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见背后一个娇柔的女子声音道:“翰郎,是我。”王翰叫一声“哎哟”,大喜过望,从水中站了起来,转过身道:“羽仙,我不知道是你,我…”忽见心上人穿着一身酒肆小厮模样,虽依旧难掩丽色,却不明白她为何打扮得如此怪异,忍不住问道:“你…你怎么穿成这样?”
羽仙见他一丝不挂,“啊”了一声,不及回答,急忙转过脸去。
王翰忙道:“你等我穿上衣服。”匆匆跃出木桶,也顾不上擦拭身上的水迹,随手披上衣服,一边系带一边问道:“你如何来了蒲州?是来找我么?派人捎个信,我赶回晋阳看你便是,何必劳你跑这一趟?我派人送给你的那些各地特产有没有收到,可有喜欢的?”
羽仙忽“嘤嘤”哭了起来,道:“你就知道自己在外面游山玩水,可知道大人要将我嫁人了,我是逃出来的。”
王翰吃了一惊,问道:“尊公要将你嫁给谁?”羽仙道:“我还不知道。”
王翰这才松了口气,笑道:“别急,我们当初不是说好的嘛,如果尊公一定要议婚事,你就主动提出要嫁辛渐,或是狄郊,或是李蒙。嗯,尊公最重郡望,辛渐门第差些,李蒙又是赵郡李姓,不过还有狄郊啊,狄家也是晋阳望族,老狄伯父又是当朝宰相,名誉天下。难道尊公还想公然抗旨,将你嫁给五姓七家不成?”
原来羽仙也姓王,是王之涣堂妹,与王翰从小青梅竹马,两情相悦。可二人不但同姓,而且同族,即使血缘极远,也绝无成亲希望。
王羽仙听王翰语气随意,全然没有太当回事,极是委屈,眼泪又流了出来,问道:“你当真想让我嫁给狄郊么?”王翰道:“当然不是真的。不过…”一时也无话可说,只能叹息一声,上前搂住心爱的女子。
这是他生平最烦恼之事,无法娶到意中人为妻,任他再有钱再有名再有才,也解决不了这一残酷的难题,所以他放浪形骸,混迹于美女酒色中,只不过借以麻痹自己。总以为羽仙年纪还小,可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难道真的如当初戏言让她嫁给狄郊,以后日日相对,长恨绵绵?他又如何对得起狄郊?
王之涣、狄郊、李蒙闻声进来房中,见到王羽仙突然出现在蒲州也十分惊讶。王翰扶着王羽仙坐下,这才慢慢问明原委。
原来提出尽快将王羽仙出嫁的是其姊王蠙珠。王蠙珠温柔貌美,早已嫁给通事舍人段简为妻,居住在洛阳,夫妻和睦,家庭美满。一日她到白马寺进香,遇到一名相貌俊美、气派雍容的中年男子上来搭讪,略微交谈了几句。哪知道这男子就是令人闻名色变的酷吏来俊臣。他自遇到王蠙珠后,一见倾心,垂涎其美色及名门望族的出身,使尽手段威逼段简休了妻子,自己娶王蠙珠为妻。这场婚事在洛阳轰动一时,来俊臣虽对王蠙珠礼敬有加,王家却深以为耻,王蠙珠也自感羞愧,与前夫和娘家断绝了往来。这次是王蠙珠主动派人送回晋阳送信,信中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提请父亲尽快将妹妹王羽仙出嫁。
王翰一听,立即有所警觉——王蠙珠信里不提别事,只说嫁妹,肯定另有情由,说不定是来俊臣在打王羽仙的主意,想强行聘娶给他的同党。王蠙珠不愿意妹妹步自己后尘嫁给来俊臣之流,但又不便明说,所以只跟父母说妹子年纪已经不小,也该早早嫁人。
王之涣也是一般的想法,道:“哎哟,该不会是来俊臣又要打羽仙你的主意吧?”
王羽仙不仅人生得清莹秀澈,气质如兰,且聪慧灵秀,机智远在其姊之上。当年王蠙珠在晋祠与新科进士段简相遇,一见倾心,其父王庆诜却嫌弃段简非望族出身,坚决不同意将长女嫁给他,还是王羽仙与王翰等人使计,才迫得王庆诜同意了这门亲事。不过旁观则清,当局则迷,她原本只是不愿意嫁人,加上许久不见王翰,思念不已,所以鼓足勇气离家出逃,却丝毫没有去想自己的婚事会跟自己现任姊夫来俊臣有关,一时愣住,半晌才悠悠叹道:“若果真如此,我宁可死,也绝不学姊姊那般。”
众人与她一道长大,知道她外柔内刚,说到做到,忙安慰道:“未必就是这样。况且你人已经逃了出来,总会有解决的法子。”
王翰问道:“你路上没有遇到田睿他们么?”
他虽然不满僮仆未得他准许就私自回了晋阳,但毕竟这对兄弟也是好意。况且田氏兄弟自幼跟在他身边,深知他为人,应该不敢过于张扬,只不过想要找个厉害的人拿拿主意。王翰本人是五代独子,自幼父母双亡,家中并无直系亲属。狄郊也是幼丧父母,由姨母抚养,且叔伯堂兄们都在外面为官。王之涣父亲早已过世,母亲不过是普通的贤良妇人。辛渐父亲辛武掌管大风堂,虽沉默寡言,为人却是刚硬正直,母亲贺英豪爽开朗,极有男子之风。李蒙之父李涤是晋阳副宫监,虽无实权,却是个尊位,为人也相当精明圆滑,饶有智计。田睿、田智这番回去,应该不会惊动太多人,不过是要找李涤求助。李蒙等人也这样猜想,倒赞赏这对僮仆机智。
王羽仙却道:“没有啊。我是经龙门过来的,或许他们走的是闻喜那条路。”王翰道:“嗯,你累了吧?我这就叫人给你准备房间。”狄郊忽道:“我们几个现下卷入官司,不但一时不能离开蒲州,还有许多双眼睛盯着,羽仙不能留在逍遥楼里。”
王羽仙道:“什么官司?”这才留意到辛渐不在,问道:“辛渐人呢?”王翰道:“他被关在州狱中,这个回头再说。不过老狄提醒得对,你不能留在这里。”
王羽仙道:“我不走,你们出了事,我更不能走。”王翰道:“不是赶你走,而是要你藏起来,不要公开露面。你私自出逃,尊公未必会怎样,可若真是来俊臣有什么歪主意,他能轻易放过你么?听说你逃走,最先想到的就是来找我们几个要人。”
李蒙道:“那好,我这就出去找处房子给羽仙。”狄郊道:“不必费事,我有个主意,之涣,你觉得普救寺怎样?”
普救寺位于城东峨嵋岭,狄郊和王之涣到蒋素素家查案时从外面远远见过。王之涣道:“好,是个绝好的位置,而且咱们扮成香客来来回回去看羽仙也不会引人起疑。”
几人议定,王翰派伙计出去买了几套女子衣衫,让王羽仙换上,又亲手给她戴了一顶胡帽,压得老低。为避人耳目,也不骑马,先命伙计出去雇了两辆大车,自己和王羽仙坐了一辆,狄郊等三人乘了一辆,往城东而来。
普救寺建造在峨嵋岭土岗上,依塬而建,寺院坐西朝东,南、北、西三面临壑,惟东北向殿宇依塬平展,既挺拔俊逸,又不失雄浑庄严。
东大门进来即是天王殿,李蒙叫住一名小沙弥,说有心布施一笔重金,想见一见住持。那小沙弥见几人一看就是有钱的主儿,不敢怠慢,慌忙领到西面静室坐下,自己去飞报。过了一会儿,便见小沙弥领进来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和尚。李蒙最擅应酬,上去一阵寒暄,顺理成章地递过去一袋金砂,提出想将妹子安置在寺中。
那住持也不是第一次遇见这种事,又见这几人男的英俊潇洒,女的清气萦绕,料来绝不是普通人,当即会意点点头,道:“本寺后园有个梨花院,僻静幽雅,专门提供给想要清净的尊贵香客居住。不过西房和南厢都有人住了,只剩下北厢空着。如果娘子不介意,贫僧这就派人去问那三兄弟愿不愿意…”王翰皱眉道:“住客是三名男子么?”住持道:“嗯,其实也是本地人,不过老三跟人打架受了伤,不便公开露面,老大、老二就抬了他到本寺养伤,暂避风头。”
众人见住持侃侃而谈,丝毫不忌讳提及这些,浑然不似方外清修之人,很是诧异。
王翰猜想那三兄弟多半也是惹了麻烦才避来寺中,便道:“那三人都是男子,不大方便,梨花院还是不要住了。”
李蒙道:“还请住持想想办法。我妹妹娇生惯养惯了,难以与人相处。”又递过去两袋金砂。住持看也不看,接过来顺手塞入袖中,道:“既是如此,本院还有一处书斋,虽不及梨花院幽静,也是个独门独院,就在北面塔院西面,一直空着,娘子若不嫌弃,就请移步去看一看。”
几人便跟着住持往书斋而去,这普救寺不算大,前殿后园,前面天王殿、钟鼓楼、大雄殿三处主要建筑依东西排开,殿南是经院和僧舍等,北侧则是塔院和书斋,住持所提的梨花院则是在后园密林中,人站在前院难以看见。
书斋坐北朝南,只有三楹正屋,院中东侧植满翠竹,飒飒有声,西侧墙下则是一棵枝繁叶茂的杏树,树下有井,颇有生机。进房一看,则大失所望,房中相当干净,一尘不染,不过却空旷简陋,只有简单的桌椅,几排书架上摆满了经书。王翰自然很不满意,王羽仙却道:“这里就很好,我就住在这里。”王之涣道:“我也觉得不错啊,素淡得很,适合羽仙的性子。”王翰无奈,只得同意。
住持问道:“娘子是一个人住这里么?”王羽仙道:“是啊。”旋即会意住持言外之意,不由得红了脸。李蒙忙道:“住持放心,我们几个坐到天黑就走。”住持道:“各位请稍候,贫僧派人送些斋饭和用品过来。”
王翰几人劳碌了几天,坐下来围在一起安安稳稳地吃顿饭,倒觉得斋饭素食格外香,不过有菜无酒,未免不能尽兴。转念想到辛渐依旧困在狱中,手足被锁,少不了要吃些苦头,不由得意甚怏怏,连意外见到王羽仙的喜悦也被冲淡了。
王羽仙已在车上听王翰大致说了经过,道:“我在路上遇到过一队羽林军,不过因为着急赶路,也没有特别留意,原来领头的就是淮阳王武延秀。现在想来,他们也是飞马疾驰而过,应该是另有要事赶着去办,不然他一定会留下来认真对付你们几个。那制使谢瑶环放了你们,有不得已的原因也好,不想助纣为虐也好,但她终究不敢得罪武延秀,所以扣住辛渐,等于软禁你们几个在蒲州,想来是要等淮阳王办完事回来处置这件事。”
她说得不疾不缓,娓娓而谈,但却听得人惊心动魄。王翰几人自然深知武延秀一旦回来蒲州他们面临的处境,无非是逮捕下狱,严刑逼供,到那时只能任人宰割,连半分还手的机会也没有。
王羽仙又道:“翰郎,我看这件事非得惊动狄公不可了,至少得让他在朝中有所提防。”
其实她这个提议人人早已经想过,只是谁也不好意思当着狄郊的面提起,大伙儿都知道狄郊养母不准他与狄仁杰来往,这次五人出游到了洛阳,狄郊都不敢违背母命去拜见伯父。还是辛渐、李蒙二人私下偷偷去相府拜会,说明狄郊的难处,狄仁杰才派次子狄光远来客栈探望。他们五人从一开始被武延秀陷害起,就知道对方的最终目标是狄仁杰,原以为能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来解决这件事,但却实在难以应付指鹿为马、不顾事实又有显赫权柄的对手。别说他们不能指出真正的刺客主谋是李弄玉,就算真交代出真相也于事无补,跟所谓的刺客相比,狄仁杰对武承嗣父子的危害当然远远为大。所以事情到眼前这个地步,似乎已经难以有转机。虽然没有立即大祸临头,可真如王羽仙所言,谢瑶环不过是要将他们五个拖住等武延秀回来。到那时再想去给狄仁杰报信,不也迟了么?
几人目光炯炯,一齐落在狄郊身上,伯父是他的,自然要由他来决定。狄郊苦笑道:“大家都是受我牵累,我还能不听么?就依羽仙所说,我今晚写一封信给伯父,明早托人送往洛阳。”王翰道:“那好,就这么定了。羽仙,你别担心,邪不压正,事情很快就会过去。”王羽仙嫣然一笑,道:“我不担心。”
李蒙打火点上灯,起身笑道:“天色不早,我们三个去外面逛逛,不然可就看不到风景了。”使了个眼色,狄郊和王之涣知趣地跟他走了出去。
王翰揽住王羽仙的腰,让她靠在自己肩头,笑道:“你真不担心么?”王羽仙道:“嗯,其实还是有一点担心。”王翰道:“放心,万一尊公追来,我就说你和狄郊已经私下结为夫妻,生米煮成了熟饭,他也无可奈何。”王羽仙道:“不是这个,我是担心你们几个抵不过那凶恶的武延秀。”王翰笑道:“尽力而为便是,抵不过也是天意,反正你我死也死在一起。”王羽仙大是感动,回臂抚摸他的头,叫道:“翰郎…”
李蒙、狄郊、王之涣出来,外面已是暮色苍茫,不但香客们各自返家,就连僧人们似乎也凭空消失了一般。三人在四周转了一圈,普救寺居高临下,视野宽阔,风景极佳,站在西面后园中甚至可以看到蒲津浮桥和鹳雀楼的朦朦身影,若不是几近天黑,怕是整个河东巷陌都能尽收眼底。
一直到天完全黑了下来,王之涣才道:“叫上王翰回去吧,他俩的悄悄话也该说完了,咱们还得去秦家拜祭锦娘呢。”
三人便往前院而来,忽见到前面有名小沙弥手提着灯笼,引着一名男子往梨花院走去。李蒙道:“呀,那人不是河东驿站驿长么?他来这里做什么?”狄郊想起住持说过有三名男子住在梨花院中,其中一人受了伤,也大起疑心,道:“去看看,轻一点。”
三人蹑手蹑脚地来到梨花院外。那小沙弥走到门前,踮脚点亮了门檐下的气死风灯,将灯笼交给驿长宗大亮,合十行礼,便默默退走。宗大亮见他没入黑暗中,这才转身敲门,叫道:“是我。”
有人来开了门,宗大亮迅疾闪身进去,大门又重新闩上了,四周陷入一片深沉的幽静中。微弱的灯光映照着古朴玲珑的垂花门,匾额上“梨花深院”四个字格外令人瞩目。
王之涣道:“那字写得不错…”狄郊“嘘”了一声,道:“你们等在这里,我翻墙进去看看。”
那墙约有两丈高,且是石头所砌,李蒙体胖,王之涣文弱,自知难以翻过去,道:“好。”二人一左一右站在狄郊身边,各自抓住他一条腿,喝一声“起”,往上一抽,狄郊双手够住墙头,使力往上攀,李蒙、王之涣再各用肩头一顶他双脚,便借力翻上墙头。
正好墙边有一棵桂花树,狄郊缘着树干滑落院中。不过是处常见的三合小院,三楹两厢,西面正堂和南厢房都亮着灯,只有南厢房房间纸窗有几人人头闪烁。他悄悄摸到窗下,那木窗未关严实,恰好露了一道大缝,探头一看——房中共有四人,除了适才进来的驿长宗大亮外,另有三名二、三十岁模样的男子,都是街上闲汉的打扮,大约就是住持提过的三兄弟。不过与住持所言不符的是,这三人看上去都是好端端的,并没有谁受了伤。四人均站在床前,背对着窗户,似在探视床上的什么人。
只听见宗大亮问道:“他的伤势如何了?”身材最魁梧的汉子不以为然地答道:“不过是肩头中了两刀,死不了,老三跟人打架,脸上被砍了两刀,不也没事么?”
宗大亮斥道:“你们的命贱,这可是个重要的大人物,不准他死,也不准他跑,知道么?”魁梧汉子答道:“知道了。不过,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将他藏在普救寺?要想不让人发现,藏我们三兄弟家中不是更稳妥么?”宗大亮骂道:“你们知道个屁,我说藏在哪里就藏哪里!”那三名汉子似是对他很是畏惧,连声应道:“是。”
宗大亮道:“我走了,明晚再来看他。你们可得机灵点,把人看好了,别出什么岔子。”三名汉子急忙去开门送他出来。
几人离开床前的一刹那,狄郊自窗缝中清楚地见到床上平躺着一名男子,上身裸露着,四肢大大张开,手、脚均被绳索绑住拴在床柱上,口中还塞着一大团麻布。
第3章 断舌凶手
狄郊看到梨花院厢房床上五花大绑着一名男子,一时惊住,暗道:“这人是谁?为何被驿长绑在这里?”只是不及思索更多,仓促之下闪身奔进南厢边的茅厕。
那茅厕空间狭小,仅一个蹲坑已占去一半位置,门拉直就碰到墙壁,背后根本无法藏人。狄郊只能仗着黑暗贴站在门板边上。却见宗大亮已然大踏步出来。映着门内射出的灯光,三名汉子的面容也清晰可见——一人身材魁梧、满脸横肉;一人面色白皙,脸上却有两道疤痕;另一人尖嘴猴腮,身材也是又干又瘪。从外貌看,浑然不似三兄弟。
三人一直将宗大亮送出门外,等他提灯走远,这才进院关门。那魁梧大汉道:“你们先进去,我得去茅房撒泡尿。”刀疤汉笑道:“二哥就是尿多。”
狄郊心道:“原来最瘦的是老大,最壮的是老二,那刀柄白脸是老三。”眼见那老二一步一步地朝茅厕走来,自己无处可躲,不由得满手都是冷汗,暗道:“这下完了,他们绑了人藏在这里被我撞见,我还能活着离开么?唉,死就死了,只盼外面那两个小子千万不要冲进来救我。”
老二正待一步踏进茅厕,忽听见厢房内有“呜呜”响声,又有人敲打床板。老大道:“哟,是那小子醒了,快去看看!”与老三快步抢进房中,略略一看,嚷道:“呀,这小子憋不住,尿在床上了!”
那老二脚已经抬了起来,闻声顿得一顿,竟然又将脚缩了回去,也赶去房中看热闹。
狄郊擦一把额头的汗,暗道:“好险。”他见这处院落花木不多,难以藏身,不敢再多逗留,溜回墙根下,踩住一块大太湖石,翻上墙头,身手比进来时敏捷了许多。王之涣和李蒙正焦急地等在原处,忙上前抱住狄郊双腿,将他接了下来。
李蒙低声抱怨道:“老狄,你可是越来越胖了,快要赶上我了。”王之涣道:“要是辛渐在这里就好了,他武艺最好,翻墙上房如履平地。”狄郊道:“快走。”
三人匆忙回来前院书斋,狄郊对众人说了梨花院中的诡异情形,道:“原来是另外有人受了伤,被三兄弟藏进普救寺中。”王之涣道:“可三兄弟分明是奉河东驿长之命,这男子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被绑在床上?”
王翰道:“啊,我知道了,这被绑在床上的男人一定就是另外一名失踪的刺客裴昭先。他当晚失踪,既没有被杀,又没有被羽林军所擒,李弄玉那些人也到处找不到他,原来是被驿长抓住藏在了普救寺中。”
众人一听大出意外,觉得匪夷所思,但细细一想,又均觉得有理。
王之涣道:“驿长是朝廷官员,竟然敢在武延秀的眼皮子底下营救刺客?噢,也说不上是营救,不然也不会绑着他了。”狄郊道:“这件事很奇怪,驿长既不是武延秀一方,也不是李弄玉一方,他冒着全家人头落地的危险出力救了刺客,暗中带来普救寺,显然是怕武延秀随后会派人大举搜城,一般地方难以藏身,唯有佛教是当今国教,佛寺地位尊崇,是最好的关押之地。可他冒了这么大的风险,到底有什么目的呢?”
李蒙道:“有一点我可以肯定,这驿长一定不安什么好心,白天他一直穿着便服,在逍遥楼门前鬼鬼祟祟地窥探了许久。”狄郊也道:“他找来看守裴昭先的三兄弟,很像是街上横行不法的无赖凶徒。”
王翰道:“走,回去找本地人打听一下这驿长的来历。”又道,“羽仙,你不能再留在普救寺,这里太危险,你先跟我们一道回去逍遥楼,我派人另找处宅子给你住。”王羽仙道:“不,我想留下来。我有个主意,不知道妥不妥当,咱们现在可以说是山穷水尽,一切都掌握在官府手中,他们想什么时候抓你们几个都可以,只是看心情如何,既然无路可走,不如寻求外援。”
王翰道:“你是说去求李弄玉?不,那个女人虽然年轻,却是又精明又冷酷,她当时都不愿意去寻找裴昭先,一帮胡人跟她大吵,她才勉强同意再派人手。那晚她甚至打算杀死我灭口。”王羽仙道:“如此,足以见她是个极厉害的人物,也只有她这样的人才能与武延秀抗衡。”
王翰生性高傲,从不求人,要他低声下气去求李弄玉帮忙,他实在不能同意。可他不忍当面拒绝王羽仙,便朝同伴望去,想征询他们的意见。
王之涣道:“羽仙说得很有道理。阿翰,你不是说李弄玉来头很大么?不如以告知裴昭先下落为由头,请她出手相助。”李蒙更是愤愤不平地道:“这些事本来就是她和她手下搞出来的,虽说武延秀确实该死,可为什么要我们和袁大哥来承担后果?”
狄郊一直默不作声,几经李蒙催促才表态道:“我不同意去找李弄玉求助,事情发生了这么久,咱们几个的事早已经轰动蒲州。按照常理,事情既是因她而起,她稍有侠义之心,都会来找我们,不说出手相助,起码要给我们一个交代。可阿翰被关在县狱时,她竟然怀疑他偷了东西,逼问不成,还差点扼死他…抱歉,我不该说出这件事,羽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