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笑容掩饰低落的情绪:“我独自待会儿。”
贺千斩面无多余表情,低沉地应了声。随后点头示意,起身离去,男人之间无需太多安慰,烦闷忧愁最终还要靠自身去调解,守在一旁劝慰反而碍眼。
待贺千斩走远,展洛鹰仰望湛蓝的天空,那些飘渺的云朵,好似勾勒出父母悲伤的脸孔。但他还是那句话,即便再给他一次重生的机会,他依然会选择报仇雪恨,同样,甘愿为所爱之人舍弃一切,正因为亲情与爱情之间无法伯仲,矛盾由心生。
人啊,尤其是男人,想活得简单,却绝无可能。
※※
马车内
“师父跟你说什么了?”俞晓玖迷迷糊糊醒来,见贺千斩刚巧走入。
“没说什么。”贺千斩平声道。
俞晓玖懒洋洋地爬起身,睡得腰酸背痛,马车里能舒服才怪……“得了吧你,想笑就笑嘛,我知道师父找你说感谢话去了。”
“无聊。”贺千斩顺口一说。
“咦?你开始嫌弃我了,居然说我无聊?”俞晓玖抖了抖嘴唇故作委屈。
“我说这话题无聊。”贺千斩立刻补充道。
“那你还是说我无聊啊,呜呜……”
“停,我最无聊。”贺千斩索性终止此话题。
俞晓玖仰头笑眯眯,胜利。
不过她发现一问题,贫来贫去,没说一件正经事。
“那你究竟与师父和好没吖?”
贺千斩敷衍地应了声,免得她无休无止追问。
俞晓玖双掌一击:“那就太好了,反正没事做,不如咱们四个人打马吊吧?输了喝凉水。”(马吊是麻将的前身,玩法大同小异,全副牌四十张,四人打。)
“……”贺千斩意兴阑珊道:“不会。”
“我教你啊,你记性这么好,一学就会。”
贺千斩非常想一口拒绝,但看她又眨眼又扮可怜的……“展洛鹰未必有兴趣。”
“顾风好像在磨草药,等他们回来就开始……”俞晓玖没空听他找借口。
“小九。”贺千斩忽然严肃地唤了她一声。
“怎么了?”俞晓玖放慢洗牌的动作,笑容也跟着敛起。
贺千斩却紧抿唇,专注地凝望她。
俞晓玖不明所以,拿起镜子照了照,没发现脸上有异物。
“你究竟想说什么?……”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贺千斩缓摇头,依旧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信守承诺之根本,是活着。这句话他正是说给自己听。他确实一度轻视过生命,但如今真不想死,一旦他死了,小九该由谁来照顾。顾风可以给小九带来快乐,却没法保护她。倘若她遭人欺辱,谁又来替她出头。
然而,想归想,恰逢展洛鹰及时出现,他已决定今晚动身。踏入寒齐国重兵把守的圣地,强行摘取百姓们世代守护的冰魄雪莲。
“近日天气异常,倘若发生雪崩,万不可向山上跑,避难地越空旷越好,记住。”贺千斩发出不容反驳的命令。
俞晓玖点点头,又询问道:“寒齐国经常发生雪崩么?那百姓们怎么避难?”
贺千斩不予回应,摘取冰魄雪莲已令他深感矛盾,所以他绝不允许任何一位百姓遇难。
“我需离开几日。”贺千斩指向她的领口:“一旦遇到天灾,记得鸣哨。否则我没法判断你的准确位置。”
俞晓玖下意识抓住银哨,眉头拧起,贺千斩熟悉这里的环境,就像岛屿国家常年发生地震一样吧?他应该只是在嘱咐逃难事项,可她为什么感到四周空气沉重压抑呢?
贺千斩发现她又在胡思乱想,从小碟子中拾起一颗花生米,轻砍在她的额头正中,随后似笑非笑地扬起唇。
“……”俞晓玖猛地抽回神智,揉了揉脑门,不悦道:“你当我标靶是吧?……乖乖把左脸侧过来。”她气鼓鼓地捡起花生米,眯起半只眼,瞄准贺千斩的左脸颊,贺千斩并未闪躲,但捂住左眼,他还不想瞎……俞晓玖贼兮兮坏笑,投球!……别看不到半米的距离,竟然大跑偏,打到他的右胳膊。
贺千斩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此时无声胜有声,小九是斜眼,无限循环。
“?!”…… 俞晓玖干笑两声:“……咳咳,你以为我真要打你左脸么?这叫做指东打西。学着点,日后肯定用得上。”
贺千斩无奈地瞥了她一眼,倘若活着,他坚信还能发掘到小九更多的缺点。
俞晓玖没精打采地躺回枕边,银哨顺着身躯的转动滑到锁骨,她随手把玩着,自从在顾风那听来关于哨子的爱情故事后,她总会有意无意地想起,憋在心里好几天,终于忍不住询问:“你知道这对哨子叫什么吗?……”
“千里传音。”贺千斩不以为然地回。
“谁送你的?”
“出生时便有。”
“哦……你知道关于‘千里传音’的传说么?”
贺千斩微怔,视线不自然地移开,不耐烦道:“管那些作甚,好用便可。”
俞晓玖垂下眸,有些情绪无法控制,那就是心底泛起的失落感。
“你要走几天?”
“十五日,尽可能在原地等我。”
俞晓玖即刻坐起身:“这么久?你不会又去杀人吧?”
“私事。”贺千斩一边擦拭匕首一边回话,始终不肯正视她。
俞晓玖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太多了点。但心里不舒服,相当差劲的感觉,要说也相处这么久了,生死关头都曾交汇过,难道他们还不能成为无所不谈的朋友吗?
贺千斩见她愤怒的转身朝里,走下马车前给出一句解释:“救人。”
俞晓玖故意装聋作哑,却偷偷吐了口气。
哼,这还差不多,看在你老实回答的份上,我在原地等你回来。
※※
展洛鹰返回营地时,贺千斩正在道旁等他。
“照顾好小九,我去取除疤药。”
虽然贺千斩的态度风轻云淡,但展洛鹰何其精明,他提起精神,顺手在马鞍旁取来攀岩绳索:“倘若没危险,你便不会在这里等我。一起去。”
“不必。小九的安危交给你,带你去更麻烦。”贺千斩横起剑鞘阻拦。
展洛鹰不明所以:“且慢贺千斩!多一人多份力……”
贺千斩则径直前行,背朝展洛鹰扬手道别,嘴角挂起难得一见的笑意。
“此战,我要与天斗。”
展洛鹰未再多问,如此荒谬的理由却又令他无从反驳,他驻足望去,只见贺千斩的身影,逐渐消失在飘飘洒洒的雪花之中。
祝你好运,贺千斩。
七窍生烟 ...
夜深人静之时,贺千斩踏入寒齐国主城镇,独自游走于空旷的街道间,靴底踩踏在厚重的积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动。此地没有高耸的护城围墙,更没有熙熙攘攘的闹市街,只有源源不断的雪花在月光中曼妙起舞,随之轻盈洒落,停泊在各家各户的屋檐上休憩,星星点点泛起晶莹的白光。
贺千斩返回阔别已久的出生地,不由深呼一口气,将清爽的气流灌入心肺,四周万籁俱寂,静谧得好似一座空城,一切都不曾改变,依旧令他感到舒适。
然而,他清楚为何事而来,雪还是那片雪,百姓善良纯朴,而他却变了,不顾养育之恩,即将成为寒齐国的叛徒。
他摊开手掌,托起六边形的雪花,雪花并未在他手中融化,当面对一张张熟悉的笑脸时,他会强迫自己保持这种温度。
于是,他吹散冰雕的花瓣,将宝剑扛于肩头,义无反顾地向王宫走去。
……
“国王,您快看是谁回来了!——”
仆人嘹亮的喊声贯穿在冰冷的宫殿之中,不禁洋溢起喜悦的暖流。
老国王正窝在被褥里阅卷,眯起昏花的老眼,当他看清是何人深夜造访时,再次揉了揉眼皮,倏地跳下床榻,着急忙慌走到贺千斩身前,虽然贺千斩就伫立在他面前,他却不敢相信似地……“小斩,是小斩回来了吗?!”
“贺千斩见过义父。”贺千斩俯首行礼,国王已是将近百岁的老者,但面色红润,精神抖擞。贺千斩不由安心地笑起。
国王眼中泛着泪光,拍了拍他手臂,又捶了捶他胸口,连连点头,激动得无法言语。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义父唯恐有生之年无缘再与你相见。想你,日日夜夜都想你……”国王握紧着贺千斩的手腕,生怕他再次不告而别。
老国王笑盈盈地推开窗沿,不在意冷冽的寒风灌进陋室,卯足一口气,兴奋地高喊:“百姓们别睡了,快起床啊,把各家储备的好酒好菜都拿出来,咱们的小斩回来了!——”
浑厚有力的召唤声回荡在皑皑白雪之间,高亢又洪亮。
百姓闻得大喜讯,纷纷走出家门,无不仰视王宫窗沿前的俊朗男子,待确定真是贺千斩重返家园时,一个个瞬间困意全无,笑脸相迎,跳脚挥手,欢天喜地奔走相告。
贺千斩退后一大步,背对百姓站立,逃避着一双双炙热的目光,下意识攥起指骨抵在唇边,他高估了自己的定力,久违的亲情注入血脉,在流淌中沸腾,他岂能不动容,而心中那道高铸的防线顷刻瓦解。
老国王扯了扯他衣袖,指向不远处一位身材丰腴的妇人:“小斩快看啊,你李大娘一听你回来,伤寒病都好了,哈哈哈——”
李大娘正是当年用狼奶哺育贺千斩的恩人之一,他缓缓转身,倏然单膝跪地。
老国王扭头望去,见贺千斩神色凝重,他的笑容渐渐僵在嘴角。
“怎了小斩,出何事了?快起来说话。”国王欲搀扶贺千斩起身,贺千斩却一动不动。
老国王了解贺千斩的个性,倘若并非出了大状况,他绝不会表现得如此困扰。
他悠悠坐下,长嘘一口气:“小斩,当年确实是寒齐国百姓救了你的命,但你才是寒齐国百姓的大贵人,当义父收到一笔笔数额庞大的银两及日常所需物品时,欣喜之余更为你牵肠挂肚,这些年来,你究竟在忙碌何事?又从何处赚到这多银子?……那些黄金白银,义父可不敢乱用,即便花一文钱都会记账,其余银两都帮你存着呢,倘若需要,随时可以……”
“义父,贺千斩此行为取冰魄雪莲而来。”
贺千斩必须打断温情的话语,否则唯有空手而归。
老国王愣怔,似乎未听明白,自己在嘴里嚼了几遍,顿时愤然站起,心中不啻一声炸雷。
“你,你你你这孩子!……”老国王气得嗫嚅,不禁来回踱步。
他确定贺千斩并非说笑,因为这孩子自小就不爱笑:“你生在寒齐国,长在寒齐国,难道不知晓寒齐国千百年亦是为守护冰魄雪莲在延续香火吗?!倘若你是想用银子换冰魄雪莲,那老夫即便是砸锅卖铁也要连本带息如数奉还!——”
贺千斩沉默不语,不想多做解释,无论他曾经为寒齐国百姓付出过多少,当他决定索取冰魄雪莲的那一刻,就是寒齐国的罪人。
匆匆赶来的百姓们,闻得国王的咆哮声,原本一幅幅笑逐颜开的脸孔,顿然凝滞。
百姓们面面相觑,沉重的氛围中,唯有呼吸声静静环绕。
“小斩啊……莫,莫拿这种事说笑,呵呵。”李大娘率先打破僵局,上前一步,顺了顺贺千斩的发鬓,温柔的神态如母爱般慈祥:“一转眼都长成大人了,咱们可有十年未见了吧?真要把大娘想死了呐……”
粗砺的手指抚在贺千斩脸颊上,正是这一双布满老茧的手将他拉扯长大。
贺千斩滚了滚喉咙,缓缓地抬起眸,促狭的木屋中,站满迎接他归家的亲人……他对自己颇感无奈,本应带着愧疚的心情拔腿就走,他却可以这般铁石心肠。
他站起身,环视四周,抱拳致歉:“抱歉,我需要冰魄雪莲。”态度不苟言笑。
此话一出,引来一片哗然,李大娘也愣在原地傻了眼。
老国王勃然大怒,顺墙壁上取下宝剑,剑刃出鞘,直逼贺千斩而来,贺千斩面不改色,伫立原地听之任之,百姓们则一拥而上,及时制止国王的冲动之举。
国王愤懑地挤出人群,紧接着跳上椅子逐个质问:“在场诸位亦是寒齐国元老忠臣,这逆子要冰魄雪莲,你们可听清楚否?冰魄雪莲!留他性命有何用?!”
寒齐国官衔混乱,老村长捋了捋白须,慢条斯理地安抚道:“国王莫气莫气,冰魄雪莲确实是咱们长久以来守护的圣物,但谁也未亲眼见过圣物是圆是扁,倘若小斩有本事寻得冰魄雪莲……老夫有缘一见,死也瞑目……呵呵……”
“就是就是,村长真乃一语道破天机,冰魄雪莲岂是说找就能找到的?国王啊,您太不冷静了您。”厨子扬起大炒勺,随声附和道。
其余人则是“嗯嗯,对啊,没错……” 在混乱中缓和气氛,其实百姓们都想帮贺千斩说情,他们亲手养大的孩子,心眼好坏他们最清楚。
老国王屁股一沉坐在桌面上,他翘起二郎腿:“哟呵?本王可听出各位有偏袒这逆子之嫌,倘若真被这小子寻到冰魄雪莲,便让他拿走怎的?!……哪位敢站出来承担责任,村长?猎长?还是师爷、护莲将军?……谁敢担当谁上前一步走!——”
“……”几位元老级人物抠鼻子、抓脑门。
“哼,这逆子不就是养活了几千张嘴吗?有何了不起的?!没他照顾咱们就活不下去了?咱们大不了缺吃少穿,忍一忍便扛过去了,总之饿不死!诸位都来说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老国王慷慨陈词一番,竟然未收到一道认同的声音,反而令众人更为犹豫不决。
沉思片刻之后
李大娘第一个站出来,铿锵有力道:“小斩为了百姓们在外漂泊多年,要说这孩子向来是报喜不报忧的扭脾气,即便是为了报恩,一早便还清了,其实是咱们亏欠他得更多。大伙还记得去年大雪封山那时不?若不是小斩派人送来吃穿及药材,咱们这几把老骨头早就入土了。”
这些大实话才是一呼百应的源头,元老及百姓们纷纷上前一步。
“冰魄雪莲乃上苍赐予之灵物,预言中提及,将其连根拔起必会引起天崩地裂之变故,倘若这便是寒齐国最终的命运,大伙一起承担,届时,咱们老哥几个地府见,哈哈。”
贺千斩扬起眸,正巧对上李大娘笃定的视线,他不喜反忧,有件事必须告知百姓,自己是看得见冰魄雪莲的人。一人做事一人当,不可能让他人背负罪名。
他刚欲开口表明,老国王突然重咳一声,将一张宣纸平铺在桌面上,举起毛笔递给方才调侃的哪一位:“哼!莫意气用事哦!口说无凭,立字为据!来来来,不阻止逆子寻找冰魄雪莲的全过来画押署名。”
语毕,百姓们二话不说,立刻排成一队。
人嘛,将心比心,你对我一分好我还你十分情,不忘滴水之恩,少记些仇恨,学会体谅他人,凡事换位思考,这才是一个大集体应该具备的观念。
换言之,当贺千斩铭记抚养之恩的同时,长辈们则对他的一片孝心深感欣慰。
贺千斩望着一张张朴实的笑脸,看着长辈们毫不迟疑地署名,他有些哽咽,其中最难能可贵的是,竟然无一人询问他取得冰魄雪莲之用途,那份信任感来自心有灵犀的亲情。
“贺千斩无以回报各位长辈,倘若预言成真,贺千斩必会妥善安置子民们日后生活,待百姓安居乐业之时,我这条命随时拿去,贺千斩绝无半句废话。”
他起初便想好后路,不管百姓们恨不恨他,甚至咒骂他,他也绝不允许任何一人葬送在雪崩之中,何况他已做好最坏的打算,即便是五花大绑、囚笼关押,也要将所有人驱逐出危险地带。却未料到,百姓们一面倒戈鼓励他做坏事。
“行了行了,我们有手有脚不用你伺候,哪暖和到哪晒太阳去。”李大娘故作气恼。此话引得其余人哄堂大笑。
寒齐国常年飘雪,想晒太阳基本跟白日做梦差不多。意思是让他少管闲事。
“……”贺千斩终于露出一丝笑容,融化了结冰的心。
待所有人嘻嘻哈哈地离去,贺千斩再次跪谢义父大恩。谁都不傻,或者说,谁都看得出最想帮他的人正是国王。
老国王将联名名册揣入怀中,钻回被窝,腾出一块地方,朝他招招手。
“还愣着做甚?拖鞋睡觉,被窝里还暖和着呢,嘿嘿。”
“义父……”
老国王打个哈欠,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二十五年前,你是一条奄奄一息的小生命,却在众人的救助下起死回生。你不忘养育之恩,尽心尽力回馈百姓,这人呐,不是你欠我便是我欠你,这辈子换不清下辈子继续还,莫怪老天待谁不公,无论坏好亦是修来的缘分。义父并未帮到你何事,是你的孝心感动了长辈们,要谢便谢自己吧,睡觉睡觉……”
贺千斩笑而不语,眸中划过释然的笑意。他对小九的感情也是如此,似亲情又似爱情,说不清道不明,只要她活得好,他甘愿背负一世恶名。
“偷偷告知义父,冰魄雪莲究竟生得何种形状?”老国王双手枕在腮帮下,就像一个等着听睡前故事的老小孩。
“您怎知晓我见过?”贺千斩最爱吊小老头的胃口。
老国王故作神秘地眨眨眼,“用后脑勺猜的,何况你从小到大,从未做过一件无把握之事,而且……嘿嘿……有一个关于你的秘密老夫谁都未告诉。所以啊,老夫料定你确实见过冰魄雪莲。”
七弯八拐 ...
贺千斩侧过头:“关于我?”
“唉……不过说出来你或许都不信。”老国王替他裹了裹被角:“所有人都认为你是弃婴,三五不时痛骂抛弃你的狠心父母,其实吧……你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老夫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嗯?……”贺千斩也学着义父的模样侧躺起身。
“老夫当时正蹲在屋檐上补瓦片,天空中竟然打出一道闪电!……你也知晓,寒齐国一年四季飘雪,岂能打闪?老夫就琢磨着,定有怪事会发生……于是,老夫便直勾勾盯住划过闪电的位置,张望了不到一刻钟,只见一只老鹰破天而出,鹰头并非普通的白色或黑色,而是…… 红色!”老国王眼珠圆睁,仿佛在讲鬼故事。
“……”贺千斩垮下肩膀,貌似跟他没多大关系。
“你莫着急啊,事得一件一件说嘛……”老国王越说越亢奋,坐起身,困意全无。
“请继续。”贺千斩一笑置之。
“喀拉拉,突然之间!……”老国王双手大展:“红头老鹰凭空消失,之后,百姓便发现了一个婴儿躺在雪地之中。那就是……你!……这说明何事?……”
“……”贺千斩面无表情地望着义父,可以睡觉了否?
“问你呢,快说啊。”老国王推了推他肩膀,他讲得都是事实,这小子却迷迷糊糊想睡觉。
“搞不懂。”贺千斩从未幻想过虚无缥缈之事。即便他伤口自愈能力极强,但也不能证明他是仙魔两道中人。
“你十岁那年,因调皮捣蛋摔入山涧的事还记得不?磕得头破血流,整整昏迷了五日,老夫是个急脾气,当时又气又心疼,也不管你是否听得见,质问你为何私自上山,未想到你喃喃地回应:你说看到一朵蓝色的花,想摘回来孝敬我。”
老国王捋了捋山羊胡:“自此之后,那片山便圈为‘护莲禁区’,老夫就是信你并非扯谎。”
贺千斩惊诧地抬起眸,原来冰魄雪莲的生长区域……是他自己暴露的。
老国王得意地挑起眉:“如今你知晓老夫为何允许你采摘冰魄雪莲了吧?老夫只是揣测,那莲花或许正是为你而绽放,而你堕入凡尘,也许就是为了寻找冰魄雪莲而来。”
贺千斩拧起眉:“关于山崩地裂的预言,莫非也是您编造的?……”
老国王呛咳数声:“预言代代相传,传到老夫这已是第一十九代,将近两千年啊,此乃千真万确的事实!……”语毕,国王喟叹一声:“虽然预言属实,可你偏偏能看到冰魄雪莲,老夫又岂能一意孤行违背天意?”
“两千年……”贺千斩无意识地重复着,心中泛起一阵莫名的酸楚。
贺千斩终于认真思忖整件事,这其中究竟牵连着什么秘密,而他又是谁?
“义父,您听过关于‘拾末’的事吗?”他忽然想起这两字,也许与他的身世有关。
“拾末?……拾末?……”老国王努力在记忆中搜寻:“……是人名还是植物名?”
“不清楚,但我总感觉是位女子的称呼。”贺千斩眉头紧锁,每当他脑子闪过“拾末”二字,心情便变得躁动不安。
“女子?老夫听着不像凡人姓名,你从何处听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