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容想起了之前在淮南周府雅园内,白曦宸书桌上的那幅画,那个美丽的女子还有那个俊逸侧颜的青衫公子,她打断了青儿:“青儿,你叫人去把太子殿下请来。”
梅园里的屋子与整个东宫很是不同,所用之物虽然是精致至极,却给人一种反璞归真的朴素之感。
小小的三间房舍,里间搭着一张火炕,上面放着一张梨木小桌。桌上一支莲花紫金烛台。
淡淡的光泽,照亮了桌旁两个人的面庞。
桌上放着一壶酒,几样小菜,以前在太子寝宫的时候,都是宫婢们准备好了晚膳,等太子到了,再来请云容。
这一次,云容却是让人提前把饭菜准备好了,再去请他。
这几天以来,遥远的记忆像雪片一样飞入她的脑海。断断续续,没有一个完整的情节,却把她的心神完全搅乱。
“我为什么会离开这里?为什么我经常梦到自己被困在一片大火之中?”云容颤抖着手给白梓轩把杯中的酒斟满。才要放下酒壶,却被他一把捉住了手。
云容只觉得手背好像被烫到了一样,想挣脱,却丝毫动弹不得。
“太子殿下…”
白梓轩强忍住把她拥在怀里的冲动,痛苦的闭上眼睛,任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生生的锁在脑海之中,“云儿,若是可以,我希望你最先记起的是曾经快乐的事情,到那时,我再把这里发生的一切告诉你。
她还在挣扎,他便慢慢的把自己的手松开,端起她斟满酒的酒盅,一饮而尽。
“我猜,我并不是周慈恩真正的女儿,我只是他们的一颗棋子,那你能告诉我,我还有什么亲人吗?”云容的声音柔柔的,带着几分哀哀的祈求,却与平日里替白曦宸求救的声音不同,没有愤怒,没有绝望,只是夹杂着小心翼翼的希望。
“你不是什么周府的女儿!”白梓轩微微蹙眉,心中一痛。
她的亲人?
那时,她的亲人只有他而已!
可是现在这样告诉她,她想必也不会开心吧!
白梓轩沉思了一会,才对他说:“你还记得,之前的那个‘云姑娘’吗?”
云容点点头,她怎会不记得,十指连心,那时因为一个祈福的纸鸢,被太子妃好一顿责罚,若不是他的药膏,如今这双手恐怕都要废了。
“她其实是你的一位故人,那时,我在飞霞山遇到你的时候,她是你隔壁的玩伴,你与她情同姐妹,应该算是你的亲人吧!”
“飞霞山?那里是我的家吗?”云容的的一颗心跟着激动起来。
“那是我初遇你的地方!”关于‘家’这个字,他在尽力回避,这里才是他给她的家,只是现在,她不会愿意相信。
“那个云姑娘和我之前长得很像吗?”想起那张美得足令人窒息的容颜,云容不自觉的抚上了自己的脸。
“你们一点也不像,是我找人给她易容成你的样子,她最了解你的动作神态,找她来才能瞒住父皇和母后。”想起那个女子,他心里不是没有一点愧疚。
“她叫什么名字,现在在哪?”云容没有想到那个人竟然和自己有着如此深的源源。那**见到自己的神情,会是那般的不自然。
“她叫锦衣,如今下落不明!”这句话一出,白梓轩看到她的眸中的星火,瞬间黯淡了下去。
“那我生身的父母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父母,她也不会例。白曦宸虽然自幼流落在宫外,受尽苦难,可他却清楚自己的父母是谁,可她的父母究竟是谁呢?
“我遇到你的时候,只听说你是由你的姑姑带大的,那时她已经去世了!”
原来她无论是失忆前,还是失忆后仍旧是一个小小的孤女。没有亲人,孤苦伶仃。
她轻轻的‘哦’了一声,失望的垂下了头。白梓轩觉得她此刻像是一只受到了伤害的小动物一样,让人顿生怜惜,可是现在,能给她安慰的那个人却不是他。
他一直克制着自己,一直压抑着自己,不去逼她,不去惹她伤心,他等了那么久,终于在今天看到了希望。
她想起了自己长跳的那支舞蹈,她想起了梅园,她失去的记忆正在一点一点的恢复,也许用不了多久,甚至就是下一刻,她就会想起了他,想起了他们曾经的一切。
最终他还是没有忍住自己,隔着木桌,替她去擦拭脸上的泪痕
她竟然第一次没有拒绝。
夜里,云容睡得极不安稳,她又梦到了经常困扰自己的那场大火,翻来覆去,似乎是在受着极大的痛苦。
白梓轩照旧在她的对面放置了一张矮塌,夜里公文看得久了不知不觉也朦胧的睡去,听到对面她低低的唤了一声:阿琪哥!
他似乎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几步跑到了她的身前。
夜静到了极点,隐隐听得到外面的风声。屋内是极暖的,她一张小脸红红的,粉嫩得像婴孩一般,他的手不经意触到了她的长发,光滑而细密。
之前她不做梦的时候,睡觉时也很调皮,长长把被子踢在一边。那时,山村里很冷,屋里的炭火已经熄了,她总是不老实的睡在被子外面。
他只得把她搂在怀里。他不止一次的嘲笑她:“真不知道,你之前是怎么活下来的!”
此刻,她光洁的手臂从袖中露出,温腻如玉,他想低下头,轻轻的吻上去。
可就在这一瞬间,极远处传来一阵更漏声,天似乎已经亮了。
。。。
几天后的早上,白梓轩并没有去早朝,比平时里晚起了一些,陪着云容用过早膳,便有人拿来外出的衣服来伺候云容换上。
她去看白梓轩,他早就已经穿戴好了,青色的棉袍,乌木发簪,外面罩着一件略深一点的同色雪氅。
虽是极普通的百姓打扮,却依旧掩不住他天纵英姿的王者之气。
很快云容便被裹了个严严实实,她看了看两个人身上的打扮,问道:“我们这是要出去吗?”
他点点头:“嗯,今天我们出宫去!”
“出宫?”云容看着他脸上表现出不错的心情,心里有点迷茫。
天气不算太好,整个天空阴沉沉的,马车出了宫门,一路未停,一直驶上了山路,到了半山的一处空地上,方才停了下来。
山风很大,吹在脸上有点疼,云容把脸埋在斗篷上滚着白狐毛的帽子里。只露出一双大大的眼睛来。眸中光芒,像月光般清涟,却又如阳光般灼灼
天地间霍然静谧,他的笑亦是无声。
前面的路有些看不清楚,只看见前方有一处极高的崖壁,像天阶一般立在那里。有一条小路通向那,山路陡峭,马车上不去,白梓轩便扶着她一步一步的走上去。
云容穿着一双金丝软底的羊皮小靴,踩在雪地上咯吱咯吱的响,再回头看,那些侍卫并未跟过来,身后只有他们一大一小的两排整齐的脚印。
这几天她把自己零星片语的记忆讲给他听,他初时是笑而不语,渐渐的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
他渐渐的感觉到,他的云儿,一点点的在向他走近。
山上的积雪格外的厚重,漫山遍野白茫茫的一片,偌大的天空下,他是有她,她也只有他。
白梓轩用手搂住了她的肩膀,她没有推拒,靠在他宽阔的臂膀中,借着他的力量,山路却没有那么难走了。
山涧两边是一片密林,盘枝纠错,密密匝匝的。羊肠小道边残留着许多纤细的枯枝。
一阵风吹来,枯枝被折断了几根,发出啪啪的声响。
云容没有在意,白梓轩却蹲下身,随手捡起地上的枯枝,递到云容的面前,怅然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云容在手上呵着气,看着他手上的东西摇了摇头。
“这是女萝草,夏日里的时候,他的枝干上会缠着黄色的藤条,那便是菟丝花。冬日里,菟丝死去,他也就枯萎了。”
云容的双眸散发着璀璨的光泽,而他心里有一首诗流淌着,忍不住念了出来:
君为女萝草 妾作菟丝花
轻条不自引 为逐春风斜
百丈托远松 缠绵成一家
谁言会面易 各在青山崖
女萝发馨香 菟丝断人肠
枝枝相纠结 叶叶竞飘扬
他的目光很深很深,带着几分凄凉与悲哀:“菟丝花只说离不开女萝草,可谁又在意过女萝草此时的枯萎的样子呢?”
云容只觉得这首诗很悲伤,心中一恸,竟是不忍心再去看那些枯枝。
他揽着她走到了山顶上的那块崖壁旁,极目所见,冰雪料峭,万里河山一片银装素裹。
云容侧目看着这个男子,北风烈烈,他傲然立于绝壁之巅,大氅随风飞舞,朗朗乾坤,锦绣江山都被他睨于足下。举手投足间,都可令天地万物尽失颜色,这样的男人天生就是王者,这样的男人…”
她在心底叹息着…
却听白梓轩指着对面极远处的一处山坳,对她说:“走过那里,再有七八天的路程,就到你曾经住过的那个村子了。等收复了叛军,我便带你回去看看,那里毕竟是你从小生长的地方。我想你一定会喜欢的。”
云容垂下头,乖巧的靠在他的怀中,不想让她看到自己此刻的表情。
“云儿,其实我都知道!”
云容心口一紧,脱口而出:“你知道什么?”
他嘴角微微上扬,那样子像是要微笑,可是眼里却只有一种凄惶的神色:“你的内心深处,是不愿意想起来从前的事情,你觉得我辜负了你,你怨我,恨我,是不是?”
云容微微动了动唇,终究说不出一个字。
却见他伸出手来,用手摩挲着她的脸庞,另一只牵住她的柔荑,放在自己的心房上,声音竟是那样的颤抖:“云儿,不要恨,我这里从来只有你一个人。”
他双臂一收,猛地把云容带进怀中,云容的脸被他紧紧的贴在他的胸口上,听着他剧烈而有力的心跳。
下山的时候,云容的腿几乎都已经迈不开步了,有他小心翼翼的扶着,可仍旧是步履艰难。
白梓轩看她走得吃力说:“我背你吧!”
她不由向后瑟缩了一下,连手也抽了回来:“太子殿下,那可使不得!”
他笑道:“到了前面,你再帮我一个忙好了!”说着他已经蹲了下来:“天色不早了,我们还要早些回去。”
她还是犹豫了一下,但看着远处的侍卫们,还是离得那么远。便伏上了他的背,搂住了他的脖子。
他背着他一步一步的向下走去,天色晦暗阴色,不多时片洋洋洒洒的飘落下雪花来。
他的背好宽,记得那次七夕之夜的时候,他也曾这样背过她,她又想到了那晚做过的那个梦,梦呓般脱口而出:“那天你背着我从山上跑下去,后面有许多人在追我们,我发着热,你却不肯放下我,难道你不怕我拖累你吗?”
感觉他浑身一震,她从身后看不到他的表情,他用力把她向上托了一下,嗓音有些沙哑:“不怕!”
她不自觉得将他搂得更紧一点,整个脸伏在他的背上。
天子信佛,山壁间雕刻的佛像比比皆是。
前面有一处弥勒佛祖的石像,正笑盈盈的看着他们两个。
他忽然停了下来,蹲下身,把她放到地上。拉起她的手,和她一起跪在地上,
他的声音清清楚楚的传到她的耳中来:“佛祖保佑,这一次能让我和云儿再也不要分开。”
一片雪花,落在了云容的眼睛上,她伸手去拂,却被他隔着斗篷结结实实的搂在了怀中。
雪越发大了,鹅毛般飘在他们的身上,他在她的耳边吻了一下,惹得云容一阵战栗,只觉得他的唇好冷好冷。
他说:“楚陌尘携叛军已经攻陷了北方七八座城。十日之后,我便要领兵出征,我一定在梅花开败之前凯旋还朝。那时,我想你一定什么都想起来了。
她轻轻的‘嗯’了一声,微微抬头,便对上了他深情的眼睛,那眼神好像要把她的样子,刻在心里一样。
忽然心头涌上无以复加的疼痛,身体里似有无数只虫蚁在密密的啃噬着她的心房。
她迷茫而又惶恐,有些不敢看他。几步外的山路下就是一处极深的山谷,山风呜呜作响,她的一颗心,仿佛也跌落在那里,越来越沉。
只觉得此时要能为他做些什么,好像才能够好受一点。
她挤出笑容,掩饰内心的不安:“殿下,你刚才不是说要我帮你么?”
他只见她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倒映着自己的影子,微笑里全是甜美。
这一刻在她心中是不是只有他呢,哪怕就这一刻?
他把她的乱发别到耳后,“叫我一声阿琪哥吧!”
他浅浅的笑容只让她觉得心酸,背过脸,面向着山谷的另一侧,看到雪越来越大,铺天盖地,她和他的身上都是雪,像两个雪人一般,随时都可能淹没在这空旷的天地之间。
她低低的冲着那深不见底的山间,轻轻的唤了一声:阿…琪…..哥.
山谷里顿时有声音回应她,她听见了这三个字被自己勉强唤得那么苍白无力。
可他的眼神却是那么期待,心头微微一酸,抽出手来,用双掌拢在嘴边:“阿琪哥!”
风夹着雪粒呼啸而来,她的声音连绵起伏,一声一声,回荡在山谷里。
他从她的身后紧紧的搂着她,在她耳边说:“云儿,这一次我终究是没有错过今年梅园中盛开的梅花。”
他温热的气息和着淡淡的薄荷香味,完全把她包围,她只觉得鼻尖微微的酸胀,她感受到他的微笑,他的欢乐,可她的眼底却不知为何早就已经泪光盈然。
。。。
太子病了,但此时乃非常时刻,所以消息一直被封锁起来。
云容走到梅园之内,有几只梅花已经开了,她隐藏在树后,从最贴身的小衣里摸出一个小玉瓶。
这是当初史玉给她的,让她偷偷的放进太子的饮食中,说那样就算是帮了曦宸的大忙了。
可是史玉也说,这个药不是毒药,不会要了太子的性命。可是它究竟有什么作用?。
她的心被一种无比愧疚的感觉包围着。她告诉自己,太子是曦宸的死敌,如果不这样做,曦宸就会死。
可是血液中最深处的涌动,却是要阻止她,要她再继续下去。
她像在冰与火的考验中苦苦的挣扎,几乎让她接近疯狂。
“云姑娘!”云容一回头,去看见常喜匆匆的赶来寻她:“皇后娘娘,唤你过去呢!”
白梓轩静静的躺在床榻上,面色苍白。
皇后阮蔓菁,拉着他的手,不住暗自落泪。那一次,也是在这里,她唯一的儿子躺在这里昏迷不醒。
这才短短几日,堂堂一国太子便瘦成了这个样子。
她看见站在自己身旁的女子,忍不住挥手一个耳光,脆生生的打在她的脸上:“贱人!”
云容顿时被打倒在地,用手捂着自己的面颊,抬头看着皇后。
阮蔓菁一脸怒容,头上步摇轻颤,带着三寸长的金互指狠狠的手指,狠狠的指着地上的云容,“你这个贱人,我好好的皇儿,几次三番为了你受尽苦难。
你算是个什么东西,贱婢一个也配得到他如此的宠爱。
上一次,你没有死,反而在宫外认识了白曦宸那个畜生,你们在淮南风花雪月,逍遥快活,却苦了我儿日夜为了你魂牵梦萦。
你既然走了,为什么还要回来,你才进东宫几日,我好好的皇儿便成了这个样子。
你可知道,如今前朝有多少事等着他去做,楚陌尘的大军一路北上,原定太子亲征,如今也只能找人替之。若是战败,这天朝大地,必将再次生灵涂炭。那西凉国,早就对我天朝虎视眈眈,如果借此趁虚而入,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太医说太子乃是气里虚浮,积劳成疾。他白日里为朝堂之事所累。而你这个贱人,晚间还夜夜迷惑太子纵情生色,我皇儿都是你害的。”
皇后的最后几个字像一把把利刃直**云容的心房。她低着头,整个身体伏在地上,冰凉的气息让她的身体很冷,却冷不过她的心。
头顶上再次传来皇后恨恨的声音:“太子被你迷惑,可你却骗不了本宫,你骗太子记忆已经慢慢恢复,不过是为了骗取太子的信任。给他希望。
你的真实目的是暗中谋害太子,好替白曦宸报仇。本宫执掌后宫这些年,你这点小伎俩还骗不了我。
可怜我皇儿,一世英名,竟被你这个野丫头所蒙蔽。
果然是祸水。
上次算你命大,这一次本宫自然再也不会放过你。
我皇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定把你碎尸万断。来呀,把这个贱人,给我押进天牢。”
云容痛苦的闭上眼睛,被几个人拖了下去。
外面冰天雪地,天牢内更是阴寒至极。云容身上仅仅穿着单薄的棉服,蜷缩在牢房的一角,瑟瑟发抖。
只听到牢门外传来重重的脚步声。紧接着,大锁哐啷被打开,从外面走进来一个人,正是太子白梓轩的贴身太监,常喜。
此时,他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冰冷的把他手中的药碗递给她,冷冷的说:“把这药喝了吧!”
还是那碗恢复记忆的药汁。
云容知道,他此时一定也在怀疑她,甚至已经恨她入骨。她也并不讲话,只是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殿下方才醒了,你这就随我去见驾吧!”
云容的脚步格外沉重,如此算来,白梓轩已经昏迷了数天,她虽然不知道史玉给她的药会对白梓轩造成怎样的伤害,可是他一定再也不会容忍她了吧。
她不止一次的对自己说,她如果不这样做,曦宸就一点生存的希望也没有,她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曦宸死去。
自己无论曾经和白梓轩有什么样的过往,她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任何人去伤害曦宸。
可是从白梓轩昏迷的那一刻起,她的魂魄离身一样,浑身的血液像是逆转而行。
行尸走肉般,云容跟在常喜的身后,寒风吹透了她身上的衣服,她也浑然不知。
却听耳旁常喜又对她说:“进去梳洗一下,还有一位贵客要见你。”
云容这才魂归身体,怔怔的问道:“还有谁要见我?”偌大的深宫之中,她并不认得几个人,认识的人里面,更没有谁,能有这样的面子能让太子同意,单独见她。
云容走近屋内,梳洗过后,换上了一套干净的衣服,出来后,由常喜引着来到了东宫太子的书房内。
这是她第一次走进太子白梓轩的书房。
常喜退下后,除了自己,此时,书房内空无一人。
偌大的书案后面挂着一幅水晶珠帘,那里面应该是供太子殿下批阅文书劳累后,休息的地方。
云容不知不觉举步向帘后走去。撩起珠帘,视线却被养心榻一侧悬挂的仕女图所吸引。
那张图上的踏雪寻梅的一男一女,女子笑靥如花,男子只是一剪侧脸,与之前自己在周府雅园内所见的那一幅如出一辙。
若是没有猜错,那幅图正是根据眼前这幅临摹所绘。
云容正迷惘的看着这幅画,这幅画曾几何时,经无数次出现在她的梦中,可是今日真真实实的见到它之后,心里还是产生了同样的震撼。
似乎有什么东西,也像画卷一样正在徐徐的展开。
迷雾散去,朦胧之中,那些残破的画面,正从雾中浮出,越渐清晰,
那样一个倾国倾城,鲜活灵动的女子,真的是自己吗?
她的容貌与那个易容后的锦衣有着八九分相象。可是眉宇之间的神韵却是截然不同。画中之人,眉宇里没有一丝忧愁,快乐得好似坠入凡间的精灵。
世间所有的一切都让她感到新奇而又美好。
她循着那个俊逸的青衫男子的淡淡的剪影,笑得无比的甜美。
她那时一定是幸福的吧?
突然她从空中坠落,只身投向了一片无边的火海,无数的火舌向她吞噬而来。
她一遍一遍不停的呼唤着:阿琪哥,阿琪哥,阿琪哥…
阿琪就是太子。
那是太子在民间临时为自己取的名字,这天下间,除了他和她,再也无人知道太子的这个名讳。
他是阿琪,她是芊云…
灵魂欲脱离身体,血液要停止流动。
她头痛欲裂,宛若要破蛹而出,化身为蝶。
可就在这时,忽然听到外面有人轻咳了一声。一切幻影随即消失,云容转过头去,却看见一个一身锦衣的年青男子,正站在珠帘之外,似乎是在等她转身。
一切皆有定数,一切不过是因果轮回。
这个人是谁?
眼前是个男子,生得楚楚文弱,一双眼睛,黑白分明,冰雪剔透。
分明,是,在哪里见过。
在云容看他的同时,他也在仔细的打量着她,云容见他虽然面善,却实在想不出在哪里见过他,莫非失忆之前也曾与他相识吗?
那个男子微微一笑,忽然恭恭敬敬的对着云容抱拳施礼,一躬到底。
云容大惊,急忙一边欠身还礼一边问道:“公子这是为何行此大礼,云容实不敢当!”
他抬起头,面上的表情极为认真:“在下肖逸之,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救命之恩?”云容更疑惑了,他不像开玩笑的样子,可是自己又是何时救过这个男子的性命,莫不是认错人了?
萧逸之看着云容不解的神色微微一笑,解释道:“姑娘可还记得在前往涿州途中,凤凰山上的官道旁,姑娘曾经所救之人?”
凤凰山的官道旁?云容想起了无数涌上官道的难民,她仔细回忆,再次细细的打量他,忽然‘咦’了一声,这个人难道是那天在途中被自己递去一壶水的那个年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