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抿了抿嘴,点了点头。
屋子里人太多,柳氏便走出房门,站在院中。王显也跟着出去,其他人也想跟过来听,却被花里长喝住了。
但两人离主屋的距离并不算远,围观的群众不由竖起耳朵听。
柳氏看着他,道:“有什么要说的,你便说吧。”
王显抓了抓头发,这会儿他已经不再像刚才那般癫狂,冷静下来,他看着柳氏,问道:“如果我休了她,你,愿意回来吗?”
柳氏坚定地摇了摇头,说道:“那是不可能的。你我之间的事情,与她无关。她既然与你生了孩子,以后,你二人还是继续过你们的日子!”
王显脸色有些僵硬,他哆嗦道:“为什么?”
柳氏道:“王显,当年我在你家,过得是什么日子,你自己应该明白。我如今过得很自由,难道我会放弃我的自由,由回到你家过着那猪狗不如的生活,外加还得跟你的小妾斗法不成?”
王显道:“当年的事情,确实是我家对不起你。如果是因为我娘…”
柳氏打断他的话,说道:“算了,你也别去扯那些。这么跟你说吧,王显,如果当年身为丈夫的你,但凡对妻子呵护一些,而不是那么懦弱地任由别人糟践她,也许今天会是另外一种局面。这个家里,你做不了主,你盲目的愚孝,没有丝毫自己的主见,也不去想当作妻子的和自己母亲发生矛盾,你做为中间人应该如何去想办法化解。你所做的,便是一味的逃避…作为一个丈夫,你不合格。该说的,我也说了。以后想来咱们也不会有机会见面了,就此别过。”
王显神色复杂的看着她,道:“这些话,你为什么从未与我说过…”
柳氏却不想再与他纠缠了,对自己的这边的亲人说道:“大伯,二伯,咱们回去吧。天色渐晚,再晚些,怕是回不去了。”
一行人匆匆地来,又匆匆的离开。看热闹的人们见此,也跟着离开王家的院子,徒留一片狼藉。
走到百花村的村口,柳氏对两位伯父说道:“大伯,二伯,烦请您们等一等我,我去看看夫子便回。”
柳氏脚步欢快,大步往蒋家走去。
推开房门,见蒋夫子站在院子里,正看着她。柳氏愣了愣,道:“夫子,你身体还未康复,怎么就出来了?”
蒋夫子看着她,问道:“事情处理完了?”
柳氏点了点头,道:“嗯,我现在可是自由身了。”
蒋夫子脸上也带着笑意,他自她今早离开后,就一直站在院子里。本想跟过去看看,仔细想想又不太妥当。没得他真去了,还又生出别的风波来。是以蒋夫子便一直呆在家中,等着消息,即便内心煎熬,可这会儿看着她站在面前,心里也是说不出的愉悦来。
柳氏扶他进屋子,看着天色,道:“夫子,我伯父他们还在村口等着我。这天色渐晚,我也得走了。如今我在镇里赁了个院子,付了一个月的租金,这些时日,我便住在那里了。”
柳氏说着也不由微微脸红起来,到底脸皮还算薄,实在是说不出你来寻我的话,就此闭了口。
蒋夫子道:“既如此,那我也就不留你了。既要赶路,你们便早些回去。大娘,留你两位伯父多住些日子,过得两日,带我养好身体,定当上门来提亲!”
蒋夫子如此直白的说要来提亲的话,倒是让柳氏完全红了脸。柳氏听他说完,倒是显得有些慌张,忙就要起身离开,却被蒋夫子一把抓住了手,说道:“再急也不差这点时间,你租赁那院子是哪条街,叫什么名儿,我也好去寻你。”
这几年来,蒋夫子与她从未有过肌肤之亲,这会儿被他捉住手,只觉得胸膛里怦怦跳,就连耳朵处都红起来。
好在蒋夫子自说完那话便放开她来,只是一个劲儿盯着她。柳氏赶忙道:“这一时我也想不起来,到时候夫子去问掌柜,我会告诉他的。”
柳氏说完遂不敢再停留,慌慌张张地跑出蒋家的门,去寻村口的族人们。
柳氏这一番回去,这心里头又是期待,又是不安的。盼着他来,又怕他只是说说而已。如此过得两日,柳氏生生还清减了些许。
蒋夫子果真是守信之人,待得第三日上头,便拉了几车货物直接去了柳氏临时租赁来的院子。
柳家的族人们是认识他的,见他的到来,又是惊讶又是欢喜,忙去叫柳氏。
柳氏是知晓他今日来的目的,到底如今与他不是以往那般的关系,加之脸皮薄,便红着脸只说让两位伯父接见。
柳氏两位伯娘到底是经过事儿的,今日见侄女儿前头那典夫带着厚礼上门来,这心里头隐隐地便有几分猜想,可到底此事儿还未定,她们也不敢肯定。
这会儿见侄女这般未嫁姑娘的羞怯模样,哪里还有不明白的,两人也止不住脸上的笑意,道:“是该的,该的…”
两人离开柳氏的闺房,忙去了前厅。
柳氏的大伯和二伯这一辈子的庄稼汉,这几年虽说也陆陆续续地见过他几面,到底从最初对这读书人便是怀揣着敬仰之意,这会儿虽说蒋先生很闲适恭敬地站在他们面前,还是把两人骇得连手都不知道该如何放。
蒋夫子朝两人分别作揖,惊地两人忙说受不起受不起,也跟着要还礼。蒋夫子赶忙拦下两人,道:“两位都是蒋某的长辈,这般可是万万使不得。”
两个老人家这会儿还是显得有些惴惴不安,蒋夫子又道:“蒋某今日来此,是有一事相求。蒋某想求娶柳氏,如今她已是自由身,蒋某也未曾娶亲,愿与之共结连理,还望两位长辈许之。”
说完又深深地拜了三拜,柳氏两位伯父从最初的受惊吓,到听见这个爆炸性的消息,就跟被天上的馅饼砸下,虽说有些不敢相信。
柳氏大伯道:“如今大妞儿早已出了孝,也与王家和离,确实是自由身。承蒙先生厚爱,我虽是她大伯,奈何她爹娘去得些年,这事儿我这做大伯的便替他们应了。”
柳氏二伯也跟着说道:“当是如此,当是如此…”
几人便坐下来商量起婚事儿的具体事宜来,如今柳氏这房子是租赁的,已没剩下多少日子,这婚期便定得急,不过小半月的准备时间。柳氏两位伯父生怕他后悔,即便不识字,也匆匆跑出去,请人写下婚书,在回来交予蒋夫子,这才放下心来。
这日,柳氏却没出来见着他。只因两位伯娘说未婚的姑娘,哪有去相看的云云。
知晓自己的侄女当年嫁到王家,直到如今都还是黄花大闺女,柳家的长辈便很是怜爱之。这回儿蒋夫子来聘她,柳家人高兴得不得了,待蒋夫子要离开时,柳氏的二伯还好心的提醒蒋夫子这事儿,暗暗示意蒋夫子他不吃亏。
蒋夫子有些惊讶,这种情况虽然从没在他考虑范围之内,可总归是个清白之身,但凡是个男人,对此没有不高兴地。
半个月的功夫,要忙着给侄女准备嫁妆确实赶制不急,柳氏便出了银子,让伯父兄长们去临近采买回来。
便是嫁衣,以她的绣工又哪里赶制得过来,还不是买现成了事。
这事儿落到后来,整个家里,就柳氏过得最清闲不过。
两位伯娘请了喜娘来给侄女开脸,画眉,待她穿上嫁衣,都忍不住哭泣来。直说若是三弟妹能见着,不知会多高兴。
天色还尚早,迎亲的队伍还不会这般早来,柳氏便让人做了些吃食先垫垫底儿。
这日是长姐嫁人的日子,妹妹二妞前几日便来帮忙,便是柱子,也告假回家,一家人都欢欢喜喜地等着这一天的到来。
因着蒋家离镇子还是比较远,是以不过申时,敲锣打鼓的迎亲队伍便一路来到柳家门前,催促着新娘子上轿。
亲弟弟年纪还不甚大,便由柳氏大堂兄背着她上花轿,一路上吹吹打打热热闹闹,原本还欢喜的院子,一下子便显得冷清起来。
柳氏的大伯看着迎亲队伍远去,也不由摸了摸润湿的眼睛,说道:“明日咱们就回家吧…”
仍旧是那个人,仍旧是回到那个家,此刻柳氏的心境却是完全地变了。这次,她是他真正意义上的妻,明媒正娶…
☆、第 59 章
柳氏此前与王家和离之事儿村里头至今都还讨论着,没成想不过几日功夫,这柳氏又要嫁人了…
先前的典夫如今成了柳氏真正的丈夫,这事情的变化不得不说让不少人大呼柳氏好手段。竟哄得蒋夫子真个儿娶她回来做正头娘子的,如这般这典卖出去的妻子,能爬上柳氏这等境况那真是祖上积德。
蒋夫子如今虽说不曾在教授村里孩子们的功课,可他在村里一直备受尊敬,如今孩子们的念书的学堂还是他出钱修缮一番,又请了位秀才来授课,村人可是一直对他感激不尽。
上回柳氏和离那次没见过蒋夫子出现,大家伙儿都没在意,如今一瞧这场景,有些个明白人就琢磨透了,心下倒是佩服起柳氏这女人,先前与王家和离,又立马嫁给蒋夫子,即便别人侧目,也把自己和蒋夫子的私情摘得一清二白,坦坦荡荡,没嘴说去。
村里的小孩子们都围着吵着要吃糖,柳氏蒙着盖头,脑袋有些晕呼呼,一路坐那花轿,可是累坏了她。轿夫们也来凑趣,走上一阵,便颠簸轿子,讨得几个喜钱又规规矩矩走上一阵而后继续如此讨得喜钱。
这一路行来,柳氏可是被折腾得够呛,如今好不容易下了地儿,那腿都软得直打颤。
两人拜了堂,柳氏端坐在新房,蒋夫子却要在外应酬。
屋子里还有几个女人,都是柳氏认识的,只是没想到会看到王桃花的身影。
柳氏的眼神在她身上停顿了片刻,微微点了点头。王桃花也朝她笑了笑,只是红了眼眸。
不过片刻,肖婶子便推门进来,端了一些吃食进来,一一摆放在桌上,说道:“今日饿坏了吧,来,快坐下吃点东西。我瞧外头高兴得很,怕是还得闹上一两个时辰方可。”
柳氏早就饿得很了,可她又不好意思说,这会儿肖婶子给她端来吃的,柳氏也不客气,虽然吃得还算优雅,动作却比往常快了不少。
时间缓缓趟过,外头的热闹的吵闹声也渐渐小了起来,柳氏坐在床前,盯着那大红的喜烛发起呆来。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来,在夜里显得声音格外大,惊得柳氏一下子回过神来。
柳氏抬眼看向他,那人嘴角含笑,因喝了不少酒,双颊也染上了胭脂色,正笑呵呵地看着他。
柳氏敛下眼眸,暗道:怕是喝醉了吧。
柳氏看着他关上房门,一步一步往她走来,末了,站在离她两步开外的地方站定,只是一个劲儿地看着她。
柳氏颇不自在,忙要起身,蒋夫子上前一步,按住她的肩膀,道:“累了吧。”
柳氏摇了摇头,轻笑道:“还好。”
蒋夫子笑了笑,起身去倒了两盏酒来,递给柳氏一杯,在她耳边呢喃道:“喝了这杯酒,才是真正的夫妻…”
柳氏觉得他的嘴唇似有意无意地刮过她的耳垂,不由红着脸与他喝了交杯酒,竟有些局促起来。
只见蒋夫子解开两颗扣子,柳氏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那双手慢慢往怀里一摸,摸出一张叠好的纸来,蒋夫子递到柳氏面前,说道:“送给你的。”
柳氏伸展开来一瞧,竟是张房契,柳氏惊讶道:“你…你什么时候弄的?”
不怪柳氏惊讶,这房契本就是柳氏租赁的那家房东的屋子,可如今那房契上的名儿分明就是她柳氏!
蒋夫子笑了笑,没回她,说道:“时候不早了,咱们也早些安歇吧。等过几日,我便带你回去拜祭我娘 …”
柳氏羞答答地嗯了一声,虽是如此,身子却不动半分。
蒋夫子脱去外袍,见她还站在那儿,不由笑道:“不会是高兴傻了吧,快过来睡觉了。”
柳氏道:“呃…要不夫子你先睡吧,我去洗漱一番,待会儿便来。”
柳氏一边说着一边匆忙将头上的簪子抽下来,这心里一着急,扯得头皮生疼也弄不下来。
一只大手将她的手拿下来,又整理了被缠绕了头发的发钗,说道:“这么大的人了,还毛毛燥燥。”
温热的鼻息还冲斥在发间,柳氏乖乖站好,任他把所有的钗环都取下,又取了发梳给她梳了梳,任由一头乌黑秀丽的长发披散开来,蒋夫子愣了愣,随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脸,说笑道:“天都黑了,院子里还有些物件没收拾,还是我去给你打水来。”
趁着蒋夫子去取水的空当,柳氏飞快地脱去嫁衣,另外换了身红色的绢丝睡衣,又去床间整理床铺,将铺床的喜果瓜仁捡出来。
妆容在柳氏的坚持下,喜娘并未给她画时下流行的大浓妆,便是卸妆也容易许多。
洗去脸上的脂粉,柳氏觉得舒服了很多,蒋夫子又将热水倒进洗脚盆里,招呼她来洗脚。
水,很热,还往上冒着蒸汽。柳氏一时间倒是踌躇了,她这可是怕烫。可是蒋夫子在边上看着,她不好意思说。
柳氏脱了鞋袜,将双脚轻轻搭在木盆的边沿,却并不探脚进入。
蒋夫子看了片刻,算了明白了。他也不多说什么,拉了个凳子搁在旁边,探下身来,脱自己的鞋袜。
柳氏小小地啊了一声,问道:“你这是…这是做什么?”
蒋夫子笑道:“一起洗,省得还得在烧一锅水。”
两人面对面坐着,柳氏直觉得周围的空气一下子变得稀薄了很多,空间也狭小起来。蒋夫子一边说道:“每日里泡泡脚,对身体好。”
柳氏能够看见他的大脚丫子泡在水里,更不敢轻易下脚去。即便下去,也是刚沾上了水便赶紧离开,也不知是真怕水太烫还是别的什么。
如此几次,蒋夫子也被柳氏给逗得笑了起来,但他只是轻轻弯了弯嘴角,没说什么。可在柳氏再次探脚下去,却眼疾手快地踩在她小小的脚背上,不让她一下子离开,嘴里说道:“这水都不烫了,你怎么还这么怕?以前我怎没发现你有这么个怪毛病的。”
柳氏的脚丫子在那双大脚掌下,她甚至都能感觉的他的脚指头还故意在她脚背上刮了刮,柳氏稳住心里的慌乱,睁着无辜大大眼睛看着蒋夫子,道:“夫子,你把我的脚踩疼了!”
原本还有些暧昧的气氛,被她一句话给破了个干净,蒋夫子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他便不再逗她了,自己洗了脚再才站在边上看着她。如此,柳氏也不好再贪玩了,很快也洗好了。
这回柳氏确实是找不到什么话来说,乖乖跟着他去休息。
柳氏自觉地滚到床的里面,背对着他,不过片刻,便感觉的旁边的床铺轻微的响动,厚重的蚊帐也随即放下。
视线一下子朦胧了很多,但因着屋子里的喜烛还燃烧着,并不是什么也看不清。可这种朦胧让柳氏心里一紧,虽然早就知道会发生什么,自己也一直如此期盼着,但此刻说不害怕那真是假的。
约莫过了一息的功夫,柳氏才转过身来,她看着他,说道:“能跟你在一起,在你身边,真好。”
昏暗的视线中,只见他伸出手来,轻轻握住她的小手,一手揽过她的腰,将其整个挪抱过来,鼻翼里都是他的味道,很快地,一个轻柔地吻印在她的额头,耳畔只听见他说:“以后,我会对你好的…”
那对龙凤喜烛烛火轻轻摇曳,在这夜色中增添了一抹暖意,夜,还长着呢…
☆、尾声(1)
天色刚刚泛起了白昼,勤劳的农人们已经开始陆续出门做农活,梳着角头的男孩子们赶着牛羊出门饮水吃草。
蒋家的院子还是静悄悄的,经过昨日的热闹,现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大门口挂着两盏大红灯笼,那窗桓、门头上还张贴着几个囍字,鸳鸯戏水等贴花剪纸,这个时候蒋家的厨房却起了炊烟。
小乙哥儿一早便出门做工,便是弟弟昨儿晚上也被他二姐拧到自家歇息。
蒋夫子热了一锅热水,又将昨日剩下的饭菜收拾收拾放锅里热着,便坐在椅子上静静发起呆来。
蚊帐被掀起一个角落,柳氏睁开迷迷糊糊的眼睛,只见外头天色大亮,有些微微的窘迫。她忙爬起身,半靠着床头,身边那个人已是不在,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起的。
柳氏微微抿了抿嘴,嘴角勾出一丝笑意。忙找了衣裳穿好,对着铜镜梳妆起来,也不知是不是心态变了,尽管模糊,柳氏仍能感觉到镜子里的那个她比起以往,多了几丝妩媚来。
想起昨晚上那个人对她的温柔体贴,柳氏心里也是暖呼呼的。念及她初经人事儿,昨儿个他也只是要了她一回,便披了衣裳去外头打了温水来给她擦拭身子。
那时她累得啥也不想动,连伸手指都懒得做,便由着他把她收拾干净,两人头靠头在一块儿你看我我看你,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休息了一夜,今早起来也不觉得有什么不适了。柳氏收拾好自己,便打开房门出去,使劲儿呼吸了口空气。
柳氏见厨房有些响动,不由偏头去看。刚巧看进他的眼睛里,柳氏微微觉得脸有些热,一时间觉得有些难为情,却也鼓足勇气走过去。
柳氏立在门前,有些懊恼着说道:“抱歉我起迟了,你早上怎也不叫我一声。”
蒋夫子笑道:“早上见你睡得香,不忍叫你。咱家又没公婆需要伺候,便让你多睡会儿。”
蒋夫子说着话一边朝她招手,一边走到灶台前,掀开锅盖,取出吃食。
柳氏确实有些饿了,昨儿晚上本也没吃多少,这一宿过去,如今肚中空空,一双眼睛盯着冒着热气的食物儿,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柳氏问道:“你吃过了吗?”
说着自发取了面巾洗脸,又取了一小撮青盐漱口。
蒋夫子已经摆好碗筷,就等着她。
两人静静吃着饭,关系虽说更近了,柳氏这会儿却不知该说些什么。便是称呼,柳氏不知自己是该继续叫他夫子呢,还是喊他夫君。
蒋夫子喝了碗粥,慢慢道:“大娘,我仔细想了想,等这几日过了,我带你回家拜祭母亲。”
柳氏没想到他会这么说,这几年,每逢清明,不论多忙,他也会抽出时间回家祭祖。柳氏点了点头,道:“好…”
蒋家人事儿简单,不用伺候公婆,蒋夫子为人也很敦厚,作为新妇,怕是很少有人如她这般清闲了。
新婚三日一过,虽说柳氏父母双亡,蒋夫子还是带着她回了趟娘家,告慰先灵。
一晃眼半个月便过去了,蒋夫子打点好两人的行囊,将家事儿托付给隔壁肖婶子照料,又把了些银钱,让她看顾下小乙哥儿。
如今回家祭祖倒也不着急赶路,两人又恰是新婚,蒋夫子便捡了一条稍微绕行的路段,顺便带着她四处看看。
如此走走停停,吃吃喝喝,等两人到了蒋夫子老家,却是已经过去两三个月了。
柳氏明白他的意思,心里更是感激,越发觉得这个男人的可贵。虽说他从没对她说过甜腻腻的情话,但一行一动都能看出对她的爱护。
屋子不慎大,不过是一出两进的宅院,由于年久失修,如今已经显得有些斑驳不堪。昔年艳丽的朱漆也显得黯淡无光。
蒋夫子前去敲门,前来开门的是个五六十岁的老伯,微微佝偻着脊背,他一看见蒋夫子,便高声道:“郎君回来了…”
不多会儿子便能听见稀稀疏疏跑步的声响,柳氏站在一边静静瞧着。
蒋夫子携了柳氏的手,对那老者说道:“张伯,这是拙荆,这次特意带她回来拜祭母亲。”
那老伯这才看向柳氏,仔细打量着她,眼里竟是有些泪意,道:“这就好,这就好…”
这边说着,那边又跑过来一位五十左右的妇人和个七八岁大的孩子。那妇人还未走近,便开口道:“可是大郎回来了…”
蒋夫子笑道:“崔姨,却是我回来了。”说完牵着柳氏进了家门。
两位老人家显得很高兴,又让自家儿媳妇整治吃食。几人说了些话,蒋夫子便说有些累,带着柳氏回了主院。
家中并无其他人,这诺大的院子,还是显得有些凋零,花园中除了几棵郁郁葱葱的树木,余下的都种下了瓜果蔬菜。
柳氏心里头还是有些疑虑,但她又不好意思多问。
蒋夫子却很自然的解释道:“张伯是我外家一远房亲戚,崔姨当初是我娘跟前的丫头,当年我娘过世,其他人都走了,他俩却留下了。我便让他们住在这里,也有个歇脚地儿。”
柳氏又道:“他们是夫妻吧。”
蒋夫子点了点头,道:“嗯…”又笑着说道:“别人若是看我俩,怕是要当你是我闺女了。”
柳氏嘟了嘟嘴,道:“闺女…哪有这么大的便宜闺女。闺女这会儿还不知在哪了呢。”
柳氏说完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便扭头假装看着屋里头的家什儿。蒋夫子确是被她这模样给逗乐了,说道:“闺女总会有的。就怕你这性子还跟孩子似的,那我岂不是会很累。”
第二日起床,原本昨儿还晴朗着的天空竟然阴沉起来,还下起了淅沥沥的小雨。
蒋夫子撑着扇,携着柳氏去了坟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