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真正是迁怒了。
探春苦笑:“这也罢了,就是再责备,祖母也不能再活转来。老太太的体己,你还拿出一些来给二奶奶去,虽说如今咱们家艰难,可也不能让祖母就这样凄凉地去了。老太太的东西,用在她的后世上,也算是物得其所,想必没人会有意见。”
鸳鸯摇头叹气:“老太太的体己固然是多的,然而除了特留给宝二爷和林姑娘的那一份儿,余者都被他夫妻两个一箱箱地搬进了当铺,几时有赎回来的?如今就是那一份儿,也被太太拿了去,老太太如今哪里还有体己”
探春大惊:“他们竟用了这么些”
贾母的体己是很丰厚的,甚至比官中的银子还要多些。这夫妻俩…
鸳鸯又解释道:“老太太把宝二爷和林姑娘的那一份儿单留着,是一模一样的两份儿。昨儿太太进来,也不听我的解释,就让彩云把箱子搬去了她那里。”
王夫人揽钱的本事,怕也不低。
探春忍不住盘算了一阵,回忆起那箱子里的地契,怕是他们夫妻历年来苦心经营所得,贾母的那些体己银子,并不曾全进了他们的腰包。恐怕,这里面还有王夫人的份儿,忍不住悚然而惊。
“二哥的那份儿倒也罢了,太太总不会委屈了自己儿子。可林姐姐的那份…”探春忍不住有责备之意。
鸳鸯无语,半晌才道:“主子们要拿,我有什么理由去拦着?何况,这个家本来也是太太作主的,就是大太太晚了一步,还在那儿嘀咕,硬要我再找些出来,倒生似我藏奸的了。”
“罢了,这也怪不得你。你的忠心,从上到下哪一个不明白?”探春叹了口气,“我那里还有些体己,先拿来与你,送去给琏二奶奶。”
鸳鸯吃惊:“这如何使得?那是郡王给你的聘礼,往后你若回不出嫁妆来,岂非一辈子被人指着脊梁骨?就是老太太泉下得知,也要怪我”
探春尴尬,也不能分说这是她生意所得,只得含糊:“总不会太难看了就是,先得让祖母安心落葬。往后的事,再主罢。”
“三姑娘,家里这么些人,竟还是你最有心。老太太她…总算还没有白疼了你,不像琏二奶奶…”
鸳鸯说着说着,又哀哀地哭泣了起来。
探春在一旁陪着掉了不少泪,又懒得见外面的烦心事,干脆坐在灵堂陪着鸳鸯守了好半天,只是怔怔地,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鸳鸯哭得昏天黑地,一抬眼,才发现探春不哭不泣,双眼发直,忍不住大骇:“三姑娘,三姑娘节哀。”
探春回过神来,自嘲地苦笑道:“没有什么,我不过在想些事儿。”
“老太太在世时,总说咱们家日后大富大贵的就是三姑娘,还留了些物件儿给你。不过这会儿不便,等过阵子我拿来与你。”
“祖母给的东西已经够了,我也只想留着做个念想。”探春默然半晌,才淡淡地摇头。她实在犯不着为了一些钱财,与王夫人反目。
她算是看出来了,王夫人看着是一尊佛似的,其实手段比王熙凤还狠呢
第一百二十四章 异族少年
王熙凤得了探春的银子,也只当是南安郡王送来的聘礼,倒忍不住对着平儿道:“咱们家里倒只有她大气”
平儿也道:“可不是?按说她也管了这么久的家,可账目上却一清二楚,竟是没有盘下一丝一毫。只这一点,便是难得之至。”
王熙凤啐道:“你是说我呢”
想到自己费尽了心机手段,揽了大把的银子,还担了重利盘剥的恶名,可历年的积蓄竟荡然无存,也不由得掉下了眼泪:“早知如此,倒真不必当初那样儿。如今老太太的后事这样的艰难,太太她却没肯拿出一两银子来。”
事涉王夫人,平儿不敢再说,只把话头岔了开去:“如今有了三姑娘的这些体己,虽不能大办,也好歹办得体面一些,免得那些奴才在身后说奶奶忘恩负义。”
王熙凤哭道:“我倒真是忘了恩负了义,可自个儿也没得着好处但凡我还有着些,难道不肯拿出来给老太太办事的么?”
平儿心里嘀咕,那可也真是未必。王熙凤肯把吃进去的银子吐出来?除非太阳打西边儿出来。就这一点来说,倒真是王家的传统,王夫人也是这个性子
不过,这话却不能对着王熙凤说出来,只是苦劝了两句:“如今奶奶还是打起精神,把老太太的后事办得漂亮些,也堵了那起子奴才们的口。”
说是容易,可真要办起来,又如何容易探春因是待嫁的闺女,按例不能插手丧事,王熙凤没有人帮衬,更觉得独木难撑,辛苦无比。
邢夫人虽是大妇,但素来不管家的,只说“悲戚为孝”,一概不管不问。王夫人有了邢夫人作榜样,虽是管家的儿媳妇,也闭着眼把事儿甩给王熙凤,诸事不管。
下面的奴才们都跟人精似的,见两个主子不管,又没人替王熙凤撑腰,也不大听话。王熙凤求爷爷告奶奶的,嘴皮子几乎磨得破了,才总算把贾母的丧事办得能过了眼。
湘云在第三天才过来,史家也夹着尾巴做人,两个婶娘并没有陪着来,只来了个颇有地位的媳妇。
探春一面感慨世态炎良,一面还要吩咐人好好招呼,不能失了礼数。想当初,秦可卿出殡时如何的风光,便越发衬出今日的凄凉了。
虽说秦可卿有着另一重身份,但那时来的亲朋好友里面,只除了北静郡王是知情的,其余还不是瞧着贾府的面子来的?可如今呢?
看着稀稀落落的来宾,探春忍不住叹了口气。
湘云在贾母的灵前大哭失声,林黛玉早已哭得眼皮红肿,又被勾起伤心,再度陪着哭了半日。
“三姐姐,你们府里怎么竟成了这样?”湘云好容易被劝得收了泪,看着外面的灵棚,忍不住又红了眼圈儿。
“如今咱们四家都垮了,朝里又没个人帮衬着,怕是没有翻身的余地。若是家族里有个出息的,在科举上还能出个头。爵位是削了,别再指望。”探春冷静地说道。
林黛玉黯然,又拉着湘云问:“听说你们家已替你择好了人家,是谁?我们这里事儿多的,只前阵子隐约听说,也没打听真切。”
史湘云虽素来豪爽,说到自己的终身大事,也不由得飞红了脸:“他…叫卫若兰。”
卫若兰?这个名字很耳熟的样子。探春凝神,才想起原来是听水溶提起过的,似乎是个颇得他欣赏的年轻公子,倒真心替史湘云欢喜。
“正是,还没及恭喜你呢这卫公子,听说是少年得志的,你倒也算是个有福气的。”
史湘云扭捏了一会儿,才低声道:“我也不曾见过,只听说人长得好,又有些才气,想来是不错的。”
若不是在贾母灵前,林黛玉和探春几乎要笑出声来。从来女子都免不得要替未来夫婿谦虚几句,哪有人像史湘云这样光替人说好话了?由此可见,对这位卫若兰,史湘云心下是极满意的。
林黛玉忍不住打趣了两句,史湘云却又说:“只不知他家会不会嫌弃我,如今我们家这样…”
探春安慰道:“听二哥也提起过,听说并不是个只注重家世的人。况且他家里也是父母早亡,跟你身世倒有些差不离,想必不至于会小瞧了你,也不必过于担心,放宽心才是。”
史湘云脸色微红地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林黛玉却有些不安地看了看探春:“云丫头那里倒不用过份担心,毕竟还算是门当户对。若是依着咱们家以前的样子,那卫若兰可不还是高攀了?倒是你,南安郡王的身份实在是太尊贵了。”
探春倒不担心:“郡王若看中家世,也不会托了人上门提亲。只怕是他的婚事也身不由己,自己到时候做不得主。”
她说得很是坦然,倒惹得史湘云替她盘算了半日。只是主动权并不在自己的手上,再怎么盘算也只是枉然。
迎春也得了信,只是身子还没调养好,正日子的时候便叫绣桔送了丧仪。挨到第三日,孙绍祖拗不过她,还是用马车密密地遮得不透风地送她家来。
探春知她身子还虚,接了她进来,在贾母灵前上了香,便让绣桔仍扶了她往缀锦楼去歇着了。
“如今你可不能哭,小心伤了眼睛。虽是小产,也跟坐月子似的。”探春把窗子都关得紧了,还不放心,又换上了厚门帘子。
“哪里有这样的娇贵了,只是伤心的。”迎春抹了抹泪,“没想到我如今才刚好了,祖母却没能挨过去。”
探春见她唇红齿白,比前阵子又见丰腴,心下欣慰,悄声问道:“姐夫如今待你可好?”
迎春飞红了脸,把头略略一点。
史湘云一脸的羡慕:“我还听说孙家待你甚是不好,想不到竟是谣传。”
“倒也不是,过不是和姐夫之间有些误会,解开了就好。二姐姐的性子好,原也不该受这样的对待。如今又伤了身子,姐夫心下总有些歉疚的。”探春忙替她解释。
“那也算是苦尽甘来了。”史湘云点头称是,“倒是二姐姐还算幸运的,我们统不知道日后会怎么样呢”
这句话一出,众人都默然。尤其是林黛玉,唯一的长辈贾母也盍然长逝,终身无着。看王夫人的意思,贾宝玉的婚事自然不会落到她的身上,因此更添伤感。
探春无言以劝,只得静陪默坐。
到了晚上,孙绍祖亲自来接迎春,却并没有从正门进来。探春骇笑:“姐夫何必偷偷摸摸的?”
“让人见了总是不好,如今外面那位盯着呢”孙绍祖解释,“虽说我也不怕被牵累了,但总是留个官身,日后也好照应一二。”
探春点头:“嗯,我明白,就接了二姐家去罢。”
迎春却舍不得走:“我打小儿地跟着祖母长大,总得要尽个心意。”
孙绍祖柔声劝道:“你如今身子还虚着,又受不得风。虽然有着三妹妹照应,可她的事儿也多,总有个照应不到的地方。况且,你如今也不能帮上什么忙,反倒给三妹妹添了麻烦。”
“我…”迎春委屈,泫然欲泣,孙绍祖急忙又哄了两句。
看着小夫妻俩果然前嫌尽释,加倍的恩爱,探春很是替迎春高兴。总算自己还是保下了这一个,没有白白地穿越了这么一场。
“姐夫说得是,你留在这里也只得陪着多掉些眼泪,反让姐夫镇日地替你担心。不如今日先家去,日后大好了再来拜祭祖母。若是她泉下知道你如今过得这样的好,想必也很高兴呢。”
迎春终于被劝得离开,探春送她至仪门边,眼看着马车辚辚而去,却并不回转,只站在墙边发了好一阵的呆。
夜风吹来,倏然寒冷,她忍不住紧了紧身上的披风,正要转身,却听一个惊喜的声音:“不想又遇见了姑娘”
探春愕然转头:“是你”
原来竟然是上次把玻璃鹤慷慨相赠的那位异族少年,此刻正满脸笑意:“有道是有缘千里来相会,看来我与姑娘竟十分的有缘。”
探春本是心情压抑,但看他笑得爽朗,也勉强露出了一个笑容:“多谢公子相赠之德。”
少年爽朗地笑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姑娘这便回府么,不如到茶坊相聚片刻,也好说会儿话。”
待书惊讶地看着他,满眼的戒备,像一只急欲护雏的老母鸡。
探春忙笑道:“侍书,不需如此。他…是一个朋友,有两面之缘,你不必担忧。只是如今我们家里有些事,不敢随意走动。公子盛情,只能等下回有缘了。”
她原是推脱之辞,谁知那少年竟像是当了真似的:“真的?那下回见面,可一定要赴约的。”
侍书恼道:“这位公子说的话好生稀奇,我家姑娘怎能与你去茶坊?”
异族少年深深地看了一眼探春,竟不以为杵,点头笑道:“倒是我确实莽撞,原不大懂你们这里的风俗。须知在我们那里,这并不算什么。”
探春点点头表示了解。若不是程朱理学大行其道,上溯至汉唐,女人的地位还是很高的。。.。
第一百二十五章 虎落平阳
少年又若有所思道:“既是如此,我也不敢再打扰姑娘。不过,我相信咱们是有缘的,有一次两次,必定还有三次四次,这样的机会总是有的。”
探春怕被人瞧见形迹,急于回府,也没细想他的话,施了一礼便告辞。转进角门时,回头看见他还站在原处专注地盯着她,心里不由得一愣。
想必上回这少年就打听到了自己的身份,故而在府门前相候。否则哪里会有这样的巧,这么久才出来这一趟,偏生就被他遇上了。
不知为什么,一颗心跳得有些失了规律,不敢再看,低了头便走了回去。
刚转过长廊,却见两个小厮鬼鬼祟祟地不知道在做什么,肋下拿着个什么东西,大概又是卷了什么要逃走的努力。顿时柳眉倒竖,叫过侍书:“过去瞧瞧,若是卷了咱们府里的东西,拿过来问话。”
侍书跺足:“姑娘如今又不管着家,还管这些做什么就是他们要拿,咱们府里还能有什么可拿?”
虽说抱怨着,但还是过去问了两句。只一会儿功夫,便叹息着回来:“不是什么贵重东西,是自己平时攒下来的一些铜子儿并赏的东西。见了我去,吓得什么似的,我也没说什么就回来了。”
探春喟然,点头不语,放任着那两个去了。
就当作与人方便,与己方便罢。反正贾府如今的开支也能省则省,跑掉几个也能省些花销。
再到灵前的时候,却听王夫人正在数落王熙凤:“按理儿这原该是我们儿子媳妇的事儿,只不过我们都动不得,这家又向来是你把持着的。当年蓉大*奶的事,就办得很好,我与你婆婆这才托了你。这事儿,你是万不能撒手的,只这几天却总这儿不凑手,或是那里没个人应着。里头便是有我们,外头你还得用心去办。要说老太太待别人不说,待你却真没有什么可说的,就为着这个,也得打叠了精神把这事儿办好。”
王熙凤有苦说不出,只得忍了气吞了声,应了个“是”字,便往外走。探春与她擦肩而过,见她不似平日模样,低着头也不看路,知道是王夫人把话说重了。
不过人家占着个太太的名头,怎么说也不为过。就是她这样说自己了,也只得生生地受着。谁让她的辈份身份俱比别人矮呢?
王夫人瞧见了探春,愁苦地叹了气:“三丫头,按理这事儿你也不该管的,只是如今家里实在没有人,你四妹妹那样儿是不会管的,又是东府的人,我也不能差使了她。凤丫头原先看着还伶俐,如今竟也木呆呆了起来,你还在一旁看着些罢。”
如果说当年探春还会推辞,但贾母的丧事,她本就极想尽一份力,老人待她素来很不错的。
于是她毫不含糊地点头答应,转身便去追王熙凤。
带着侍书才转过抄手回廊,却听她正在廊下传了众人央告:“婶子们就可怜可怜我罢,我上头捱了还好说些,如今为的是你们叫不齐让人笑话。也就这几日,你们好歹辛苦些,旁的倒也罢了,也总要台面上过得去才成”
她顿时住了脚步,和侍书互看了两眼。王熙凤这样要强的人,就是对着贾琏还能撒得出泼来呢,这会儿竟这样的放软?
无奈世人惯人逢高踩低,那些人竟不领情:“奶奶办事,也不是今儿一遭的,我们几时违拗了?只是这一回不同往时,事情又累赘,又费力儿。只说打发顿饭罢,有的在这里吃,有些要在家里吃,请了这位太太,又缺了那位奶奶。我们也不是不肯办,实在是难办的。”
探春暗中冷笑,这样推搪的话也能理直气壮地说出来,可见平日里还是太优待了。以前还分着两个府里招待呢,也没见人敢与王熙凤这样的回嘴。那会儿,王熙凤是何等的威风,如今竟要到处求告,却还求告无门。
王熙凤又央告了两句,那些人却仍是诉苦,探春听着很不像话,带着侍书走过去,下巴微微抬起四十五度,据以前礼仪选修课上说,这个姿势看起来最高傲不过。
“三姑娘。”众人有些讪讪地打了招呼,束手站于一旁。
“我倒不知就分两处用餐,竟这样的烦了?老太太素来待你们如何,别人不说,难道你们自个儿竟没个数儿么?就是条狗养了这许多年,也知道知恩图报。别说还有工钱赏银,就是没有,你们也该摸着良心好好地送老太太这一程。”
这话说得一点不留情面,往常她也不会这样的刻薄,不过实在瞧不起这些平日里逢迎拍马不所不用其极,如今却推搪不动的婆子们。
众人脸上都有些尴尬,仍推了人出头:“也不是这么说的,只是如今人手实在少,一个人要管着几个人的活,总是难以支持。”
探春冷笑道:“我也不用瞒你们,太上皇素来十分看重老太太,若是丧礼办得不成话,到时候少不得有个罪名下来。主子们获了罪,你们有好处没?那时候凄惨无着,就是再后悔也来不及了。又不多费什么功夫,何苦在这里拖延不肯?做得好了,也没说就不打赏,何苦在这里给二奶奶添堵。”
她先给根大棒再递颗甜枣,效果良好。众人低着头,这才不嘀咕了,应承着各自散去了。
王熙凤强笑道:“如今越发地使不开了,既没有了银钱,人心也各自散着。除了我房里的几个,余人皆差他们不动。今儿还亏了你说出这番话来,否则又要与我半日扰烦着才肯略动一动。做得一半又撒手,还得再赶过去说好话。”
她往常何等的威风八面,这会儿说着也觉得委屈。只是素来要强的人,不肯随意示弱。
平儿小意地问:“可是三姑娘许了赏银,到时候若给不出可怎么办?”
探春慨然道:“也不用多少,我来出就是了。”
王熙凤愧疚地看着她:“往常倒不觉得,这会儿可真像是戏文里唱的,一文钱逼死了英雄汉。我如今也实在没有,就是想拿,也拿不出来。只是你把郡王的聘礼都拿了出来,整治嫁妆的时候不免左右支拙。我如今算是看出来了,进了那里的银子,是一锭都不会出来的。”
她的目光,朝着王夫人院落的方向瞟了一眼,在场三人都心知肚明。
探春笑道:“皇帝还不差饿兵呢,没些赏银撒下去,奴才们如今哪里肯挪一挪?先把祖母的事办好了罢,其他的事以后再愁。如今为了补西墙,就现拆了东墙也使得。”
“三姑娘说得有理。”平儿忍不住笑道。
“可不是么?”王熙凤叹息,眼圈微红,“外头的银钱也叫不灵,棚里要件什么东西,传出去总不见拿进来,我倒是有什么法子?倒是宝兄弟和环兄弟都能干,能使得动些。”
探春暗暗好笑,他两个头回应承这样的事,哪里及得上王熙凤轻车熟路的?还不是大把的银子撒下去才哄得人去做?有钱能使鬼推磨,贾宝玉手里有的是“金粉世家”的分红银子。就是贾环那里,探春也悄悄地塞了一张大面额的银票,让他自去钱庄换了散碎银子。
平儿也在一旁帮腔:“才刚还听得外头有人抱怨说道,这么件大事儿,一点都摸不着,净当的苦差。三姑娘说说,这么着叫人心还能齐得了么?倒是宝二爷手里散,跟着的小厮又素来得力,还能差使得起人。”
王熙凤苦笑:“如今我也只得求爷爷告奶奶地让他们帮衬着,总是看在往日的颜面。就如此,太太还十分的不乐意,鸳鸯和琥珀也责备我办事不肯尽心。我起早贪黑的,嘴皮子都磨得破了,这还叫不肯使力么?”
她抱怨得一回,也只叹了口气。
探春不好再说什么,各自散了去打点。
好在探春管家的时候恩威并施,不像王熙凤那般刻薄寡恩,那些婆子媳妇一则以惧,二则感恩,倒还算得力。
王妃诰命虽来了几个,也只略坐一坐尽个场面上的意思。王熙凤竭力地张罗,嗓子都喊得哑了,仍是听的人多,做的人少。
探春不能到外面,只是在里面帮着照应。好歹帐子挂齐,看着虽简慢些,还能将就。下人们打点了精神,却总现着惫懒的形相。探春只得拿了些散碎银子让侍书送去给王熙凤,当场赏了几个,才算精神起来。
王熙凤风风火火地跑进来:“三妹妹,那边的碗碟子又打破了好几个,还得让人补上。”
“好。”探春忙让小沐去开了库房,叫了两个小厮又搬出两套送到外头去。回头看见王熙凤精神萎靡不振,忍不住劝道:“凤姐姐,你好歹也歇会子,按着你这样脚不点地地忙,就是铁打的人儿,也受不住。况且你身上还未大好,再强撑下去怕是要倒。”
平心而论,王熙凤就是贪了些,大概是他们王家的家风,其实人还是很能干的。至少这次的丧事,也亏了她前后奔走,才能勉强支持。。.。
第一百二十六章 小辈持家
王熙凤正待说话,却见邢夫人房里的一个小丫头跑进来,扁着嘴唇道:“原来二奶奶竟是在这里,难怪大太太说,里头人多照应不来,二奶奶却躲着受用去了。”
探春听着不像话,忍不住沉下脸:“这是什么话儿?没见我们都忙得跟什么似的么?谁能躲着受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