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不知,李大壮后面根本就没说什么,只是冲着那衙役咧嘴一笑,样子神秘的不得了。
燕得林想到曲南一特意叫自己来问话,却只说了两个字就让自己走了。莫不是,他知道了什么?燕得林心思烦乱,回到燕家戏班后更显恍惚。
房东黑着脸拍了下燕得林的肩膀,沉声喝道:“燕得林!”
燕得林躺在木板床上,吓得手脚乱蹬,口中还喊着:“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杀了凤花!不是我,真的不是我……”一张脸,惨白如鬼魅。
第五天,天刚擦黑,燕得林让众人在院子里插满了火把,并神经兮兮地喊道:“来啊,来啊,我看你还如何吓老子!”
当夜,并没有敲门声响起,却不知道从哪里招来了数百只老鼠,黑压压的一片,就跟不要命似的爬上火把,生生用身体将其压灭。
戏班子早就散架了。自从凤花横死,燕得林扬言要卖掉戏班,那些没有签卖身契的良家子,就陆续离开了。剩下五个签了卖身契的戏子,统统被燕得林卖进了勾栏院,得了一个不错的价钱。
眼下,偌大的院子里,只有燕得林、幺玖,李厨娘和一个车夫全子,以及那个不曾露面的胡颜。
黑夜里,不时响起李厨娘的尖叫声和车夫全子的咒骂声,以及燕得林那犹如疯魔般的嘶吼声,或是痴傻般的碎碎念叨声。
幺玖见那些老鼠到处乱蹿,却不曾进他的屋子,甚至远远避开了,便觉得惊奇。他就算再没脑子,这时候也想明白了一些事情。例如,胡颜每天晚上都会出去一两个时辰。若说这里发生的事情与她无关,那是打死他都不信的。

第二十九章:仅手段而已

望着院子里那些老鼠,幺玖的呼吸有些混乱,带着几分惊奇和兴奋,他转头看向胡颜,眼睛亮晶晶地问:“你是怎么做到的?”
幺玖的眼神令胡颜觉得十分受用,便扬起唇角,回了他两个字:“不难。”
幺玖知道问多了胡颜也不会说。通过这几天的相处,幺玖渐渐了解了胡颜的性格。她可以一动不动地跪坐很久,仿佛是在想事,也像只是在枯坐而已。只要你不主动和她说话,她是绝对不会先搭理你的。当然,就算你和她说话,她也未必搭理你。她的性格淡然,举止优雅,手段高明,若九天玄女般不可亵渎。
如果幺玖知道,胡言之所以举止优雅不呱躁,是因为脸上覆着药草不敢乱动的话,一准儿会自戳双目的。可惜,此刻的幺玖被一叶障目,啥都不知道。不得不说,不说不动的胡颜,还是十分能唬人的。
幺玖还在感慨,像胡颜这样的女子,怕是比很多人都聪慧吧。若非他曾在猎户手中买下她的性命,二人怕是永无交集。一想到他曾用铁链锁着她的脖子,她却不曾报复自己,幺玖便有些心喜,觉得自己在她眼中总归是不同的。若上苍垂怜,多希望能和她长长久久下去。哪怕,她当真是山里的精怪,他也甘之如饴!
幺玖通过捅破的窗户纸,看着院子里的热闹,只觉得得罪谁都不能得罪了她,否则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虽然她从没明确地说过,院中那些老鼠是她的手笔,但她却说“不难”,这便是承认了此事出于她之手。多聪明、多骄傲的一个人啊。一个人?嗯,也许,她真的是一个人。不然,她也不会被猎户抓到,险些被当成山魈剥皮剃肉了。
幺玖扭头看向正小口小口喝着水的胡颜,心里瞬间盈满了骄傲——这名女子是他发现的!是他带回来了!是……他的!
不知道为什么,幺玖有些难以控制内心的激动情绪,快步走至胡颜身前,一把攥住她的手,盯着她的眼睛,认真道:“你是个人!真的,我觉得你就是个人!”
胡颜的眼里划过一丝迷茫,不明白幺玖和何出此言?转而一想,却明白了幺玖的心意。其实,很多时候,她也在想,自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她揽镜自照,觉得自己是个人,可却有很多人骂她不是人;她身中蛊毒,茹毛饮血,待自己恢复神智时,自己险些被自己吓了一跳。那时候,她却想着,自己这样也能活下来,到底是个什么鬼东西?其实,好多年了,不曾有人把她当人。这话说起来有些矫情,但事实却是,虽然有很多人恨她不死,但却有更多的人崇拜着她。他们不认为她是人,将她向神一样供奉着,因为,她是可以以身侍神的女祭司!
这个人、这个低贱得如同蝼蚁,连自己命运都掌控不了的戏子,竟说她是个人?!难道他不知道,以身伺神者,需灭人性,存天理?!真是好大的胆子!呵……
胡颜心思百转,最后都化为一声意思不明地轻笑。
幺玖第一次听见胡颜笑,虽说那声音十分僵硬,听起来乖乖的,但她确实对自己笑了。幺玖只觉得满心的喜悦之情不知道如何言表,他傻傻地望着她,如同痴儿般咧嘴笑着。他攥着她的手腕,语无伦次地询问道:“你有名字吗?有吗?给你起个名字可好?不行不行,我怎么能给你起名字呢?我……我不能。你叫什么名字?宝宝?我叫你宝宝好不好?你是我找到的宝,自然是我的宝宝。”
胡颜觉得好似有一群乌鸦从头顶飞过。她把手腕从胡颜的手中抽出,端起白水又饮了一口,声音微扬,道:“招财进宝?”
“呃……”幺玖瘪茄子了。刚买下她的时候,他确实将她与那瘸腿狐狸、笨土狗、独眼猫头鹰关在一处、混为一谈,且分别取名为招招、财财、进进和宝宝。
幺玖偷眼看她,见她好似没有生气,便悄悄将心放回到肚子里,这个话题暂且不提了。
屋里没有点油灯,幺玖和胡颜就这么枯坐着。
幺玖想要寻个话题打破沉默,便开口道:“那个……问你个事儿。你这么厉害,为什么跟着我不肯离开?”随着这几天的相处,他也算看明白了一点,胡颜并不是为他而来的。
幺玖以为胡颜不会回答,不想她竟然开口回道:“应了一人。”
“谁?”幺玖十分纳闷,心生不悦,不知道她到底是答应了谁,才避开曲南一的追捕,硬要回到这个危险的地方。虽然有人说过什么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但曲南一那么狡猾,宝宝在他眼皮子底下绝对不安全。
胡颜淡淡道:“凤花。”
“嘶……凤……凤花?!你是何时应她的?是……是你杀了她吗?不不不,我看更像是燕得林干的。”幺玖觉得有些冷,冻得他嘴巴都磕巴了。
胡颜抬眼看向幺玖,阴沉沉地吐出两个字:“是我。”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将幺玖吓得不轻。
刚开始,他怀疑这事儿是她干的,后来,看燕得林那个鬼样子,又觉得杀害凤花的更像是燕得林。此刻,亲耳听见胡颜亲口承认自己杀了凤花,幺玖只觉得一股寒气直冲向四肢百骸。除了恐惧,还有一种无法解释的失望。他不信她是个嗜杀之人,但她自己却偏偏承认了。没有一点儿犹豫,干干脆脆地认了,到也光棍。
一时间,幺玖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毕竟,那是一条曾经鲜活的人命。即使他不喜欢凤花,但也不想她就那么死了,还……死得那么惨。
幺玖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了。他开始想不明白,她为何留在这里,还用手段折腾恐吓燕得林?是她真的有这种恶趣味吗?看着别人痛苦惨叫会心里舒坦?
幺玖失眠了。
院子里,那些老鼠扑灭了火把后,又将火把头啃噬得一干二净,这才在天亮十分消失得无影无踪。若非地上躺着几十只烧焦了的老鼠尸体,燕得林又被啃得面目全非,这一切就仿佛不曾发生过一样。

第三十章:杀凤花的真相

第六天一整天,幺玖都显得有些无精打采,那些各种情绪与精气神一起干瘪了。胡颜冷眼看着幺玖,没有做任何的解释。虽说有时候事实胜于雄辩,但雄辩之下未必就不是另一个事实。这些年,她还真没遇见一个值得她去解释的人。嗯,也许有一个,不过被她赶跑了。哎,她若变态起来,果然连自己也受不了啊。
胡颜望向窗外,觉得事情快要解决了。
天刚擦黑,曲南一便放下饭碗,带领众衙役一同散步来到燕家戏班。他声势浩荡地出现在院子里,命人直接揪出燕得林扭摁到地上,他将一件染血上衣投掷到燕得林的脸上,气场全开,沉声喝道:“燕得林,你杀了凤花,还不从实招来!”
面目全非的燕得林捧着凤花的血衣,失声痛哭,终是认罪伏法。
燕得林交代的行凶过程并不详细,甚至有些颠三倒四,可见受到了极大惊吓。他误以为凤花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他的,而是幺玖的,在气愤之下痛下杀手。至于那凤花为什么在死后变老了,他却说不清,只哆哆嗦嗦地喊着请青天大老爷做主,烧了凤花的尸体,不能让她继续作祟。
虽然燕得林言辞激动,语言混乱,但当时的大概情景却可联想一二。
话说当天夜里,燕得林输得一塌糊涂,被白子戚割了耳朵。他被迫将幺玖抵债给了白子戚,心中十分不快,便提溜着裤衩子,躲着人,一路摸回了戏班子的后门。
车夫全子平时还负责看门护院,知道燕得林又出去赌了,便给他留了门。
燕得林溜进后院,本想直接回屋,又怕自己这个样子吓到凤花。吓到那个婆娘不要紧,万一吓掉了娃儿就不好了。
燕得林一想到自己因为幺玖丢了一只耳朵,就恨得不轻。他想到明个儿就要将幺玖送走,自然不能让他身上带着钱财。幺玖的一切,都是燕家戏班的,都是自己的!
幺玖那孙子,总仗着自己是戏班里的顶梁柱就拿他当傻子,但凡哪位贵人赏了好东西,可劲儿地往自己屋里划拉,也不知道拿出来孝敬班主。可回好,他这一走,这些好东西他是一样都甭想带走了!
燕得林一想到幺玖屋里藏着的那些个好东西,立刻来了精神。他唾了一口口水在手心,抿了抿大裤衩子,轻手轻脚地从后门溜进了内院,也顾不上耳朵疼了,直接钻进了幺玖的屋。
到底是做贼心虚,没敢开灯,就在黑暗中摸索着那些宝贝。柜子里翻了,缝隙里找了,床上也摸了,却连一块儿银子渣都没找到!
就在燕得林低声妈娘的时候,门外突然响起轻轻地敲门声。
燕得林吓了一跳,如同无头苍蝇般到处藏,一头撞在床柱上,痛得哎哟一声。
门外的人听见屋里的动静,立刻压低声音,娇声道:“玖儿啊,你回了?嫂子起夜,来看看你。”原来,是凤花半夜睡不着,心中惦念着幺玖,怕他这次出去会重伤,所以竖起耳朵听着动静,误以为是幺玖回来了。以往,幺玖若是受伤后能走,也是这般,一个人偷偷摸摸地回到屋里。
燕得林一听,是自己媳妇的声音,刚想开口骂人,却又敏感地察觉出不对味的地方来。于是,他躺在床上,裹上被子,不吭声,倒要看看那个贱人来做什么!?
凤花见无人应自己,便轻手轻脚地推门而出。几个小碎步走到床边,隐约见床上躺着一个人,眸光一潋,柔声道:“玖儿啊,嫂子给你拿了顶好的金创药,你且脱了衣服,让嫂子给你抹点儿。”声音一转,咬牙恨声道,“那个作孽的燕得林,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嫁给了他!不知冷不知热,还动不动掴我几个大耳刮子!嫂子我看他逼你出去招待那些贵人,这颗心啊,都要碎了!今晚,那作死的又去赌了。嫂子一直听着动静,知道是你回来了,就摸黑过来看看你的伤。”哽咽两声后,将金疮药放到床边,伸手就要去掀那薄被,“好人儿,让嫂子看看,可是伤得狠了?啊……”
被子掀开,借着明亮的月光,凤花看见一个满脸是血的男人。这个男人,抬起手,狠狠地给了她两个大耳刮子,怒不可遏地骂了声:“贱人!”
凤花心中一惊,尚未来得及辩说一二,就被暴风骤雨般地铁拳掀翻在地,紧接着便是一顿拳打脚踢。
她想喊救命,喊求饶,但因喉咙上挨了一拳,发不出任何声音。她蜷起身子,拼命用双手护住腹部,却还是感觉到有股热流滑出了身体,沿着大腿流淌到了地上。
那是……她的孩子。
那个孩子带走了她所有的力量与希望。
她放弃了挣扎,放弃了反抗,放弃了生命。
燕得林不是个好人!
他吃喝嫖赌样样都沾。
以前,家里穷的时候,燕得林靠给人杀猪过活。一有闲钱,就要喝上两斤酒。喝高了,不是睡她就是打她,总嫌她肚子不争气。这些,她认了,也忍了!
自从公爹寻到燕得林,让他平白得了这个戏班子。燕得林有了钱,又开始了赌和嫖。她以为,男人都是这么操蛋的玩意儿。谁知道,她第一次见到幺玖的时候,必须得紧紧闭住嘴巴,才能不让那颗不省事儿的心蹦跶出嗓子眼儿。
公爹死后,她再也按捺不住,总寻了机会往幺玖身边跑,就盼着他用那微微上挑的眼睛瞥自己一眼。真的,就一眼,她死都愿意了。
可惜,幺玖看不上她。
她却已经不能控制自己。
今天,要是幺玖在多好。她要死了,幺玖一定会看她一眼。然后,她就可以心满意足的去了。
燕得林扯起凤花的头发,将她的脑袋狠狠地撞在几上,恨声骂道:“你个娼妇!我让你偷人!我让你下贱!老子打死你个婊-子养的!”
踢打声还在继续,凤花却已经闭上了眼睛。
在凤花临死的那一刻,她由心底升起了一股混合了快意和恨意的感觉——让你燕得林踢掉我肚子里的孩儿,我凤花诅咒你断子绝孙!

第三十一章:判你刺心刑

当燕得林意识到自己将凤花打死后,吓得一屁股跌坐到地上,第一个念头便是逃跑。
他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起来,就要收拾细软逃跑。可当他即将跑出幺玖的屋子时,突然住了脚。是了,他不想被通缉,不想蹲大牢,他还想要荣华富贵。如果凤花不是他杀的,他还是燕家班主,还能人模狗样地逛窑子、玩骰子。
如果凤花不是他杀的,那是谁杀的?
是了是了,这是幺玖的房间,自然是他杀的!
不不不,幺玖去赴赵公子的堂会,还没有回来。
那……是谁杀了凤花?
对了!是那个山魈!
那个山魈凶残成性,最喜杀人!
而且,那个山魈是幺玖养的,没准儿是幺玖示意它杀了凤花。
哈哈……哈哈哈哈……是了是了,就是这样!
燕得林诡异地一笑,趁着那被血染红的脸,显得十分骇人。
燕得林冷静下来,开始细心地检查凶杀现场。他从床边取走金疮药,从床上扯下被子,将自己可能踩出来的痕迹全部擦拭掉,然后脱下大裤衩子,将自己脚底下踩到的血迹擦拭干净,这才踮着脚,回到自己屋里。
燕得林觉得自己做得天衣无缝,却不知道,他因虐打凤花太过激烈,又扯开了耳朵上的刀口,几滴血混合着金疮药流下,滴落在被子上,被曲南一那长着一双厉眼和一只狗鼻子的人发现了。
燕得林回屋后,将自己洗漱干净,换上一套衣衫,然后拎着铁棍和灯笼,悄悄来到幺玖豢养宠物的地方,打开门栓,走了进去。
他知道,那瘸腿狐狸、笨土狗和独眼猫头鹰都已经被驯服,不会伤人,但是那个山魈可不是个善茬。
他的计划是,先将山魈打昏,然后将其拖到幺玖的屋里,放在凤花的身边。如此这般,待幺玖回来,他就可以寻个借口去幺玖的屋子里看看。再然后,哼哼……他可要为刚怀孕的好媳妇讨个公道!如此这般,就算戏班里的人知道他把幺玖卖了,也没人敢站出来说一句话!
思及此,燕得林便有了几分得意。
瘸腿狐狸、笨土狗和独眼猫头鹰都认得燕得林,只是抬头扫他一眼,便都不安地跑了出去,见战场留给了两个人类。
燕得林没有想到的是,山魈洗干净后如此诱人;更没有想到的是,山魈打起人来如此狠;最最没有想到的是,山魈竟然拿到了开铁链的钥匙!
计划有变,燕得林想要装昏,致使山魈放松警觉。只要她走出这间木板棚子,他就喊人抓她,并声称自己看见山魈从幺玖的屋子里溜出来,他跟在她的身后想要窥探一看,却被她打昏在木板棚子里。
结果,他真的被她痛打一顿,生生疼昏在木板棚子里。他被敲碎了右手手腕和左脚脚骨,还被像牲口一样链住了脖子。
曲南一沉吟片刻,对燕得林说:“凤花死后尸体异变,看来,她死得却是冤枉。”
燕得林脸色煞白,身子哆嗦了一下。
幺玖站在院子的一角,听罢此言,噔噔上前几步,一脚踹在燕得林的肩膀上,唾骂道:“我幺玖和凤花清清白白,哪容你在那泼脏水?!你也不看看你那婆娘是个什么货色,岂能入爷的眼?!”骂到这里,想到凤花已逝,这话说得有些不敬,便咳了一声,接着道,“就算那凤花千好万好,被你这个烂心烂肺的人沾了身,便是个好的也早就捂臭了!你家的旧鞋爷不屑偷捡着穿!”
燕得林茫然地抬起头,看向幺玖,“你说得当真?!”
幺玖用手挡住自己的一只眼睛:“一只眼睛都瞧不上她!”
燕得林微微一怔。
幺玖突然觉得十分痛快!他弯下腰,拉长了调调儿,“好意”提醒道:“所以说,你亲手杀了自己的婆娘,踢死了自己的娃儿。燕班主,您可真是好生凶猛啊。”
燕得林一寸寸抬起头,看向幺玖。他的动作就像是木偶,没有生命力,只能被人牵着走。他在幺玖的眼中看到了浓烈的恨意与畅快。那两种情绪是如此的鲜明,就像两只锋利的匕首,生生地挖下了燕得林的肉。
他再也经受不住长久以来的精神折磨,一屁股跌坐到了地上。
好一会儿,回过神,摸索着抓起“凤花的血衣”,哭嚎道:“凤花啊,媳妇啊,是我燕得林对不起你啊!你死得冤啊!”他心里恨啊!恨自己失手杀了凤花,踢掉了自己未成形的娃儿;更恨这几日“凤花”不肯消停,使出万般手段吓唬他;最恨曲南一拿出凤花当日穿着的血衣,乱了他的心神。咦?不对啊,凤花的血衣已经被他烧了啊。
燕得林细看手中血衣,察觉出了不对劲儿的地方,不禁抬头去看曲南一。
曲南一冲着他十分温和的一笑,好心地解释道:“这是家里丫头的上衣,只因昨天杀鸡弄上了血,便被本官拿来借用了。燕老板,你受惊了。”
燕得林只觉得牙龈一痛,仿佛某颗牙被他生生咬碎了!他头上的青筋直蹦,脸上的肌肉亦在不停地鼓动着。他忍不住问:“前两日,大人招小人前去问话,小人听那位衙役头说你梦见了凤花喊冤,莫不是也在诓骗我?!”
曲南一寻到一个胡凳,便坐在上面,展开扇子,悠然自得地回道:“本官可是个厚道的好官,从来不打诓骗人。你也说了,那是衙役头说得话,并非出自本官之口,你怎好拿衙役们逗趣的话当真?就拿这件血衣来说,本官何时说过,她是凤花的?你啊你啊,千万不要诬陷本官哦。”扇子一合,指向燕得林,“喏,来人啊,让他画押,判刺心刑!本官倒要看看他是否长了那颗心!”
燕得林瘫软成一滩泥,一股尿骚恶臭瞬间弥漫开来。
有衙役上前,将早已写好的竹简铺在燕得林的前面,让他画押。
燕得林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大喊道:“冤枉啊!冤枉啊大老爷!小人……小人是被这几天发生的怪事儿吓傻了,不知道自己都说了什么啊。青天大老爷明鉴,小人真的不是杀害凤花的凶手,求青天大老爷做主,还小人清白啊。
“小人……小人却是踢了那凤花几脚,但绝不至死!到底是自己媳妇,哪舍得真弄死她?
“大人大人,你也看到了,那凤花好像老了二十余岁,就像被人吸光了精气神儿。这事儿,绝对不是小人所为!请青天大老爷做主。”
这时,院子的火把发出啪嚓一声轻响,吓得燕得林又是一阵哆嗦。然,好死不如赖活着,临了,他突然暴发出强烈的求生欲望。无论如何,不能死!
曲南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就在燕得林觉得自己有希望活下去的时候,他却正色道:“凤花容颜变老,本官自会查明真相。不过,以本官的判断而已,她变老无外乎两个原因。一是你这个狠心的夫君,让她含冤而死,她心中不平,自然生出异样。二嘛,倒也不排除有人在她死后动了手脚。你放心,若本官抓到他,定会判他个破坏死者尸体的重罪。至于你……”缓缓勾唇一笑,喝道,“罪不可恕!”
衙役得了准话,立刻抓起燕得林的手,强行按下手印。
燕得林声嘶力竭地大声喊道:“大人,大人,你这是强行画押!小人不服……呜……呜呜……”嘴巴被衙役用随身携带的破布堵上,再也发不出声音;双手被衙役反剪到身后,绑上了绳子。
曲南一抖抖衣袍,站起身,若忠肝义胆的贤臣般,冲着长安方向拱了拱拳头,义正言辞道:“本官沐浴皇恩,必然秉公执法,保卫一方水土,还百姓一个安宁,岂容尔等恶人出尔反尔?!”说完,踱步到燕得林身边,弯下腰,低声道,“本官知道你不服。但是,本官已然告诉过你,本官绝对不会口出诳语,说要你死,必不让你活!”直起腰,示意衙役将其带到一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