,什么都没看到:“神经。不要吓我!”
“难道是我眼花了?”谢逸嘀咕了一句,将自行车踏得飞快,“这条路实在太偏了,我们还是快点回去吧!“
接下来,一连几天都是这样。谢逸老觉得后面有人跟踪。叶翩然以为她神经过敏,直到有一天晚上,叶翩然到家后,躲在房间的窗帘后面,隐约看到楼下一个男生的背影。她一眼就认出来,那是杨汐。
原来,这几天他一直跟踪她回家,站在楼下直到她房间熄了灯才肯离开。
叶翩然不想这样下去,她的生命里属于这个男孩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她要好好地跟他说一声“再见”。
于是,那天晚自习结束后,杨汐去车棚取车时,遇见了等在那里的叶翩然。
虽然不在同一个班,但自行车棚是按年级划定区域,统一存放,下晚自习的时间又是一样的,他们两个却从来没在车棚里遇到过。其实是杨汐每次都故意磨蹭,透过教室的窗户看见叶翩然出来,他才跟着她去拿车。
她说不想看到他,那么,就让他远远地跟在她后面,看一看她的背影,结束一天的想念。
叶翩然从暗处走出来,非常平静地开口:“杨汐,我们可以谈谈吗?”
杨汐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他在她面前很难变回那个酷酷的、满不在乎的男生,何况,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话了。
他们去了学校的小操场。这半年来,她曾经无数次站在教室的窗口,看男生们在这里挥洒青春和汗水,借以打发无聊的时间。但在那群打篮球的男生中,再也找不到他的身影。
这样一个宁静的夜晚,月华如水,把操场照得雪亮,像下了一地的白霜。
杨汐棱角分明的脸,在纯白月色的衬托下,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魔力,五官似乎是透明的,很迷人,也很诡异。
“你为什么要跟着我?”她抬起头,迎着月光问。
他没有回答,双唇紧闭,一双眼睛漆黑如墨,直直地看着她。
她的心跳不由加快,忘了接下来该说什么。
叶翩然穿着白色的衣裙,在月光下,肌肤白如梨花,眼瞳澄澈明净,长发黑亮如瀑。这一刻她与他近在咫尺,近得能闻到洗发水的清香。但不久以后即将远隔天涯,也许今生今世都不能遇见。
杨汐想到她将要离开,心下一阵戚然。他舍不得她走,舍不得自己的人生中再也没有她。
他对她的喜欢,已经无力自拔,深不可测,喜欢到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喜欢到连伤害也看不见,只是想要笨拙地把她留在身边,日日看着她。
“叶翩然,你要考去南京的大学,是吗?三个月后,我们在南京见!”
空旷的四周,将杨汐的话音量扩大了数倍。叶翩然完全懵了,目光呆滞,过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不是听说你已经保送科大了吗?”
“你这个消息有点滞后。”听叶翩然这样一说,他知道她也是有一点在乎自己的,否则她不会打听他究竟保送了哪所大学。“我已经放弃了保送,和你一起参加高考。”
“你疯了!”叶翩然脱口而出。不用参加高考,直接保送上大学,是多少同学做梦都想得到的机会,而他竟然轻易地放弃!
杨汐微微扬起嘴角,露出一丝骄傲的笑,语言间充满了自信:“这次摸拟考试,我考了全校理科第一,在全市也排在前十位。凭我的成绩,即使参加高考,也能考上名牌大学。什么科大,我还不一定放在眼里呢!”
这个男生,才是她印象中的杨汐,骄傲、倔强,而又争强好胜。
但是,命运却跟他开了一个玩笑,因为,她已经放弃考南京的大学了。最近几次摸拟考试下来,叶翩然多少知道自己的实力。文科不比理科,分数线划得高,学校和专业又少。如果她高考发挥正常,幸运的话,最多只能上本省的N大。
她放弃了南京,也放弃了和沈炜在一起的机会。在写给沈炜的最后一封信里面,她告诉了他自己的决定。到目前为止,沈炜都没有回信。
到底,她还是违背了两人之间的承诺。但原因并不是杨汐,而是那个他们都不能也不敢承担的未来。
因为年少无知,他们都高估了爱情的价值。其实,对于漫长的人生来说,爱情又算得了什么呢?
人,首先必须生存,然后才有资格谈爱情。叶翩然不愿意为了爱情,牺牲自尊,活在别人的影子下面,做一辈子的丑小鸭。
这些想法,她没有告诉杨汐。那个晚上,她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只在离开的时候,望着他的背影,在心里默默地说了一句:“再见,杨汐。”
对于杨汐,她始终远远站立,小心地维持最佳距离。然后,两人一转身,各不相干,甚至背道而驰。
一切都来不及开始,也来不及伤害。
也许,这就是他们最好的结局。

第二十章[VIP]

2001年7月7日到9日,两天半的时间,对叶翩然来说,不亚于一场人生的博弈。她知道自己没有退路,一定要考好。
任何一个参加过高考的人,都体会过那种令人窒息的紧张。面对父母殷切期待的眼神,面对高中三年的艰辛与忍耐,面对各种各样的营养餐、健脑益智补品,面对考场外家长们翘首等待的身影,所有的考生都承受着巨大的压力。有的人甚至临场发挥失常。叶翩然班上有一个前一年落榜插班补习的女生,因为神经过于紧张,考第一场语文时,眼前一片空白,迟迟进入不了状态,结果作文都没写完。走出考场的时候,两腿发软,脸色灰白,差点没哭出来。
叶翩然这三天发挥得非常好,心态也特别稳定。每考完一门,她就将之抛在脑后,自己不去想,也不和同学对答案,忙着准备下一门。心想反正已经考完,大势已定,或兴奋喜悦或沮丧懊恼,结果都不能改变。
7月9日中午,结束最后一门考试,叶翩然从考场走出来,回头望了一眼自己的母校,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既有大考结束后的放松,又有浓重的失落。从小学到高中,12年的学生生涯就此划上了句号。她将准考证、2B的铅笔连同答题尺、考试用的垫板,都扔进了路边的垃圾箱。回到家后,她又将高中三年的课本、复习资料、参考书,全都找出来,捆在一起,塞进了麻布袋,对母亲说:“妈,你帮我把这些东西统统卖掉!”
父亲看着鼓鼓囊囊、堆得像小山似的麻布袋,再看看眼前瘦削苍白的女儿,感叹地说:“看看高中三年,把我们活泼可爱的女儿折磨成什么样子!”
“爸爸,无论我这次考得怎么样,无论考取了什么大学,我都不会复读的!”那种噩梦般的生活,她连回想一下都觉得可怕。
第二天,叶翩然重返学校,领取高考答案,估分并填报志愿。叶翩然估出的分数,比平时高了一大截,在班上排在前五名。她自信心爆棚,在第一志愿填了南京大学。结果交到班主任郭老师那儿时,却遭到了质疑。郭老师拿着她的志愿表,说:“叶翩然,你再认真估一下,不要好高骛远,不切实际。”
这淡淡的一句话,却让叶翩然感到自尊心严重受挫。郭老师,连你也不相信我能考这么高的分么?她没有伸手去拿志愿表,而是固执地说:“老师,我仔细地估算了每一门分数,就是这个分,没错!”
郭老师意外地看了她一眼,仍然一脸怀疑:“你语文是不错,但数学却很糟糕,怎么可能考这么高?我看保险起见,还是改填二本的N大。”
和每一个戴有色眼镜看人的老师一样,他只凭既往的经验去衡量度每一个学生,却错估了他们的潜力。高考成绩出来的时候,郭老师差点没把手里的眼镜摔碎。叶翩然高考超常发挥,语文单科成绩全市第一,综合成绩全班第三名,超出了一本线。他心目中的得意门生夏芳菲却高考失利,没有夺得预期的全校文科状元,总分只比叶翩然多了8分。
而这时候,叶翩然已经和父母去北京、北戴河、秦皇岛一带游玩。从没见过大海的叶翩然,到了海边非常兴奋,穿着颜色鲜艳的泳衣,摆出各种各样的姿势拍照。看着被高考压抑得木讷寡言的女儿,重新变得飞扬跳脱,父亲打心眼里高兴。他不知道,内心敏感倔强的叶翩然,自听到郭老师那句质疑的话后,就在心里暗暗发誓:大学里她要脱胎换骨,彻底告别羞怯自卑,昂首挺胸,活出一个精彩的自己!
等她回到D市,N大的录取通知书,已经寄到了家里。捏着那张薄薄的纸,她知道一切尘埃落定,她和沈炜最终还是要分开!
就在那天晚上,叶翩然接到一个电话。那头是温和干净的男声:“请问,这是叶翩然家吗?”
她的心莫名一紧。这个声音既熟悉又陌生。熟悉是他的语气,陌生是因为普通话里的南京口音。
“沈炜,是你吗?”叶翩然握着话筒,有些不敢相信。
“翩翩,是我。”
叶翩然屏住呼吸,良久不作声。
“现在,你能出来一下吗?我就在你家楼下!”对方仍然礼貌地说。
叶翩然扔下电话,急匆匆地跑下楼去,见到了阔别两年的沈炜。昏黄的街灯,树下乘凉的老人,路边嬉戏的小孩,全都成了模糊的背景,只为见证两人重逢。
沈炜站在街角的电灯杆下,静静地看着她。干净的白衬衫,蓝色的牛仔裤。大概是没戴眼镜的缘故吧,发型也变了,看起来清俊帅气,没有那么书呆。
“翩翩,好久不见。”他露出好脾气的笑容,语气平和,像是昨日才分手。
“好久不见。”她讷讷地跟了一句,没有想象中的激动,也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心情平静得出乎意料。
沈炜凝视着她,眼神里藏匿无声的关切:“你比过去胖了一点。”
“你怎么回D市来了?”她这才想到要问。
“奶奶生病住院了,我特意回来看她。”沈炜平静地说。
“哦,严重吗?”
“老毛病,冠心病,还有些哮喘。我父亲本来要把她接到南京去治疗,那儿医疗条件好,她死活都不肯。”
“上了岁数的人,都很固执恋旧,我奶奶也一样。”叶翩然停了一下,望着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我今天拿到N大的录取通知书了。沈炜,对不起。”
“傻瓜,为什么要说对不起?我找你出来,就是向你道别的。”他轻轻地笑了一下,笑容里却充满了苦涩,离别的忧伤在夜色中弥漫开来。
叶翩然的眼里霎时蓄满了泪水,张开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面前这个干净美好的男生,给了她人生第一场爱恋。虽然不汹涌不轰轰烈烈,却始终是她最初最澄澈的真心。
本来以为,两人会一直在一起,岁月静好。但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年少的一次分离,便注定了此生只能擦肩而过。
“翩翩,我要走了,希望你能保重。”
此话一出,叶翩然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她多想像两年前一样,扑上去,紧紧抱住他,说:“沈炜,我等你,无论多久。”
但是,她却只能紧紧咬住嘴唇,看着沈炜孤单萧瑟的背影,一步步远离。等他彻底隐没在黑暗中后,她才猛然转身,捂着嘴跑上楼去。
进了自己的卧房,她瘫倒在床上,止不住地抽泣。
沈炜,对不起,真的真的对不起!
就在她进门的那一刻,沈炜回过头来,遥望着叶翩然家的窗口,轻声地说:“翩翩,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你。”
没有人知道,他曾收到一封来自D市的匿名信,信里面告诉他,杨汐在他走后狂追叶翩然。叶翩然已经心动,两人在深夜的学校小操场上幽会。
也没有人知道,他根本没有参加高考。高三那年,他家发生了一场变故,父母离异。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母亲,匆匆嫁了个美藉华人。她移民美国的同时,也把他办出了国。
在临走之前,能够见叶翩然一面,沈炜已经心满意足。
就算他原本打算放弃南大,报考N大,就算他出国后将一个人忍受孤独寂寞,就算从此以后再也看不见这个曾经让他心疼、心动的女孩,就算从此告别澄澈美好的青春年华。
谢谢你曾经爱过我。谢谢你在最好的时间,给过我最好的爱情。
2001年9月13日,虽然已是秋天,省城S市却仍然烈日炎炎,酷热异常,不辜负它内陆“四大火炉”之一的称誉。
叶翩然在父母的陪同下,坐了两个多小时的火车到S市,再坐出租车到N大。父亲将两只大皮箱从车后备箱里卸下来,又打开车门,取出另一只塞得满满的旅行袋。
见叶翩然从车上下来,母亲关心地问:“翩翩,热不热?”
叶翩然摇摇头,她额上冒出细密的汗珠,一张脸煞白煞白。母亲这才突然反应过来,女儿晕车。她递过一瓶矿泉水,拧开瓶盖,说:“快喝口水,就不难受了。”
叶翩然喝了水,再深呼吸几口新鲜空气,才慢慢缓过劲来。
“看看,这就是平时缺少体育锻炼的结果。”父亲心疼地责怪道,“现在的学生体质太差了。”
“幸亏她留在省城,离得近,想家了随时都可以回来。要不然,这身体,我还真放心不下!”
“女儿就是被你惯坏了,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娇滴滴的,弱不禁风,就像林黛玉!”
趁父母拌嘴的空隙,叶翩然打量着这个新鲜的大学校园。学校比她想象的还要大,笔直的林荫道,两边种满了高大的梧桐树。不远处的花坛,月季花大片大片开放,粉色的花,暗绿的枝,分外妖娆。
新生报到处设在后面的礼堂,熙熙攘攘,挤满了像她一样甫入校园的大一新生,和陪同孩子来报名的家长们。
父母已经作好分工,母亲负责看管行李,父亲帮她办繁杂的入学手续。叶翩然倒无事可做,在人堆里四处张望,看有没有认识的同学,以后也好相互有个照应。
高中同班同学中,还有三个考上了N大,因为专业不同,都在另一个校区。
夏芳菲高考成绩虽然不理想,但省级优秀干部加了20分,还有她父亲在北京的关系,最终还是如愿以偿进了北大。谢逸上了广州的一所三流大学,赵晓晴去了上海,舒婕则被“发配”到了西安。昔日朝夕相处的好姐妹像蒲公英一样,洒落在祖国各地。
礼堂很大,没有装空调,几只老式的电风扇在头顶旋转,扇的全是热风。毕竟对于庞大的散发着热量的人群来说,太杯水车薪。
叶翩然从随身背的小包里,掏出一块纸帕擦汗。背后一个男生抱怨说:“这就是我十多年寒窗苦读、拼死拼活要上的大学吗?条件也太差了,连空调都没有,人都快变成烤面包了!”
胸口颤抖了一下,想转头,拼命克制着。她听出了那个声音,是陈晨。
原来,他也在N大。这真是“金榜题名时,他乡遇故知”。
她不敢回头的原因,是杨汐。暑假里,夏芳菲告诉她,杨汐被录取到了南京大学。他高考成绩很优异,三中的理科状元,按这个分数完全可以报清华。但他的第一志愿却填了南京大学,对那所北方一等一的名校不屑一顾。
“他不会是因为你上的南京大学吧?”夏芳菲在电话里问,“真没想到,他对你这么痴情!”
阴错阳错,叶翩然却在最后一刻,在郭老师怀疑的目光中,动摇了原本就不坚定的自信心,临时改变志愿。
虽然是命运的捉弄,但她仍然没有颜面去问陈晨,杨汐现在过得好不好。
所有的人都认为,是她辜负了杨汐,害杨汐没有考上全国最高学府。在同学们眼里,她已经成了一个罪人,爱情的罪人。
叶翩然心里有说不出的委屈。天地为证,自始至终,她都没有答应过杨汐,要和他在一起。这场年少的爱恋,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好不容易报完名,领了统一的被子、床单、蚊帐、脸盆和热水瓶,叶翩然跟在父母身后,走进了女生宿舍区。
叶翩然被分到了八人间,不大的房间,硬是挤了四张架子床。余下的空间,只够放下一排书桌,连箱子都没地方摆,只能塞在床铺底下。
一进宿舍,母亲就替她张罗开了:“翩翩,你还是睡下铺。睡在上铺,每天爬上爬下,一点都不安全。”
“我看还是睡上铺好,上铺清静,好看书。”父亲却不赞同。
双亲又争辩起来。自从她考上大学以后,父母像两只好斗的公鸡,常常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争吵。叶翩然明白,其实他们是舍不得她。唯一的女儿离开后,家里一下子空落落的,父母非常不适应。
“叔叔阿姨,不用争了。床铺早就安排好了。”坐在靠门边下铺的一个圆脸的女孩,礼貌地站起身,微笑地说,“我叫刘静仪,是302室的寝室长。”
“你好,我是叶翩然。”叶翩然也落落大方地介绍自己,“你也是01级中文系二班的吗?”
“对啊。”袁静仪笑着说,“这间寝室全都是一个班的。”
“你是哪里人啊?”叶妈妈热络地插进去问。
“我是S市本地人,你们呢?”
“D市的。”叶妈妈回答道,“小刘,以后要多多关照我家翩翩,她人老实,胆子小,又是第一次出远门…”
“妈!”叶翩然嗔怪地叫了一声,很是尴尬。都上大学了,妈妈怎么还当她是三岁小孩?
可怜天下父母心。儿女无论年龄多大,在父母眼里永远是长不大的小孩,放心不下的牵挂。
叶家父母替叶翩然弄好了蚊帐,铺好床铺,领了饭菜票,把生活琐事安排得完全妥帖了,语重心长地再三叮嘱后,才依依不舍地搭下午的火车回家。
送走父母,坐公交车回学校。看着车窗外满目繁华的陌生街景,听着满耳嘈杂的S市话,叶翩然心下不免觉得凄惶。
乍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大城市,多少有些不适应。几乎在父母转身离开的那一刻,她就开始想家了,想自己那个小小的温馨的卧房。
回到偌大的N大校园,天色已晚。夕阳微弱地发着光,天边有暗红色的云彩,像烧着了一般。叶翩然凭记忆找到自己的宿舍楼。楼下一拨一拨的学生,有老生,也有新生,来来往往,全都是陌生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