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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吉哈哈笑起来,夺下孩子,将他推到桌前:“写下诏书,将孩子封为太子。”
慕容昭冷笑:“你休想,朕只要高声,顷刻间你和丽妃还有你们的孽种就会没命。”
他忽然睁大了眼睛,惊恐地看着房间里走出来几个男子,都是丽妃的父亲兄弟。
刀剑都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慕容昭忽然间明白了,这是他们早已布置好的圈套,就等着自己入瓮。他悔不当初,早应该想到先下手为强,此刻却让自己处于凶险之中。
李吉从他拢住的袖中取出那方锦帕,笑着说:“果然是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表妹,你瞧,他准备用这个蒙住你的嘴令你活活窒息呢!”
他旋即将慕容昭的嘴蒙上:“快写诏书,否则立毙。”
慕容昭回望丽妃,却见后者施施然走到他面前,眼里是一簇冰冷的火。
她拿起笔,塞到他手里:“皇上。这或许是臣妾最后一次伺候你用笔墨了。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调教我与表兄的孩儿,噢,我们连名字都取好了,慕容珏,当然其实应该是李珏,你放心,他会成为一代明君的。”
慕容昭的眼里渐渐涌起一缕潮湿的雾气,这便是受自己宠爱的女人,原来心比蛇蝎还毒。
他提起笔,手指哆嗦,几次不成文。
眼泪将宣纸一次一次打湿。
忽然间,他想起了被自己派到西楚去的七弟,直到这时候才追悔莫及。自己总是将他当成仇人,可是却原来他才是自己唯一的亲人。自己若撒手人寰,这些乱臣贼子必然会对付慕容乾,那慕容家族就断了血脉。
即使自己再嫉恨这位唯一的兄弟,然而面对乱臣贼子时他才深深知道,自己的嫉恨给整个慕容家族带来了灭顶之灾。
犹豫半响,他终于在宣纸上写下了:封子慕容珏为太子。
写完掷笔,他已经泪眼模糊。
李吉将那诏书捧在手里看,嘲讽地说:“还是威仪天下的皇上呢,瞧最后这个子字写得多么潦草,就像一个‘了’字。”
李吉与丽妃对视一眼,慕容昭留下已经无用了。他绕到慕容昭身后,用力拉紧那锦帕,欲将他活活勒死。
李吉说:“皇上,你就安心上路吧,慕容珏一定会治理好你留给他的天下…”他在狂笑中手一用力,可怜慕容昭就这样魂断乱臣之手。
李吉手一松,慕容昭双手一扑,头朝桌上倒了去,摸摸鼻息已经毫无声息。
丽妃说:“表兄,你看我们什么时候宣布皇上已经驾崩了呢?什么时候让我们的孩儿成为新君?”
李吉阴沉着脸说:“让我们的人先出去宣布,说皇上留在这里陪着你和孩子,明晚再知告天下皇上喜极而毙。待慕容乾回京奔丧时,将他拿下立毙。从此我们便可以高枕无忧了。”
丽妃浪笑着说:“到那时你便是监国大人,可以自由出入后宫,我们便可以长相厮守了…”
命运之手藏于轮回之中,数年前慕容昭在父皇驾崩时秘而不发,靠阴谋夺取皇位,如今他也沦落到一样悲凉的结局。
云洛附在天窗口看完整部惊心动魄一幕,低低卒道:“无耻之尤。”
李吉双耳抽动:“不好,天窗上有人。”
他从后窗跳了出去,直飞屋顶,却只见一个白色影子在风里晃了晃,就消失在茫茫黑幕之中。
地上只留下了一块蒙布。
李吉暗怵,这人究竟是谁?武功竟然如此之高。可是不管他是谁他一定已经瞧见了弑君一幕。若他是皇上的护卫刚才为何不搭救皇上?此人即使不是友,想必也并非敌人。
幽暗的月色,将深宫琉璃瓦顶照耀得悚人的一片银白。
第九章黄金宫弑君(2)
月亮终于隐没了。
宇文跋从剧烈痛楚里惊醒过来,痛感若退潮的海水一样卷积而去,他瞧见面前那女孩,一张惊慌失措的脸,在幽暗中越发显得素白,而她玉一样光洁的手臂上是两道半圆型牙印。深深的,怵目惊心。
“疼吗?”他不由得抚摸着她的手臂,感觉心有些凉凉的疼。
她已柳眉倒竖:“你说呢?明知故问吧,要不要我也咬你一口?也不知道会不会得狂犬病。”
“不会的。”
见她诧异,他解释说:“我身边的太监宫女都被我咬遍了,没有谁得狂犬病症。”
柳翩翩咯咯地笑起来:“骂你是狗,你都不知道,没有见过你这么笨的人…奇怪了,你不是哑巴,为何装哑巴?还有,身边有太监宫女?你到底是什么人,身边怎么有太监宫女呢?”
宇文跋瞧着她一脸单纯的小模样,心想若此刻告诉她自己的身份,她一定会当场翻脸,她心里不晓得有多么讨厌那个暴虐的皇帝宇文跋。
他说:“我没有装哑巴,只是不爱说话,再说姑娘你也没有给我机会让我说话啊!至于我身边为何都是太监宫女,我深处深宫,身边不是太监就是宫女,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柳翩翩说:“我明白了,原来你也是太监。可惜了,长这么标致。唉,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你也不要自暴自弃。”
宇文跋剧烈地咳嗽起来,他真拿这个自以为是的小姑娘没有办法。
柳翩翩好奇地问:“你身上怎么会有‘卷云神鞭’留下的伤痕呢?”
宇文跋吃了一惊:“你怎么知道‘卷云神鞭’的?”
柳翩翩得意地一笑:“我当然知道了,我可是你们国君特意请来的神医,天下事我有何不知道的?”
宇文跋微蹙眉,神色变得忧伤了:“说来话长了…”
他倚靠在阑干上,眺望着朦胧的天色,缓缓地说起了埋藏在心里的往事,他从来不曾对人言的往事。
“我的身世很悲凉,幼年时,父亲便失踪了,留下了孤儿寡母,我有位叔父大人觊觎我们家的薄产,他强行说代理我管理家政。他欺凌我母亲,一日,我气愤不过与他顶撞。他便取来了‘卷云神鞭’教训我…”
往事如风卷积着在思绪里倒退,穿透时空隧道一直退到8岁那年。
读书回家的他踏入母后的寝宫向母后请安,却只见帷幕低垂,帷幕外赤露着母后无力伸出的藕般的手臂,叔父趴伏在母后身上正行不伦之事。瘦弱的稚子愤而抽出佩剑,摇摇晃晃刺向叔父,却被他一巴掌打倒在地。
“逆臣,你竟然敢打朕!”
宇文跋从地上爬起来,怒指叔父宇文松。宇文松傲慢地说:“朕?若不是我肯让贤,今日跪在阶下称臣的便是你!”
母后急忙披衣而起,扶着宇文跋:“皇上快向摄政王赔罪。”
“母后,他分明在污辱你,也在侮辱朕,这等逆臣孩儿怎么能向他赔罪?”宇文跋长长的睫毛下覆盖着怒火的阴影。
宇文松踏上一步:“若不是你母亲多次哀求,你黄毛小儿能坐上至尊龙椅吗?”
母后急忙施礼:“摄政王,他是小孩子不懂事,你不要跟你侄儿一般见识。”
宇文松斜视着她,冷冷地说:“本王怎么会跟一个孩子计较,只是这西楚万里江山交给他,总是需要调教的,否则他如何治理国家!今日一定要处罚于他,否则他不会记事。来人啊,去取我的‘卷云神鞭’来。”
不管母后如何苦苦哀求,宇文松还是将他绑了起来,赤露着瘦弱的脊背,正午最炙热的阳光照耀着他,一片刺目的雪白反光。
摄政王举起鞭子,刷刷刷,鞭打了三下,血肉飞溅,鞭痕入骨,他痛得咬破了嘴唇,猩红的鲜血流入咽喉,他痛得撕心裂肺的惨叫,太监宫娥无不魂飞魄散凄然落泪,呼啦啦跪了一地求摄政王饶过小皇帝。
还是太后跪了下来,跪在摄政王面前,哀求着他,求他留这不懂事的孩子一条命。太后哭起来若梨花带雨,又动了他的色心,他这才放下鞭子,跋扈地横抱起太后,旁若无人地走进寝宫…
而他,早已昏死过去。
虽然太医及时进行了治疗,然而这“卷云鞭”鞭刺已经深入骨骸之中并且留下了永远的疤痕,一到月圆阴冷的日子便会在内里发作,令人痛不可当,每次发作,就宛若又回到8岁那个正午被人鞭打的场景里,又仿佛瞧见了羸弱的母亲被摄政王蹂躏的情景。
那一幕幕惨烈的画面,犹如一把一把锋利的刀,密密麻麻切割着他柔软的心脏,滴滴答答地流下鲜血,渗入黑层层的土壤里。
说完这个故事,他听闻身边传来抽泣声,回头一见,柳翩翩已经泫然落泪。
他的眼里却一片清凉,泪,早已在那黑暗漫长惊恐的日子里流干了。
柳翩翩抽泣着说:“那你那该死的叔父现在去哪里了?是不是他将你卖进宫当的太监,你离开母亲了,你母亲可怎么活?”
他沉默了片刻,方说:“我叔父在我十六岁那年过世了,一年之后母亲也过世了。母亲过世前嘱我,她是不洁之身,不能埋入家陵,让我将她化成灰,洒入溪流里,求来生能换取一个干净的身躯…”他说不下去了,指甲掐入肉里,心说,母后,是孩儿无能,未曾让你瞧见孩儿今日的霸业,未能让你得享人间极乐。
柳翩翩哭着说:“没想到世上竟然还有比我更悲惨的人,我虽然有父母,可我父亲和他的两房妻妾对我母亲都十分苛严,吃不饱穿不暖还被人歧视。我一直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好容易被皇上封为神医以为可以光宗耀祖了,却又被皇上差遣到东魏来,也不知道你们东魏的皇上得的是什么病,若我不能治好,肯定命都会葬送在这里。我来你们这儿之前,母亲又失踪了,我母亲眼瞎了,如今可不知道是否还活在世上,又或者在哪处地方飘零…每次想起来都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都恨不得去死,可是我死了,万一我娘亲还活着又有谁能照顾她呢?”
宇文跋说:“放心吧,你娘活得好好的…”
柳翩翩一怔:“你怎么知道?”
宇文跋莞尔一笑:“良善之人皆有好命,相信你娘一定前世修了福,晚年会安享天年的。”
他瞧着西北方向,那里有处宁静的皇家庵堂,是他母后生前修缮的,他一直将它保存完好,如今晚娘便住在那里,且日夜有人照顾起居。只是,他还不想告诉给柳翩翩知道。
柳翩翩说:“你有想过要治好你的病根吗?每到月圆时分就发作一次,痛成这样,简直是活受罪啊!”
他清亮的眸子凝视着她,透明瞳仁里倒映出一张清秀绝伦的脸庞:“你是神医,所以想请你替我治治。”
“我的师傅给我留了本医书,上面倒有‘卷云神鞭’的记载,但我得翻翻看,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若不能治好你你不会责怪我吧?”
“怎么会呢?你能替我治疗我就心满意足了。”
柳翩翩说:“治你我倒还心甘情愿,可是你们那主子我可不想理,强迫人家来西楚,也没有先奉点出诊费给我,千里迢迢赶到这里还要自己贴盘缠…”
宇文跋嘴角略弯,抿出一个柔和的弧度,他的笑容恬静柔美。柳翩翩仰脸瞧着他,心想他笑起来像一个神仙,而慕容乾笑起来就像一个坏孩子。可是两个人都是人间少见的美少年。
“若你能治好我,你来西楚的盘缠由我支付。”宇文跋轻轻地说。
“算了吧,你那点银子赚得不容易,都是伺候主子们得来的,拿你的银子我实在过意不去,你还是留着养老吧!你们做太监的没有子嗣,晚年是很凄凉的。”
瞧她说得一本正经,宇文跋再也忍耐不住,微微笑出声来。这笑容令他感觉陌生,为了掩饰自己的不安和惊异,他拿起箫管,静静地吹了起来…
一曲吹毕,柳翩翩已经头一歪,倚靠着阑干睡着了…
夜风吹拂,掠过她柔柔的发丝,前方隐约有灯火向他游曵而来,是来接他的宫女太监们。他轻轻脱下长衫,披在柳翩翩的身上。对那些跪了一地的宫女太监们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这才轻轻离去。
太监宫女们十分惊异,一贯冷漠且不好色的皇上,今日嘴角隐约含着笑意,他竟然会笑,会对一个民间女子如此温柔体贴。这简直是宫里的奇闻了。
第九章黄金宫弑君(3)
柳翩翩十分无聊,来宫里好几天了,皇上也不曾召见她,整日待在深宫里实在无事可做,慕容乾那儿又一点消息也没有,也不知道是否出了事。
她翻开师傅的那本医书,找到了关于“卷云神鞭”的记载,那鞭歹毒,治疗鞭伤也不是没有办法,需用“冰火两重天”的法子,但只一条,此法因为冰火相克,稍有差池便会有性命之忧。
恰好宇文跋来见柳翩翩。
他今日拣了件最寻常的青衣袍子穿在身上,一见他来了,柳翩翩说:“看来你混得还不错,人脉很广,后宫这么大,你居然知道我住哪里。”
“那是当然,柳神医的大名早已如雷贯耳传遍后宫了。”宇文跋忍住笑,送她一顶高帽子。
“我没有名气你们皇上也不会大老远地请我来这里。”
宇文跋看着桃木桌上那展开的羊皮医书,说:“这是你师傅传给你的医书吗,上面可写了治疗我这鞭伤的办法没有?”
“写是写了一点…不过,我劝你还是别治算了,这法子很凶险,身体羸弱的人承受不住,会有性命之忧。你长得这么标致,在宫里又混迹得这么好,死了可惜了。”
宇文跋眉毛一挑:“这鞭伤已经折磨了我数年,我再也承受不了了,倒不如一死来得痛快,你就放心治吧,只要有一丝希望我就要治好它。”
他原本俊雅的脸庞此刻面罩寒霜,柳翩翩瞧着他不自觉地打了个寒噤,她不明白,为什么这美少年一旦正色起来会散发出一种刺骨的寒气,令她不敢靠近。这寒气仿佛在慕容乾身上也曾闪现过。
“好吧,既然你非要试试,那我就给你治治,但我们可要说清楚了,万一没有治好你,你去见阎王了可不要告我的状。”
宇文跋从身上拿出一个沉甸甸的锦盒递给她:“这就算诊金吧!”
柳翩翩打开盒子,一枚鹅蛋一般大小的夜明珠呈现在眼前,幽幽地散发着幽蓝色的光芒。
“这不是普通的夜明珠,是琉璃国进贡给西楚的,名叫幽蓝夜明珠,一到夜里置于放内,会泛出蓝色光芒,将房间照亮。世间只有这一颗了,你留着吧!”
柳翩翩咂舌:“哇,出手很大方,这么名贵,不是你从皇帝老儿那偷来的吧?”
宇文跋有些哭笑不得:“不是…你放心拿着吧!”
“你这深宫里可有最寒冷之地?”珠宝收了,可就要开始办事了。
宇文跋说:“最寒冷之地就是后宫御花园里有一处深井,我鞭伤发作的时候就派人取那里的井水来浸泡,可以略缓痛楚。”
“你明日来,我们再详细诊治,要诊治三日三夜。”
他们商定好了时间。
翌日,宇文跋一早就来到了柳翩翩房间里,却见她房间里放置了很多火盆,两个相连的火盆上架着一块薄薄的木板。见他来了,她命令他:“脱掉衣裳躺在木板上。”
他吃惊了:“这,这不是烧烤活人吗?”
柳翩翩鼓着圆溜溜的大眼说:“是啊,看上去就像在烤活人,这就是‘冰火两重天’的火疗法。先要将你的烂肉烤松,让那些浅皮脱落。如果你害怕了还来得及后悔。”
宇文跋银牙一咬:“这些苦楚和我的鞭伤相比算什么,不怕,不后悔。”他脱下了衣裳,露出如玉一般的肌肤。柳翩翩的脸发烫了,害羞地避开眼,手一指木板:“每块木板一旦烧红了就躺上去,觉得不烫了就换一块,今儿一天就在这里烤着。”
宇文跋躺在木板上,肌肤刚一挨近木板就发出“知啦”的声音,仿佛烤肉一般,还散发出一股焦臭味儿来…
他却只咬紧牙关,一声不吭。柳翩翩心里暗暗纳罕,没想到这俊雅的小太监竟然如此勇敢如此有定力,倒还真让人佩服。因此更加专心地替他治疗起来。
如此烈火烤了一天,他原本雪白的肌肤已经烤黑了,摸摸那鞭痕,仿佛有了松动的迹象。宇文跋已经累得瘫倒了。柳翩翩却让他立刻去那深井里浸泡,她会用绳子缚着他让他不至于淹死。
“白天用火疗,晚间用冰水疗,如此反复三日,死皮才有望去掉。”
他在腰上捆着绳子,慢慢下到了深井里,现在原本是一年里最冷的时节,浸泡入冰水里,他顿感心脏血液都仿佛被凝固了一般,四肢也无法动弹,嘴唇变得乌青了。
他却还是咬牙坚持着。
柳翩翩坐在井口,不时和他搭讪,分散他的注意力。
她也佩服他,如此冰与火的折磨他竟然可以忍受,没有唤一声苦,真的不是寻常之辈。
“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他忍着疼痛,想起许久以前,父王和母后唤的那个乳名:念儿…他们说,他是他们心口心心念念的宝贝。
“你叫我念儿吧!”
“念儿,念儿…”她清脆地唤着他的名字,趴下来,看着他冻青了的脸:“念儿,你还承受得住吗?”
“没…没问题…”他的上下牙齿已经哆嗦起来。
一定要撑下去,要将这段耻辱的痕迹从脊背上抹去,将那段黑暗的回忆从记忆里抹去,无论有多么辛苦。
他仰望着井口,柳翩翩的眼眸中充满关切,虽然此刻天色已经一片漆黑,他却觉得,一缕阳光正照耀着他,将他黑暗幽蓝的世界照得透明透亮。
第十章一生一世,白首不分离(1)
经过整整三日三夜的医治,宇文跋脊背上的伤疤淡去了不少,可是他也被折腾的奄奄一息了。
这日,是最后一次火盆上的炙烤。瞧见他嘴唇都发白了,柳翩翩于心不忍地说:“你还能撑得住吗?”
“我没事。”
虽然连走路都有些摇晃像踩着棉花一样,但宇文跋还是慢慢地摸扶着向木板躺了下去。
炙热的木板一贴上他已经烤得焦黑的后背,又是一声“知啦”的声响,房间里顿时弥漫起一股刺鼻的焦臭味。
柳翩翩蹲在他面前,替他擦着额头上的冷汗:“你还好吗?”
“我,还好…你会唱歌吗?唱一曲我听听…”
柳翩翩大眼睛骨碌骨碌地转动,她知道他要听曲是想分散注意力。
可是她不会唱什么歌啊!
噢,想起来那次被关在黑屋子里,娘亲唱了一首歌,于是,她凭着记忆唱了起来:“三月三呀嫩芽儿黄,我和二郎把手牵,二郎骑马来娶我,我为二郎绣金靴…”
宇文跋浑身一震,柳翩翩感觉到了,急忙握着他的手掌:“你怎么了?”
宇文跋只觉一只柔嫩的手握着了自己,心里痒痒的,有种说不出来异样的感觉。
“你唱的是…是谁写的曲子?”
“是我娘唱给我听的。”
“你娘怎么会唱…我们西楚宫里的歌谣…”
柳翩翩一怔:“你说什么啊,这怎么是你们西楚的歌谣,我娘从来没有来过西楚,怎么会唱你们的歌谣?”
模模糊糊地,宇文跋想起来,自己身上藏着的绣有“柳骗骗”三个字的荷包,那绿锻分明也是来自西楚宫的。
难道柳骗骗的娘亲和西楚宫的某人有什么特殊关系吗?
“柳神医,你娘亲怎么会唱这首曲的…”
柳翩翩觉得奇怪,没想到他竟然会对一首这么普通的曲子感兴趣,不过想到可以分散他的心思,她回忆起来。
“想起来了,我娘说,是一位懂得音律的男子教给她的,娘说那男子是一位白衣飘然的俊雅先生,设了一个私塾教孩子们念书。闲暇时就在桃花树下弹琴。娘说那男子美得像神仙,笑容十分皎洁…”
“那男子…大约多大年岁,如今可在哪里?”
“这我就不清楚了,如果找着我娘亲,我就替你去问问他,怎么,你认识那位先生吗?不会的啦,那先生是东魏人。娘亲是在东魏认识他的。”
宇文跋沉默不语,脑海里盘旋着许多疑问,这精通音律的男子是谁,他怎么会唱这首歌谣。虽然这歌谣很普通,却是父王抱他坐在膝上时编出来的,因此只有他的父王会唱。
可是为什么晚娘也会唱这首歌呢?
难道她见过的那位教书先生,竟然是自己失踪了的父王吗?
他再次痛苦地回忆了一段往事。那是更加不堪的灰暗过去。
父王只有他这唯一的一个儿子,自然是爱若性命疼爱万分。
可是自己有记忆以来,记忆里的年轻英俊的父王是不开心的。
他并不好色,嫔妃不多,待生下独子的自己的母后,也并不是特别偏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