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子戚转回头,慢慢站起身,踱步到幺玖面前,伸出轻易不外露的手,为幺玖将敞开的衣襟合拢上,语调堪称温柔地道:“幺玖,你认命吧。”
幺玖呸了一口,骂道:“下做东西!认你娘个命!幺玖命不好,但也不能烂在你们这些人的手里!好好儿活着不容易,小爷去死行吧?!白爷,我听说过您的大名,也大体知道您都是干什么营生的,您觉得我会跟您走吗?今儿,我幺玖就把话放这儿,您若敢动我幺玖一下,我立刻咬舌自尽!”
白子戚轻挑眉峰:“咬舌自尽?呵……你大可以试试。咬舌,是死不了人的。除非……”靠近幺玖,闭上眼,嗅了嗅他脸颊上的香,眉毛皱起,接着道,“你不停地咬舌,不让伤口愈合,任血流干。”直起身,训斥道,“不要擦那种廉价的香脂,没得坏了肌肤。”
幺玖嘴角抽搐,暗道这人有病!幺玖可谓是阅人无数,但白子戚却让他有些迷茫。若说他好男色,想要得到自己,感觉上却不对;若说他不好男色,可却十足十地想要得到自己。光看白子戚眼中的占有欲,就已经强烈到让人不敢直视。莫名的,幺玖觉得更加心慌了。
幺玖是聪明的。别看他刚才挥舞着菜刀去砍燕得林,心中还留着三分理智去观察白子戚。若他观察得不错,白子戚应是极爱他的这身皮囊,不想自己受到外伤。为此,他决定一试。
幺玖一扬下巴,发狠道:“你若强行拉我走,我就……划花了自己的脸!”
白子戚面沉似水,冷冷地瞥了幺玖一眼,抬手遥指燕得林,“燕班主,爷要得是一个完整无缺的美人,若得不到,你就会变得十分不完整。七日后,你亲自送幺玖上门,爷从来不给别人第二次机会。”说完,带着一干手下走了。
燕得林狠狠地嘘了一口气,有些后悔自己嗜赌如命,招惹这位煞星。然,事已至此,多想无益,还是要先哄好幺玖才是。
幺玖亦是松了一口气,暗道自己幸好赌对了,侥幸逃过一劫。然而,此事必须有个说法,不然下次那白子戚有了防范,自己的威胁就成狗屁无用了。
燕得林努力挤出笑,舔着脸对幺玖说:“玖啊,你消消气儿。你看那白子戚,是真心疼你的,不然也不会宽限这几日,还不是看你身体不好,怕你气坏喽。”说完,立刻换上一副痛苦的表情,指了指自己残缺的耳洞,“你看,为了你这事儿,我也是挡了又挡,却被他割了耳朵。哎……我们戏园子里出来的,哪个是值钱的?有人看得上,那就算是祖坟上冒青烟;没人捧着,那就是粪坑里的踏脚石,谁都能踏着咱们的脑袋拉屎。
“哎……想当年,老爷子爱看戏,把我给看丢了,后来看见你被狠心的爹娘送出去与人……与人……对,与人易子而食!老爷子心生不忍,用了大半袋的口粮才把你换回来。老爷子心善呐,把你当亲生儿子般疼着。这不,老天开眼,让老爷子又找回了我,让我能认祖归宗,给咱们老燕家留下香火。老爷子走的时候,让咱俩相互照应着。你别看我总对你吵吵,但心里是真疼你的。我也不是那混不吝的,心里明白,你为了我,做了不少不爱做的事儿,但这也不是没法子吗?谁让咱们干了这下九流的一行,与那娼妓无二呢。
“眼下吧,你嫂子去了,我也没心情弄这个戏班。我寻思着,把这里卖了,我还得回老家去。为了给老燕家留个香火,我怎么着,也得再娶一个。
“你知道那白子戚是个心狠手辣的,我……呵呵……那个……我一时手痒,又欠了不少银两。本也没想拿你抵债,可那白子戚张嘴就要你。我不同意,他就割了我的耳朵。哎……若不是为了给老爷子留后,我真想一头碰死算了!”
燕得林偷眼瞧着幺玖的神色,见其如块木头似的面无表情,心中有些烦躁,却不得不压下火气,略显急躁地劝道:“玖儿啊,你卖一次也是卖,是个**别想脱干净这身皮……呃……你看我这嘴,就是个笨的,你别往心理去啊。反正,你也不差这一次了。你好生养着,就等着跟白爷去吃香喝辣的吧。就当……就当报答老爷子的那个……那个什么养育之恩。你若不从,那白子戚可是个狠货,一准儿会要了我的命。你就让我留着这条贱命,去给燕家留个后吧。”说完,小心翼翼地偷窥着幺玖的脸色,生怕他又暴起伤人。
幺玖一直静静地看着燕得林那双厚嘴唇子张张合合地说着那些掏心掏肺的话,待他说完,幺玖将目光投向远方,不知道看见了什么,竟缓缓地笑了。他说:“燕得林,你知道我和你的区别是什么吗?”
燕得林一头雾水,不知道他突然提这个是什么意思?他这到底是答应还是没答应啊?这么多年,他依仗的不过就是老爷子对幺玖的养育之恩,处处挟制着幺玖,如果幺玖当真不买老爷子的情,他还真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好。不过,一回想往日发生过的事情,他又有了几分信心。毕竟,幺玖为了老爷子的遗愿,让燕家的香火得以延续下去,不止一次帮过他。
为了哄着幺玖答应,燕得林随口应道:“啥区别?”
幺玖看向燕得林,眼神发冷,眼底泛红,沙哑的声音有些颤抖,却清清楚楚字正腔圆。他说:“我还是个人。”说完,施施然走回了自己房间。
燕得林想了想,明白幺玖是在骂他。他刚想开骂,又生生将话憋回了肚子里,且在心里狠狠唾道:等将你糊弄到白爷的屋里,我看你还是不是个人!
第二十章:捕杀妖女
衙门后院,曲南一坐在树荫下,喝着茶水,翻看着卷宗。
衙役头李大壮匆匆赶来:“大人,您叫属下?”
曲南一放下手中的卷宗,询问道:“缉拿山魈可有线索?”
李大壮不好意思地回道:“大人,这山魈老贼了,到现在也没抓到。”想了想,又问道,“大人,您说那个凤花,真是山魈杀的吗?”
曲南一端起一杯茶,轻轻地啜了一口,“山魈、燕得林、幺玖,还有燕家戏班里的人,都有嫌疑。”
李大壮一怔,惊讶道:“要说那幺玖指使山魈杀人,也倒说得过去。但那燕得林,怎么会有嫌疑?那凤花可是他婆娘,还怀了他的娃儿!”
曲南一眯了眯眼睛,弹了下手指,笑道:“燕得林在本官问话的时候,回答得太顺溜了,就像在心里演练了多少遍一样,你见那些真出了事儿的人家,有几个说话不是颠三倒四的?大人我问一句,他就能给我分析出整个事情的前后期因,连啵都不打一个。燕得林是个草包,但草包若是起了心思,将事情多想两遍,也就变成心思剔透的玲珑人了。这个燕得林呀,了不得啊。再者,从赌馆得来的消息不是说,燕得林是在亥时初离开的赌馆吗。从时辰上看,他就有作案的时间。只是,动机是什么?”
李大壮询问道:“大人怀疑燕得林?”
曲南一:“此事尚无定论,谁都值得怀疑。”
尽管曲南一这样说,但李大壮却知道,燕得林被曲南一盯上了。他心中好奇,于是又问道:“那燕得林不是个好人,幺玖恨他理所当然,大人为何不怀疑幺玖指使山魈杀人?”
曲南一干脆放下卷宗,道:“若说那幺玖会驯兽,本官是信几分的。你看那豢养棚里的三只小动物便可知一二。但若说那幺玖能在两日之内驯化一只山魈,本官却是不信的。山魈再聪明,也不会像人一样听话。即使它可以像人一样听话,又为什么要听幺玖的话?须知,驯兽无外乎是皮鞭和奖赏,以及时间。”
高大壮若有所思道:“依大人所言,倒是那个燕得林对凤花下了黑手?可是,凤花怀着他的娃儿呢。”
曲南一站起身,踱步道:“凤花死在幺玖的房间,难道是二人有染?不,凤花入不了幺玖的眼。幺玖的房间有被翻找的痕迹。找什么?应该是……银子。幺玖没有报案,说明银子没丢。燕得林输了钱,正是需要银子的时候。他去幺玖的房间翻找银子,不足为奇。
“幺玖的被子上,有血滴落的痕迹,以及一点金疮药的味道。那被子十分明显,是在凤花死后,用来涂抹痕迹的。所以,上面的血液都是大片而模糊的。之所以有滴落到被子上面的血,证明……”他扭头看向高大壮,两眼散发出璀璨异常的光亮,唇角如同一只狡诈的狐狸般扬起,“凶手身上有伤,而且伤口还上过了金疮药。”
高大壮再一次佩服得五体投地:“大人英明!小的这就带人去抓燕得林!”
曲南一用手敲了敲桌子:“稍安勿躁。现在抓他,他不会认。再者,只凭这些猜想,不足为证。本官现在只能断言一点——燕得林说谎了,他曾进过幺玖的房间。不过,本官还有一些事想不通。”
高大壮忙问道:“可是那凤花突然变老之事?”
曲南一褒奖似的看向高大壮。
高大壮立刻挺胸抬头,觉得自己自从跟了曲大人后,当真是变得越来越聪明了。
曲南一伸出两根手指:“一,凤花到底是怎么死的?二,很显然,燕得林十分确定凤花已死,且他曾出现在凶案现场,只是不知他在此事中扮演着什么角色。其三,那山魈也曾出现在幺玖的房里,还被凤花抓掉了几根兽毛。”曲南一眯起眼睛,若有所思,“难道是山魈抓了凤花到幺玖的房里,将其打死。这样就可以解释出,凤花手中为何会有兽毛。然后,燕得林跑到幺玖的房里去偷银子,滴落了血在被子上。屋里黑,他不但没有摸到银子,也没有注意到已经死了的凤花?呵……但他为何说谎?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曲南一伸了个懒腰,突然风马牛不相及地问了句:“午饭有肉吗?”
李大壮正听得入迷,被这天外飞仙的一句砸得晕头转向,暗道:大人啊大人,您能一直保持高深的智者形象吗?这反差太大,小的心脏不够强悍,有些接受无能啊。
李大壮正寻思如何回话,却听有衙役来报,说发现了山魈行踪。高大壮双眼冒光,询问道:“大人,还用去捉拿山魈吗?”
曲南一目光微冷:“捉!不但要捉,还要准备好绳索、**、利刃之类的东西去捉!”
李大壮目露不解:“是,大人。”
曲南一垂眸,抖了抖衣袖:“此山魈非彼山魈,此山魈……凶狠着呢。你看那拴着山魈的铁链上,伤痕累累,像是被利刃所伤,可是谁会将利刃放到山魈手里?怕是……那山魈有些手段。”
李大壮连连点头,命人速去准备。
曲南一简单收拾一下,亦跟着李大壮前去捉拿山魈。此事交给李大壮,他有些不放心。
燕家戏班里的人上上下下众口一词,都说那个怪物就是山魈。可是,山魈到底长什么样,谁也没见过,更是说不清楚,不过是人云亦云罢了。
他在豢养宠物的木板棚子里发现了几根长发和一些碎兽皮。看样子,那女子是将兽皮直接裹在了肌肤上,使自己看起来像一只山魈而已。兽皮在脱离了兽体后会变得干硬,除非经过硝制。他随手捡了两块碎兽皮回来,让老师傅帮着鉴定了一下,确认并无传统硝制的痕迹。这只能说明,那女子有几分不为人知的手段。若说曲南一怀疑燕得林有嫌疑,那么他几乎已经可以断定,那女子定是杀害凤花的真正凶手!此等妖女,必需除之!
第二十一章:哎呀俺地猪
曲南一认为那女子接近幺玖也许是巧合,但留在燕家班里残害凤花一定不是意外。她很可能是某些歪门邪道的修炼者。这种人,向来分为两种。一种,是隐藏在民间的黑巫,他们专干那些缺德的勾当,妄想通过食童子肉等残忍的行径进行修炼,企图达到长寿永生的目的。这些人的手中,都有几条人命官司,却因为手段了得,往往能为自己开脱。另一种,便是祭司。他们号称献上祭品便可以与神灵进行沟通,从而求得自己肖想之物。有人求财、有人求雨、有人求子、有人求寿,无一不是人心不足之贪念!若世间真有神明,为何会忍心要那祭品的性命?!
曲南一最是见不得这些怪力乱神之辈,有些愿望是好的,但若这些愿望变成了以人的贪欲为中心的石盘,那么拉石盘的骡子何其无辜?
无论那个假山魈到底是人是兽是仙是巫,都必须死!
然而,这些话,是万万不能对外人说的。
此时民众信神,更是重祭祀,尊祭司。他此言一处,不要说着县令大人能不能做得下去,就怕这身皮肉也要被投掷到烈火上烘烤一番,以死谢那亵渎神灵之罪。
所以,无论那妖女是何来路,她都只能是山魈。一只即将成精、将来会祸害民间的妖怪。杀之,大快人心!
两匹快马,六名衙役,一位县令,直奔后山脚下而去。
后山脚下有个小村庄,叫下河村,村里有个寡妇声称看见了穿着华服的山魈一晃而过,还顺手偷走了他家仅剩的两个窝窝头和一只相依为命的小母鸡,然后那寡妇便哭爹喊娘地拉着曲南一不放,非让青天大老爷赔自己家两只窝窝头和一只小母鸡。
曲南一情真意切地道:“这位娘子放心,待抓到那山魈,定让她赔你们家两只窝窝头和一只小母鸡!”
那寡妇素来是个跋扈的,整个村里的汉子,但凡敢到她的面前撩骚,没有一个不被她拔毛的。此刻,她见曲南一好说话,胆子也大了,直接抱住他的大腿就开嚎:“要饿死人喽!要饿死人喽!青天大老爷不管俺们娘们死活喽,这日子没法过了,俺不如一头碰死算了!”
曲南一的脸有些沉,看向李大壮,扬声道:“去把那头猪牵走,本官怀疑它是共犯!必须严刑逼供!”低头看向寡妇,柔声道,“这位大娘起来吧,相信通过本青天大老爷的认真审理,你家的小花猪会老实交代为何与那山魈里外合谋偷你家两个窝窝头和一只相依为命的小母鸡!”
李大壮暗道:看吧,大人生气了吧?都从“这家娘子”直接变成“大娘”了。
寡妇突然打了一个嗝,吓都忙松开了曲南一的大腿,连滚带爬地扑进猪圈,抱着那头小花猪就是不肯松手。说实话,那手法和刚才抱着曲南一时一模一样。
曲南一拍了拍自己袍子上的黑手印,万般不舍地扫了小花猪一眼,吓得寡妇又是一个哆嗦,整个人都扑到了猪身上,嘴里还喊着:“猪在,俺在!猪不在,俺就死在这块!”声音有些颤抖,也没啥底气,但胜在有股子虎气。
曲南一笑了,不在恐吓那寡妇,而是带着衙役们开始搜村。他虽没找到山魈,但却可以肯定山魈来过。因为,不是这家丢了几棵菜,就是那家丢了一只饼。
县城里不见山魈,它必然跑到了乡下。山魈在此处消失不见,必然是上了山。
曲南一抬眼望山,想起了上次从这里路过去青苗村的情景。是了,大约一个月前,他在青苗村烧死了一只死而复活的祸害。
他挥手,示意众衙役带领村民一同搜山!结果,折腾了一整天,也没有一点儿山魈的消息。看来,到底是让那畜生跑进了深山老林里。
夜里不能呆在山上,曲南一只好作罢,拖着疲惫的身子无功而返。路过寡妇家的时候,曲南一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整个村子里有不少人家丢了东西,为何只有这家寡妇声称看到了山魈?且听她对山魈衣着的描述,也与燕家戏班众人所说的一般无二。唯有一样不同。寡妇说那山魈满脸都是黑毛,燕家戏班里的人却说,那山魈除了黑乎乎的脸,全身上下都是兽毛。然,不管那毛贴在哪里,人一定还是那个人。
曲南一重新敲开了寡妇家的门。
寡妇磨磨蹭蹭地过了好半天,才拉开大门,姿态妖娆、姿势僵硬地斜依在门板子上,努力装出自己刚出嫁那会儿含羞带怯的样子,瞥了曲南一一眼。
曲南一十分镇定地回视着寡妇,脚却是向后挪了一步,并做出随时伸腿踹人的准备。
寡妇没想到曲南一会回来,此刻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曲南一开门见山,直接问道:“你再讲一遍,是怎么看见那山魈的?”
寡妇微愣,磕磕巴巴地回道:“就……就那么看到的呗。天刚擦亮,俺起来喂鸡,发现鸡不见了。俺见这门开着,就追出去骂咧。俺骂,你个生儿子没**的骚货,万人骑的**……”
曲南一抬手制止寡妇继续爆粗口,询问道:“你看见她是女子?”
寡妇点头:“嗯哪。她就站在这门口。俺追出来的时候,她还瞪了俺一眼才跑的咧。”
曲南一若有所思:“瞪了你一眼?”
寡妇用手咚咚咚地拍着胸脯保证道:“对!那贱货瞪俺了!俺心里这个憋屈啊,俺长这么大……”
曲南一翻身上马,一骑当先。很好、很好,那假山魈竟故意引他过来,把他当傻子耍呢!假山魈在这里流连了几日,怕是摸清了村里人的脾气秉性,所以特意在寡妇门前现身,引自己前来。折腾自己爬山不是目的,目的是让那寡妇耍泼侮辱自己!好,好的狠,尚未谋面就已交手,有!意!思!
曲南一觉得他与胡颜尚未谋面,殊不知二人的第一次照面留给了胡颜多么痛的领悟。此番出手,不过是开胃小菜而已。
寡妇眼见着曲南一等人跑没影了,这才咣当一声关上大门,瘫软在地,摸着胸口唏嘘道:“操咧,还因为要抢俺家猪咧。”
第二十二章:夜访摸幺玖
幺玖知道自己被燕得林卖了,除了最开始喊了几句狠话外,再无其他动静。他觉得有些累、有些茫然、有些放松,甚至有些欢喜。是啊,欢喜,这次被卖后,他就再也不欠燕家什么了。他为了救燕得林,一次次的将自己当成个玩应儿送出去给人糟蹋。没有人记得他还是个人,是个有羞耻心、渴望尊严的男人!这世上,怕只有他自己还认为幺玖是个男人吧。
幺玖想好好儿睡一觉,就像……就像曾经年幼的他,窝在老爷子的怀里,听老爷子咿呀哼唱着小曲,哄他入睡时那般,好好儿睡一觉。不用想为什么曾经喜爱他的父亲,要将他易子而食。是啊,那时候真饿啊。饿得他睡不着,躺不下,却不敢翻身,就怕翻身翻得太勤,肚子饿得更欢了。要不是老爷子用半袋口粮换下他,他早已成为别人的腹中食。这份大恩,他幺玖没齿难忘。
都说婊-子无情,那天地间的男儿便是连婊-子都不如的畜生!得,他就不埋汰畜生了。
幺玖梳理着黑亮的长发,编成一个松松垮垮的长辫,随意地搭在肩上。他冲着镜子中的自己勾唇一笑,用食指细细描绘着镜中容颜,就仿佛那是他的爱人一般。
是啊,这个世上,除了自己,谁还能爱镜中的他?
突然,手指停在镜中一点上。
那里,站着一个人!
幺玖抵在镜面上的手指在微微颤抖。铜镜不甚清晰,只能隐约看见一个黑乎乎的人形。这屋里刚死了人,他害怕是凤花回来索命。可是,要索命也不应该找他啊!脑子想得明白,架不住他心里害怕呀。
幺玖一咬牙,暗道:左右不过是个死,谁怕谁啊?!
为了气势上震慑住“凤花的鬼魂”,他一拍几,蹭地站起。不想,袖子扫倒了油灯,袖子和几同时燃烧了起来。
屋里没有水,幺玖忙脱下外袍,扔到地上,扑上去一顿踩。然后一把扯下裤子,扶着小牛儿对着火起处尿尿。
火灭了,幺玖觉得自己好似又活过来了。是的,活了。心思活了,脑子也活了。没有过不去的坎儿,他幺玖能在这么慌乱的情况下尿出尿来,就证明自己是个能人!
然而,下一秒,他突然想起,自己为何会拍案而起——有鬼!
幺玖那雄赳赳气昂昂的小牛儿,瞬间瘫软下去。
黑暗中,他感觉有个东西站在了自己面前,然后……碰了一下自己的小牛儿。
太!惊!恐!了!
凉凉的、冒着阴气的感觉,生生通过他的小牛儿钻进了幺玖的身体里。他怀疑,经此一摸,他会不举。
他还指望着小牛儿传宗接代咧!
幺玖的心里弥漫起极大的恐惧,生生将他吞噬了。他也不知道怎么了,竟想哭。这个想法一旦出现,还真是一场铺天盖地的灾难。幺玖嗷呜一声,痛哭出声,似要把这十九年的委屈统统哭出来才好。
这贼老天,还他么让不让人活了?!
胡颜必须承认,她被幺玖吓了一跳。
拜凤花所赐,她灭了体内那只蛊,现在完全清醒了。她原本估计,自己是练摊算命的,现在看来,猜测得还是有几分贴近真相的。
她本想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却十分悲催地发现,自己弄丢了一样对自己而言十分重要的东西。她尾随着自己的记忆,跑到山脚下,从掉进猎人挖好的陷阱里,一路找到她砸昏什么李二爷的地方,最后又挨家挨户地去拜访了一圈,顺手给自己改善了一下伙食外,一无所获。
胡颜知道曲南一在到处抓捕自己,可她偏偏还就得回来,一是为了继续寻找自己丢失的帕子,二是去完成自己对凤花的承诺,三嘛,自然是为了曲南一。她胡颜虽说胸襟宽广如君子,行事磊落赛丈夫,恩怨分明如侠客,素手翻云足智多,但这些都不妨碍她偶尔小心眼一下,寻某人的痛脚,报当初的盖棺纵火之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