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抬腕看表,“那今天就这样,大家散了吧。”
施工队的队长纷纷起身离开,只有雷河南还双臂交叉安坐不动。
长安走到隔壁桌,拿起桌上的暖壶倒水,可水渐渐溢出杯子,她却浑然不觉,只是盯着角落里的一个蓝色纸篓呆呆的出神。
手忽然一轻,暖壶已被人劈手抢去。
“你不会还想买个新电脑吧!”雷河南粗粗的眉毛呈倒八字,正目光炯炯地看着她。
她低头一看,脸‘腾’地红了。
赶紧找来抹布擦着桌上的水,“你还没走?”
她以为帐篷里就剩她一个人。
雷河南拧眉看着她,“走?我走了,质量手册谁来写?”
哦,原来是这件事。
长安放下抹布,走到办公桌前,拉开抽屉,取出一个蓝色封皮的笔记本,递给雷河南,“这是我的施工笔记,你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雷河南接过本子,翻开扉页,看到上面书写着遒劲有力的一行字。
找到你喜欢做的事,并努力成为这个领域里的顶尖人物!
字迹他很熟悉,是长安亲笔书写的。
都说字如其人,此言非虚。
性格果决的人,落笔绝不会像蚯蚓一样扭来扭去。而胆小懦弱的人,也很难写出泼墨一样大气磅礴的字来。
落款日期是2008年秋,一个初入职场的菜鸟却已瞄准目标,准备雄心勃勃,大干一场。
写下这行字的时候,她可曾想过,几年后,她已经凭着高昂的斗志以及超卓的个人能力成为本行业的翘楚,引起各方关注。
再向后翻,雷河南的眼睛一点点睁大,眼中光芒渐盛。
这简直就是一本活的道路施工技术图谱!
它不仅详尽记载了道路施工中遇到的各种疑难杂症,而且把解决办法一一罗列在旁。有些技术难点,从业多年的他竟是第一次看到,而其中一些熟悉的,他也曾接触处理过的技术难题,她记载的解决方法却多达五六种之多。
太宝贵了。
她一个工程项目经理连技术人员的饭碗都要抢,还让不让人活了!
雷河南唰一下扬起头,神色复杂地看着长安,“你真准备把它借给我?”
长安笑着看他,“不想要?那还给我…”
她伸手想抢回来,雷河南却一转身,把本子塞衣服里大步流星地走了。
走到门口,他忽然顿住脚步,回头,目光深邃地看着长安,“今晚我在工地守着,你回宿舍休息。”
长安摇摇头,刚想拒绝,却看到雷河南大步折回来,把她拉到脸盆架跟前,指着墙上半大的镜子,皱着眉头喝问说:“你自己照照,看你这魂不守舍的样子,还能见人吗?”
长安愣了愣,朝镜子里望去。
“聊斋里的女鬼,也比你精神多了!”雷河南从鼻孔里喷了口气,脚步山响地走了。
镜子里映出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人影儿。
这是她?
不知何时松掉的辫子像斗败的公鸡尾巴似的耷拉下来,面色苍白如雪,愈发衬得眼圈乌青骇人。
她冲着镜子里的人眨了眨眼睛。
镜子里的影子也眨了眨眼。
她无奈地笑了笑,转过身,慢慢走到办公桌前,瘫坐在椅子上。
四周安静得出奇,难以言喻的疲倦从肌肤浸入肉皮里,骨髓里…
“真看不出来,你外表斯斯文文,其实是个心思恶毒的女人!”
“你不顾全大局!欺骗长辈!欺骗臻臻!”
“早知道这样,我就认了婉枫做儿媳,她再娇贵,也不会这样坑我的儿子!”
“都说人心是肉长的,我看未必,你的心肠就是铁块,钢条,任凭我们严家怎么捂,也捂不热!”
长安神色痛苦地捂住耳朵,不愿回忆刚才宋志娟对她无礼苛刻的辱骂。
“你听好了,为了我儿子,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今年十一你必须赶回上海把婚礼办了,不然的话,咱们就法院见!”
宋志娟抛出的最后通牒就像是一座山压在她的身上。
十一.
距离十一也就不到四天时间。
她去公司请假?
不。
军令状言犹在耳,她此时离开,整个9标将前功尽弃。
她不能离开。
也无法离开。
可不回上海,就意味着她永远也别想求得宋志娟的原谅,永远别进严家的门。
她一想到严臻与她一刀两断的情景,心就疼得抽搐,浑身开始发冷。
刚才在外面默默地承受着宋志娟的怒气和辱骂的时候,有那么一刻,她真想不管不顾地大哭一场啊。
疲惫不堪的她真的已经到了精神的临界点,再多听一句话,一个字,她就会垮掉。
可理智告诉她,她不能哭,脸上甚至连一丝愁绪也不能显现出来,因为她的情绪会影响到项目部,进而影响到整个9标的气氛。
正是大会战的关键时期,她倒下了,谁来扛这面大旗。
英罗公司的领导宋庆丰,在工程建设的关键时刻,接到了父亲的病危电话,在亲人与工作的艰难抉择下,他最终选择了后者。
1标项目经理,母亲病重后想看看儿子,可她的这个愿望到离开人世也没能实现。
项目总工林宵同,从刚刚竣工的厦门工地直接赶到英罗高速,三年了,没有休假,没有和家人吃过一次年夜饭。
9标的工人打电话回家,年幼的女儿因为太长时间没见到在外工作的爸爸,居然叫他叔叔。
谁无子女,谁无爱人,谁无牵挂…
为了建设英罗高速,为了让沿线山区贫困群众早日脱贫致富,有多少建设者忘我奉献,舍小家,顾大家,一家不圆天下圆。
她也是一名普普通通的一线员工,凭什么就要比别人特殊?
长安静静地思索了半晌,用力眨了眨眼睛,脸上渐渐露出坚毅之色…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三章 偏头痛
十一长假,全国人民喜迎国庆,英罗高速工地却仍在如火如荼的建设当中。
由于连续加班熬夜,长安的偏头痛犯了,这种持续性强,发作周期频繁的搏动性的头痛症状,就如同钻头不停地钻你的脑壳,尖锐的牵拉式的痛楚常常会使人崩溃。
“经理,你要的头疼药。”何润喜把一盒芬必得放在长安桌上。
“谢谢。”长安放下手里的工作,打开药盒,取了一片止疼药,拿起一旁的水杯。
“水都凉了,我给你添些热的。”何润喜作势要夺她的杯子,她却一边摆手拒绝,一边就着杯子里的凉水把药片吞下去。
“哪有那么娇气,以前在深山里修路,只有吃饭的时候能喝口凉水,有时实在渴得难受,根本顾不得卫生不卫生,捧起山里的泉水就喝。现在不一样了,我们有电,有水,有热乎饭菜吃,还有宽敞的宿舍睡觉。喝点凉水怕什么,比起以前,我们现在的条件可以称得上是高标准了。”。
“那也是英罗公司考虑周到,安排得好。经理,你说我们每次都能遇见徐总这样的业主方就好了。”何润喜神情向往地说。
长安笑了笑,歪着头,用手轻轻拍打着头疼的部位,“哪能每次都这么幸运。不过,我们全力以赴做好本职,为龙建集团打响品牌,这样一来,无论我们遇到什么样的业主方,也就不怕了,你说是吗?”
何润喜点点头,“经理,我听你鼻音挺重的,是不是感冒了?”
“有点,不要紧,我等下吃点感冒药。”除了折磨人的偏头痛,长安还感觉到鼻酸鼻塞,肌肉酸困,想必是昨晚巡夜时受凉了。
“今晚你回宿舍休息吧,这都大半个月了,你吃住都在工地,就是铁人也撑不住呀!”何润喜指了指长安的眼睛,“你看你,都快变成国宝了。”
长安哧哧地笑了,她摆摆手,不介意地说:“小感冒而已,不要紧。你赶紧回去吧,快到发车时间了。”
工地工人现在分为三班,每天不间断施工,她作为工程项目经理,自然要起到先锋模范作用。
再说了,她最近烦心的事情一桩压着一桩,回宿舍也睡不着,还不如全身心投入工作中去,人一旦忙起来,也就无暇顾及那些根本没有答案的难题了。
班车走后,长安戴上安全帽去工地进行例行巡视。巡视一趟要步行五公里或更远,有时候,一个施工点出现问题,她要停留好久,同工人们一起找出问题的症结,对症下药,直到施工恢复正常,才会辗转去往下一处地点。
往往一趟走下来,她比整日里出力干活的工人们还要累。夏天酷暑高温,汗流浃背,秋季山区湿冷,汗水黏在脊背上,风一吹,透心凉。
她今天状态欠佳,走完全程后,就觉得整个人都如同置身冰窟,浑身大肠不说,额头上还一直在冒虚汗。
远远的,看到项目部的灯火,她咬了咬牙,提起精神朝帐篷那边走。
“铃铃…”
手机铃声在寂静的夜色中传出老远。
一个陌生的来电号码,她从未见过。
犹豫了一下,她还是接起。
“喂…”
对方并未应答,而是混沌不清地嘟哝了一句什么,然后试探着问:“你是…长安?”
熟悉的声音让长安停下脚步,她抿起嘴唇,仰起头,望着墨蓝色夜空中闪烁的星子,哑声笑道:“璐璐?你怎么换电话了?”
“安安!”对方惊喜地叫了一声,“我的妈呀,你的嗓子怎么了?我刚听你说话,还以为是个中年老男人呢!这电话是大江的,我手机没电了。”
原来是宋大江的电话。
长安解释说:“我有些上火,嗓子哑了。”
“要紧吗?有没有吃药?肯定没吃对不对!你从小就不爱吃药,每次病了都要阿姨给你拌鸡蛋面汤,还得放好多的白糖,你才肯吃药。安安,你一定很难受吧,在那个地方,你就别挑剔了,先吃药,把病搞好了再去拼命,知道了吗?”
“嗳,你有没有在听啊,喂,安安,你听到我讲话吗?不会信号又断了吧。喂!喂!安安…”
“听到了,听到了,啰嗦鬼!”长安吸了吸鼻子,视线变得有些模糊。
璐璐聒噪的声音终于静下来,两人彼此呼吸相闻,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
半晌,长安用手背蹭了蹭鼻子,哑声说:“你还记得我妈妈做的鸡蛋面汤。”
璐璐夸张地说:“当然了!阿姨做的面汤是最好喝的。里面有鸡蛋花,面丝儿,再加上两勺白糖,我一口气能喝三碗呢。”
“馋猫。”
璐璐笑了两声,忽然换了个语气,略带惆怅,略带忐忑地说:“我…我下个月要结婚了。”
结婚?
长安愣了愣,“这么快?”
宋大江家境优渥,父母一直不同意儿子和小门小户的璐璐交往,所以两人的婚事便一拖再拖。
“大江把他奶奶搬出来说项,他妈妈不敢做得太过分,就同意了。我们昨天领了证,婚礼下周在朔阳办。你能来参加我的婚礼吗?请几天假好不好,求求你了,你知道的,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让你做我的伴娘。”
长安闻听苦笑说:“我恐怕是不能满足你的愿望了…”
回到项目部,长安疲惫不堪地瘫坐在椅子里。
她合上眼睛,任凭思绪在脑子里静静地流转。
璐璐要结婚了。
她希望自己最好的朋友,闺蜜,也就是她,能去朔阳做她的伴娘,亲自送她出嫁。
可璐璐却不知道她已经结婚了,虽然只是领了证,可她的身份已不适合再去做伴娘。
“啊啊!你结婚啦!晒时候结婚啦!和严排长吗!”
“长安同志,你私自领证结婚这件事严重伤害了我善良纯洁的心灵!我,我要和你,和你…幸福一辈子!哈哈哈哈…”
璐璐的大嗓门似乎还在耳畔回响。
幸福一辈子。
她微弯的唇角却慢慢塌了下去。
几天前,她给宋志娟打电话,态度诚恳地向她道歉,希望能将婚礼延后到工程结束。可话才说个开头,宋志娟那边就恶狠狠地扣了电话。她赶紧发短信过去解释,可却如同石沉大海,再无回音。
她知道,宋志娟这次是真的恼了,连骂她也提不起兴趣了。
她该怎么办呢?
找严臻诉苦吗?
她摇摇头。
为了她的事,他们的母子关系已经降至冰点,如果她再向他诉苦告状,以他的脾气,估计会和宋志娟吵起来。
不,她不能再把所有的事情都推给他了。
可她又该怎么办呢?
在这人迹罕至的大山深处,她想做什么,都无能为力。
长安叹了口气,头像针扎似地疼了起来。
正文 第一百五十四章 鸡蛋面汤
夜里十一点多,长安摸黑走进工地食堂,她打开灯,走到空荡荡的后厨,从消毒柜里取了一个碗,然后,在堆放食材的架子上找了半天,找到几个白色的面袋子。
她舀了半碗面,嫌多,倒出去一半,之后眼神迷惘地想了想,又把面舀了回去。
她朝碗里倒了些水,用筷子搅和面粉,水少搅不动,她便又去添水,可她手劲儿没把握好,水一下子倒多了,面粉直接成了稀汤。无奈,她只好又去加面粉,就这样添啊加啊来来回回折腾了大半天,最初的面粉变成了满满一大碗面糊。
筷子一左一右插在粘稠的面糊里,像是怪兽狰狞的獠牙,嘲笑她的笨拙和无能。
她放下碗,耷拉着肩膀,无奈地叹息说:“你咋不笨死呢,像你这样连一碗面汤都不会做的儿媳妇,人家娶回来供着吗?”
可说完又觉得委屈。
她黯然低头,“我就是想喝一碗面汤,这也不行吗。”
如果妈妈还在。
她一定会早早的把放了白糖的面汤端到她的面前,低声哄慰着劝她吃药。退烧药好苦,每次都难以下咽,可因为有了妈妈的怀抱,有了甜滋滋的面汤,变得不那么可怕了。
不知是不是生病的缘故,今夜的她竟变得格外矫情。其实,从爸妈去世之后,她就习惯了喝水吃药,再大的药片她也能做到视若无睹,即便是冷水,她也能一口就吞下去。
可刚刚被病痛折磨得坐立不安时,她却忽然萌生了做一碗鸡蛋面汤的念头。
不是单纯为了吃药,而是璐璐的一番话勾起了她潜藏在记忆深处的脆弱,她想父母了,想宁宁了,想远在千里之外懂她,惜她,护她的严臻。
一瞬间,喉咙被汹涌而来的委屈哽住,她扶着桌案,神情颓然地蹲了下去…
“傻瓜,不就是碗面汤吗,至于哭鼻子吗?”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浑厚悦耳的调侃声。
她唰一下转过头,眼睛瞪得滚圆,犹如黑色的水晶,一下照亮了周遭黯淡晦涩的空间。
身着便装的男人放下行李包,大步走上前,蹲下来,先是扶着她的肩膊,仔仔细细打量了她一番,而后,浓眉紧蹙地刮了刮她挺直的鼻梁,“咋又瘦了?”
她的视线牢牢地锁着他,眼底浮现出一层白白的雾气,嘴唇微微翕合,“严…臻。”
说完,她猛地扑进他的怀里,紧紧抱着他的脖颈,声音哽咽地喊:“你怎么来了,你怎么来了呀…”
严臻因为蹲着,使不上力气,差点被她撞倒。
可他晃了晃,还是稳住身形,拥紧她瘦削的脊背,趴在她的耳边说:“想你想的快要病入膏肓了,宋连怕我病重不治,撵着我来找你治病。”
她的身子颤了颤,指尖掐了掐他手臂上铁疙瘩似的肌肉,羞赧地呵斥道:“又在胡说八道。”
他哧哧笑道:“是真是假,一试便知。”
他扶她立起,把她的耳朵贴在他的胸前,让她感受自己激烈的心跳。
“听到了吗?它在说,我好想你,长安,见到你,我的病就全好了。”
“哧!”她被他逗得笑了起来。
可宝石一般的眼睛里还泛着红潮,合着那抹粲然明媚的笑容,让思念成狂的严臻禁不住咽了口口水。
他瞥了下四周,发现引路的年轻人早已识趣地走了,于是放心大胆地低下头,捧起她红红的脸庞,作势就要亲下去。
长安的心狂跳不休,手指紧紧攥着他的衣袖,慢慢合上眼睛。
可期待已久的甜蜜却没能降临到她的身上,就在她感觉到严臻火热的呼吸吹拂在她的脸上时,身上的压力却骤然一轻,紧接着,他冒着汗气的大手盖在她的额头上,等了几秒,他蹙起浓眉,神情凝重地说:“你不是害羞,是发烧?”
长安心虚地避开他的目光,小声嘟哝说:“有点感冒。”
“这叫有点?你已经是重感冒了!”严臻左右看看,用脚勾过来一个木椅,让她坐在上面。
“小何同志在送我来工地的路上跟我说你头疼,我以为你只是偏头疼犯了,可刚才摸你的脸,才知道你在发高烧。你说你逞什么能,病了也不躺着休息,半夜三更跑出来瞎折腾,你以为山里的风是吹着玩的?”他双手叉腰,像家里的长辈一样,啰啰嗦嗦教训她。
她缩在椅子上,目光贪婪地盯着他棱角分明的脸庞,不舍地错过每一个生动熟悉的表情。
看到她可怜兮兮的样子,和那流浪小猫似的眼神,严臻的心早就软了一半。
可他也不能惯着她的毛病,于是,肃着一张脸,指着操作台上的面碗,“你是不是没吃晚饭?”
她抿着嘴唇轻轻点头。
他白了她一眼,下嘴唇包着上嘴唇,猛吹了口气,然后三下五除二脱掉身上的外套,走过去,包在她的身上。
“等着,我给你下碗面条。”
他转身想走,衣服却被她拉住。
她仰起头,目光闪闪地看着他,小声恳求说:“我想喝面汤,鸡蛋面汤,放很多很多白糖。”
鸡蛋面汤?
他诧异地看着她。
之前看她笨拙的搅面,又委屈地说想喝一口面汤,以为不会做饭的她只是随口说说而已。
没想到,她竟真的想喝面汤。
而且,还有要求,要打鸡蛋花,要放白糖。
可面汤怎么做来着?
他虽精通厨艺,可对于煮粥一类的厨房活儿还真谈不上擅长。
可没见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他也是喝面汤长大的,食物大同,做法同源,他回忆了一下母上大人在厨房搅面的情景,心里大概有了谱。
他捏了捏她火烫的面颊,安慰说:“放心,你就是想吃天上的星星,我今天也要把它变出来。”
说到做到。
二十分钟后,他真的端着一碗热气腾腾,表面飘着鸡蛋穗的面汤送到长安面前。
她低头,喝了一口。
“是不是你要的那个味。我可是照你的要求,放了很多很多的白糖。”他满含期待地看着她。
她依旧低着头,半晌没说话,没有动一下。
他不免紧张,以为面汤不好喝,不对她胃口,于是,低头喝了一口。
嗯。
甜津津、软糯糯,一口喝下去,唇齿之间还保留着蛋花的清香。
不错啊,他没想到第一次搅面汤就成功了。
可她不喜欢麽。
为什么还不说话。
“长安,你…”
话还没说完,脖子就被忽然扑过来的长安紧紧抱住了,像来时一样,力道极大,一刻也不想和他分开似的,紧紧地抱着他。
片刻后,他的脖子处传来一股温热的感觉。
严臻心情复杂地单手揽着她,带着一丝疑问哄慰着问:“怎么哭了呢?不好吃,我再给你做,别哭了,宝贝。”
正文 第一百五十五章 失败的丈夫
听了长安讲她儿时吃药的癖好和趣事,又亲眼看她用面汤吃退烧药,并且把一大碗汤喝得涓滴不剩,严臻的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心疼,除了心疼,没有其他更合适的词语可以用来表达他此刻的心情。
一碗中原、西北餐桌上最常见的饭食,却能带给她这么多的幸福和回忆,而他,作为她最亲密的人,却完全不知情。
可见他这个丈夫当的有多失败了。
他愧疚地将她拢在怀里,轻声说:“以后想吃什么,就大大方方的跟我说,我虽不是什么名师大厨,可满足你的要求,喂饱你,让你在吃的方面开开心心的,我还是能做到的。”
长安攥着他的衣袖,笑着嗯了一声,“我很好养的,最爱吃的是面条,最爱喝的是鸡蛋面汤。有这两样,我就能好好的活下去。”
严臻撞了撞她的额头,“傻瓜,你能不能有点追求。譬如,像那些时髦女孩一样,喜欢吃个鱼翅鲍鱼,燕窝大闸蟹什么的。你老公我不差钱,养得起你。”
长安哧哧笑了。
她依偎着严臻,干涸的心里像是注入一汪幸福的泉水,身体的不适,纷乱的思绪,早就不药而愈了。
吃完饭,长安带着严臻回项目部休息。
路上,严臻告诉长安,他千里迢迢到G省来探望她,并非只是休假那么简单。
他来,还有件大事要做。
长安不明白,问他啥事,他却目含笑意的不肯多说,她也只好作罢。
回到帐篷,长安指着角落里的折叠床,“你暂时在这儿将就一晚,明天你就去我的宿舍住。”
营地虽然是板房,可条件却比这不抗寒不耐风的帐篷好多了。到时她可以住工地,把宿舍让给他。
严臻放下行李,就开始整理床铺。
打开折叠床,铺上被褥,而后,躺上去试了试舒适度,忙得不亦乐乎。
长安坐在办公桌准备第二天的晨会内容,听到声音,她抬起头,不禁莞尔笑道:“没见过折叠床吗?你们在野外集训的时候不是也睡帐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