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文道:“可是…”他知道芙蕖狂热地爱着他,虽然她爱发脾气,又刁蛮又任性,可她对他是真的很好,所有人都看在眼中,所有人都以为将来芙蕖公主必然嫁给傲文王子,亲上加亲。可到现在他才明白,国王和王后对公主的婚事早有打算,一时心头百般复杂滋味。
阿曼达道:“自古以来,王子和公主的婚姻都不能任由自己的意志。傲文,我希望你能记住这一点,芙蕖的这一幕将来很可能也会发生在你身上。”
傲文道:“什么?”阿曼达道:“你是楼兰王子,将来也可能要娶你不爱的于阗公主为妻。”傲文呆在那里,无言以对。
问天素来爱惜傲文如亲子,见他发窘,忙安慰道:“这都是将来的事,而且未必真会如此。傲文,我今天叫你来,是因为楼兰、于阗和谈已成,我将下令准许希盾国王从楼兰过境回去于阗。另外,既然已是亲家,我会在王宫举办一场宴会,盛情款待希盾国王和须沙王子一行,就由你负责准备。”傲文极不情愿,却不得不躬身应道:“遵命。”
阿曼达道:“芙蕖也要出席宴会,跟她的未婚夫须沙王子正式见面,傲文,这是你确保要做到的第一件事。”傲文道:“芙蕖表妹如果实在不愿意出嫁,我该怎么办?”阿曼达道:“这是你自己要解决的事,而且你绝不能告诉她须沙是你的亲兄弟。桑紫是须沙生母一事,绝不能向任何人提起。”傲文摇头道:“不行,我实在做不来这件事,请陛下和王后另选高明。”
阿曼达见他一口拒绝,便朝丈夫点点头。问天道:“你不愿意做,我也不勉强你。来人,去叫未翔来。”
等了一刻功夫,未翔被侍卫领了进来,见傲文板着脸站在一边,一时不明究竟。
问天道:“未翔,你之前保护昌迈王子不力,惹出一连串的大事,我暂停你侍卫长之职,你可心服?”未翔道:“臣心服。”
问天道:“你一向能干,我想给你个机会戴罪立功,眼下有一件大事要交给你去办。”又将宴会的事重新交代了一遍,道,“芙蕖公主能否盛装出席是这场宴会的关键,你可明白?”未翔道:“臣明白。”问天道:“你去吧。傲文,你也退下。”
一出来书房,未翔便问道:“宴会本来该是王子的任务,对不对?”傲文哼了一声,抬脚便走。
未翔道:“喂,王子可不能就此撒手不管,芙蕖公主那边我要怎么办?”傲文头也不回地道:“你还能没法子么?大不了把公主绑起来,送到宴会上。”
傲文表面说不再理会宴会之事,一想到事关表妹的终身,终究放不下心,又想到阿曼达那一番意味深长的话,心中着实烦闷无比。
小伦见王子回到房前却不进门,只在回廊中走来走去,很是不解,问道:“殿下现在是西域的大英雄,又为楼兰求来了大雨,高兴还来不及,如何还这般苦恼?”傲文摇了摇头,道:“你不会懂的。你们这就去准备,我要回老宅去住,不想再呆在宫里了。”
大伦与小伦闻言面面相觑,不知道王子为何要突然搬离生活了二十年的王宫。
傲文道:“还愣着做什么?快去办事。”大伦兄弟只得应道:“是。”
傲文也不告知任何人,只率领数名心腹侍从冒雨驰出王宫,悄悄回到父亲泉苏的旧宅。
这是一处美丽静谧的庄园,修建在城外的一个小山坡上。庄园内外植满石榴,正逢花季,红、白花色相间,繁茂似锦。
旧宅虽然尚有老仆留守打扫,终究已经多年无人居住,显出几分破落的苍凉来。傲文也不多理会,径直进来房中,命人搬进来酒肉食物,自斟自酌,直至饮得烂醉。
如此过了数日。一日正午,傲文宿醉刚醒,又喊着要喝酒。大伦道:“殿下,酒已经喝光了。”傲文道:“再派人到城中买。”大伦道:“属下不敢,现在满城都在搜捕王子,属下若是回去扜泥,准会被国王派人抓起来,严刑拷问王子下落。”
傲文吃了一惊,坐起来问道:“竟有这回事?”大伦忙笑道:“酒没有了是真的,其余是属下瞎编开玩笑的。殿下酒可得吓醒了?”
傲文又气恼又好笑,批衣出门,站在门前葡萄藤下,远远望见蒲昌海风光旖旎,湖水映照着天空的变幻,银光闪烁,宛若仙境,忍不住心中一动,叫道:“来人,备马!”
大伦抢过来问道:“殿下要去哪里?是回城么?听说于阗一行明日就该到王都了。”傲文道:“不,去蒲昌海。”大伦这才明白王子是要去探望久违的母亲桑紫夫人,忙应道:“是。”
蒲昌海水质洁净,清澈见底。在以前水源充足的时候,湖面烟水缥缈,浩瀚无际,还常常能看到云气,如宫室、台楼、城堞、人物、车马、冠盖等,历历可见,楼兰人称之为海市。
除了海市外,湖边蒹葭丛中大量生有一种蒲昌海特有的小鸟,名为白顶溪鸲,飞行敏捷,专门以捕食湖中浮游生物为生。最奇特的是,这种鸟见人不惧,平常无事时就会飞临水面,衔取湖中草叶,所以被人戏称“净湖鸟”、“净水童子”。
到海边时,傲文即勒马放慢脚步。他想见到母亲,可又不想那么快见到她,这是一种极矛盾的心理。他去见她是为了什么?是想问她与希盾的往事么?还是想问她为何那么思念须沙,甚至宁可放弃抚养自己的另一个儿子?
正神思之时,树上一只白顶溪鸲飞起,鸣声啾啾,掠着傲文发髻飞过。傲文唬了一跳,几乎跌下马来。小伦见溪鸲惊吓了王子,举箭要射。傲文道:“不必了。”转眼望着水位日益下降的蒲昌海,不由得深深叹息一声。
王子既有心事,侍从也只能跟在他后面慢慢前进,一行人走得极为迟缓。忽有两匹快马自后面赶了上来,一掠而过。
小伦喝彩道:“好一匹骏马!”
傲文这才留意到前面一名男子胯下一匹黄色大马极是神骏,微一愣间,前面两骑已去得远了。
大伦上前道:“殿下,往北边只有一条路,这两个人不是本地人,会不会也是去找桑紫夫人?”傲文蓦然醒悟,忙一打马,匆忙往母亲隐居之处赶去。
到了精舍前,果见那一老一少两名男子正将马匹拴在树上。傲文翻身下马,狐疑问道:“你们是什么人?”完全是一副审讯罪犯的口吻,极不客气。
那年青男子道:“我叫萧扬,这位是笑笑生。”傲文道:“你们是中原人,来我母亲的精舍做什么?”
笑笑生奇道:“你就是傲文王子么?”傲文道:“是我。你们来这里做什么?”笑笑生嘻嘻笑道:“我其实也不知道来这里做什么,我是跟着萧扬来的,王子得问他。”
原来萧扬以游龙身份在交河以寡击众、力退强敌后,就成为车师举国称颂的大英雄,他不堪忍受走到哪里都是欢呼阵阵,见墨山大军退走、交河危机已解,便悄悄溜走。他取下游龙软皮面具,塞入割玉刀刀柄的空隙处,用麻布套上刀鞘,再也无人能认出他就是游龙,因而混出交河相当容易。可偏偏笑笑生知道他就是新游龙,又设法追了上来,非要一路跟着他,说是要从旁监视,不准他以游龙的身份做坏事。他无可奈何,只得一道同行。即将离开车师国境时,忽然听到楼兰王子傲文直捣墨山王宫的传奇故事,萧扬想起来游龙临死前曾经提到他的本名就叫傲文,一时间怀疑这其中有什么关联。正好他预备赶去塔克拉玛干沙漠寻找轩辕剑,便顺路来到楼兰,一番打听之后,决意先来找傲文生母桑紫。哪知道未见到桑紫,就先见到了傲文本人。他仔细观察傲文,这位楼兰王子傲气十足,举手投足颐指气使,气派极大,跟游龙不仅面貌完全没有半分相同,而且性格迥异。如果不是名字的巧合,游龙本来叫傲文,那么这位傲文又该是谁?
傲文喝问道:“你来做什么?”萧扬迟疑了下,道:“我有一件事要来向桑紫夫人请教。”
傲文道:“什么事?”萧扬道:“恕我暂时不能奉告。”
侍从当即上前喝道:“大胆,还不快回答王子问话?”傲文挥手止住侍从,道:“你们先等在这里,等我见过我母亲再说。”萧扬道:“是。”
傲文便带头跨进篱笆,微一犹豫,最终还是没有叫出声来。大伦便上前叫道:“桑紫夫人,傲文王子到了。”
却见一名披着黑色羃羃的侍女匆匆开门出来应道:“桑紫夫人不在家,已经出了远门了。”
傲文闻言大奇,母亲不问世事,深居简出二十年,连王都扜泥也很少回去,为何凑巧在自己来探望的时候出了远门?忽想到大伦曾告知希盾、须沙一行明日就要抵达扜泥,心中恍然有所醒悟,脸色立即阴沉了下来,转身就走。
大伦忙问道:“这两个中原人要一起带走么?”傲文哪里还有心思理会别的事,道:“不必了,回王宫去。”
一路驰回王都,正巧在北门遇到一名王宫侍卫。那侍卫慌忙禀告道:“王子到哪里去了,好教人着急!王后正急召王子回宫。”
傲文满腔怒火正无处发泄,扬手一鞭,恨恨甩在那侍卫脸上。那侍卫尚不知道如何惹怒了王子,摸着火辣辣的脸,又是委屈又是莫名其妙。
王宫位于王都的最西面,坐西朝东,别名叫做“三间房”,传说是开创楼兰国的三位先人的最初居住之地。而今的三间房仿若一座豪华的城堡,左右衬托着圆锥形的尖塔,中间则是拱形城门。正殿后有一座三层尖塔,称“明光塔”,高近百尺,是扜泥城中最高的建筑。
王宫正东门前则是座巨大的广场,正中间有座年代久远的喷泉。喷泉中央是用白玉石砌成的四边形的多层塔柱,底部有一组铜铸的孔雀图像,每只孔雀口中都能喷涌出水柱。整座喷泉斑斓晶莹,光耀夺目,是扜泥城中一道亮丽的风景。
傲文刚到宫门处,便有两名侍卫迎上前来道:“王后有令,请傲文王子回宫后立即去见她。”随即上前一左一右夹住傲文,仿佛生怕他逃逸一般。
傲文喝道:“做什么?”侍卫忙赔笑道:“殿下别生气,实在是王后有严令,说是一见到王子回来,就得立即带去见她。”傲文哼了一声,径直赶来王后宫室。
王宫内植有大量葡萄,葡萄酒是楼兰最重要的手工业。王宫中的葡萄都是老树,老藤的浓荫形成一道道的绿色走廊,给这炎热的夏季带来不少清凉。
而今因即将有楼兰、于阗两国国王盛会,甬道上的葡萄藤均被张灯结彩,虽然平添了不少喜气洋洋的气氛,却令傲文感到相当的做作。他进来王后宫室,只鞠了一躬,便一言不发地站在门口。
阿曼达令侍从、侍女尽数退出,这才招手道:“傲文,你过来。”傲文走出两步,即又停住。
阿曼达问道:“你不打招呼,擅自离开王宫回去大将军老宅,是在怪姨母么?”傲文道:“不是。”阿曼达道:“那么你是在生谁的气?脸色这么难看。”傲文道:“没有生气,我就是不高兴。”
阿曼达叹道:“你本来可以自由自在地生活,如果不是我坚持要留你在宫中,你就不会有王子的身份,也就不会有这么多的烦恼。而今国王要立王储,刀夫为人平庸,我们都知道你的才干远在他之上,可姨母是真心希望国王能立刀夫王子,而不是傲文你。”傲文睁大了眼睛,道:“什么?”
阿曼达道:“你现在才是王子身份,已经如此为难。当了王储,就再也不能做回你自己了。成为一国君主,得到的不仅仅有至高的权力,还有漫无边际的负重和责任。傲文,姨母真的不想看到你将来痛苦,就跟不想看到芙蕖现在哭闹一样。可没有办法呀,公主有公主的命,王储有王储的运。傲文,你老实告诉我,你想当王储么?”
王后说得慢条斯理,语气也很平静,傲文却是听得惊心动魄,心中波澜大起,一时张口结舌,难以回答。他自然是想当王储的,他既有成为一国之王的雄心和志向,又因为他知道刀夫想当王储,他瞧不起那样一个人,所以他要处处压着他,占到上风。他也一直以为凭他的本领才能,王储之位是手到擒来之事,可当阿曼达突然说出了这样一番令人百感丛生的话时,他倒真的有所犹豫了。
阿曼达一字一句地问道:“姨母再问你一次,你想当王储么?”傲文终于点了点头。虽然只是轻微一个动作,但却是很坚定的决心。
阿曼达道:“这可是你自己的选择,到死不能后悔。”傲文道:“是。”阿曼达道:“好,你退下吧,好好去准备一下。国王有令,明日由你和苏录大相出城迎接希盾国王一行。”傲文沉默半晌,应道:“遵命。”鞠了个躬,退了出来。
一名侍女正在门外等他,忙迎上前小声道:“公主请王子立即去后苑树林。”
傲文便独自赶来后苑。芙蕖正站在一棵大树下搓手,神色焦急,见到傲文,便立即扑了上来,轻骂道:“你怎么才来?急死我了。”傲文轻轻推开这位青梅竹马的表妹,问道:“表妹找我有事么?”
芙蕖仰起头,热切地凝视着他,道:“表哥,你带我走吧,我们一起远走高飞。”傲文一呆:“什么?”
芙蕖娇笑道:“我不做公主了,你也不做王子,我们一起私奔,离开楼兰到中原去,好不好?”她的嘴角泛着动人的笑意,俏丽的脸庞上红晕点点,满脸是幸福的光芒。
傲文却没有她那么兴奋欣喜,心头只是一片茫然,又想起适才姨母的话——“这可是你自己的选择,到死不能后悔”。
芙蕖见他不答,催问道:“表哥说话呀,再不走可就晚了。”傲文喉结动了两下,答道:“不,我不能答应你。”
芙蕖大是震惊,问道:“为什么?”傲文道:“因为我要当王储。”
他的声音很轻声,但是在芙蕖听来却如针穿一样刺耳。失望的表情瞬间凝结在公主脸上,随即转为浓重的哀戚和难过。这短短一刻,对傲文而言,像一生那么漫长。
芙蕖终于转过身子,踯躅着离去,一步一步,一脚一脚,趔趔趄趄,蹒跚而行,呆滞得仿佛是在丛林中彻底迷失了方向的孩子。
傲文心中有些怅然,有些失落,有些遗憾。他有心要追上去,脚步却如被钉到了地上,半分也挪动不得,因而只是默默地看着她。直到她消失在视线中后,他还还继续呆伫在这块少年时常与芙蕖一道来玩耍的地方,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在这里呆了多久。
夕阳的余晖彻底消逝后,寒气浸人,天空中开始飘起星星点点的小雪。几点雪花被风吹落到傲文脸上,瞬间融化,带来森森的冰凉。夜幕如影随形地悄然降临,如同一张漫天渔网抛开,天终于完全黑了下来。
萧扬和笑笑生到达楼兰王都的时候正好是清晨。旭日渐升,金色的光芒洒在扜泥城上,晨雾渐渐褪去,这座古城露出了本来的黄色,在朝阳中呈现出深刻的冷静和沧桑。但城市还没有彻底舒醒,整座王都显得有些寂静冷清。巨大的城门刚刚打开,空无一人,只有城墙上无数守卫兵士来回游弋,枪尖熠熠生辉。
忽听见城内马蹄得得,清晨的宁静被打碎了,数名棕甲骑士驰到北城门,大声叫道:“傲文王子和苏录大相就要到了,快准备。”一边喊叫发令,一边驰出城去。
兵士们一窝蜂拥下城墙,在城门四周戒备,禁人出入。萧扬和笑笑生一时不得进城,只得让到一边。
笑笑生道:“傲文王子的母亲可真是奇怪,如此绝色美人隐居在蒹葭深处,与世隔绝不说,连亲生儿子来了也托辞不肯相见。喂,萧扬,咱们要不要一会儿将这消息告诉那位傲慢无礼的王子?”萧扬摇摇头道:“他们母子不和,想来必有原因。”
原来昨日傲文来蒲昌海探访母亲不遇、愤而离开后,萧扬上前向那披着黑色羃羃的侍女打听道:“桑紫夫人什么时候能够回来?”侍女道:“夫人没有交代过,这可不好说。”萧扬道:“那好,他日再来拜访。”
正当离开时,笑笑生忽然道:“屋子后面拴有两匹马,马鞍都没有卸下呢。”萧扬心念一动,暗道:“这一定是家中有客,既有客人在堂,主人如何会不在家?”忙重新到门前叫道:“我自中原来,有要紧事想请教桑紫夫人,还望夫人不吝赐见。”
那侍女重新开门出来,恼道:“早告诉你说夫人出远门了,王子都已经走了,你还在这里纠缠做什么?”笑笑生笑道:“小姑娘撒谎眼睛都不眨一下。我问你,屋后那两匹马是谁的?”侍女一时惊住。
笑笑生道:“答不上来了吧?快请你家夫人出来相见。”侍女道:“夫人说了,不想见客。”萧扬道:“那好,我们就先等在外面,等到夫人肯赐见为止。”侍女微一迟疑,即转身进去。
萧扬温文有礼,笑笑生可不理这一套,见那侍女正要跨进门槛,一步抢上去,意欲紧随进去,却被门槛绊了一跤,“哎哟”一声,跌入堂中。刚狼狈地爬起来,不及转身,只觉得颈中一凉,那侍女不知从哪里拔出一柄短刀,正架在他脖子上。
笑笑生这一惊非同小可,忙道:“有话好说,我这就出去,这就出去。”那侍女也是紧张之极,握刀的手颤抖不止。
萧扬抢进来道:“笑先生多有鲁莽之处,我替他赔罪。不过我们并无恶意,请姑娘先放下刀。”那侍女不答,只频繁地往内室望去。
萧扬见堂中并无旁人,心头疑云大起,朗声道:“桑紫夫人,你在里面么?请出来一见。”见无人应声,便道,“如此,我可要冒昧得罪了。咦,夫人你…”趁那侍女惊然回头之际,上前拿住她手腕,微一用力,短刀即应声落地。
侍女痛呼道:“放开我!”萧扬道:“抱歉,暂时放不得。”将她手臂反拧到背后,正要揭开她头上的羃羃,好看清她的面目,忽听见有人喝道:“放手!”
却见一名纤瘦的紫衣妇人走出堂来,虽然年纪已不轻,可依旧有着清丽的容颜、绝代的芳华。萧扬立即肯定她就是昔日的西域第一美人桑紫,忙放开侍女,躬身道:“桑紫夫人。”
桑紫挥手斥退侍女,径直到堂中坐下,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何来我这里捣乱?”萧扬便报了姓名,问道:“夫人可听说过游龙这个人?”桑紫态度极是冷淡,道:“没有。萧公子,笑先生,我隐居在蒲昌海已经有二十年,非但不知道你们想问的人和事,也极不愿意见到外人,你们这就走吧。”
萧扬道:“夫人,这件事跟傲文王子…”桑紫一张脸如罩寒霜,冰冷没有任何生气,道:“傲文虽然是我的孩子,可并不在我身边长大,他的事我一概不知。来人,送客。”黑衣侍女便又重新出来,从地上拾了短刀,道:“二位请吧。”
萧扬无奈,只得与笑笑生告辞出来。一路笑笑生对桑紫的容貌赞不绝口,又问道:“咱们什么时候再来?”
萧扬心道:“桑紫夫人听到游龙名字时没有任何反应,她未必就知道游龙跟傲文的联系。可身为母亲,如此冷淡自己的亲生儿子,实在是大违常理,这背后一定有什么故事。也罢,眼下最要紧的还是找到轩辕剑,然后再以游龙的身份回去大漠。”便对笑笑生道,“我要去塔克拉玛干寻一件东西,暂时不会再来了。”笑笑生忙道:“你干脆把游龙的面具和割玉刀给我,我代你变成游龙,也四处去耍耍威风,尝尝被人当作英雄欢呼的滋味。”
萧扬道:“欢呼的背后,可都是刀枪剑戟,先生可愿意过这种危险的生活?”笑笑生忙摆手道:“我只是说着玩儿,还是跟你一起去大漠寻找周穆王宝藏更妥当。”
萧扬道:“什么?”笑笑生道:“难道你不是去寻宝的么?告诉你,这种藏宝之处处处都布有机关,先生我精通八卦五行,一准儿能帮上你的忙。”萧扬笑道:“这倒是不错,那咱们就继续同行,寻到宝藏一起平分。”
笑笑生“嘿嘿”了两声,道:“其实我早算出你小子找的不是宝藏,你不肯说实话,也由得你,日后自有你哭着喊着求先生的时候。”萧扬道:“先生既然算到我不是找宝藏,如何还要跟着我?”笑笑生道:“你找你的东西,我找我的宝藏,咱们同路,是不是?”
萧扬只觉得这笑先生十分难懂,有时候稀里糊涂,有时候又目光如炬,但他确实风趣可爱,笑料不断,有他相伴,旅途总是会热闹些。两人遂结伴南行,因贪恋蒲昌海的暮色风光而错过了扜泥城门关闭时间,只好将就在城外的小客栈过了一晚,预备一早进城,买些必要的物品后便一道上路,不料刚好遇到傲文王子出行,被兵士阻在城门外。
等了小半个时辰,聚集在城门预备进城的人越来越多。萧扬听到旁人议论,这才知道今日楼兰要在三间房王宫宴请于阗国王希盾一行,心道:“希盾野心不小,这次和议出人意料,怕是另有文章。之前他手下左大相菃木担心夜明珠真相泄露,买通马贼捕捉我和笑先生几人,又在大漠中用弩箭暗算游龙,导致一代英雄豪杰就此抱憾而终,游龙可以说是为救我而死,我若不能为他报仇,未免太对不起他。可菃木心机深远,表面一直不肯与我翻脸,所以才召来马贼出面捕捉我,他当已经知道是游龙从马贼手中救了我,我若去行刺,不是明着告诉于阗人游龙已死么?万一失手,个人生死事小,游龙的事业又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