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地很是不解,道:“这是上好的葡萄酒,岂不是便宜了他?”摩诃微微一笑,也不答话。
楼兰的葡萄酒最是浓郁醇厚,劲力十足,不多大一会儿,那刺客便满面通红,像泥一样瘫软在椅子上。他自己也甚是不解,问道:“你们…想要对我做什么?”
摩诃从怀中掏出一枚药丸,扔入杯中,药丸“嗤”地一声,瞬间化入残酒中,又命人将那药酒强迫刺客饮下。片刻后,刺客开始摇头晃脑起来,一双阴骛的大眼睛也神散气弱,完全失去了光彩。
摩诃道:“本座给他服了特制的幻药,这会儿他脑海中正出现人间所能想象出的各种幻象,再拖延一刻,他就会彻底迷乱,再也无法自主控制意识,你们便可以趁机问话。之前给他饮下那么多葡萄酒,也是因为这人意志格外顽强,一开始用药会令他身体产生抗力,若是先拿浓酒麻醉他,他浑身酥软之下,只能完全被药力控制摆布了。”
巫师说得头头是道,在场众人则听得目瞪口呆。唯有问地一向真心信服摩诃的本事,连声赞道:“好,好。”
过了一会儿,那刺客开始哼哼哈哈地乱叫,一张脸燥热得通红。他本已经被拷打折磨得奄奄一息,不知又从哪里生出了几分力气,不断扭动身子,努力挣扎,想挣脱绑索。
问地见摩诃点点头,忙抢上前问道:“快说,是谁主使你来行刺的?”刺客迷迷糊糊地道:“国王,是国王陛下。”未翔等人见摩诃这招居然有效,无不暗暗称奇。
问地道:“是墨山约藏国王么?”刺客道:“不,是希盾,希盾国王。”问地一时骇异得呆住。
未翔忙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刺客道:“菃段。”
未翔道:“你们怎么混进王府的?”菃段道:“我们早一个月就扮成仆役混进王府,等的就是今日。”未翔道:“阿莎中毒是你们故意弄出来引开侍卫视线的么?”菃段道:“什么阿莎?是那舞娘么?”
问地抢上来问道:“说,于阗国王为何要派你们来行刺?”菃段道:“这还用问么?希盾国王要称霸西域,楼兰一日不除,国王陛下一日睡不安稳。”
问地道:“既然如此,于阗为什么还要跟楼兰联姻结盟?”菃段道:“不过是暂时的权宜之计。何况希盾国王也喜欢阿曼达王后,想要得到她的女儿。”
问地“啊”了一声,显然被刺客的供词惊住了,转头望着未翔,不知该下面如何开口。
未翔本来还怀疑这刺客菃段是有意假装被幻药控制,然后嫁祸给于阗,听到此处便完全相信了,再无疑虑。他虽然不十分清楚希盾和阿曼达、桑紫姊妹之间的恩恩怨怨,但他长期扈从国王和王后,知道的隐秘事件极多,多少能猜到一些。譬如他曾跟随阿曼达王后秘密到驿馆探访希盾国王,这是连傲文王子、问地亲王都不可能知道的私事。这菃段能说出最后一句“希盾国王也喜欢阿曼达王后,想要得到她的女儿”,足见他是希盾国王身边的亲信武士。
好半晌,问地才讪讪问道:“侍卫长,你看这…”未翔道:“亲王,我得带刺客进宫,向国王陛下禀告这件事。”问地道:“好,人你带走吧。”
摩诃道:“侍卫长,这幻药不能持久,药力一过,刺客怕是不会再开口了。”未翔道:“无妨,我已经得到他的口供。巫师,这次当真要多谢你。”摩诃道:“嗯。”
未翔押着刺客菃段回来三间房王宫。此刻正是凌晨,天光未亮,国王夫妇居然尚未就寝,听说未翔回来,忙紧急在内室召见。未翔遂将审问结果一一禀告,就连那一句“希盾国王也喜欢阿曼达王后,想要得到她的女儿”也没有敢隐瞒。
阿曼达王后倒不如何惊奇,似乎一切早在她意料之中。问天先是瞪大了眼睛,随即起身在室内走来走去,不断搓手跺脚,仿若一头受伤的野兽,显是内心愤怒之极。未翔从来见过国王如此神色,也不知道该如何相劝,只垂手站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
忽听得问天叫道:“带刺客进来,我要亲自问他。”未翔犹豫道:“那刺客是为巫师药力控制才招出了幕后主使,眼下药力已过,即使陛下亲自审问,怕也没有什么结果。”忽见国王面色如铁,眼睛快要冒出火来,心中不由得一凛,不敢再多说一句,忙出去命侍卫押了菃段进来。
菃段人已经清醒过来,又恢复那副傲慢神态,虽然因伤处疼痛难忍不断皱紧眉头,却是紧闭双唇,坚持不肯下跪。
问天道:“你叫菃段?你适才已经在无意识的情况下招出了所有真相。哼哼,我还真想不到希盾会来这一招,我原以为…”转头看了阿曼达一眼,这才道,“我也不杀你,你这就回去告诉希盾,我会亲自带兵来拜访他,请他做好准备。”菃段只是不住冷笑。
问天道:“我瞧得出你有恃无恐,等到我楼兰大军兵临于阗王都西城城下时,再来看你是什么表情。未翔,立即派人送他走,当面交给希盾国王。”未翔道:“遵命。”
阿曼达叫道:“陛下…”问天决然道:“王后不必再说。未翔,去,紧急召集亲王和将军们上殿!我将下令全国备战!”
未翔不敢有丝毫迟疑,立即出去分派侍卫传令,忙了一身大汗,稍微停下来喘息时,天色早已经大亮。侍卫忽又赶来道:“侍卫长,王后急召你去。”
未翔不得已,只得赶来内宫。他满以为王后是要让他出面劝国王不要如此着急向于阗兴师问罪,不料阿曼达只是简短而仓促地道:“芙蕖不见了。”
未翔心中一直担心会有这样的事发生,却料不到会在这个节骨眼儿,忙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阿曼达道:“昨晚。昨晚刀夫领着芙蕖去挑礼物,半路她忽然说有些内急,刀夫就让侍女领着她去茅厕,结果半天都没有出来,茅厕里人影都没有,附近也没有找到。刀夫赶来厅堂,还来不及禀告,刺客突然杀了出来,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我原以为芙蕖是不喜欢叔叔,自己赌气回了王宫,但我问过王宫侍卫才知道她根本没有回来后,派人四下找寻,始终没有发现踪迹。适才有侍卫来禀告,说南城门兵士记得有名黄衫女子一大早就骑马出城,模样身段很像是芙蕖。”
未翔道:“公主应该是想去中原找傲文王子,如何会从南城门离开?”阿曼达道:“不,她去了塔克拉玛干大漠。芙蕖从未出过远门,又是孤身一人。未翔,你带上阿库和大伦,去将芙蕖找回来。如果能及时找回她,还有可能阻止这场战场,不然的话…”
未翔道:“可是公主尊贵娇气,就算属下找到她,她未必肯听我劝。”阿曼达道:“那么你就用强带她回来,不必有任何顾忌。”未翔道:“遵命。国王陛下那边…”阿曼达道:“事情紧急,你须得立即动身出发,我自会跟国王交代。这里有封信,是写给傲文的,你见到他就转交给他。记住,去大漠的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也会对外宣称你是去了中原协助傲文王子。”未翔道:“遵命。”当即出来,命人叫来阿库和大伦,打好行囊,疾速上路。
原以为芙蕖不过是个娇滴滴的不经世事的公主,从没有出过扜泥,走不多远应该就能赶上。可一路急追,居然没有发现半分踪迹。向沿途商贩店家打听,均道:“黄衫女子没有见过,倒是有个年轻貌美的红衣女子,身边还跟着两个年轻男子,都是陌生面孔,买了不少干粮食物,朝大漠去了。”
未翔心道:“莫非红衣女子就是公主?”忙仔细询问,却得知红衣女子是瓜子脸,跟芙蕖的圆脸迥然不同,身材高矮也有差别,这才明白是另外一个人。
未翔怀疑已经错过,又折返回去,还是没有公主的踪迹,徒然耽误了许多时间。
阿库毕竟年长,经验要丰富得多,道:“眼下已是秋季,大漠奇寒无比,谁还会冒险往那里去?这三人一定是有什么特别的目的。公主虽然娇气,却也不傻,她肯定早猜到国王、王后会派人来追她回去。”未翔眼前一亮,道:“公主很可能换了装扮,就混在那三人当中。”
果然打听到其中一名年轻男子有一张娃娃圆脸,甚是秀气,应当就是芙蕖公主。只是不知道另外的一男一女是谁。公主自小在深宫中长大,心中只有表哥傲文王子一人,从来没有过什么朋友,又临时到哪里寻来的大漠同伴?未翔虽不知道傲文王子亲赴大漠是要去做什么,但既然国王夫妇竭力掩饰他的行踪,料来定然身负重大使命。会不会是有什么人知道了这一点,有意利用公主去寻找王子?一念及此,更是着急,快马加鞭,但芙蕖三人脚力极快,一直到大漠边缘,还是未能追上。
阿库道:“以我们的速度都没有追上,那一男一女肯定不是普通人。看他们买的物品,应该也有着丰富的沙漠生活经验。侍卫长多少可以放心了,眼下的状况,起码比公主一个人贸然闯入大漠要好很多。”大伦道:“可是大漠这么大,茫茫数千里,找三个人岂不是比大海捞针还难?况且目下咱们也不知道傲文王子去了哪里。”未翔道:“暂时也没有别的办法,先走一步算一步吧。”
大漠寻人当真是毫无踪迹可循,人马在黄沙上留下的脚印,瞬息又被风沙抚平。昏黄的天压着起伏的沙浪,迷迷茫茫没有界线。目力所及之处,除了沙浪,还是沙浪,别说三个人,就是寻找一支军队,也是难有头绪。时光和希望就像沙丘上的细沙,慢慢从指缝间滑走。
未翔三人一路寻找着来到阿库的生长地垓下绿洲,请村长派出人手协助寻找公主。考虑到即将入冬,离开已久的傲文王子一行很可能会重新回来绿洲补给,未翔特意将王后的信留给了村长,请他见到傲文王子后代为转交。
三人在绿洲歇了一宿,次日便又继续上路。几日后的一个中午,阿库忽然留意到前面黄沙中半埋着一个人,忙赶过去将那人挖了出来,翻过来一看,居然是刀郎,衣衫单薄褴褛,黑瘦得不成样子,呼吸极其微弱,已是命悬一线。
大伦忙取过水袋往他枯裂的嘴唇中灌了两口水,问道:“你不是跟傲文王子一道么?王子人呢?我阿弟呢?”刀郎抬起手来,指着西面道:“王子…马贼…马…”手蓦然垂了下来,头无力歪倒在一边。他连日经受饥饿干渴的折磨,早已经油尽灯枯,全仗心中一点意念苦苦支撑,此刻乍然见到同伴到来,一口气松下,生命之火也就此熄灭。
未翔三人又是恻然又是沉重,刀郎是脱水累死,那么傲文王子境况应该也不会很好,他临死前说“马贼”,又是什么意思?莫非傲文王子一行遭遇到了马贼?
阿库在刀郎身上摸索一阵,想找到一件私人物品带回给他的家人,却没有发现任何东西,只得割下一束头发,就此将他草草埋葬在黄沙下。
三人疾速上马往西,希望能发现傲文王子的踪迹。然而一连走了三、四日,半个人影也没有看见。
这一日,三人所带饮水已经用尽,不得不停下来四处寻找水源。阿库好不容易找了一块背风之地,拿小铁镐挖了数下,见沙子略有湿气,喜道:“这附近一定有地下河,说不定有绿洲。”
塔克拉玛干的地下河全是昆仑山上的雪水冲刷形成,当即朝西南昆仑山方向驰去。走了大半日,果然见到一片绿洲,有水有林,边上还有一户人家。
三人绝处逢生,大喜过望,然而进来院中,却是空无一人。阿库进屋转了一圈,出来禀道:“看桌上灰尘,应该是很久没有人住过了。不过厨下有油有面有干肉,应该是有主人的。”未翔道:“如此,咱们先在这里住一夜,明早离开时给主人留些钱便是。”阿库:“遵命。”
大伦牵马到马棚中拴好,又去井中打水,阿库则到院中搬了一些干马粪到厨下生火烧饭。未翔独自出来,四下翘望——血色残阳,如金沙海,只是不见一个人影。想到芙蕖公主下落不明,傲文王子生死难料,更加忧心忡忡。
忽听得西北方向有马蹄声,登时精神一振,忙闻声赶去。刚爬上沙丘,便见到前后三骑正朝这边驰来——最前面的是个蓝衣女子,似是受了伤,俯身低伏在马背上。后面两名彪悍男子浑身是血,一人举着一柄重刀,另一人则手持弯刀,大声叫骂,分明是在追杀那女子。
未翔忙伏下身子,拔出匕首和佩刀,等三人驰得近些,蓦然起身将匕首用力掷出,正中中间那男子脖颈,登时将他射下马来。马匹骤然失去负重,长嘶一声。后面那人忙生生顿住座骑,待看清并无伏兵,发一声喊,便勒转马头,朝未翔冲来。未翔凝神不动,待到对方靠近时,长刀挥出,疾若流星,正斩下那人右手手臂。
那人重重跌下马来,左手捂住断臂之处,杀猪般地嚎叫不止。未翔上前用长刀指住他,问道:“你是马贼么?”那人大叫道:“杀了我…快杀了我…”未翔道:“告诉我实话,我就立即给你一刀,帮你了结痛苦。”那人道:“我是马贼…啊,痛死我了…快些杀了我。”
未翔道:“你可有见过傲文王子?”马贼道:“当然见过。本来头领捉住了王子,派沙其库押他去于阗,不过今日出来马鬃山时遇见押送的人带着箭伤回来,才听说王子已经被…被游龙给救走了…”未翔大奇,问道:“是那个鼎鼎大名的游龙么?他如何会来了这里?”
马贼道:“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快杀了我…”见未翔沉吟不答,似在凝思,蓦然大叫一声,用尽全身的力气,侧身抓起断臂上的弯刀,刚及坐起,只觉得背心一痛,身子晃了两晃,便倒了下去,背后犹插着一支羽箭。
却见那受伤的蓝衣女子不知何时下了马,手中正握着一副弓箭,站在不远处。
未翔道:“哎哟,你怎么射死了他?我还有许多话没有问清楚。”那女子道:“我…我见他要杀你…”话音未落,手中弓箭掉落,人也摔倒在地。
未翔急忙抢过来,却见那女子已然昏迷过去,胸腹、大腿、手臂均有刀伤,忙抱了她往石屋而来。大伦和阿库已闻声赶出,未翔道:“那边有两个被我杀死的马贼,还有三匹马,去牵回来。”自己抱了蓝衣女子进屋,将她放在床上,到灶下瓮缸中打来热水,脱下那女子上衣,为她擦净身子,再往创口处敷上金创药,用布条裹好。
他本是豁达之人,不拘小节,当此局面下,要救这蓝衣女子性命,不得不如此做,他自认心无邪念,是以毫不迟疑。但是当他看到她如丝缎般光滑的皮肤上累累创伤时,还是忍不住心中大起异样感觉——如此一个柔弱女子,是如何经历了种种磨难,历经千辛万苦,才能从凶恶的马贼手中逃出?
世间的人和事,未必就尽如表面所显示的那样。未翔完全不知情的是,他从马贼手中救下的这名楚楚可怜、惹人爱惜的受伤女子,就是马贼的新头领梦娘。那被他用匕首射中脖颈而死的马贼,就是为争权而大动干戈的西术。
当日笑笑生冒充波斯人贩老财随从成功混进马鬃山,挑动起马贼内讧,几乎所有的马贼都加入了这场莫名其妙的大厮杀大混战,一直到凌晨众人精疲力竭时才自动结束。重伤的梦娘从血泊中爬起来,看见横七竖八的死伤者躺在晨雾中,耳边除了伤者的呻吟,还有从后山赶来的女人和孩子在血泊中寻找亲人的哭叫声。她忽然感到深深的厌倦,决意离开这个地方,回到绿洲的石屋去。然而她的对手西术也还没有死,看到梦娘上马离去,也紧追出来,意欲亲手杀死这位女头领,永绝后患,却料不到在最后关头时被未翔杀死,实在是冥冥中的离奇巧遇。
梦娘受伤极重,一直到次日天亮才醒过来。未翔正在床前徘徊不止,听见她嘤嘤出声,忙过来道:“你终于醒了。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梦娘轻轻道:“梦娘。”她无力坐起,侧头见到这男子装束停当,腰间挂着佩刀,问道:“公子要走了么?”未翔道:“是,我还有急事赶着去办。梦娘,你伤势沉重,我又分不出人手照顾你,只能将你暂时留在这片绿洲养伤。你…你自己能行么?”
梦娘道:“公子一直在等梦娘醒过来,就是为了要跟我讲这些话?”未翔道:“是。那两名马贼虽然已被我杀死,可要将梦娘孤身一人留在这里,我实在放心不下。”梦娘道:“公子不必管我,请自去忙你的事要紧。”
未翔着急寻找傲文王子和芙蕖公主,确实没有更多的心思耗在这里,微一沉吟,即道:“那好,等我办完事,再返回这里来接梦娘。外面屋里有水有食物。你的短刀和弓箭我放在床边,伸手就能够着,留给你以防万一。金创药在这边桌上,我…我昨晚已经替梦娘上过药了,恕我多有冒昧。”
梦娘这才会意过来,羞得满脸绯红。未翔见她忸怩,也不好意思再多谈,拱手道:“那么,我先告辞了。只是我此去吉凶难料,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返回这里,梦娘请多保重。我留了马在马棚,若是一月后还不见有人来,请梦娘骑了马往西去,只要方向不错,就能到达楼兰国。”
梦娘道:“公子是楼兰国人?”未翔道:“不错,我是楼兰王宫卫队侍卫长未翔。”蓦然心念一动,想起一件事来,忙问道,“姑娘既是从马贼手中逃出,可有见过傲文王子?”
第五章 瀚海百波2
梦娘低声道:“我…我不是很清楚傲文王子的事情。”垂下眼帘,不敢再多看未翔的脸,仿佛那上面尽是沟壑纵横,是岁月的风霜,是尘世的种种艰难。
未翔只以为她伤后无力,一时难以问清她如何来到大漠的详情经过,心中又着急上路,只得就此告辞。
比未翔更急于知道傲文下落的自然是芙蕖公主。确实如老侍卫阿库所料,她一出扜泥城就换了套男子衣衫,正当她莽莽撞撞地打听大漠方向时,忽有名男子认出了她,称她公主。那男子是楼兰专职向导阿飞,身边的红衣少女则是车师女子古丽。芙蕖并不认得这二人,也毫不关心,可当她得知阿飞是要陪伴古丽到大漠中寻找传说中的游龙时,登时喜上心来,是以决定与二人结伴同行。
阿飞得知芙蕖公主是偷偷溜出来去寻找傲文王子,本有心送公主回去,可是公主坚决不肯,古丽还与公主一拍即合——二人都是为了寻访心中的爱人不惜涉险大漠,很是惺惺相惜,不到半日便情若姊妹,无话不谈。阿飞自己也想早日找到师傅游龙,只得倚仗自己多年向导经验,冒险带着二女上路。
一进入大漠,三人便明显感到了无所适从——芙蕖只偷听到表哥来了大漠,却不知道到了何处;而游龙则更是行踪难觅,虽然有不少人声称看见过身材模样像游龙的人,但到底是不是真人,却无人能够肯定。
按照阿飞的本意,该往北方去寻找,因为塔克拉玛干北面有一块大漠与白龙堆沙漠相连,游龙果真出现的话,一定是为追踪马贼而来,那一带才该是马贼出没的地方。芙蕖却是不肯,非要往南方去寻找。她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只是简单地认为既然游龙去了北方,表哥一定是去了南方。阿飞当然不能让公主一人上路,只得劝动古丽一路往南而来。
这一日,沙海忽然变成了戈壁,褐色的砂石延伸到天边,前进得愈发艰难。三人累得精疲力竭、心中越来越失望时,忽然远远见到前面有朦胧的山影,走得近些,才发觉那不是山峦,而是一大片浓翠得发黑的森林,周遭笼罩着苍莽深沉的雾霭,给人一种既神秘又狐魅的感觉。那一刻,几乎怀疑是看到了海市蜃楼,使劲眨了眨眼,才能肯定不是幻景,一时激动不已,拼命朝前赶去。到得森林边缘,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夜幕轻轻闭合,正有数名波斯人在林边生火。
阿飞微一迟疑,即上前打了声招呼。领头的波斯人本很是冷淡,可当他看到后面的古丽时,便立即换上了笑容,热情邀请三人过去,问道:“三位来大漠做什么?”
阿飞不知对方身份,见对方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地往古丽身上瞟,不敢直接提到名字,只道:“来找两位朋友,一位是这位姑娘的表哥,另一位是我的师傅。”波斯人居然也不多问,笑道:“原来如此。”
阿飞道:“那么几位来大漠做什么?”几名波斯人交换一下眼色,一齐笑道:“寻宝。”
芙蕖忍不住问道:“寻什么宝?宝贝是在这片森林中么?”
她一身男子装扮,暮色中波斯人没有发现她是女扮男装,此刻听到她娇声发问,才知道她是女子。一名波斯人笑道:“要寻到才能知道是什么宝。不过这片森林可是万万进不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