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姨娘用帕子擦掉眼泪,点头道:“是了,娘不能哭了,娘还得睁开眼睛好好儿看着那个‘熊精’到底能蹦跶到几时?!等她嫁出去,这个家还是咱们的!”
唐倩微微皱眉,叹息道:“娘,你又说混话。这本就是咱们的家啊。爹虽更喜欢大姐一些,但对咱们娘俩也是不错的。”
华姨娘吸了吸鼻子,笑道:“好了好了,娘知道你是个心善的。”
唐倩微微一笑,原本苍白的脸颊上镀上了淡淡的粉色,竟如同一朵惹人怜惜的小花在悄然绽放,甚是可人。
唐倩的容貌继承了华姨娘的美貌,只不过因为生的时候不足月,身体有些单薄,却为她平添了几分弱不禁风之美。
华姨娘本身就是容貌出众的,不然也不会让唐老爷在发妻去世后,又起了异样的心思。唐老爷对发妻的感情,从他对待唐悠的态度上便可见一斑。
唐倩有着两条柳叶弯眉,欲语还羞的双眸,小而有肉的鼻子和一张淡粉色的柔唇。她的发鬓松散,整个人轻轻地斜依在床榻上,当真犹如一副海棠图般诱人。
华姨娘为她打起了扇子,轻声笑道:“待那个‘熊精’嫁出去,二小姐也能找个好婆家脸皮喽。”
唐倩的俏脸一红,微微垂下头,娇羞道:“娘,快别说了。”抬头,飞快地瞥了华姨娘一眼,小声劝道,“娘别再那么叫大姐姐,仔细让人听了去。”
华姨娘唾了一口:“我看谁敢乱嚼舌头!”唐老爷的夫人病逝后,唐老爷并没有续弦,只纳了她一人进门当妾。这个家里,虽说没几个人,但后院一直是她管着的,倒也没人敢触她的霉头。也有那不长眼睛的东西,以为向着那“熊精”,不听自己使唤。她寻了个由头将其发卖,谁还敢站出来与自己为敌?!哼!
唐倩扯了扯华姨娘,示意她小声些。心中暗道:娘为人倒也不坏,就是嘴上没把门的。有些话若让大姐听了去,又是一场风波。家里每天闹哄哄的,自己听着也心烦。
华姨娘满眼慈爱地看向唐倩,伸手摸了摸她柔滑的长发,笑吟吟地说:“我听老爷说,有一个长得十分俊俏的公子在游历天下,这人哪,恰巧是咱家的旧识。这公子尚未定亲,是个好的。老爷有意让那‘熊精’去攀附一二。依我看,她去也白去,不过是当个垫脚石而已。等会儿,娘让人来给你做两套好衣衫,到时候,咱也往前凑凑。这女人啊,到什么时候都得靠自己。就凭我家倩儿的长相,这六合县的人就没一个能配得上。若那公子看中了我家倩儿,没准儿会明媒正娶地迎了去,当个正头娘子,再也不用像娘这样,委委屈屈地给人做妾。”
唐倩伸手抱住华姨娘,柔柔地唤了声:“娘……”轻轻摇晃了两下,撒娇道,
“在娘眼里,倩儿自然是个好的,可未必入得了别人的眼。娘啊,您就别操心了。倩儿的事,有爹做主呢。”
华姨娘拍了拍唐倩的后背,咬牙道:“倩儿放心,娘一定为你争个好前程!”

第五十章:女子斗心思

两天后,唐老爷翘首以盼的“晚辈登门拜见”没有一点儿消息,他在院子里烦躁地踱了好几圈后,最终决定还是去看看后生吧。大家都是旧识,就别绷着身份,整那些个虚礼。
那花青染在六合县人生地不熟的,他这个做长辈的带着女儿去看望一下,叙叙旧,实属美事一件啊。
思及此,唐老爷让唐悠好生打扮一番,然后随他去看望后生。
唐悠精心打扮一番后,胖手点向红袖和绿腰,让她二人随同自己一同前去。
唐老爷见女儿在那两名丑丫环的映衬下显得珠光宝气、美艳动人,这一颗心啊,瞬间激动起来,暗道:若是那花青染看不上我家闺女,可真真儿是瞎了狗眼!
唐老爷大手一挥,让车夫赶来马车。
刚要登上马车,就见唐倩一身淡粉色的衣裙,如同一朵盛开的小桃花般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唐倩对着唐老爷和唐悠盈盈一拜,柔声唤道:“爹爹,大姐。”
唐老爷关心地问:“你怎么来了?不是说身体还没好吗?”
唐倩恭敬地回道:“倩儿身体好多了,劳烦爹爹担心了,是倩儿的不好。倩儿听说爹爹和大姐要出门,特意过来送行。”
唐老爷挥手道:“回去吧回去吧,别让风吹着。我和悠儿一会儿就回来,你且屋里去吧。”
华姨娘插话道:“二小姐的身体好多了,也应该多走动走动散散心,不如老爷就带着二小姐一起出门溜达溜达吧。”
唐老爷有些为难了。
这要是带着唐倩去,那花青染十有八九会相中唐倩,可是他老唐家还有个大女儿待字闺中呢,也不能先把小的嫁出去,然后再为大的寻摸吧?到时候,那大的怕是更不好嫁人了。再者,也没这做法啊。
唐老爷正要拒绝,却见唐倩饱含渴望地望向自己,见自己面有为难之色,便乖巧地垂下头,轻声道:“爹爹和大姐早去早去,倩儿在家等着你们。”
唐老爷忽然觉得有些不忍心。这个小女儿向来乖巧,从来不对自己要求什么,若这一次能成就她的好姻缘也是美事一件。于是,唐老爷说:“你且上车来,随你大姐一同去吧。”
唐倩抬起头,巴掌大的小脸上布满惊喜。
唐老爷不敢看唐悠,一屁股坐到车夫的旁边,震得马匹颤了又颤。
唐悠恨恨地瞪了唐倩一眼,噔噔两步蹿上马车,一屁股坐了下去,震得马车又是颤了颤。
唐倩的丫环小茹扶着唐倩坐进马车后,马车里便只能容下一个人的位置。红袖紧赶着两步,抬腿就要往马车上跨。她想要跟着唐悠出去见见世面。虽说她人是丑了点儿,但比起那个绿腰,她可是个活脱脱的大美人呢。没准儿哪位爷看上自己,讨去做妾。此等机会,不能放过!
唐悠心中正有气没处撒,见红袖这副贱样,与那唐倩一般无二,心中火起,一脚将红袖踹下马车,指着绿腰喊道:“你给我上来!”
红袖一屁股跌下马车,疼得直抽冷气,却没敢撒泼喊疼,只是在心里更加记恨起绿腰。若没有她,那个死胖子一定会带自己去的。
要说这人也是奇怪的狠。踹红袖的明明是唐悠,她却偏偏记恨起了绿腰。看来,嫉恨之类的东西,也需要共同的身份。若彼此的身份地位相差太悬殊,嫉恨便不是嫉恨,而是仰视了。
绿腰微微垂下眼睑,慢慢爬上了马车,坐在了唐悠的身边。
好么,这下六合县里可谓是真热闹了。
花青染竟然寻来了。
若她所猜不错,花青染定是得到消息,知道自己未死,想着追上来再补一剑。呦呵,是谁给了他怎么大的勇气啊?嗯,对,是自己,是自己太过仁慈,忙着和曲南一周旋,没倒出功夫收拾他。这下好,他自己凑过来了,就别怪自己辣手摧草喽。
绿腰既是胡颜,胡颜就是绿腰。可惜,无论是胡颜还是绿腰,花青染都不识。
世人皆知祭司大人喜戴银面具,却不知,她只不过是喜欢银子养人而已。现在看来,这面具竟还有保持神秘的作用,甚好。
眼下,她唯一担心的是——三界。
“三界”是神器,已认主。她若情绪不稳,三界便会嗡鸣。此番去见花青染,自己一定要稳住情绪,不能心生杀意。若有可能,表现出几分欢喜,才是最好不过。只不过,胡颜首先就表示怀疑,生怕自己没有那么好的自制力。都说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真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淡然处之。哎……
唐家本不是什么钟鸣鼎食大家,只不过因唐老爷会做生意开了几间铺子,家底颇为丰厚而已。这样的人家,没有太多个规矩。看这老老少少挤在一辆马车上,便可见一番。
车夫抡起了鞭子,马车开始缓慢的前行。
车轮有些不堪重量,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就像随时要断裂开一样。
唐倩的丫环小茹偷偷地扫了一眼唐悠,又拿眼去瞧绿腰,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她每次看到胡颜,都会觉得害怕,却又管不住自己的眼睛,一次次看向她。每看过一眼后,她的心里都会产生一种十分庆幸的情绪,感谢父母将自己生得好,不是那副见鬼的模样。
说实话,小茹和绿腰没仇,但小茹就是不喜欢绿腰。细想起来,无外乎大家都是做奴才的,自己一天到晚想尽方法讨主子欢心,绿腰却总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让她看起来就不爽!凭什么她长得丑,脑子傻,还那么牛气?!
小茹撇了撇嘴,然后小声对唐倩说:“小姐,这马车里有股怪味儿,还是打开帘子,免得熏坏了。”说话间,拿眼剜了绿腰一眼。
绿腰一身粗麻短褐襦裙,在搭配上她那张刻意描眉画风的脸,看起来实在让人生厌。
唐倩微微皱眉后,转开目光,看向唐悠,浅浅一笑,道:“姐姐今天真好看。”
唐悠口气很冲地道:“我怎么一看你就心里堵得慌?”
唐倩的小脸一白,低垂下头,喃喃道:“让姐姐心烦,是倩儿的不是。”
唐悠恶声道:“少在那里装可怜!最看不惯你那副矫揉造作的鬼样子!”

第五十一章:求见青染难难难

唐倩吸了吸小巧的鼻子,忍住眼泪,不再言语。
唐悠冷哼一声,扭过头,打起窗帘,看向街景。
小茹瞪了绿腰一眼,绿腰打开挂在腰间的布袋,掏出一颗圆滚滚的蜜饯,扔进嘴里,吧唧吧唧地咀嚼着,那声音之大,味道之甜,令小茹忍不住直吞口水。这种品相的蜜饯,她还从未尝过,一定很甜很好吃吧?
小茹想要,却抹不开脸,只能气呼呼地一扭头,强迫自己不想绿腰那圆鼓鼓的布袋中,到底有多少甜美的蜜饯。暗道:大小姐对绿腰,真是好得过分!如果小小姐也能如此待自己,就好了。哼!
唐悠见绿腰吃自己的蜜饯,倒也不甚在意,这本就是憨直痴傻的,和她计较没有意思。再者,将绿腰带在身边,她总觉得心安。说她傻吧,她却是一个安静的傻子。说她尖吧,她犯起傻来谁都摁不住。幸好,她不伤人,只是气人。
唐悠有心要吃蜜饯,但一想到自己精心画好的唇妆,不能被自己吃没了,只好也瞪了绿腰一眼,咽着口水望向车外。
车内暗潮汹涌,车外烈日炎炎。
唐老爷的汗水湿透衣衫,整张脸都在冒油,只想快点儿到达花云渡别院,尽早将车内的两位女儿推销出去。
原本,他以为很容易的叙旧,却在看到花云渡别院门口处那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后,彻底改变了想法。
他有些心惊胆战地跳下车,拉过旁边一个看热闹的人询问道:“这位兄弟,你们这是在看什么?”
那位兄弟回道:“听说张天师的关门大弟子来了,我们都想见见真容,得其指点一二。”
唐老爷忙问:兄弟可知那张天师的关门大弟子叫啥?”
那位兄弟回道:“姓花,名青染,字……”略一沉吟,“尚不知其字。”
唐老爷目瞪口呆,连道谢都忘了,傻愣愣地回到马车上,冲着车夫挥手道:“走,走走,家去,回家去。”
就在这时,花宅的侧门缓缓打开,一位清秀的小童走出,冲着众人作了一揖,道:“我家公子说,天地万物源于缘法,若强求,便无云聚、无风起、无那浮华世界的相知一笑。还请众位回去吧。”
众人一阵唏嘘,纷纷还礼退去。
顷刻间,原本门庭若市的花云渡别院门前便空空如也,只剩下唐家的一辆马车,孤零零傻兮兮地站在原地。
那小童刚要关门,却见管家赶着采买的马车回来了,忙上前几步,要帮忙提东西。
那管家正是当初的小福子,现在的福管家,他看见唐老爷时微微一楞,随即笑着跳下马车,向前两步,扬声道:“唐老爷见谅见谅,公子要在六合县小住一段时日,在下忙着采买一应用品,只想着过两日就去拜见唐老爷,不想耽搁了,竟让唐老爷亲自上门,实是礼数不周,还望唐老爷见谅。”话说得客气,可福管家心里明白,自家公子怕是不会去探望所谓的故交。更何况,还是一位没什么交情的故交。至于那点儿奶水之恩,早在十八年前,便以十两银子作为回报了。事实虽是如此,但话却不能这么说。为人的道理,甚是微妙啊。
唐老爷不敢托大,忙道:“我这人是个糙的,没那么多礼数。想着你们主仆虽然来过六合县,但那毕竟是十八年前的事儿了,怕你们有不便的地方,这不,就亲自带着俩丫头来帮帮忙,搭把手。”
福管家忙回道:“不敢不敢。还请唐老爷里面坐。看壶好茶,休息片刻。在下这就去给公子递个话。”面上流露出为难的表情,“只是,我家公子素来喜静,这……”这见与不见,还真不好说。
唐老爷善解人意道:“张天师的关门弟子,定是与众不同的。你且去忙,我们坐上一会儿,饮壶好茶,也就算见了旧人,安了心。”
福管家见唐老爷为人通透,忙笑着应下,将人往客厅里请。至于唐老爷带来的女眷,他并没有偷瞧一眼。虽说唐老爷带女眷前来不合规矩,但想到这穷乡僻壤之地,也没那么多规矩,也就不再深究此事。再者,过世的唐夫人也算是小姐的奶妈,这关系怎么着,也比旁人近了一层。只可惜……哎……
虽说花青染只是暂住此地,但所居之所却是整个六合县最好的一处园子。听说,这园子原本是某个大官的别院,但这大官后来犯了事,这园子也就转手他人了。再后来,也没人知道这园子到底落入谁人之手。花青染游历到此地,却是直接入住了这园子。现在看来,这园子十有八九是属于花家的。也是,听那名字起的,花云渡,不就是花家的吗?
花云渡建造得极其优雅别致,站在大门外时只觉得此处别院占地颇广,只有走进内部,才会惊觉何为别有洞天。回廊之间雕梁画栋,影壁之上大批磅礴,屋檐建造精雕细琢,花红柳绿皆是风景。整座别院布局精美,色调雅致,既有江南大户人家的细腻别致,又有北方堡主大人的恢弘与大气。相得益彰,不浮夸,只令人觉得舒爽惬意,端得是一处绝妙之地。
唐老爷等人在雅致的客厅里等候了大概一盏茶的时间,才再次见到福管家的身影。这期间,小茹的眼睛明显不够用了,看看这里,瞧瞧那里,忍不住将这里与唐家宅院做了比较,发现完全没有可比性。至于唐悠和唐倩还有唐老爷,都在小心地偷偷打量着花云渡的一早一木,生怕被别人当成土包子扔出去。唯独绿腰十分自然,还在那咀嚼着蜜饯。小茹瞧见了,在心里骂了声:土包子!就知道吃!
福管家引领着唐老爷等人向后花园走去,并小声递出消息:“少爷正与客人在后花园里品茗。”
唐老爷小声询问道:“那我等突然来访,是不是有些不合时宜啊?”
福管家笑道:“无碍无碍。我家公子是最随和不过的一个人。”
唐老爷赞道:“果然有高人之风骨啊!”
唐悠暗道:看样子这花青染人还不错。
唐倩则是偷偷瞥了那福管家一眼,暗道:虽然我们来得不是时候,但却又正是时候,若非遇见这位管家,怕是还进不来这花云渡。
小茹东张西望,只觉得两只眼睛又不够用。这里怎会那么好看呢?都是她从未看过的景。
绿腰微微低着头,静静跟在唐悠身后侧,若一缕清烟,毫无存在感。

第五十二章:花青染

不多时,众人沿着青石路来到后花园。
此时正值酷暑,原本应该炙热难耐的后花园里却一片清爽宜人。
这里花团锦簇,绿荫成行。
花园中心有处池塘,引来活水,撒下锦鲤,种下荷花。微风徐来,那粉嫩的荷花在一片深浅不一的绿色中俏生生地绽放,犹如含羞带怯的美女在风中轻歌慢舞,霎是诗情画意。
池塘中心,有一小亭,需撑起一叶扁舟方能到达。
乘船的不是壮汉,而是一位碧色衣衫的妙龄少女。
坐在扁舟上,透过碧色荷叶隐约可见小亭内有两人。
一人抚琴,一人饮茶。
弦起处,光阴婉转,韶华飞溅,宛若流年。
挑拨搓,琴音纯净,无欲无求,犹如梵音。
若朝闻道夕死可矣,听此弦音亦然。
那袅袅茶香随着琴音飘荡开来,使人仿佛置身在世外桃源,一颗心再也染不得半分世俗,只想躺在这一叶扁舟之上,荡在这青波碧叶之间。
饮茶之人一身蓝衣,斜依在栏杆处,一手捏着白玉杯搭在曲起的腿上,微眯着狭长的眼睛,唇角勾着一丝慵懒的浅笑,不需言语,自有风流,当真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抚琴之人跪坐在毯子上,微微低垂着脸,完全沉浸在自己用琴音构造的世界里,只能看见光洁的额头和乌黑顺滑的青丝,即便如此,那人也给人一种临风独立的与众不同。
待最后一根弦落下,抚琴之人却久久不曾回神,仿佛陷在自己的琴音里无法自拔。
直到唐老爷一叠声地大力喝彩,才让众人惊醒。
那人双手轻压在琴弦上,缓缓抬起头。
所谓的惊鸿一瞥,情根深种,无外乎如此。
那人颜如玉,气如兰,眼若两潭秋水,微微晃动着的微澜中承载着一丝寂寥。淡橘色的唇瓣,似是水中花,镜中月。任人可以想象将花瓣碾压在手指间的柔腻,却永远捞不到这份镜花水月。
微风乍起,素袖随风,不染纤尘。
那风标秀举、清辉映世的人儿便是花青染。
但凡见过花青染的人,很多人都会生出这样的感慨:此生何其有幸,能见到这样的谪仙人物。
若是知道别人心中作何感想,彼时的胡颜现在的绿腰一准儿会嗤笑一声,道:这人是谪仙?不过是被姑奶奶同床睡过的凡人而已。
唐老爷不是雅人,只觉得花青染如同仙人一般好看,自家的大女儿唐悠怕是妄想了,但小女儿唐倩倒是可以一搏。不是他自夸,这六合县想要找出比自家小女儿还要好看的丫头怕是不易。
唐老爷催促着撑舟少女快点划,然后挺着笨重的身子,一个高蹦到了岸上。若非知道他不会武功,都会怀疑他是不是二十年前销声匿迹的草上飞。
与唐老爷同舟的是唐悠,唐倩则是领着小茹和绿腰,坐了另一只扁舟。
众人陆续靠岸,登上小亭,撑舟少女累得双臂颤抖,却还得挺直腰板,装出风雅的样子,含笑引入荷花丛中。
唐老爷本想大步走到花青染面前,道一声贤侄,但这脚步却不听使唤,变得小心翼翼起来,仿若弄出动静,便是不敬。
唐老爷在心里唾了自己一口,然后咧开笑脸,冲着曲南一唤了声:“大人。”作了一揖后,转向花青染唤了声,“贤侄。”并连声赞美道,“贤侄的琴弹得甚妙、甚妙……”
曲南一似笑非笑地看着这一家子,没有动。
花青染站起身,回了一礼,道:“琴谱是青染新得的,只可惜是一副残卷。青染填补了一二,却总觉得有些差池,当不得一声赞。”
唐老爷忙恭维道:“已经很好了,真的很好了。”
花青染微微一笑,若荷花初绽,清雅无双。他道:“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是青染贪心了。”
唐悠自从见了花青染,眼里再无其他。此刻又听他的声音清越动人,一刻芳心早就倾囊相授了。
曲南一见此,戏谑道:“青染这一游历,这天下怕是会有数不尽的痴男怨女。单单表妹这眼里,便容不下我这个表哥喽。”戏谑,这是完全的戏谑。
花青染转头看向曲南一,询问道:“曲大人与唐家是表亲关系?”
曲南一眯眼笑道:“据唐老爷说,我和他是拐了十来个弯的表亲。”微微挑眉,“青染怎如何客气?你我一见如故,虽不至于称为知己,也算是难得的知音,你且唤我一声八道吧。”
原来,曲南一竟是字八道。
唐老爷瞥了曲南一一眼,暗道:这人也凭地不要脸。看他那样子,还以为他和花青染多熟悉呢,原来也不过是第一次见面而已。
花青染点点头,却是唤了声:“如此甚好,南一”。
曲南一也不强求,朗声一笑,道:“青染最是讨喜。”
这话说得,实在是有些轻佻。
唐老爷怕曲南一越说越不着调,让花青染误会他们唐家是趋炎附势之辈,忙插话道:“贤侄啊,你家小妹可来了?想当初,她可是最爱喝我家娘子的奶。哎……可惜我那娘子是个命薄的,没福分过好日子啊。”
花青染微微垂下眼睑,道:“唐叔节哀。”
唐老爷听花青染叫他叔,笑得合不拢嘴,忙接着道:“那时候,你最喜欢抱着小妹来我家喝奶。小妹喝奶,你就抱着我家悠儿玩。你还记得悠儿不?”伸手,推出羞答答的唐悠,“喏,这就是小悠儿。哈哈哈……你想不到,她长这么大了吧?你可再也抱不动喽……”话音刚停,发现众人的脸色有异,尤其是唐悠,竟瞪了自己一眼。
唐老爷略一寻思,才发觉自己说了不适当的话,忙换个话题,又推出了自己的小女儿:“这是倩儿,今年正是二八年华。我家倩儿长得好,这六合县就没一人能越过她去。”
曲南一噗嗤一笑,笑得唐老爷的老脸有些泛红。他知道自己有些急躁了。这上赶子不是买卖的道理他懂,但今天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儿,一见到花青染,他就恨不得将自己最好的东西统统送给他。若是他中意自己的两个姑娘,统统给他,都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