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他虚弱至极,她离他数步之遥,他曾让一个满脸胡须的老汉把一块玉佩送给自己,却被自己拒绝了,还对那老汉说,不如把玉佩换成银子,拿去救济灾民。
本事自己一时无意之举,所以对他的样貌也并没有记得太清楚,可是听他如此一说,倒是想起来了。
没想到会在这里再次见到他。
“救命之恩,实不敢当,不过是举手之劳,公子太过言重了。”云容微微一笑,有些心不在焉。
肖逸之看她脸上的表情淡淡的,又上前一步正色道:“于姑娘来说,可能只是一件小事,可是逸之的性命,却实为姑娘所救,姑娘不必自谦,逸之这一拜,还请姑娘受下。”
说着,他再次躬身下拜。
云容很是无奈,不曾想此时的情形下,居然有一个人跑到自己面前来说出如此一番话来。
她在心中细细的琢磨着,这个男子通身的气派,一看便知出身名门,虽从衣着上看不出官阶品级,但能在太子的御书房走动,想必也定不是普通人。
肖逸之环视了一下太子的书房,又看了看云容身上的装扮,感慨道:“当时逸之,身染恶疾,却不得不连夜赶路,不想却突遇灾民,所带的水壶被全部打翻。若非姑娘这无心之举,恐怕真的没有逸之今日了。
云容只觉得他的话说得很没道理,忍不住问道:“肖公子严重了,今日公子既然进得了东宫,想必与当朝太子有些源源,那时,公子有病在身,别说是一壶水,就算是求太子让随行的御医为公子诊治想来,也是小事一桩。
所以我说公子是太客套了。”
肖逸之自觉失言,却不能在此时告诉他自己当时乃是私入天朝,根本不能让太子知道他的身份。
这时,外面有人诵传道:“陵王殿下,酒宴就要开始了,还请殿下移步。”
陵王殿下?云容疑惑的看着他。肖逸之忙道:“在下家住西凉,今日天朝陛下赐宴,逸之先行一步。”
说完,他又深深的看了云容一眼。
云容只觉得他的眼神别有深意,而且白梓轩怎会让自己与一个陌生男子单独见面呢?
而那个人居然是西凉国的王爷?
她却没有发现,此时正有一个隐藏在暗处的宫人,急匆匆的向皇后的慈恩宫跑去。
肖逸之的出现,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云容并未深想,更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铜台上的烛花爆了,发出劈啪的声响,香炉内的熏香刚好燃完了一炉。
太子书房内又只剩下云容一个人,没有人再来唤她,也没有人把她再次送回牢房。
她只能一个人坐在这里等着,等着不知何时白梓轩的脚步声从殿外响起。
光惠帝设宴款待西凉的陵王肖逸之?
这有点奇怪!
难道光惠帝的病已经好了,否则又如何能设宴款待陵王?
而白梓轩也已经好了吗?
那她的曦宸呢?
那日婉儿走后,她也听到了东宫内的宫人低声议论二皇子被定为死罪的事情。如今她能做的都已经做了,是否能帮到他呢?
这殿内,此刻,空落得让人觉得心里一阵阵地发寒
她只觉得好冷,心底有着巨大的痛苦,无法宣泄,只是像被利刃凌迟一样,那痛一寸一寸,密密麻麻,不知从何处开始,更无法预知从何处停止。
她顺着书案,缓缓的坐到了地上,用手抱住膝盖,蜷缩成一团。
她的腿挨着冰凉的金砖地面,早已经冰冷得麻木,却依旧浑然不知。外面的北风呜咽着,扬起了地上的积雪,化成白色的烟雾,四散飘扬。
她看着窗外,又想起了,那天在山上,白梓轩紧紧拥住她的情形。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竟然每日里常常想起这样一幕,不仅是这一幕,还有她在山坡上,大声的唤着他的名字,他落在自己耳边那个冰凉的吻。她在寝殿外踏雪起舞,他直升天际的箫声…
她只能紧紧的抱着自己的双腿,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忍住肩膀的颤抖。
殿内点起烛火,烛影摇曳间,她的目光一直循着殿门外斑驳的树影。
直到她看见她眼前的金砖地面上出现了一双银丝宝靴,她慢慢的抬起头,仿佛刹那间,他,就在那了。
他的眉心拧在了一起,满目深意的看着她。虽与平日里气宇轩昂的英挺之姿,大相径庭,可一时之间却也看不出有何异样。
只是云容的心一下子狠狠的揪在了一起,她要如何去面对他?
似乎连抬头与他对视,都没有了勇气。
外面的雪地上悬起一轮冷月,天地间白茫茫的一片,看不到尽头。
而那夜空,仿同泼了墨一样的深厚。 重重地压在那,是暴风雪欲来前的预兆。
他低下身,一只手缓缓的将她扶起,另一只手抚摸着她的发髻。
可下一秒,他蓦地欺身近前,云容一惊,人已经被他拥住,然后猛地按在了案几上。
案上的书籍,文房四宝,烛台笔洗,零零散散的东西全部掉到了地上。她用力挣扎,却被他被他禁锢在他的环圈中,避不开分毫。
心,怦怦地仿佛要跳出胸腔一样,云容的手撑住几案,眼眸却依然不敢再与他对视,只是缓缓闭上眼帘。
他暖暖的呼吸里,犹带着那种薄荷的香气,他的力气好大,丝毫不像是病中之人。
云容在心底嘲笑着自己,即便是倾尽所有,也不能救回曦宸。可内心有不可抑制的涌上一丝安慰之情,甚至稍稍松了口气。
这一刻风不动,云不动,在这个男人面前,她从来也没有掌握过主动先机,她闭着眼睛开始瑟瑟发抖。
此时,白梓轩的面容有些惊心动魄的味道,他恨不得把怀中的她狠狠的揉碎。尤其是她现在这样似乎也同他一样痛苦至极的表情,楚楚可怜,像一只认了命的小羔羊。
他说不清楚自己心里是一种什么样复杂的心情,有毁恨,怅然,愤怒,哀伤,懊恼,不舍,怜惜,最后也只把目光流连在她的脸上,就这么看着她,就这么看着她吗?
他的心在泣血。
老天为什么要这么来惩罚他,为什么?他所有的希望,所有的隐忍,都在这一刻被她亲手打碎。
为什么是她,为什么偏偏是她?
其实他早该想到,他怎么会想不到呢,他居然犯下这样简单得的错误,同时把自己和她推进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恨她,但更恨自己。
他二十几载引以为傲的理智在这一刻被如数摧毁。
他什么也不去想了,他不要就仅仅的这样看着她。他俯下身,狠狠的吻上了她的唇,用力的吻她。他唇齿间的气息让她窒息。他霸道疯狂的亲吻,几欲让她晕厥。
她大惊失色,似乎所有的血轰然涌进脑中。,她本能地挣扎,却叫他的力道箍得丝毫不能动弹。他的气息充斥着一切,如同天罗地网般无可逃避。她觉得自己被卷入狂风骇浪之中,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看不到,惟一的感觉只是唇上的灼热,与他近乎蛮横的掠夺。
这一刻,他的吻不再冰冷,更像火焰,想要把他和她同时焚尽。
她汹涌的泪涌了出来,不知道是因为抗拒,因为愧疚,因为愤恨,她说不清楚,她真的说不清楚。
情急之下用力在他唇上一咬,他却也没有抬起脸来,双唇反而更加狂乱而热烈。
她从没有这样被人吻过,白曦宸的吻温暖心动,让她沉迷陶醉。
而这个男人的吻,霸疯狂,她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只是她想,此生此世,她一定会记得这个吻。
他霸道得箍住她的身体,嘴唇从她的唇上移开,转向她的耳唇,再埋入她的脖颈。
她应该恨他呀,可为什么,她看到他这个样子,只觉得心疼,哀伤得想要再次落泪。
终于,她再也无法忍受这种让她说不清楚的折磨,她哽咽着对他说:“太子殿下,你杀了我吧!”
他在恨她,恨她利用他的信任欺骗他。他恨她假装给他希望然后毒害他。
那么她死去,是不是她就不会像现在这么痛苦呢?
他的唇终于停了下来,身体骤然凉了下去,她的话在他耳中,宛若利剑穿心。
几乎连呼吸都带着蚀骨裂肺的痛楚。看着怀中的人儿,轻轻的闭上了双眼,楚楚可怜的神情,心徒然柔软,那种细密的抽痛一波波袭来,如同蚕丝成茧,千丝万缕,一根根缠上来,缠得他透不过气来。
他慢慢松开了禁锢在她头顶的双手。
他怎么会让她死呢?
即便是她骗了他,给他下了毒,即便此刻她的眼泪不是为他而流,可是他依然觉得心疼。
他伏在她的身上,低头看着她。他目光灼灼,像是要看进她的灵魂最深处,声音哑涩:“你真的想让我死?”
云容大口大口的呼着气,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她想,他这个样子应该是没事吧。于是一咬牙,终于对上了他的眼睛:
“太子殿下,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曦宸死,如果事情重来,我依然会这么做。我不会后悔的。.”云容咬碎银牙,一个字一个字说得没有一丝犹豫。像是说给他听,又像是说给自己。
白梓轩面上一寒,目光突然流露出无限的哀伤,一贯的郎朗之声,一下子飘渺气来。
“好,很好!”他一把掀翻了书案,大步向外走去。
临走之际,从殿门口传来他的声音:“在这等着我,我会让你看到所说的‘不会后悔’!”
脚步声渐渐消失,太子白梓轩留下一句冰冷的话后,走了。
。。。
云容静静的坐在地上,用手指慢慢抚摸着自己的嘴唇。摸着那些被他留下的痕迹。
她忽然想到刚才白梓轩离去的时候,明显用手捂住了胸口。一副表情十分痛苦的样子,他已经连续昏迷数天,怎么会突然之间像无事一样,还能参加光惠帝为西凉王爷设下的酒宴。
不仅如此,还有光惠帝,他不一直也是卧床不起,病入膏盲吗?怎么父子连个人在一夜之间都好了气来,这里面似乎一切都不简单。
还有刚才的那个西凉国的陵王,记得白日里,皇后娘娘说过,西凉国早就对我天朝万里锦绣江山虎视眈眈,如今天灾不断,楚陌尘又兴兵叛乱,正是他们西凉国侵犯天朝的最好时机。
在凤凰山上,他与太子的车队擦肩我而过,却暗自隐藏身份,
莫非这个叫萧逸之的陵王殿下,趁此机会,故意来天朝求见光惠帝,表面上是前来觐见,实际上则是窥探虚实。
如果正如流言所说的那样,光惠帝与太子殿下同时病入膏盲,那是不是正是他们大举进犯中原的绝好时机呢?
如今二皇子白曦宸逼宫被俘已经是天下皆知,而这个时候,光惠帝与太子如若不见,必定让西凉国的人心疑,所以今日的酒宴,两个人必须参露面。
这样一想,云容又觉得白梓轩好如完人的样子不过是一个假象。
难道他是用了什么方法,强迫自己在今晚能像没有中毒一样。
他是怎么做到的,难道他不是人,是神仙吗?
即使病入膏盲,也可以因为一些事情,一夜之间,恢复如常。
她越想越乱,眼前似乎又浮现出数月前,无数灾民涌上管道的情形。
她所做的一切,似乎没有错,却也更没有对,命运像一直无形的大手在身后推转着她,一步一步的向前走去。
让她怎样也逃不掉,挣不开。
可就在这时,突然从殿外传来了惊天动地的喊杀声。云容匆匆忙忙从地上站起来,几步跑到殿外。
白梓轩安排守在书房外面的侍卫好像也被什么人带走了,皇宫内东边的天空被照得火亮。那里仿佛正在发生着什么大事。
云容的心,腾腾慌乱的跳个不停。忍不住循着那声响和亮光向那里跑去。
她的脚上只穿着薄薄的丝履,踩在雪地上,不一会就觉得冰凉入心,连腿都跟着麻木了。
她顾不得许多,只能更快的向前方跑去。
越往前走,越是慌乱。
面前突然出现了许多御林军,挡住了她的去路。
她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全看清了正中被宫人簇拥之下,身着凤服的皇后娘娘。
“贱人!”云容来不及反应,只听见一声断喝,身体已经被人按在了地上。
这个声嘶力竭的声音,云容第一反应,便是感觉到太子出事了。否则皇后娘娘的声音不可能会如此的疯狂,甚至有些失去理智。
当云容抬起头,看到皇后时,不禁吓了一跳,整个人都呆住了。
这哪里是白日里见过的端庄威严,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此时她的凤冠下,散落着几缕长发。白日里面色本就苍白,此时更是毫无血色。
因为走得太急,她一边用手指指着自己,一边急促的喘息着。她更像是一个受了刺激的老妇,全没了一点临危不惧的气势。
能让统领后宫二十几载的皇后慌乱成这样,恐怕天下间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光惠帝,另一个就是太子白梓轩。
而她的身后更是跟着一众侍卫,宫人也同样用痛恨的眼神看着自己。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来呀,把这个贱人给我捆起来。”皇后颤抖着双手指着她,又是一声令下,很快就有人拿过早就准备好的绳索,结结实实的把云容绑了起来。
“皇后娘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云容看到皇后此时的这个样子,知道出了大事,她抬头看着远方的那片天空,心底更加慌乱气来。不是宴请西凉王爷的酒宴吗,皇后娘娘理应出席,为何此时会带着这些人来抓她?
阮蔓菁看到云容此时还装作一脸无辜的样子,气得脸色铁青,几步走上前,反手甩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银牙咬碎,怒道:“下作的贱人,你与那白曦宸果然是天作地设的一对忘恩负义的贱胚子,那白曦宸勾结西凉王子,你在我儿身上下毒。你们两个人果然是蛇蝎心肠,天造地设的一对。
可怜我皇儿,英明一世,最后却毁在你这个女人身上。”
说到这里,皇后阮蔓菁的声音一下子弱了下去,似乎这是她无法承受之痛。
她的目光落在了东边的那片火光,接着说道:“他醒来后明知道你给他下了毒,却还见不得你在天牢中受苦,执意派人把你从天牢内提出来。
他说她不怨你,因为你什么都不记得了,他说只要等你什么都想起来,你绝对不会这么对他的。
他从头到尾都在维护你,可你呢,你这个没有心肝的贱人,你究竟给他下了什么毒药,他怎么会突然变成这个样子?”
云容大惊失色,几乎将嘴唇咬出血来,像是有什么东西要冲破胸腔,那声几乎不是自己的一样:“他变成什么样子了?我刚刚不是才见过他,他没有事情呀,他不是已经好了吗?”
当云容听到白曦宸没事的那一刻,心中一下子明晰起来,她的心告诉自己,她不希望白梓轩死呀!
她还在等着他,等他告诉她,他们曾经的一切。帮她寻回那些失去的十几年的记忆。
全见皇后阮蔓菁痛苦的闭上眼睛,周身上下一派颓色,声音似有无限凄凉,仿佛此时,她只是一个平凡的母亲,在即将失去自己亲儿的那一刻,整个人都像没有了一点生机:
“好了?你说你刚刚看到他,看到他一点事情也没有了?”阮蔓菁居然哈哈笑了两声,那笑声竟比寒冬的夜晚,还要凄寒彻骨。
她俯下身,眼神晦涩,艰难的说道:“西凉皇子带着西凉国主送来的礼单,前来觐见。
陛下和太子知道西凉国的肖逸之此行献礼是假,借机刺探虚实才是真。
为了避免战乱,他们二人都服用了‘石散续命单’这种药吃完后,能马上让患病之人行动自如,好如常人,可是却最耗心力,药效一过,身体更会加速垮掉,若连续服用,可直至心脉衰竭,无药可救。
…”她说得泣不成声,极近哽咽。
“太子殿下他现在怎样了?”
云容没有想到,原来方才白梓轩的‘如常’是因为吃了‘虎狼之药’所致。他已经被自己下毒在先,虚弱得一直昏睡不醒,那现在…”
皇后阮蔓菁刚要接着说些什么,却见从远处,跑来一队侍卫,带头之人,伏地跪倒:“启禀皇后娘娘,白曦宸的人此刻劫持了陛下,末将等人不敢轻举妄动,特来请娘娘懿旨。”
阮蔓菁冷冷一笑:“带这个贱人,到白曦宸的跟前,若是太子和陛下有丝毫闪失,就当着白曦宸的面,把这个贱人碎尸万段。”
“谨遵懿旨。”说着上前几人,把云容架起,直向前殿奔去。
。。。。
青鸾殿殿前,无数黑衣人从天而降。大约有百十余人,上千名御林军将这些人团团围住,刀剑林立,却无人敢轻举妄动。
空气陷入一片死寂。
光惠帝被几个黑衣人用刀剑架住,沉寂中,他突然仰天长笑,对着前方的白衣少年冷笑道:“曦宸,你果然是朕的儿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你的心思竟比朕当年的还要细密三分。
朕果然是老了,才会一时心软,迎你回宫,没想到却是铸成大错。每每想起你幼年在民间受尽苦难,朕居然还还一直想要加倍补偿于你。
只是朕竟然不知道,你从回宫那日起,便存了逼宫谋反这样的心思,数月以来,你你在朕面前所有忠孝之举,都是为了蒙蔽朕得到朕的信任。
朕想你流落民间,竟不知道能修炼得如此心机,本领,朕真是小看了你。
正所谓,宿命轮回,今日你犯上作乱,他日必遭恶报。”
光惠帝长长的叹了口气,所有的一切全部释然:
“回想气来,涿州之行,是你第一次逼宫。
你大婚之日,太极门前则是第二次。
只是朕没有想到,你两次败落,居然还能有今日一搏。
早听说你在宫外十几载,广交天下能人,却不知,连西凉国的陵王也能与你为友,今日你选在我与太子宴请肖逸之的时候,逼宫谋反,真是用尽苦心。
好、好、好…..今日朕死在自己儿子的手里,也算是因果轮回。”说完,他长长的叹了口气,微微合上了眼睛。
君临天下几十年的光惠帝,在这一刻疲态尽露,他或是因为累了,亦或是因为此时逼宫之人,竟然是自己的儿子,更或许他回想起当年自己早年为夺帝位所做的那些往事。
玉阶之上,白曦宸仍旧是一身单薄的白衣,他的身上并无任何御寒之物。光惠帝和白梓轩虽然已经被他扣在手中。可是,此时他秀逸出尘的脸上并没有任何欣喜之色,只是望了望远方的天幕,一直若有所思。
很久之后,他才慢慢的转向光惠帝,清水明眸中,星光流转,他说:“母亲曾经对我说过,你终究是我的父亲,无论如何,我白曦宸也不会作出像父皇你当年那样杀父弑母的事情来。
今日后,儿臣只是想让父皇让出皇位,尽早于后宫之中颐养天年。除此之外,我白曦宸决不会伤害父皇一丝一毫。
只是,当年陷我母亲以不白之冤发配出宫,之后又几次三番暗下毒手,最终夺去我母亲性命的皇后母子,我白曦宸绝不会手软,今日此时,我便让他们血债血偿。”他一字一顿,铿锵有力。
“父皇只说我从进宫之日便存反心。可父皇将我母子置于民间十几载,任人杀戮,受尽欺凌,又怎能奢望我能放下仇恨,仅仅对父皇加封的一个皇子高位,便感激涕零,五体投地?
父皇这样做,难道我此时尚葬在荒郊野外的母亲就能复生吗?
我若不得皇位,恐怕连自身都难以保全,又怎能去保护我心爱之人?
我若不得皇位,我母亲的冤屈,便无法被洗刷。
我若不得皇位,我母亲便要永久没有一个皇家的名分,黄土拢头进不得皇陵,孤苦伶仃随便埋葬在民间。
更何况!
父皇迎我入宫,真的仅仅是因为心存愧疚?
若不是父皇近年来,身体每况愈下,疑心越来越重,又怎会迎我回宫?
所以今日之举,我白曦宸对父皇并无一丝愧疚之意。”
白曦宸的声音至始至终都没有一丝欣喜,只是说道最后,他的声音还是无法隐藏心中的激动。
毕竟为了这一刻,他已经等了很多年。
历尽千辛万苦,他终于是做到了。
这一瞬间,他想到了很多,很多...
想到了,也是这样寒冷的夜晚,幼小的他与母亲蜷缩在尼姑庵柴房的角落里,瑟瑟发抖。
想到了,也是这样寒冷的夜晚,他一个人在院中的天井前练功到深夜。
想到了,母亲去世后,孤单寂寞的每一天。
之后,他又想到了一张俏生生的笑脸,她对着他笑:无论世人怎样看我,只要你一天让我留在他的身边,我就不会离开,无论,你是庶民还是皇子,我只跟着你白曦宸。
他从决定不惜任何手段都要恢复皇子身份的那一天开始,他就知道:仇恨不是报了,就能化解。因为那些记忆已烙印在心,随你的血肉漫延一生。报仇不过是一种安慰的形势,它带给人快感,之后却是无尽的寂寞和黑暗。
可是老天待他不薄,让她凭空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她纯粹干净的笑容照亮了他未来无尽的黑暗。
想到她,他嘴角微微上扬,温暖和煦的笑容让明月也显得黯淡无光。
“二皇子殿下,皇后那那里。”他旁边的子墨最先看到了远处的火把。那边正有一对人快速的向这里接近。众簇拥的那一个人正是皇后阮蔓菁。
白曦宸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一队御林军正护着皇后阮蔓菁向这里走来。
而她的身旁,正有一个被两名侍卫粗暴押解前行的女子。她小小的身子只穿着单薄的宫装,几次因为跟不上步伐跌在地上。那些人毫不怜惜,抓住她的肩膀,把她拎起,推搡着继续向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