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美的地方,你居然说不好,呜呜……”俞晓玖只敢用这张丑脸面对贺千斩一人,那种感觉说不清,似乎贺千斩是她的家人,无论美丑都不会遭到嫌弃。
“地种不活,便无法畜牧,百姓只能靠打猎为生,猎物则少之又少。”贺千斩依靠在她肩头,并非小九站累了,是他想找个借口搂搂她。
冰凉的气息吹在俞晓玖脖颈上,她注视一双环于腰间的手臂,在自己身前打个结,似乎传递着舒缓的情绪,他似乎感到疲惫。
“你说的那什么……冰魄雪莲,生长在哪里?”俞晓玖逼迫自己从暧昧的氛围中抽离,她指向远处的山峰:“是白色的花么?”
“蓝色的吧?就像冰片那般晶莹剔透。”贺千斩不确定地回,他的目光好似在眺望某座山峰,却未正面回答冰魄雪莲的生长位置。
俞晓玖微张开嘴:“冰蓝色的花瓣?那岂不是美得令人疯狂?”
贺千斩轻声浅笑,敷衍道:“没有欣赏的时间,一旦采摘,半时辰之内便化为乌有。”
俞晓玖听得神乎其神:“冰魄雪莲真的可以治好我脸上的伤疤么?”
“嗯。”贺千斩笃定道。
冰魄雪莲拥有包治百病之功效,千百年来,寒齐国子民祖辈传承,谨守仙人旨意,寸步不离,正是为守护上苍赋予的灵物。
“那咱们一起去采摘吧,趁着没吃下肚的时候,我先看看。”俞晓玖见他表现得不以为然,猜想某地生长了一大片冰魄雪莲。
贺千斩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你知我知,到此为止。”
“……”俞晓玖捂住双唇,他变脸真快,颇有警告的意味。可为什么不让说呢?
贺千斩遥望远方,神色凝重,为了让小九重拾快乐,他任何事都愿意做。何况,一朵花而已,生长几千年还是一朵花,即便再神圣也该有它的实质用途。
并且,他确实不相信,会如国王忠告那般:一旦冰魄雪莲连根拔起,便会引得天神大怒,届时,地陷山塌,寒齐国将面临灭顶之灾。
俞晓玖努了努嘴,隐隐感到事态有些严重,她伸出五指在贺千斩眼前晃了晃:“如果有危险,我就不治了……”
贺千斩平行移动眼珠,不急不缓道:“丑,八,怪。”
“?!”……的的确确难以承受,她愤恨地揪扯贺千斩嘴唇:“没风度,没有同情心!马上给我去找冰魄雪莲!……”
贺千斩吃痛地眯起眼,看看,口是心非的小女子。
他抬起手,抚摩她那道扭曲的疤痕,其实看惯了,也不觉得有多碍眼。
俞晓玖任由他抚摸,偷瞄一眼山下的状况,此时两万士兵正在安营扎寨,沸沸扬扬的气氛倒也不显得天寒地冻。休息一日之后,军队将移至寒齐国城池之外,俞晓玖再请寒齐国国王盖上大印,好比出国旅游会在签证上留下记录那样,她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你们国王好说话么,我要请他盖章签字,国王也可以给我写点赠言什么的,比如护国娘娘到此一游,祝旅途愉快之类的。”俞晓玖隆起双手观望:“唉?城门在哪?”
“……”贺千斩一指指地:“你脚下便是寒齐国领土。”
俞晓玖迷惘地眨眨眼:“你别告诉我那边几间炊烟袅袅的木屋,就是皇宫?”
贺千斩嗤之以鼻:“皇宫还不至于这般破旧。”他猛然站起身,顺势将俞晓玖扛于肩头,而后转向正北面:“看得见吗?那一片红色的才是皇宫。”
“……”俞晓玖抓着他头发支撑平衡,飘飘洒洒的风雪中,隐约呈现几枚小红点。
“哪有很特别,不就是大一点的红木屋么?”俞晓玖脱口而出,忽略了寒齐国乃贫瘠之地。即便是这几栋建筑物,也是贺千斩一点一滴赚来的。
贺千斩瞪了某女小腿一眼,捏了捏她无知无觉的左腿,倘若冰魄雪莲一并治好小九的残腿,那就再好不过了……贺千斩舒了口气,摘取冰魄雪莲必定会起因寒齐国国王及臣民的愤懑。倘若千年预言成真,他唯有血祭灵物。
俞晓玖不知道他在“玩”自己的残腿,拍了拍他脑瓜顶:“贺千斩贺千斩,红色屋顶上好像有个发光的亮点,你快看,泛着绚丽的蓝色……”她话还没说完,笑容忽然僵住,冰蓝色发光体?那种蓝璀璨夺目,虽只有单一蓝色,却如琉璃般变换着折射点,世间绝对没有颜料可以融合而出……为什么会是这种奇幻的蓝色,会与小阎王有关吗?还是巧合?
贺千斩怔了怔,神色稍显惊诧:“你能看见?”
俞晓玖点点头:“可以啊,很清楚,钻石都无法媲美的色.彩。”
贺千斩将她放回地面,捏着她双肩,直视她的眼睛,凝视久久,百思不得其解。
冰魄雪莲之所以称之为灵物,正是因为花之光点飘忽不定,寒齐国臣民守护冰魄雪莲千年,却无缘一睹冰魄雪莲圣体,相传——唯有神仙落入凡间之时,高傲的冰魄雪莲才肯释放炫目光彩,届时,光芒四射,迎接仙客。
而他贺千斩,是目前为止唯一看得见冰魄雪莲展示姿容的凡人。他一早便知晓自己有别于他人——与生俱来的内力,超群卓越的轻功,还有坚不可摧的体格。上苍赋予他种种眷顾,却造就出一名杀手……但他并未告知任何人,毕竟神话故事无据可查,他自是半信半疑。
俞晓玖直勾勾地看着他,忽闪长睫毛:“我都丑成这样了,你居然还能看得这么认真。”
“你难道是,仙女之类的?……”贺千斩觉得匪夷所思,既然上苍照顾神仙,可小九非但没有一技之长,还是个瘸子。
俞晓玖见他神色木讷,噗嗤一笑:“是吖,我还有一个仙名,叫做……”
“小九!你在何处?!——”
十公主“拾末”的姓名还没念出,展洛鹰急促地呼喊声已穿透了俞晓玖的耳膜。
“师父?……师父,我在山顶!”俞晓玖寻不到展洛鹰的身影,只得大喊一声。
展洛鹰闻声而来,俞晓玖则及时戴上面纱。她还不忘提醒贺千斩,不许与师父斗殴。
贺千斩绷着脸,就在展洛鹰跃上山顶的一瞬,他飞身离去,凭展洛鹰的轻功,送小九下山轻而易举。
俞晓玖一眨眼的功夫,贺千斩消失,此刻,展洛鹰已伫立在自己面前,她愣了愣,这两人肯定会传说中的“天外飞仙”秘笈。
展洛鹰凝望着眼前的女子,艰难地咽了咽喉咙,刚欲取下她脸上面纱,俞晓玖倒跳一步闪避,而后双手捂紧面纱边缘,紧张地询问:“你是不是知道了?……”
“嗯……”展洛鹰沉闷地应声,面朝小九,缓缓地,单膝跪地。
俞晓玖眸中大惊,跳回一步搀扶展洛鹰:“这是干嘛,我受伤又不是你的错。”
展洛鹰一把搂过她的腰肢,将脸颊深深埋入她的小腹上,千言万语也无法表达他内心的痛苦及自责:“对不起小九……”
“……”俞晓玖想起拉练是展洛鹰的安排,所以他才内疚成这样。
她顺了顺展洛鹰的头顶:“虽然我很难过,但即便我不出城,那变态也会想方设法弄死我,如今捡回一条命应该值得庆幸,呵呵……”
展洛鹰知晓忏悔于事无补,当他执意复仇的那一刻,已将最爱的女子推上鬼门关,他卑鄙得连爱情都可以牺牲,小九最终没有选择自己,是正确的。
“我想看看你的脸……”他的声线低沉且沙哑。
“还是不要了,伤口还没完全愈合,而且贺千斩有办法帮我除疤。”俞晓玖如今并不消极,因为她在冷静之后,回忆过往,再次坚信贺千斩无所不能。
展洛鹰并未勉强,曾经倾倒众生的女子,如今必定倍受打击。
“小九。”
“嗯?”
“请你,展洛鹰恳求你,让我照顾你。”展洛鹰想通了,不能失去她,即便她心有所属,他会始终爱她,虽然爱情是奢望,却可以退而求其次照料她一辈子。
“……”俞晓玖不知怎么回答,以往高高在上的展洛鹰,却把自己弄得这么委屈。看得人心里酸酸的。
“我真没事,根本不是你的错,何况我和顾风……”
“顾风?并非贺千斩?”
展洛鹰微微一怔,莫非他看错了?
“……”俞晓玖擦了把冷汗,谁说老天爷对她不好来着,她都这样了,艳福不减反增。
七情六欲 ...
“什么?皇帝聂奢已经死了?巨鼎国改朝换代了?你现在是巨鼎国的新一代帝王?”
俞晓玖无法想象这究竟是一个怎样的过程,她离开巨鼎国还不到两个月,老皇帝被秒杀,皇太后悬梁自尽,皇后及百名嫔妃发配边疆,转瞬之间,已成为展洛鹰的天下。
展洛鹰将大概经过告知于她——他原本预计在十天之内攻陷巨鼎国主城,由此一来,小九所率领的大队人马还未走远,及时返回便吃不到苦,并且,她带走的二万人属于守城兵,待大仇已报,江山夺回,再将小九接回,一举两得之策。
怎料,就在主城告急之时,杀出一匹黑马,此人便是七皇子聂仁。聂仁熟读各家兵书,虽实战经验略输一筹,却娴熟深谙范佚名的作战步调,再巧妙利用主城地势加以反攻。就在敌众我寡的情况下,五皇子聂彦与七皇子聂仁指挥武家两员猛将奋起抵抗,足足与范佚名交战二十八日,最终,输在弹尽粮绝上。所以无形当中延迟了小九的返程时日。
俞晓玖依旧感到难以置信,不过,她大致明白展洛鹰将自己调离的动机,还不是怕她妇人之仁影响大局?说实话,她对这一点深感不满。
“那什么,五皇子,七皇子,武将军他们……”俞晓玖神色凝重,十有八九全挂了。
展洛鹰起初确实打算赶尽杀绝,仇人当然是越少越好,但四人就在受降之后,亦是在他面前提到了小九,内容基本一样——希望展洛鹰可以放护国娘娘一条生路。
这一席话,令他不得不到改变初衷,甚至对几人突生好感。
“都放了。”展洛鹰自嘲轻笑,他终于作对了一件事。
俞晓玖怔了怔,不满情绪瞬间消失,她随之笑逐颜开:“真的吖?太好了,看来师父也没那么冷血,呵呵。”
展洛鹰但笑不语,令他改变的人就在眼前。
“二万士兵将即刻召回皇城,听从重新调配。”
“啊对了,聂盈也在,她的结局是?……”
“是去是留随便她,算她命大。”展洛鹰并不想在讨论此事,大局已定,至于整合重组之事他自会稍后处理。
俞晓玖应了声,颇有感慨,有时她还真佩服聂盈的勇气,也是俞晓玖没法讨厌聂盈的主要原因。贺千斩从没给过聂盈好脸色,她却知难勇闯,似乎心中存在一种执念,认为只要不放弃,终有一日会打动贺千斩的心。正因为聂盈对爱情的执著追随,无意间挽救了自己的性命,否则她也会从公主化身为奴。同为女人,而她面对感情时却是懦弱被动。
展洛鹰从挎包里取出一个正方形盒子,双手递给俞晓玖。俞晓玖不明所以,在他的示意下打开盒子,盒中有一个玉石印章,章面雕有九只神采各异的猛龙。龙身上方,托起一只好似凤凰的红色神鸟,大展羽翅,傲视天下。
俞晓玖提了提,哟,还挺沉。
展洛鹰只是在一旁微笑:“看玉玺上刻了何内容。”
她眨眨眼,原来不是普通的印章,而是皇帝专属身份证。她双手翻转章印底座端详,但篆书雕刻实在是难以识别,她蹙起眉,眯着眼,只能半猜半蒙……“飞,鹰,天,朝?”
展洛鹰莞尔一笑:“是九鹰天朝。”
“哦,你又吃掉了谁?这是哪国的玉玺?”俞晓玖越发感到迷惘,展洛鹰故作神秘,这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展洛鹰抿了抿唇,他并未忘了当初的承诺,但并非领土促狭的天鹰小国。
“特意拿来送给你。也就是原先的巨鼎国。”
“……”俞晓玖不由瞠目结舌,许久后才反应过味……改朝换代必更名,啊!……于是,她如摸烫手山芋般,将玉玺丢到展洛鹰怀里:“你别吓唬我,我可不要这东西。我还住原来的护国府,挺宽敞舒适的……”
展洛鹰将玉玺放回盒中,玉玺材质选用顶级翡翠玉,经天鹰国能工巧匠精心打磨一个月才雕琢完成。换言之,当他巨鼎全面攻打巨鼎国之前,已是胜券在握,既然预见到胜利,当然要送小九一份她满意的大礼。
“你不是一直想当女皇帝吗?”
“可是,可是我是说着玩的……”俞晓玖蹭坐开来,当初她的确说过想当女王,还说要把王朝变成酒池肉林的女尊国,没想到展洛鹰居然把她的一句玩笑话当真了。何况巨鼎国幅员辽阔,殖民地若干,据不完全统计,总人口近于百万,她又不是武则天,根本玩不转。
展洛鹰故作不悦: “玉玺已篆刻完成,由不得你耍性子。”
因为他们在马车里密谈,周围没有什么可抓扶物,所以俞晓玖下意识抱起枕头,胡乱搪塞道: “说不要就不要,我还要跟顾风回如来山过小日子呢……”
展洛鹰笑容微敛,虽然他说服自己接受小九的心意,但一想到她会爱上其他男子,心中难免痛楚难忍。
没错,顾风给不了小九荣华富贵,却可以让她过得逍遥自在。世人皆贪婪,争强好胜杀戮成性,而那份与世无争的平静是经过大风大浪之后,才懂得珍惜的生活。
“我不会勉强你留下,你想去哪便去哪,莫排斥我就行。”
“师父?……”俞晓玖眸中染上一抹悲伤,他这又是何苦呢。
“天涯海角,有小九的地方就有展洛鹰。但我不会给你带去困扰,除非你想换换环境,需要我帮助时才会出现。”展洛鹰神色真诚,他没有必要再掩饰情感,一颗真心,从未变过。
俞晓玖不怕强势的男人,但承受不起强势的男人变得温柔似水,尤其是展洛鹰,前世小九总是以仰视的角度爱慕他,如今他敞开心扉,真真切切表明心意。小九却等不及,隐藏着这份爱,恸切离世。
她不由自主地,抚上展洛鹰精致的脸孔,喃喃自语:“对不起,如果你能早点说出心里话,我就不会跑出来捣乱,另一番结果肯定美好……”
展洛鹰盖住她的手背,摩挲在脸颊上,柔软的手指就像吸附了魔力,一经触碰便不舍放开,多希望停留在这一刻,成为永恒的画面。
俞晓玖吸了吸鼻子,心里乱成一团,她这种凡事都会慢半拍的女人,却相继邂逅形形色色,拥有别样风情的男人——
展洛鹰的爱情完全是为了小九,十年来痴心不悔,如今宁可舍弃江山要“美人”,不用怀疑他的真情。
顾风的爱情最初来源于小九的容貌,现在变丑了,他依旧将自己照顾得无微不至,绝对是诙谐幽默、憨厚老实的好男人。
贺千斩虽没有正面告白,却从始至终站在自己身旁,默默地挡风遮雨,排忧解难。
但是,真正的爱情没有可供挣扎的时间,一旦锁定目标,总会有人受伤。而那一对相爱中的男女也不会再顾及他人的感受,他们的心会贴合一体,默契地进入选择性失忆状态,双双沉浸在幸福的时光之中。
可她俞晓玖,一直在彷徨中飘忽不定,证明触动心灵的爱情还是不肯发光发亮。
俞晓玖抓了抓发丝,她越来越反感“感觉”这种莫名其妙的情愫,自己只不过是随遇而安的大龄宅女,怎么会,怎么可能心比天高呢?喂,你挑花眼了吧?
“小九,我能进来了吗?”顾风在车外喊了声。
“能,太能了。”俞晓玖借机疏远展洛鹰。
顾风撩开马车帘,太监随后跟进,端上一碗热气腾腾的鸡汤。
“小九他师父,趁热喝吧,你脸色不大好。”顾风只为小九一人端茶倒水,但这碗鸡汤是他吩咐厨子煮的。因为他一眼便断出展洛鹰的体力,严重透支。
展洛鹰俯首致谢,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小道士,却成为小九最终的选择,不过,通过这一件小事便能看出,顾风是可以托付终身的男子。
俞晓玖舔了舔嘴唇,直勾勾瞪着鸡汤,为什么没有她的份儿……
展洛鹰的余光中发现一道“饥渴”的眼神,他吹了吹汤碗中的热气,捧到小九唇边。俞晓玖小幅度探头,顾风则干咳一声,警告她在饮食方面要有节制!
“……”俞晓玖缩回脑瓜,可怜巴巴道:“师父喝吧,顾大师不让我碰太油腻的食物,只能闻闻香味儿……”
“……”展洛鹰不由注视她的脸颊,放下汤碗,蹙眉询问:“伤口究竟多大?半寸、一寸?还是…… 二寸?”他边上边伸出食指比划长短。
得有四寸长吧?……展洛鹰本来就为这件事自责不已,俞晓玖哪敢告诉他真相,所以她指向大腿外侧的位置:“主要是腿上的伤,少了一块皮。”
展洛鹰愣怔,似乎才意识到伤势的严重性,他猛地看向顾风:“会留下何后遗症吗?”
顾风见他神色突显不安,看来还不知小九伤势状况有多凄惨。
“未伤到头颅,头脑清醒,小嘴噼里啪啦能说着呢。”他避重就轻地回。
“你什么意思,希望我变成痴呆么?”俞晓玖斜了他一眼,行啊顾风,学会挤兑人了。
“……” 顾风嬉皮笑脸道:“她师父莫担心,看你徒弟反应多快!”
展洛鹰面无喜色,但对顾风的态度倒是柔和了许多:“幸好有你在一旁及时救治小九,否则我唯有以死谢罪了。”
顾风可不敢乱揽功,急忙摆手:“救出小九的人是贺千斩,止血简单。”
“哦?……”展洛鹰始终对贺千斩心存敌意,并非因贺千斩当初挟持小九,而是展洛鹰将贺千斩看做旗鼓相当的劲敌。
“师父,你要去哪?不先睡会儿么?”俞晓玖关切道。
“当面感谢贺千斩。”语毕,展洛鹰走出马车。
顾风与俞晓玖互相眨眨眼,相视一笑,然后各忙各的。
一个忙着睡觉,一个忙着给睡觉的那位换药。
七上八下 ...
展洛鹰闻得潇潇剑声,在半山腰寻到贺千斩的身影。贺千斩挥剑如雨地闪转腾翻,宛若穿梭于白雪皑皑之中的蛟龙。至于为何用蛟龙来形容他,正因为贺千斩拥有蛟与龙的双重特质,蕴含着强大的正义力量,却又在一正一邪之间鹤立独行,所谓品格秉性无定性。
展洛鹰见他剑法精妙,并不吝啬于赞许,他拊掌称赞:“剑法取八派之长,出招变幻莫测,不愧被江湖人士誉为习武怪才。”
贺千斩戛然而止,收剑入鞘,径直前行,与展洛鹰擦肩而过。
“一面是冷酷残忍的杀手,一面却对小九惟命是从,我该如何理解这层含义?”展洛鹰依在岩壁旁,贺千斩与自己有相同之处,令人难以接近。
贺千斩放慢脚步,这问题提得准确,不知从何时起,那位除了吃就会睡的小九姑娘,成为他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甚至超越生命。但他却从不质疑这份感情的源头来自何处,似乎为她生为她死,都是理所应当的事。
“重视一个人,无需理由。”他转过身,神色坦然。
展洛鹰莞尔一笑,笑容中颇带感同身受之意。但他又深感歉疚地收敛唇角:“……我为了复仇险些葬送小九的性命,口口声声说爱她,却又亲手将她推入险境,相比之下,我确实没资格再强留她。”
贺千斩凝望展洛鹰许久,看出他的确在自责,心绪平和了少许。他之所以讨厌展洛鹰,并非为了毒针之恨,只因看不惯他利用小九复仇的行为,无论仇怨有多深,但,既然敢把“爱”字挂在嘴上,便不可再轻视这个字的意义。
展洛鹰轻咳一声,挥去眉间愁云:“世间买不到后悔药,即便可以重来一次,我依旧会选择孤注一掷,改不了的并非命运,而是取舍。”
他这番话本是说给贺千斩听,倘若心中有太多放不下的东西,便会搭上一生的幸福。
然而此时此刻,展洛鹰却从自己的言辞中悟出些道理。父皇当年宁可选择独自逃亡,也不肯利用天鹰国驸马的地位出兵反击,或许父皇是不愿将妻儿卷入血雨腥风之中,父皇所希望看到的,只是家人的平安快乐。而自己呢,却赌上爱情,青春,乃至生命,无所不尽其极也要破坏父皇毕生的夙愿。
如今,大仇已报,他却仅剩下一副只会呼吸、失去快乐的躯壳。
贺千斩见他消极沉默,好似被某种情绪压抑得透不过气,他不由返回展洛鹰身旁,重力拍他了肩头一下:“实现承诺之根本,是活着。”
展洛鹰被他一掌打得贴靠岩壁,他悠悠抬起眸,曾经他将贺千斩视如情敌,而贺千斩也对自己敌意颇深,但最荒谬的是,贺千斩竟然看穿他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