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得不深,我们挖了个气孔,刚还能听到他的呼救声。”赵铁头是值班工长,此刻他浑身上下沾满泥浆,只有一双眼睛还是黑的。
“气孔呢?”雷河南问。
“就那处白色污水管,我把它插进去了,老郭正拿着呼吸呢。”赵铁头抹了把脸。
“你就这么下去了?”雷河南脸色一沉,问道。
“昂,我本来能把老郭挖出来,可下面情况具体咋样不知道,我怕挖不好再把他给闷死了,就先塞根管子,让他先保住命。”赵铁头擦了擦下巴上的泥水。
雷河南瞪了雷河南一眼,朝坑里厚厚的泥浆望去,他看到那截十几公分长的白管子,颤巍巍地杵在黑黄色的泥浆里。
“救命…救…”塌陷的大洞里,传出老郭微弱的呼救声。
雷河南揉了揉太阳穴,又按了按眼皮,之后,他问赵铁头:“这儿有没有瓦楞板?”
赵铁头摇头,“没。”
“这儿的物料仓库还有一些,上次给村民修房子剩的。”何润喜叫道。
“你立刻去仓库拿几块板子过来,要快!速度要快!知道吗!”雷河南说。
小何答应一声,马不停蹄地跑了。
“赵师傅,坑里情况你比我熟,你跟我下去。”雷河南对赵铁头说。
赵铁头二话不说,立刻就要带着雷河南下去,可雷河南却拽住他,“系上绳子,你有家有口的,跟我不一样。”
赵铁头咂咂嘴,雷河南黑沉的目光扫过他,他缩了缩脖子,没敢吱声。
项目书记李振翔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看到工人正用安全绳套住雷河南的腰,“还是我下去吧!”
他是项目书记,是项目两个主要领导之一。长安不在,关键时刻,他得顶上去。
“李书记,别跟我争了,时间不等人,我身板比你壮,也比你年轻。”雷河南紧了紧腰间的绳索,抬起看着李振翔,“另外,我也是党员。”
李振翔愣了愣,正要说话,“瓦楞板!”何润喜和几个工人抱着瓦楞板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板子来了!”
“无关的人全部后撤,坑口留五六个人!李书记,上面交给你了。”雷河南说。
李振翔安排人员后撤,等人散的差不多了,雷河南抹了把眼皮上的雨水,冲着赵铁头打了个手势,两人从洞口慢慢下去。
“小心!注意安全!”李振翔喊道。
雷河南比了个OK的手势,然后冲着小何喊道:“松绳子,慢慢松!小何,待会儿我让你给我板子,你再给!”
“好!”
雷河南和赵铁头互相搀扶着缓慢靠向老郭被埋的地方,他们弯下腰,在泥浆下方摸索着。
忽然,赵铁头兴奋地叫起来,“老郭的屁股!我摸到老郭的屁股了!”
雷河南立刻解开腰间的绳索,递给赵铁头,“用绳子系住。最好绑住他的腰。”
赵铁头愣了愣,神色复杂地看着雷河南,“雷公…”
“少废话!快点!”雷河南朝头顶打手势,示意小何把瓦楞板扔下来。
几分钟后,赵铁头系好绳索,而雷河南也用瓦楞板在老郭周围隔离出一圈相对安全的区域。
他们用手一点一点把隔离区里的泥浆挖出来,慢慢的,老郭蜷缩在泥浆下的身躯露了出来。
“老郭!郭世兴!”赵铁头一把抽走老郭脸上的白色管子,用力拍打着老郭的身体。
“救…救命…”老郭的嘴里吐出一串泥浆后,终于开口说话。
正文 第二百九十四章 别逞强
长安还在半路就听说工地出事了,电话是小何打来的,听到车辆行驶的声音,小何什么都没说就要挂电话,她察觉不对,一边命令小何说实话,一边把车停在路边。
“人呢?人怎么样了?”长安感冒还没好,再加上紧张,发出的声音连她自己都感到陌生。
小何沉默的功夫,她的手心出了一层冷汗,胸脯压在坚硬的方向盘上,硌得她浑身发疼。
“人,人,”小何吞吞吐吐。
“说啊!”她忍不住爆吼一声。
小何吓了一跳,倒豆子似的大声说:“人救出来了,喝了两口黄泥汤,没事,可雷公,雷公他有事,他脚骨折了,正在医疗室做处理。经理,你在听吗,经理…”
长安弓着腰,额头抵在方向盘上,她的右手紧紧捏着手机,一动不动地维持了一会儿,才用手指拢起额前的头发,把手机贴在耳边。
“我在听。小何,你照顾好雷公,我再有一小时就回去了。”长安说。
小何叮嘱她注意行车安全,就挂了电话。
长安靠向椅背,降下车窗,把右手伸出窗外。
硕大的雨点砸下来,一会儿就在她的手心积聚成一汪透明的河。
有雨滴在手掌心爆开,细碎的水珠儿飞溅到她的脸上、眼睛里,涩涩的,凉凉的,泪珠儿似的,顷刻间挂满脸颊。
“铃铃…”
她接起,把手机放在耳边,“活动结束了?”
“刚结束。”严臻回头看了看富有中国特色的宴会厅,一位工作人员搬着梯子从他身边经过,他朝一边让了让,“你还发烧吗?”
“不烧了。”她顿了顿,说:“我在回林贝的路上。”
他默然片刻,问:“你还在开车?”
“哦,没有,车停在路边。”她看了看车玻璃上的雨水,说:“不过我得走了,工地出了点状况,雷河南的脚骨折了。”
“嗯,你慢点开,雨天路滑,注意安全。”他叮嘱道。
正准备挂电话,耳畔又传来他极富质感的声音,低低的,哑哑的,“别逞强。”
她怔住了。
别逞强。
平平淡淡的三个字,以前父母对她说过,徐叔对她说过,师父对她说过,宁宁也对她说过,可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让她感到震撼。这三个字像是长了脚,生了翅膀,跨过遥远的空间,直直地走进她的心里,在那道快要把她压塌的危墙下,竖起高大坚实的屏障,把她给牢牢地保护起来。
“很抱歉不能每件事都帮到你,但是,长安,我想让你知道,无论你的头上是晴空万里还是狂风骤雨,总有一个人,会站在你的身后。”他说。
她低下头,抿着嘴唇,眼前起了一层白雾。
再开车就没了之前心跳腿软的迹象,她稳稳操控着方向盘,在瓢泼大雨中回到坎贝山下的营地。
她把车停在医务室外面,用手遮着雨跑到房檐儿下面。
医务室大门敞开,她撩开防蚊门帘,进去就看到坐在处置床上输液的雷河南。
他的屁股下面铺着一层塑料布,右裤腿被剪开,脚腕上打着石膏,脚趾头肿得馒头似的,他的灰蓝色工作服糊着一层尚未干透的黄泥,只有打吊针的右手还勉强能看到正常的肤色。
见到长安,他挑了挑眉毛,脸上立刻就掉下几块泥巴来。
他看着眼眶鼻头通红发亮的长安,尴尬地咳了咳,“你回来了。”
长安嗯了一声,走过去看了看他那只辨不出颜色的大脚板,然后向张磊询问他的病情。
得知他只是轻微骨裂,打上石膏静养一段时间就会痊愈后,长安才真正长出口气。
“张医生,你给她也看看,她瞧着比我还严重呢。”雷河南指着长安说。
“雷河南!”长安扭头瞪他。
张磊笑着递给长安一根温度计,“量量吧,我瞧着你也是有点不对付。”
长安只好接过温度计夹在腋下,张磊说他去个厕所,起来走了,诊室里只剩下长安和雷河南。
雷河南用另一只能活动的脚勾起一个方凳,递给长安,“你坐下啊,又没人罚你站。”
长安抻着肩膀接过凳子,放下的时候,看到面上黏了雷河南脚上的土,就拨拉了两下。
“啧啧,这就嫌弃上了。”雷河南的脸一下垮下去。
长安指着身上的白色裙裤,“弄脏了你给我洗啊。”
雷河南嘟哝:“我洗就我洗,就怕你不给我机会。”
“你说什么呢?”
“没说啥,啥也没说。”雷河南咧开嘴,几块泥巴又掉了下来。
长安扑哧笑了。
她叹了口气,看着面前人高马大却又格外狼狈的雷河南说:“雷公,你真的是个好人。”
“呸!最不爱听这个词儿!一说准没好!”雷河南竖起眉毛斥道。
长安笑了笑,“那不说了。”
两人真的就不说话了,各自看着门外的雨景,发了会儿呆。
“水泥的事没成吧。”雷河南忽然问道。
长安点点头,“等处理完工地的事情,我还得去。”
“还去?我看算了吧,求他们还不如向公司求援,大不了延期交工,反正也不是咱们的原因。”雷河南愤怒地捶了下床面。
长安神色平静地看着他,眼睛格外清亮,“你不是第一天认识我了,我负责的工程有延期这一说吗?”
雷河南愣住。
“原本AS63我是打算提前半年竣工的,可是没想到会在竣工前夕遇上战争,这没法子了,战争和自然灾害一样属于不可抗力,保险都要免责,更何况是修路,后来战争平息了,一切走上正轨,可逝去的时间却没法追回来,正因为如此,我才把半年缩短为三个月,但这已经是我的极限,不可能再让步了。”长安说。
“你说的简单!你想过吗?物料供应的事怎么解决?这该死的雨季怎么解决?这些,你想过没有?真的,小何前几天问我工程是不是要延期了,我回答说是,因为我觉得能按时交工已经是奇迹,你居然还在奢望提前竣工,这不是搞笑是什么!”雷河南挥舞着手臂,情绪激动地说道。
长安沉默片刻,“如果连你都觉得是个笑话,那我真的想搏一搏,我想试试,看我能不能在坎贝山下创造一个奇迹。”
正文 第二百九十五章 困难
雷河南看着面前眼神坚定执着到有点狂热的长安,心里涌起一阵复杂难言的情绪。
多少年了,她竟一点都没变,还是初见时那个倔强不服输的女子。
“你…随便你…咳咳…”他转头咳了两声。
张磊撩开帘子进来,问长安要温度计,长安先自己看了看,才递给他。
“都说了没事,你们就是不相信。”她站起来。
张磊甩甩温度计,说:“不烧不代表你就没病,我给你开点口服药,你拿回去按顿儿喝。”
长安摆手,“你给小何吧,我现在去塌陷现场看一下。”
雷河南面色一肃,直起腰,“你等我一下,等输完了我跟你一起去。”
“你给我安生点!张医生,你可把他给我看好了啊!”长安一掀门帘,纤细的身子便消失不见了。
她驱车赶到出事现场。
坍塌的坑洞位于施工路段的中部,偏右靠近路肩一侧,塌了一个四五米见方的大坑。
事故发生后,坑边已经竖起隔离带和警示牌。
附近站着几个穿着雨衣的工人,看到她出现,其中一个人朝她扬起手。
“经理!”
她拉起雨衣的帽子,扣在头上,朝那人挥挥手,“赵师傅!”
来之前她已经换好雨鞋,高帮的黑雨鞋,和工人们穿的一样。
向前走了几步,她的脚步忽然顿了顿。
因为她看到赵铁头旁边站着的,不是什么龙建员工,而是项目监工乔恩斯和他的助手迈克。
他们和赵铁头一样,裤腿上粘着厚厚的泥浆,远远望去,他们和工人没什么区别。
她加快脚步走上前,主动伸出手,“你好,乔恩斯先生。”
乔恩斯面无表情地握了握她的手,“你来的正好。”
她指着黑乎乎的深坑,“您已经下去看过了?”
乔恩斯说是的,她朝赵铁头瞥了一眼,赵铁头挠挠头,递给她一个愧疚忐忑的眼神。
她转回视线,问乔恩斯:“您找到事故原因了?”
“是的,不过在我追责之前,我觉得你很有必要下去看一看!”乔恩斯沉着脸,用蹩脚的中文说。
赵铁头倏地瞪大眼睛,朝长安猛摆手:“不能下去了!刚才乔,乔先生下了一半,旁边就塌方了,太危险了,经理,你不能下去。”
长安站着没动。
乔恩斯的脸上露出一丝不耐和蔑视的神色,他环着手臂,用母语同身边的助手小声说着什么。
以为长安是怕了,所以半天不动,可没想到接下来她会拎起泡在泥水里的安全绳,一边在腰上系着绳扣,一边低声对阻拦她的赵铁头说:“这是咱们的地盘,不能让外人看笑话。”
赵铁头握着绳索的手抖了抖,最终还是握紧。
长安下坑的时候,乔恩斯和他的助手却躲得远远的,等了一会儿,不见长安上来,乔恩斯拍拍助手迈克的肩膀,“你过去看看。”
迈克刚走了两步,那个一脸络腮胡的工人就惊恐地叫起来:“塌方了!塌方!”
迈克吓得掉头就跑,那速度快得连他自己都想象不到,更让他想不到的是,乔恩斯也在朝后面跑,两人一直跑出很远才停下来。
乔恩斯拍着胸口,一边叫唤着太可怕了,一边回头朝隔离区域张望。
一看之下,不禁气结。
那个络腮胡工人正叉着腰,指着他们哈哈大笑呢。
乔恩斯的脸又红又胀,猛推了迈克一把,“过去看看是什么情况!”
迈克摇头拒绝,“不,先生,太可怕了,我不可不想把命搭进去。”
“好吧,该死的笨蛋!你被开除了!”乔恩斯挥舞着手臂,愤怒地叫嚷道。
迈克耸耸肩,“很遗憾。但我要说,你,你真的糟糕透了!你不是一个称职的领导者,比起这个东方女人,你简直像个蹩脚的乌龟!”
“滚!滚开!你给我滚!”乔恩斯被彻底激怒了,他忘了自己是个绅士,竟像个街头的无赖一样捡起地上的石块朝迈克砸过去。
迈克抱头逃跑。
过了很长时间,长安才在赵铁头的帮助下从塌陷的泥坑里上来。
“经理,来喝点水。”赵铁头打开随身带着的水壶,拧开瓶盖,擦了擦瓶口,递给浑身湿透的长安。
长安接过去喝了几口,还给他,“怎么有股药味儿。”
赵铁头笑道:“老赵给准备的祛湿汤,工地留守值班的,人手一壶。”
长安拍拍他,“辛苦了。”
“说啥呢,说啥呢,你不给我活儿干,我这浑身还不得劲儿呢。”赵铁头说。
长安看着附近形单影只的乔恩斯,诧异地问:“怎么就剩他一个人了?他的助手呢?”
赵铁头撇撇嘴,从鼻子里嗤了一声,“吵崩了呗!像他这样自私自利的头儿,谁跟谁倒霉!”
长安愕然怔住。
她刚才专心在坑里看塌陷断面的土质,听到头顶上的吵嚷声,却没想到是乔恩斯和他的助手在掐架。
她抿了抿嘴唇,朝远处的乔恩斯走了过去。
“你不会是因为心虚,所以才在下面故意拖延时间吧?”乔恩斯的脸上明显带着怒意,劈头盖脸地叱问长安。
“我没有拖延时间,更没有心虚,因为我知道,这次塌方事故不是我方原因。”一身泥泞的长安立在风雨中,自有一番气定神闲的气势。
乔恩斯愣了愣,看着面前眼眸黑亮的长安,眉头蹙得更紧,气愤地质问说:“听听,你在说什么鬼话!难道那大坑是假的?里面那些该死的积水也是假的?这还没熬过一个雨季,就出现塌方事故,你向我夸口的工程质量,也不过如此。”
“乔恩斯先生,请您冷静一下,我并没有否认工地塌方,我只是想说,造成这次塌方事故的原因并不在我方。”长安说。
乔恩斯捂着额头,做出一副无法承受的样子,“天呐!我第一次见到你这样蛮不讲理,颠倒黑白的女人!你怎么能说得出口?在塌方现场,你居然否认你的过错!不,我要立刻给尤马利局长打电话,我还要通知索布里先生,让他马上到工地来一趟,我们就在这里等着他们,看他们来了,你怎么说!”
长安点点头,“好,就在这儿等。但我要打个电话。”
乔恩斯哼了声。
长安从衣兜里取出手机,用雨衣挡着拨号。
“小何,你马上去找雷公,把塌方点的施工图纸送来,嗯,现在就去。”她挂了电话,又转头对一旁的赵铁头说:“赵师傅,你把附近的工人都找来,来的时候带上挖掘工具。”
赵铁头仰头看了看阴沉沉的天,一头雾水地走了。
正文 第二百九十六章 锈蚀的管子
两小时不到,甲方技术总工布瓦力和监理方代表索布里就带着助手赶到塌方现场。
这是工程开工后,甲、乙、监理方代表第一次以这么快的速度碰面。
这其中,乔恩斯功劳居首。要不是他竭力渲染夸大事故信息,如何能让这两位重量级人物不惜冒着大雨赶到工地来。
可能之前从乔恩斯那儿获知的消息太大,太过严重,所以两人透过车窗看到秩序井然的工地后,不由得面面相觑,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
这看着可不像事故塌方现场,更像是一个正常运转的道路施工区。
不等他们下车,乔恩斯就迫不及待地冲上来吵嚷道:“我快疯了,布瓦力先生,你们看!出了那么大的事故,安经理居然还有兴致在雨地里挖坑!”
布瓦力蹙起眉头,朝雨地里正挥舞工具掘地刨坑的一群工人看了看,又朝身上狼狈不堪的乔恩斯看了看。
他抿着嘴去推车门,可门却遇到阻力,发现乔恩斯正杵在车外,他不禁眼中冒火,语气严厉地说:“让开。”
乔恩斯愣了愣,神色尴尬地走到一边。
布瓦力下车,助手赶紧小跑过来,把一把黑伞遮在他的头上。布瓦力推开伞柄,冒雨走向正在干活的工人们。
索布里下车的时候神色不愉,他瞪着一旁的乔恩斯,斥责说:“最好有你说得那么严重!不然的话,从谈判桌上被你叫到这里的布瓦力先生,会非常生气!”
“当然!我有十足的把握扳倒安经理,她这次完了!”乔恩斯大声为自己辩解。
索布里的眼里闪过一道锐光,他盯着神色阴鸷的乔恩斯,“安出事你很高兴?是因为上次的事吗?”
乔恩斯勾了勾嘴唇,没有说话。
索布里暗暗心惊,他没想到乔恩斯对长安的怨恨竟这么深了。
布瓦力和长安见面握手。
“您好,布瓦力先生。”长安打量着面前这位其貌不扬的总部工程师。
他长得和当地男人一样没什么特色,但是镜片后的眼睛却精光闪闪,与他目光对视的时候,不自觉的就会打起精神来。
这是长安第三次见到布瓦力,这个比她还要忙碌的工程师同时负责几个大的项目,平常都是他的助手来工地巡视然后向他汇报,他有疑问会通过邮件联系她,所以,提起布瓦力,她首先想到的,就是邮箱里那一封封措辞犀利的邮件。
相较于热情爽朗的桑切斯,这位布瓦力先生显得冷漠严肃得多。
“您好,我是项目工程师雷河南。”一旁的雷河南也伸手,主动问候布瓦力。
布瓦力握了一下雷河南的手,视线却在他右脚的石膏上停了几秒,“你受伤了?”
“扭了一下。”雷河南说。
“刚才雷工为了救人,不小心受伤了。”长安补充说。
布瓦力朝雷河南看了一眼,不过这一次,目光没刚才那么冷淡了。
长安看布瓦力频频推开助手递过来的伞,她转头对小何说:“拿件雨衣来。”
小何很快就拿着雨衣回来,长安接过去,递给布瓦力,“布瓦力先生,穿上吧。”
布瓦力惊讶地看着她,接过雨衣,“哦,谢谢。”
和本地人一样,他不喜欢打伞。
索布里和乔恩斯走过来,看到穿着工地雨衣的布瓦力,他们互相望了望。
索布里也向长安要了件雨衣穿在身上。
接下来,他们围着塌方的坑洞,步入正题。
“这明显就是施工方的责任!安经理,你不能否认是地基层出现问题,才导致雨水倒灌出现塌方事故,对吗?现场你下去了,我也下去了,所以,你最好当着布瓦力先生、索布里先生的面,承认你的错误,承担一切损失,用最快的速度修复这处塌方路段!”乔恩斯大声说道。
长安抬起头,黑白分明的眼睛透过雨幕看着咄咄逼人的乔恩斯,“乔恩斯先生,我不否认工地塌方是地基层进水的原因,但我还是坚持,造成这次塌方事故的原因并不在我方。”
“啊哈!先生们,你们听听,她在说什么鬼话!”乔恩斯愤怒地挥舞着手臂,大声吵嚷说:“她根本没把我们放在眼里!而且还叫了一群工人过来装模作样,故弄玄虚!她这样做就是想逃避责任!”
布瓦力朝距离塌方处十几米远的施工处望了望,刻板严肃的脸上露出思考的神色。
他没有回应乔恩斯,而是踩着泥泞的土路径直朝施工地点走了过去。
索布里和乔恩斯一边交谈,一边跟上去。
雷河南刚想迈步,却被长安拦住,“你别过去了,我能应付。”
“不行,万一他们欺负你呢。”雷河南竖起浓眉,推开长安,用拐杖撑着地,单腿蹦着朝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