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族长嘶哑着嗓子问道:“大人,可看清楚了?”
曲南一点头:“族长辛苦了。”
族长叹息道:“若这是青苗村注定背负的罪,且让小老儿一人背负。大人,一定要救救青苗县的村民啊。小老儿给您磕头了!”说着便隔着门板跪地磕头。
曲南一忙道:“族长请起,本官必定竭尽全力。”
族长颤巍巍地从地上爬起来,擦了把纵横的老泪。
曲南一环视一圈院子,也没找到凳子,便一掀衣袍,一屁股坐在了门槛上。门槛有些窄,他也能将就。
隔着门板,曲南一问:“族长且将那河神爷出现后的事讲一讲,是否将那女子焚烧干净了?”
族长拍着胸脯保证:“大人放心,小老儿亲眼看着衙役们将那……那女子焚烧成了灰。那女子邪性的狠,火光大起之后,竟发出嘶吼声,棺材盖差点儿让她给掀开喽。若非二虎投了块大石头,压碎了棺材盖,砸中了那女子,怕是她要出来祸害人的。”声音微微一顿,眼中划过不解的痕迹,“大人,您不是亲眼看着那女子被焚烧的吗?还捡走了融成一团的银疙瘩!为何会有此一问?”
曲南一略显尴尬地一笑,沉吟片刻,不答反问:“焚烧那女子后,村里可有其他人消失不见?”
族长立刻摇头道:“没有没有,村里人……”微微一顿,“倒是狗剩有些时日不见人影。这狗日的,最不省心,整日的偷鸡摸狗!给我们青苗村抹黑!”
曲南一问:“他不见多久了?”
族长回忆了一下,回道:“估摸着,得有一个月了吧。”
曲南一伸出食指,在脚下的土地上,画下一道横线,问:“那二虎可还在村里?”
族长叹息道:“哎……那二虎的媳妇死了。二虎得了疾病,看样子快不行了,结果,他媳妇却死了,他反倒没事儿了。原先,老小儿也曾怀疑,是那二虎害了他媳妇的性命,后来又一琢磨,二虎那会儿病得都快断气了,哪有力气要那媳妇的命?老小儿估摸着,是那二虎病了,她媳妇没有尽心照料,惹怒了山神呦。这会儿,我们整个村,也就二虎还能在白天出去,帮大家去县城里买个针头线脑口粮啥的。”
群南一用脚将地上的一横擦掉,眼睛突然一亮,问:“二虎媳妇哪天死的?”
族长想了想,回道:“就在九天前。”
曲南一若有所思,“这样啊……”
族长等了半天,也不见曲南一有下本,便接着道:“对了,大人,烧了那女子后,村里人就都分头回了家。原本大家也都好好儿的,估摸着十天前,突然来了一个男人。
“那个男人带着幕篱,扔下一把圆溜溜的银锞子,说让我们给讲讲关于河神的事。有那眼皮子浅的,就把事情从头到尾给那人讲了,小老儿想要阻止,已然是来不及了。哎……
“虽然那人未曾说什么,转身便走,但小老儿却觉得腿肚子都在打颤,冷汗也湿了衣衫。不怕大人笑话,就在那人转身离去的一刻,小老儿竟觉得阴冷刺骨,就仿佛在刀口上溜达了一圈又回来了。”
曲南一问:“有人看清那男人的长相吗?确定是个男人?”
族长肯定道:“是个男人。小老儿等人虽未看清他的长相,但屯子家的大丫头在河边洗衣服,却在无意间瞥见了那人的长相。这不,也不知是吓的还是欢喜的,整天不吃不喝的傻坐着。问吧,也问不出个啥;不问吧,大丫就在哪里神神叨叨地嘟囔着,说她‘看见了,看见了’。到底看见了啥,谁也不知道,都说她这是让精怪迷了魂。”
曲南一问:“后来呢?”
族长接着道:“后来,那个男人就走了,村里人就不能见光了。哦,对了,二虎媳妇死的那天,也正是那个男人离开的时候。村里人都说,这是河神爷派来管事儿的,看看我们是否敬重他老人家。结果,我们将河神爷那点儿事到处乱讲,得罪了河神爷,被惩罚了。那两个乱嚼舌头的村民被族里除了名,赶走了。村里现在这样,容不下他们喽。”
族长又絮絮叨叨地讲了很多他们生活中的细节,希望能对治病有所帮助。原本他以为村里人见不得光是因为得罪了河神爷,但曲南一却是吩咐村里人将河神爷送回河里的主事者,河神爷都没惩罚他,自然不会因为村里人随口说两句就惩罚村里人啊。
曲南一认真听后,又询问了一下那神秘男子的穿着打扮后,这才告辞离开,直奔二虎家。
如果他推测得不错,那狗剩必然就是被当成女子焚烧的倒霉鬼。而二虎之所以用大石头砸棺材,是因为他知道棺材里的人不是那女子而是狗剩。他第一次来青苗村的时候,就曾听村民们八卦,说狗剩睡了二虎媳妇,如此眼中钉肉中刺,不盯着点儿怎么行?但那二虎媳妇之死,就显得有些突兀了。
第三十六章:神秘男子手段了得
二虎最近的小日子过得不错,手头既又了闲钱,村里人还都恭维着自己,希望自己帮他们跑跑腿,买点儿东西。当然,这东西也不是白买的,是要给好处费的。他正准备去县里采买,却被曲南一堵在了屋里,吓得他两腿一软,咣当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曲南一将屋子环视一遍,这才选了处长凳坐下,也不说话,就那么盯着二虎瞧。
二虎头上的冷汗哗啦啦地往下淌,不一会儿的功夫,整个人就湿透了,瞧着就根只落汤鸭似的。
曲南一这才开口道:“说吧,你为何杀了你媳妇?!”得,一开口,就吓唬人。
二虎忙摇头道:“不是我不是我,是……”突然收口,不语。
曲南一像只狐狸般笑了,说:“今个儿,本官来,是一定要抓走一个人,将其投入大牢判个死刑的!”
二虎全身的骨头,都瘫软了。
曲南一接着道:“这个人,可以是你,也可以是他。你说,本官抓谁好呢?”
二虎微微一震,身体又恢复了几分力气,他将牙咬得嘎嘎做响,将拳头攥得泛白,最终一咬牙,交代道:“大人,小人说!村里来了一个灰衣人,他来到小人家里,像小人询问火烧女尸的事儿。那些事儿,早就有人和他说过了,小人觉得也没啥好说的,但那人却告诉小人,小人的媳妇给小人下毒,要害小人的性命。那人使了手段,令那贱人说了实话。原来,小人的媳妇与那狗剩竟然有情,二人合计着要害小人性命!那灰衣人心善,是位大侠,惩……惩奸除坏?反正,也没见他怎么动手,那贱人就死了,看样子像是吓死的。那贱人娘家离得远,小人就没有声张,直接将人埋了。”
曲南一笑吟吟地看着二虎,也不说话。
二虎只觉得自己好像被一只笑面虎盯上,浑身发毛。他磕巴道:“大……大人,小人都说了。”
曲南一摇头:“本官怎么觉得,你没有说完呢?要不,本官提醒你一二。例如,你是如何看见狗剩进了那口薄棺的?例如,那灰衣人都问了你什么?例如,为何全村人都见不得光,翩翩你无事?”
曲南一每说一个例如,二虎的脸就惨白一分,直到三个例如结束,二虎那张脸已经没了人色。
好半天,二虎才哆嗦着,交代了事情始末:“我……不不,小人,小人恨那狗剩睡了小人的媳妇,又舍不得将那贱人浸猪笼,只能……只能这么兑付着过。小人想报复,就一直盯着那狗剩。
“河神上岸那天,小人看见狗剩偷偷摸摸地撬开薄棺,去偷那女子的银面具。小人就想去大人那里告发他,不想,那孙子又伸手去摸那女尸,结果,也不知怎地,就不动了。
“小人看见那女尸突然就从棺材里蹦了出来!吓得小人险些叫出声!小人紧紧地捂住自己的嘴,差点儿没把自己憋死喽。”
曲南一插口道:“你可看清楚那女子的脸?”
二虎摇头道:“小人蹲着的地方,只能看清那女纸的背影,看不到脸。”
曲南一点头,示意他继续。
二虎便接着道:“小人看见,那女尸将狗剩扔进了棺材里,又扣上了棺材盖子。小人……小人不敢喊人,怕那女尸伤人。”一咬牙,坦然道,“也想那狗剩去死!小心心里想着,既然有人替小人做了此事,小人高兴还来不及,为啥要去救那狗剩性命?!”
曲南一道:“所以,在狗剩被火烧醒后,你又抬了块大石头将他砸死在棺中?”
二虎目次欲裂,咬牙,点头:“对!不能让他活!”
曲南一问:“这些话,你也对那灰衣人说了?”
二虎点头,回道:“是的,大人,小人也是这么对那灰衣人说的。在小人说完这些话后,那灰衣人给了小人一颗药丸,让小人吞下。小人见媳妇已经死了,心中也没了想法,就算那是颗毒药,小人也吃了。不想,小人吞下药丸后,不但病好了,而且还不怕太阳晒。全村人都不敢在白天出屋,小人也就在白天,匆匆将那贱人下葬了。”
二虎倒也光棍,此刻将心一横,道:“大人,小人这回都说了,你给个痛快吧!只不过,求大人,再带走小人之前,请许小人去大哥家中看看老爹老母。”说着,眼泪忍不住流了出来。
曲南一抖抖衣袖,站起身,迈着优雅的步伐走出低矮的小屋。声音从门外飘来,好似细雨般轻飘不真切,又仿若炸雷般掷地有声。他伸了个懒腰。说:“折腾了两天,终于听到一个像样点儿的故事,甚是有趣啊。”
二虎跪着转了个圈,望向曲南一的背影,有些不解。
曲南一翻身上马,眯眼笑道:“这艳山果然多魑魅,处处皆是恶魍魉啊。”
神秘人的灰衣人,果然是在找那红衣女祭司。从青苗村找到艳山上,又从艳山找去了下河村。
接下来,他会去哪儿呢?貌似,自己不用急吼吼地去找这个人了。他,一定会来拜访自己的。真是,不值得期待。
曲南一挽起袖管,看了看自己的手臂,摇头一笑。
仵作问:“大人,为何发笑?”
曲南一感慨道:“百无一用是书生啊。真到了见真章的时候,还是得拳头大,说话才占理。”
李大壮立刻表态:“大人,属下誓死保护大人!”
曲南一郑重地点了点头,大有将身家性命托付给众衙役的意思。众衙役突然觉得肩上的担子一重,必须顶上全部力气才能抬得动。于是,各个开始酝酿起了情绪。
曲南一心中却暗道:你们若动手,怕是不够给人家的小指头添个零头的。还是得想办法整倆高手在身旁才好安眠啊。
众人渐行渐远,李大壮忍不住八卦道:“大人,您说,那二虎长得可比狗剩威武多了,他媳妇那是什么眼光,怎会瞧上狗剩去害二虎?”
曲南一淡淡地扫了李大壮一眼,然手伸出食指,向下弯曲。
李大壮不解,挠头道:“大人,属下脑袋笨,不知道您这是啥个意思。”
仵作探头一看,笑了,对李大壮解释道:“大壮啊,那是不举啊。”
李大壮瞪大眼睛,咂舌道:“乖乖,想不到二虎那么壮实的汉子,竟然不举啊!大人……”眼睛一溜,往曲南一的胯下看去,“大人怎会知那二虎不举?”
曲南一真想问问李大壮那是什么眼神?好像他是同道中人似的!他不想搭理李大壮,便随口回道:“猜的。”
李大壮感觉自己又不会了。他纠结地皱起眉毛,又问道:“大人,为何不抓那二虎?”
曲南一挑眉,反问:“他犯了何事?”
李大壮张口道:“那个……他……他不是用石头砸了狗剩吗?”
曲南一无所谓地道:“砸了一下,又不会死,砸就砸了。那狗剩偷人媳妇,活该被砸。”
李大壮点头,觉得确实是这么个理儿。可一琢磨,又觉得不太对劲。那狗剩最终不还是死了?哦哦,明白了,这是要算在那红衣女尸的身上。
一想到红衣女尸,李大壮就觉得毛骨悚然,忍不住问道:“大人,您说,那女子明明死了,为何又活了?莫不是……诈尸吧?”
曲南一笑吟吟地道:“下次见到她,你亲自问她,岂不是更好?”
李大壮将脑袋摇成了拨浪鼓。
曲南一大喝一声驾,策马前行。
女祭司,红衣,银质面具,手段了得。
假山魈,红衣,草药面具,手段了得!
曲南一突然一惊,暗道自己好像想通了一件十分重要的事。只不过,此事情尚需证明。
若女祭司与假山魈是同一女子,那么就很容易解释得通,那假山魈对自己的莫名敌意,以及她为何会留字骂自己是蠢货了。
若真如此,那蠢货二字还真是恰如其分地为自己所提。
真真是,无语啊……
第三十七章:烧死幺玖!
燕家戏班横死了人,一尸两命,半夜里有鬼魂喊冤,甚是骇人。
燕家戏班冲撞了太岁,进一个死一个,进两个死一双!
燕家戏班得罪了神灵,燕老板突然发疯踢死了凤花。凤花肚子里的孩子死得冤,化作吸血蝙蝠来向燕老板索命。燕得林疯了。
燕家戏班里其实都是死人,不然怎么会涌出那么多的老鼠?
燕家戏班里的人都吃人肉!都是吸血蝙蝠幻化的妖物!待月圆之夜,便要喝人血,吃人肉!
关于燕家戏班的传言,一传十、十传百,传来传去传成了恐慌,任谁一提起燕家戏班都觉得毛骨悚然。一时间,六合县里人心惶惶。
有人将黑狗血泼在燕家戏班的大门上,聚众喊着要烧死里面的妖物!那幺玖的名字一听就知道不是个人。正常人,谁不叫个什么富贵、旺财啥的?还有,就幺玖那模样,整个六合县就没能找出一个比他更妖媚的,就连探春楼里最风骚媚骨的春娘,也不及幺玖那半点朱唇啊。
衙门里,曲南一正挽起袖管,翻看着竹简,查阅着《奇闻异事录》。
衙役头李大壮匆匆跑来,强气不接下气地喊道:“大……大人,大人不好了!”
曲南一头也不太抬地回道:“大人很好。是谁不好了?”
李大壮忙道:“是幺玖!燕家戏班被围住了,大家要放火烧死幺玖,说他是妖精变的。”
曲南一微微皱眉,扔下竹简,放下袖管,利索道:“走!”煽动百姓行嗜杀之事者,尤为可恨!愚昧者不知其愚昧,实为可怜。而可怜之人,却必有可恨之处!
他前脚刚回到衙门,换好衣衫准备用膳,就又被这些刁蛮折腾得出了衙门,实在……太可恶了!
曲南一一马当先直奔燕家戏班,穿过被百姓泼了狗血又砸破了洞的大门,直奔后院,一撩衣袍,翻身下马。
后院,众人已经厮打成一团。
按李大壮所言,是百姓们要抓幺玖去焚烧,可此时看起来却有两伙人在扭打。
呦呵,这一拳一脚的,都颇为有力啊。
曲南一寻了处较为安全的地方,用脚勾过来一条长板凳,撩袍坐下,展开纸扇,半眯着狭长的眼睛,悠然自得地看起了热闹。
衙门里一共两匹马,其中一匹昨个儿老死了,于是李大壮只能领着其他衙役一路小跑过来。路程虽不远,但也累得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
李大壮刚跑进后院,就见众人早已扭打成一团,他怕曲南一也在里面,忙大喝一声:“住手!住手!县令大人驾到,尔等速速住手!”
李大壮绝对不辜负他的名字,生得是又高又壮,嗓门更是格外洪亮。这一嗓子下去,众人终于清醒了两分,纷纷放下扬起的拳头,向旁退了半步。
有机灵的,立刻寻到县令曲南一的所在,几个小步凑过去跪拜。
紧接着,哗啦啦地跪倒一片。除两人外。
曲南一不看那二人,仅扫了眼跪在自己脚下的二十余人,笑容可掬道:“本官初到六合县为官时,还有几分担心无法做好这一方父母官,但今日见各位在本官的眼皮底下各个儿生龙活虎、精神抖擞、体态康健,实在令吾心甚慰。”
一句话说得不少人红了脸,但也有那拎不清的,学着那戏文里的样子,咬文嚼字、摇头晃脑地回道:“大人谬赞,大人谬赞。”
曲南一也不尴尬,反而顺着那人的话说道:“既然大家都如此孔武有力,不然帮本官一起垒垒河坝,造福六合县这一方水土。”
有那家里条件好的,便不乐意了,嘟囔道:“凭什么让我们去垒河坝?”
曲南一挑了挑眉尾,长长地“哦”了一声,“聚众闹事,私闯民宅,顶撞本官,你想以哪样罪名入狱啊?本官心善,你且说哪样便是哪样。”
那人当即瘪了下去,忙道:“小人愿去垒河坝。”
有那善于狡辩的,立刻道:“大人,小的们只是平民百姓,哪里敢聚众闹事?只不过那幺玖是个妖怪,一日不除,六合县的百姓就会寝食难安。我们今日来,也是为民除害,何来闹事一说?还请大人明鉴。”
曲南一哈哈大笑,指了指发丝凌乱、嘴唇擦破、丢了一只木屐的幺玖,摇头道:“你们可曾见过如此狼狈的妖?若他是妖,你们还能好好儿跪在这里回话?”
百姓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些无语了。
曲南一突然大喝一声:“说!为何聚众闹事?!”
有那大胆的,便喊道:“大人,我们六合县容不下燕家戏班!必须让他们滚蛋!这段时间,燕家戏班里闹腾得实在是太渗人了。又是老鼠又是蝙蝠的,小的们……小的们害怕。”
听见有人质疑,结伴而来的百姓们立刻抱成一团,纷纷嚷嚷道:“是啊是啊,我们听说,那凤花死状恐怖,整个人如同老妪。”
又有人道:“还有还有,那车夫全子曾和小人说过,燕得林总能听见鬼敲门。开门后,却又什么东西都没有。生生把燕得林吓傻了!”
紧接着又有人道:“可不可不,燕家戏班里还跑出来那么多的老鼠,吓死个人喽。”
大家你一言我一句,只觉得越说越恐怖,眼瞧着阳光明媚的后院变得似乎阴气沉沉,这腿肚子就忍不住打颤儿。
原先那个大胆的喊道:“烧死幺玖!烧死幺玖!”随着他的呼喊,其他百姓也跟着喊叫起来。
曲南一淡淡地瞥了那个带头呼喝的男人一眼,却并未阻止百姓们闹事。闹一闹,情绪上来了,也就容易下去了。谁能一直保持高昂的情绪,不死也得脱层皮。
在众人的群情亢奋中,曲南一扫了眼站在院子各一角的两人。
其中一人是幺玖。他的发丝凌乱、衣襟大开、唇角破裂,脸有瘀伤。他的手中攥着根木棍,身子站得笔直。刚才的打斗使他丢了一只木屐,此刻索性将另一只也踢飞,就那般穿着布袜,傲然而立。
曲南一看得清楚,在刚才的打斗中,无论谁靠近幺玖,他都会狠狠地打回去。幺玖的打法十分混乱,就仿佛要出口恶气一般。不知为何,他却从不设防,任由别人的拳头打在身上,似乎,他有意于此。
另一位站着的人,身穿玄色锦缎,衣领偏高,袖子略长,一张脸十分清秀,肤色比一般男子要白皙上两分。他悄然而立,似是没有什么存在感,但若往他那瞥上一眼,却很难再把目光挪开。倒不是惊艳于他的长相,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几分淡漠,几分阴冷,几分禁欲,几分神秘,总之,与众不同。曲南一知道,那便是白子戚。
第三十八章:曲大人痛打白子戚
白子戚十分敏感,曲南一的视线刚一望过去,他便迎视而来,敛衽一礼,称道:“大人。”
曲南一这才唇角含笑,点头道:“见了本官不跪,这便是茂才白子戚吧?
白子戚点头,样子不卑不亢:“正是在下。”
曲南一觉得有些纳闷,他看得出,下面跪着的二十余人,分成了两伙。其中一伙有四人,处处维护着幺玖,不让那些百姓的拳脚打在他身上。这四人,应该是白子戚的人。这事单看表面,或许会觉得白子戚仗义,但曲南一注意到了幺玖的反应。幺玖曾说自己被燕得林卖了,这买家,应该就是白子戚了。他护着自己的所有物,也无不可。
曲南一瞧幺玖那誓死不从的架势,便装作不知,询问道:“你来所谓何事?莫不是也因害怕所谓的鬼怪之说,想要烧死手无寸铁的幺玖吧?”
百姓们暗道:手无寸铁?县太爷,您老当幺玖手中的木棍是吃闲饭的吗?
白子戚表情不变,回道:“禀大人,燕得林赌输,将幺玖压给了在下。”
曲南一点点头,暗道:现在不能放幺玖走。幺玖若走了,他去哪里抓那该死的妖女?这个诱饵不能丢!于是,他拉长了调儿说:“这样啊……如是这样,那这幺玖就应该让你带走。”
百姓们不干了,吵嚷道:“大人,万万不能啊!不能让他带走幺玖!幺玖是妖怪,必须放火烧死!”
曲南一扫了众人一眼,发现对火有着信赖情节的人不止自己一个啊。但是,他可以掏心窝子地说,有时候好火也架不住妖女的手段啊。不能过于依赖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