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大相菃木、将领菃鹰等人大感意外,不能理解这道命令的意义——王宫并非墙高池深的艰险之地,楼兰兵力不足,不能全线防守,又无箭矢储备及防城器具,只要倾尽全力,一鼓作气,攻克王宫只在瞬息之间。为何不立即发动进攻,反倒要白费兵士力气去挖壕沟?
但国王令出如山,菃鹰立即躬身应道:“领命。”赶出去传令撤掉攻城器械。
希盾道:“甘奇,这是本王次子须沙,你可看清楚了。”甘奇道:“是。”口中应着,却是头也不敢抬一下。须沙更是大奇,心道:“父王在这个时候提我做什么?”
希盾道:“你这就回去楼兰,告诉你们国王问天,本王可以就此罢兵回国,也可以从墨山人手中救出傲文,条件是于阗、楼兰两国必须联姻结盟,请问天将他的宝贝女儿芙蕖公主嫁给须沙。”
众人闻言均是面面相觑。须沙更是目瞪口呆,艰难地不知所措。只有甘奇毫不惊奇,应道:“是。”向希盾鞠了个躬,恭谨地退了出去。
须沙结结巴巴地问道:“父王,这…这是为什么?”希盾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须沙,你也不小了,该为你选一门好亲事。你哥哥娶了中原公主,你也不能太差。放眼西域,能与我们于阗匹敌的只有楼兰,芙蕖公主是问天和阿曼达王后唯一的爱女,堪可配你。”须沙道:“可是…”
希盾道:“你心怀仁厚,一直希望父王能止戈息兵,这样难道不好么?”须沙道:“好不好,可是…”一时难以想通那楼兰商人甘奇到底说了什么机密要事,竟使得一心要征服西域的父王突然之间完全变了一个人。
希盾却没有心思再纠缠这件事,挥手道:“这件事等楼兰一方有了回应再议不迟。左大相,你过来。”菃木道:“是,陛下有何吩咐?”
希盾道:“本王问你,那游龙当真是不死之身么?”菃木道:“当日臣出使中原归国,曾在大漠与游龙巧遇。臣见他是尾随马贼而来,担心他坏了大事,有意与他搭话,趁他转身离开、完全没有防备时,命黑甲武士发出弩箭。他的座骑神峻无比,脚力极快,瞬间便到了十几丈外,但臣敢肯定有一支弩箭射中了他背心要害,他却恍若无事,头也没有回一下。听说他后来追上马贼,一举射杀了头领赤木詹,惊散群贼…”
希盾不耐烦地打断了话头,道:“这些故事本王都已经听你说过了。我只问你一句,游龙当真是不死之身么?”菃木见国王眉眼阴森,心中一凛,迟疑了下,不得不答道:“当然不是。”
希盾道:“游龙武艺再强,也不过是一介平民,却能在西域国中有如此声望,不仅令商民敬畏,就连一国国王也奉其为上宾,放心将兵权交到他手中。此人不除,日后必成心腹大患。左大相当时在大漠既能肯定他已经中箭,为何不立即派黑甲武士追击?”
菃木心道:“用弩箭暗算游龙是一回事,公然派武士追杀则是另外一回事,别说那些敬佩游龙为人的黑甲武士不肯,我又怎能有胆量下这样的命令?万一事漏,我不但是全西域的敌人不说,一定还会被国王推出来当替罪羊。”心中虽如此想,嘴上却不敢明说,只好道,“臣当时以为游龙已身负重伤,自会被马贼轻易料理掉,谁想…是臣办事不力,恳请陛下准臣将功赎罪。”
希盾道:“嗯,左大相,你就挑选精干人手,专心去办这件事。无论是死是活,都要将游龙带回来见我。”菃木道:“遵命。”不敢再多留帐中,躬身退了出去。
一旁须沙看见父王再一次显露出本性,一张古铜色的脸阴沉得如同昆仑山深处的诡秘树林,幽森可怕,不禁打了个冷战。面前的人是他血肉至亲的父王,即便如此,他也难以弄明白他到底是怎样一个人,他内心深处到底在想些什么?
墨山王宫中的楼兰兵士一直处于高度紧张中,众人均以为今天是生平最后一次看见日出。然而一直等到日中,也不见敌人来攻城。困乏的兵士终于松懈下来,各自倒头睡去。
傲文扶刀屹立在墙头,静静凝视那些正在抢挖壕沟的墨山军士。
大伦挠挠头,不解地道:“这希盾国王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傲文道:“他知道我们逃不掉,大概是想彻底困住我们,以此来跟国王谈条件。”
大伦道:“那咱们还等什么?干脆就此冲杀出去,跟他们拼个鱼死网破,你死我活。”傲文摇摇头,道:“希盾是何等样的人物,他定然早有防备,贸然冲出去等于送死。我们就守在这里,静观其变。反正这里有吃有喝,一时也饿不死。”
他倒也真沉得住气,果真取来酒肉,坐在城头大嚼大吃,丝毫不以外面强敌环伺为意。楼兰兵士早各自存了死念,见王子如此坦然,也学着他的样子,放怀畅饮。
如此过了五日,兵士忽来禀报有三人正走来宫门。傲文登上墙头,那三人居然都是自己人,一人是与他私交极好的前任王宫卫队侍卫长未翔,一人是商人甘奇,也是傲文外公阿胡的心腹家奴,另一人则是心腹小伦。
傲文惊奇不已,忙命兵士开门,见三人风尘仆仆,各有疲色,显是远道赶来,问道:“希盾怎么会放你们过来?”未翔道:“楼兰和于阗议和已成。王子殿下,我们是来接你回国的。”
傲文诧异不已,一时难明究竟,问道:“甘奇,你怎么也会来这里?”甘奇笑道:“我凑巧陪同主人在墨山办事,一直滞留在营盘。主人听说你闯入墨山王宫,逼得力比国王自杀,又被于阗、墨山大军包围,很是担心,所以派我来看看。”
傲文又惊又喜,问道:“我外公他人也在营盘城中?”甘奇道:“是。不过眼下的局势,主人不方便露面,还是不见的好。王子,这就走吧。”
傲文尚是半信半疑,问道:“希盾这次真的肯放过我?国王答应了他什么条件?”未翔道:“大相苏录正在于阗军中,王子若想知道,可亲自去问他。”
傲文遂召集人手,一道出宫。楼兰兵士本以为这次必死无疑,忽听说两国和谈已成,再也不必兵戎相见,均是欣喜无限。
来到于阗军帐,兵马环布,希盾正陪着楼兰大相苏录站在帐外,见到傲文一行,当即招手叫道:“傲文,你过来。”
傲文微一犹豫,即昂然走过去,问道:“怎么,希盾国王还是有所不甘么?”语气甚是无礼。
希盾居然也不生气,指着身边的王子道:“这是本王的次子须沙。”须沙当即点点头,招呼道:“傲文王子。”
傲文却是理也不理,问道:“苏录,国王陛下答应了他们什么条件?”苏录道:“这个…”
希盾笑道:“这可不是什么条件,而是一件大大的好事,须沙将要迎娶你的表妹芙蕖公主。”傲文大惊变色,道:“什么?”转过头去,问道,“这是真的么?”苏录点点头,道:“是真的。”
希盾笑眯眯地道:“傲文,咱们今后就是一家人了。你记住本王的话。”走上前来,抬手欲拍傲文的肩膀。
傲文当即退后两步,本能地去握刀柄。一旁黑甲武士见他有异动,生怕他对国王不利,立即发喊围了上来。傲文属下也不甘示弱,个个亮出了兵刃。
希盾却是脸不变色,挥手命黑甲武士退下,道:“今日是和谈的大好日子,不宜动刀动剑。”苏录忙喝道:“还不快收起兵器!傲文王子,问天国王有令,命你即刻赶回楼兰王都,不得有误。”
傲文却只紧盯着希盾不动,问道:“让芙蕖做于阗的儿媳,这是谁出的主意?”
苏录知道希盾智计百出,行事果断狠辣,见傲文敌意极重,生怕再惹出变故,忙向未翔使个眼色。未翔上前低声道:“王子,苏录大相会留在这里处理一切事宜,咱们还是先走吧。”
傲文大声道:“我问这是谁出的馊主意?”
未翔也是个果敢之人,见傲文一时难以劝转,当即命道:“带王子走!”与大伦一左一右握住傲文手臂,将他强行拉出于阗军营才放开。
傲文大怒道:“你们想以下犯上么?”未翔道:“这是我下的命令,王子若是有气要撒,就罚我一人好了。”
傲文素来与未翔交好,比武时侍卫们因为他的王子身份总是不敢出尽全力,只有未翔从不肯相让,由此也赢得了王子的尊敬和友谊。二人一道在宫中习武多年,情同手足。傲文听未翔这么说,也只得罢了,只是心中犹自愤愤难平。
甘奇劝道:“营盘已是是非之地,王子还是尽快离开为好。至于事情经过,未翔将军自会在路上向王子解释。”
傲文遂率众出城,沿途遇见不少墨山军民百姓,均对楼兰一行怒目相向,他也不以为意。
一路南驰,穿过墨山边境、进入楼兰境内时,北方有消息传来——入侵车师的墨山军队已经溃败回国,车师大王子和二王子均赶回了王都交河,一场灭国危机消弥于无形之间。因墨山王子约藏失踪,墨山国政暂时由王后卫师师主持。墨山国人都认为是楼兰王子傲文暗害了约藏,加上其逼死手印国王在先,无不恨得咬牙切齿。只是碍于于阗的压力,不得已暂压怒火。于阗与楼兰签署和平协议,约定永不起干戈,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这自然是天大的好消息了。
最令人瞩目的人当然是傲文,这位勇闯墨山腹心之地的楼兰王子一时间成为了西域风头最劲的人物,跟那位力挽狂澜的孤胆英雄游龙一样,成为人们争相谈论的传奇。但是楼兰国王问天是出名的保守谨慎,傲文王子此番实在是太过胆大妄为,尤其墨山国王手印之死,虽是意外,但毕竟因他而起,且这件事后患无穷,人们都相当好奇他回楼兰国后会面临什么样的际遇,是受到国王褒奖,还是要遭受无情的处罚?
第三章 冤家聚首1
楼兰王都扜泥位于蒲昌海西南方,古朴厚重的城墙耸立在蓝天白云之下,虽然经历了几个世纪的风霜,却依旧坚挺如初。城内房屋建筑多为尖形塔顶,这也是西域特有的建筑风格,由于建筑材料多为黄土和戈壁石,使得这座城市整体呈现出一种明亮的金黄色来,气度非凡,令人过目难忘。
整座城池方圆四十里,是个规规矩矩的正方形,开有东、南、北三座城门,据说东门正对的就是玉门关西关门。自东门进来扜泥,一条笔直的大道直通到最西面的王宫广场,宽大气派,道路两边商铺林立,有专门出售皮货的皮行,有专门出售铜器的铜行,其它如棉行、糖行、麻行、桃行等,均是各有分工,满目风光,世态万象。
这座巍峨壮观的城市也是西域最璀璨的明珠,汇集着东、西方的财富,有着车水马龙的街道,人声鼎沸的市集,满街飘香的美食,醉人心田的乐舞,来往于丝绸之路的行商无不惊叹它独特的风情,酷爱徘徊流连于此。
令人痛惜的是,楼兰这颗明珠正在慢慢失去它的光泽——孔雀河上游的龟兹、墨山等国不断开渠引水,导致这条河流量大减。于阗灭掉楼兰南部的小宛、且末等国后,也采取同样手段引走了车尔臣河的水。没有了水源,蒲昌海水量急剧减少,日益枯竭。楼兰地处内陆,气候本就干燥,又逢连年大旱,久不降雨,这对以畜牧业、农业和园艺业为主的楼兰来说是致命的打击,牧草、小麦、葡萄等楼兰百姓依赖谋生的经济作物大片枯死。若是干旱再持续下去,局面进一步恶化,连人畜的饮水都会变得困难。
除了天灾,亦有人祸。楼兰上至达官贵人,下到平民百姓,均时兴厚葬,要为死者修建巨大的太阳墓——在墓穴外层层环绕多圈圆木,圈外还有呈放射状四面散开的列木,整个外形酷似一个太阳。通常一座墓穴要用到上千根成材圆木,如此一来,成片成片的树木被人们砍伐,用来修建墓地,导致水土流失得更加严重,环境急遽恶化。墨山、楼兰是邻国,两个国家的南北边界之间原本是一块十几里长的戈壁,然而近年在东部白龙堆和西部塔克拉玛干的不断侵蚀下,伴随着各种天灾人祸,戈壁已然演变成一大块近百里的沙漠。许多良田被风沙湮没,房屋被沙丘埋压,以致当地有“沙骑墙,羊上房,骆驼结在树梢上”的说法。
为了遏制厚葬风气,有效地保护林木,问天国王不得不召集群臣紧急制定了一条法律,规定树活着时将树砍断致死罚马一匹,砍断树枝则罚母牛一头。然而大自然的失衡已然造成,严刑峻法也不能挽回损失。靠近楼兰东部的绿洲则被来自白龙堆的风沙肆意侵蚀,就连那些有“大漠英雄树”之称的生命力极其顽强的胡杨树也开始衰败。
回到王都扜泥当日,傲文即代替抱恙在身的问天国王前往王宫北面的孔雀岛神殿祭天求雨。上天当真是眷顾这位幸运得不能再幸运的王子,他以大无畏的勇气勇闯敌营,面对传说中狮子一般凶狠的于阗国王希盾毫无惧色,传奇般地脱离险境后,又为久旱的楼兰国求来了一场瓢泼大雨。人们笑逐颜开,奔走相告——傲文即将被立为王储,这位声誉日隆的王子将会是未来的楼兰国王。当年有中原相士为车师巨富阿胡之女相面,说两个女儿均贵不可言,长女阿曼达将母仪天下,次女桑紫之子则将成为国王,阿曼达成人后成为楼兰王后,而今桑紫的儿子傲文又将成为王储,传说中的预言果然即将成为现实。
傲文自己也料不到自己能求下大雨,事先毫无准备,被淋得落汤鸡一般,颇为狼狈地回来王宫时,正遇到表妹芙蕖。
这位楼兰公主不过二十出头年纪,五官轮廓清晰而标致,具有典型西域女子的特点:深陷的眼窝、挺直的鼻子,小麦般的黑亮肌肤,苗条挺拔的身材,纤细而有弹性的腰肢和低宽浑圆的臀部。她的黑发如瀑布般披散开来,光可鉴人,右侧编有一根细细的辫子拢住头发,辫子上斜插着一支彩色的羽毛,脖子间挂着一串贝壳做成的项链,项链的底部有一块细绳拴住的凝脂般的玉佩;淡黄色的上襟外,套着一件柔软的羊毛坎肩,配上五彩长裙、高筒靴子,正是西域贵族女子最常见的打扮。
芙蕖一直在宫门口来回徘徊,一见到傲文就气势汹汹地上前问道:“表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傲文回国后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娇憨任性的表妹,愕然问道:“我做什么了?竟惹得表妹竟如此生气。”芙蕖道:“你为了自己从墨山王宫脱险,要将我嫁给于阗二王子须沙!”傲文摇头道:“这可不是我的主意。表妹,你该知道我为人,我怎么可能用你的终身幸福来换取我的性命?我若是事先知道,宁可我自己死,也绝不会让他们这么做。”
芙蕖登时转怒为喜,道:“我就知道表哥不会这么做。”两朵红云飞上了脸颊,露出小女孩的羞涩来,顿了顿,才道,“你放心,我死也不嫁给须沙。”
傲文知道这位刁蛮任性的表妹一直热恋自己,正感到难以回答之时,芙蕖赧然而笑,已转身跑开。
忽见问地亲王领着他的宝贝儿子刀夫施然走过来。问地五十岁不到,肥头大耳,满面油光笑容。刀夫大概二十七、八岁的样子,撅着阔厚的嘴唇,粗黑的眉毛挑得老高,一张方脸拉得老长。傲文素来不喜欢这对笑脸冷脸反差极大的父子,一时避之不及,只得勉强招呼了一声:“殿下。”
问地笑眯眯地道:“傲文,你愈发长进了啊。刀夫,你该好好向你表弟学习。”刀夫哼了一声,扬起下巴,非但一言不发,看也不看傲文一眼。
傲文正要走开,问地忙叫道:“傲文王子别急着走,我的国王大哥对你这位外甥相当器重呢,又有什么重要事情要交代你去做。他正在内殿书房等你,快去吧。”
傲文很不喜欢亲王这种怪腔怪调,表面和和气气,语气中却总透露出一种冷嘲热讽的伪善,只淡淡应了一声,疾步回房换了衣服,带着大伦、小伦两个心腹侍从望内殿而来。
国王书房位于王宫西面。门前的庭院中绕着围墙根种有数株极大的紫藤,花架均用粗木搭成,枝繁叶茂,仿若一片花林。其中一株最大的紫藤的蔓枝侧引到书房上,竟然覆盖了整个房顶,房顶房檐皆是紫色的花朵,屋檐上垂下无数紫藤花蔓,火光中仿佛蒙上层朦胧的轻纱,紫云垂地,霭霭浮动,香气袭衣。书房北面则是烟波浩淼的千羽湖,风景极佳。
到了书房外,门前侍卫道:“国王有令,只让傲文王子一人进去。”傲文便示意大伦兄弟留在门外,独自跨进房来。却见国王问天和王后阿曼达正携手站在北窗前,凝视着窗外灰幕般的大雨。
傲文料不到王后也在这里,一时有些慌乱起来。与外人想象不同的是,他对阿曼达王后的畏惧要远远胜过问天国王,问天就像是慈爱的父亲,表面对他不闻不问,其实暗地里很有些纵容他。而阿曼达则是位精明的母亲,明亮的眼睛总能看透人心最深处,傲文在她面前常常有无所遁形的感觉,每每他做错什么事,她虽然不骂不说,只淡淡望着他,但那种眼神比责骂鞭打还要令他难受。
阿曼达最先回过头来,叫道:“傲文来了。”傲文只得上前行礼,道:“姨父,姨母。”
问天道:“过来坐吧。我叫你来,是要商议芙蕖婚事。”
傲文早猜到事情会跟表妹有关,一向敏捷的他居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只要想到芙蕖嫁去于阗是为了救他,他就有说不出的难受。忽见到王后正用奇怪的眼神望着他,更是无地自容,当即起身跪下道:“全是傲文的错,若不是因为我被困在墨山,就不会给于阗可乘之机。芙蕖表妹既然不原意嫁给须沙王子,不如由我去当面向希盾国王说明,他肯罢手最好,若是不肯罢休,我愿意以命相抵。”
问天愕然道:“你在胡说些什么?起来!”傲文只得悻悻站了起来。
阿曼达道:“傲文,你不必内疚,希盾国王肯放过你,并不是因为他想要芙蕖当儿媳妇,而是另有原因。”傲文道:“什么原因?”
问天道:“这件事,我们答应过你母亲,不能对你提起。”傲文涨红了脸,大声道:“她算什么母亲?自小将我丢进王宫,这么多年,从来没有看过我一次。到底是什么原因?我想知道。”
门外侍卫听见书房里有异,一齐推门闯了进来。问天道:“这里没事。”挥手命侍卫退出来。
阿曼达上前拉起傲文的手,道:“这件事,你还是不知道的好。”傲文道:“不,我要知道,我要知道希盾放我走的真正原因。”
阿曼达回头望向丈夫,问天叹了口气,无奈地点点头。阿曼达便道:“你母亲在嫁给泉苏大将军之前,曾经与希盾有过一段恩怨。当时希盾还不是于阗国王,只是个被放逐在外的落魄王子,而且因为他早已经娶妻生子,所以所有人都反对桑紫跟他在一起,但他们还是生了个孩子。后来两个人也因为种种原因分手,孩子归桑紫抚养。再后来,希盾归国,夺取了于阗王位,派人用武力从桑紫手中抢走了孩子…”
傲文失声道:“难道那孩子就是须沙王子?”阿曼达道:“于阗只有两位王子,大王子永丹是菃秋王后所生,须沙身份是庶出,应该就是桑紫的孩子。”
傲文这才恍然大悟,难怪他的亲生母亲不愿意养他,总是一副痛不欲生的表情,原来她还有过另一个孩子。想来她隐居在蒲昌海深处,日日想念的就是那个被希盾抢走的孩子。转念道:“可这还是不对,西域人尽知我母亲是桑紫夫人,希盾不可能不知道,他一开始明明是要置我于死地,怎么会突然改变主意?”
阿曼达道:“这全亏了甘奇。当时他正陪你外公在墨山王都营盘办事,听说变故后设法去求见了须沙王子。须沙听说你是他同母异父的兄弟,不愿意发生手足相残的惨剧,所以出面说情。”
问天道:“而且当时局势对希盾国王并不利。因为游龙的出现,墨山军队未能按计划及时攻克车师王都,失去了良机,又在归途中遭遇大王子昌意的截击,一溃千里。车师发现所谓鄢金城下的于阗骑兵只是少量诱兵后,即调集重兵压向墨山边境。我国也在北部边境紧急集结了军队,实际上希盾率领的军队已经被合围在墨山国中。若是没有议和,车师必然出尽全力攻打墨山,墨山国弱,全仗于阗支持,但希盾千里穿越沙漠而来,所带兵力有限,就算我国不出兵,他也只能勉强和车师抗衡,胜败难卜。墨山国王手印因你而死,若是你再被杀死在墨山,两国结下死仇,必然开战,希盾处境更加不利。他是个绝顶聪明的人,非常善于审时度势,正好甘奇赶去为你说情,他遂以联姻为条件议和。我召集群臣商议此事,均认为政治联姻是件大大的好事。希盾自登基以来,弄得西域乌烟瘴气,这次肯主动停火,表示永保和平,当然是最好不过。”
傲文道:“那么芙蕖表妹是要嫁给须沙了?”阿曼达道:“王国利益本来就是凌驾是在个人幸福之上的,身为公主更是如此,这是芙蕖的命运。就算没有这次事件,我和国王也是打算将芙蕖嫁给车师王子或是墨山王子。这次她能够嫁给须沙王子,既亲上加亲,又能给西域带来和平,不是天大的好事么?须沙终究是你的亲哥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