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欲一同进门,忽又听到西北边树林远远有人厉声喝问,分明是羽仪长施秀的声音,随即有呼喝打斗之声传来。达智道:“贫僧过去看看。”正要领人赶往林中,施宗忙叫道:“不必。请禅师速去调派武僧,严密警戒无为寺周遭,不许任何人出入。”
达智听到林中打斗声愈紧,瞬间便有人痛呼受伤,料来敌人武艺不凡,又有黑夜作掩护,我方正需要增援,施宗却让他调集武僧去守卫别处,未免有些不合常理。他却是不知施宗猎人出身,深知只需紧守住出口,便可来个瓮中捉鳖,而所有人一窝蜂赶往林中,四周警戒必定放松,混乱中反倒更容易为敌人所乘。
达智虽愕然不解,却也不多问,立即应道:“是。”飞快地交代完巡视僧人,各自赶去调动人手。施宗也顾不得林中施秀情形,匆忙进来南禅房院中。
南禅房也是一处独立院落,只是比回光院要大一倍,北面是数间单独的房间,东、西则各是一排廊房,院中的大片空地种有不少果树茶花,颇似一处小园林。
奇怪的是,使者所住的西厢房一片漆黑,反倒是对面的东厢房烛火通明。两名汉人站在东厢房廊檐下,一胖一瘦,均是三十余岁,作行商打扮,正朝这边好奇张望。施宗一眼认出二名汉人并非明玉珍使者随从,却不知道为何住进了南禅房中,一时不及上前喝问,只回头交代羽仪道:“守住院门,不许任何人出入。”羽仪轰然应命。
忽见使者邹兴的随身小厮邹当慌张地奔出西厢房,一见有人进来,又是害怕又是委屈,放声大哭道:“可算来人了!我家主人被杀了!”施宗皱眉问道:“在哪儿?”邹当一指一片漆黑的厢房道:“在那里。”
进来堂内,有羽仪抢先打亮火石,燃起灯烛,只见不大的正屋中甚是凌乱,桌椅均翻倒在地。那使者邹兴横躺在近大门处,仰面朝天,胸口为利器所伤。施宗上前一搭,却意外发现还有微弱鼻息,忙叫过一名羽仪,吩咐道:“快去药师殿叫白沙医师来。”
又见邹兴伤口处依旧鲜血汩汩,担心他失血过多,撑不到医师来,微一沉思,自怀中取出金创药,整瓶倾倒在邹兴伤口上。大理白族密药妙绝天下,那金创药有奇效,登时便止了血。
邹当瑟缩在门板处,忍不住哭道:“这可如何是好…”施宗道:“你家主人还没死。”邹当一愣,道:“当真?”施宗道:“怎么就你一人?邹大人不是还带有三名随从么?他们人呢?”邹当道:“这个…小的也不知道。他们三个晚上一直跟主人在房中说话,可我刚才听到声音进来时,只见到主人一人躺在门口。兴许…他们几个是追刺客去了?”又追问道,“这位官人,我家主人真的还有救么?”
施宗点了点头,不再理会邹当。他少年贫寒,敏锐多疑,微一沉吟,便觉得使者遇刺一事疑点极多,当即吩咐羽仪先将邹兴抬回床上,又下令封闭南禅房,就地扣押所有人,包括适才见过的两名汉人、在院中充作杂役的两名小沙弥、使者随从等,分别软禁在各自房中。羽仪当即上前,不顾邹当抗声哭闹,将他拖进房中关了起来。
大致处理完南禅房事宜,施宗这才匆忙赶往藏经阁西的树林。却见林中人影飘忽,白光霍霍。恰逢数名武僧赶到,燃起灯笼火炬,一时之间,亮如白昼。凝神细看,原来五条人影在恶斗一名持剑的蒙面人。那蒙面人运剑如风,招式精妙,料来就是刺杀了邹兴的刺客。围攻刺客的五人中,有两名羽仪、两名武僧,另有一手执浪剑之人,却是前任总管段光之子段文。施秀与另外两名羽仪只守在一旁监视。
施宗一挥手,众羽仪一拥上前,将交战数人一并围住。施宗见段文脚下虚浮不稳,知其定然又饮了不少酒,不由得大惊失色,忙叫道:“文公子退下!”
场中翻翻滚滚,劲风鼓荡,正斗得惊险剧烈,根本无暇理会场外之事。施宗转头喝道:“施秀,你怎可让文公子涉险?”施秀手捂胸口,却是答不上话来。一名羽仪道:“敌人武功厉害,施秀羽仪长受伤岔了气。”顿了顿,又补充道:“我们二个也受伤了。”
恰在此时,一名武僧手中长棍被斩断,人也闷哼一声,捂住肩头,踉跄着倒退数步,将手中断棍拄在地上方才顿住身子,不停地喘气,显然是中了一剑。四名羽仪发一声喊,拔出长刀,一东一西一南一北上前夹击,不料西边一人刚一加入战团便被段文浪剑撩中手臂,北边一人则被另一受伤的武僧撞倒,两人滚在了一处。
施宗知道虽然己方人数大占上风,黑夜中混战却只是各自为战,彼此拥挤,手脚难以施展开来,忙回头命道:“调弓弩手来!”
大理除了普通军队外,尚有一支精兵称“罗苴子”,个个都是百里挑一的勇士,专门负责阳苴咩城的警卫。今晚段功亲来无为寺,施宗特意借调了一队罗苴子扈从身边。一名羽仪从怀中掏出了一只黑色哨子,放到唇边一吹,顿时一阵“咿咿”的声音划破了夜空的宁静,刺耳而尖锐。
施宗又喝道:“住手!”声音虽然不大,却是刚劲有力。场中几名羽仪闻令,各自迅疾退开,只有段文不肯停手,他酒意上来,只凭一股蛮力斗狠,意识不到凶险万状,羽仪跃开,反倒为他腾出了地方,当即猱身上前,与那刺客缠斗。二人均是使剑,以快打快,人影晃来窜去,难以分清敌我。
施宗料到段文酒兴发作,斗得兴起,只是他与那蒙面刺客近身缠在一起,身形极快,旁人难以插入战团相帮,便上前几步,厉声喝道:“段文快些退下!信苴在此,你敢抗命么?”
便在此时,段文手中浪剑直磕上刺客长剑。那浪剑是施秀随身兵刃,用冶炉炉底青铁锻治而成,锋锐异常,比寻常宝剑要重出许多。双方金刃一交,火光迸射,刺客手中长剑“咯”地一声脆响,拦腰折断。他临危不乱,大喝一声,犹拿断剑向段文肩头斩下。段文本以为已经取胜,何况四周大援已到,没想到对方斗志如此顽强,见那断剑挟着风声,劲力十足,不敢正面迎击,向右一旋,绕过这一剑。刺客正等他如此,脱手甩掉断剑,身子疾转,已绕到他背后,反手抓住了他右腕,一把夺过浪剑,反拧右臂到背后,将剑刃横在他后颈上。
周围众人明明见到段文得胜在即,不料一个“好”字还没有叫出口,转瞬又为敌人所制,不由得面面相觑。施秀胸口中了蒙面刺客一脚,好不容易才调匀气息,叫道:“快放开文公子,你已经插翅难飞,还不赶快投降!”
只见藏经阁两边各有一队罗苴子涌出,领队的正是大将军张希矫本人,他已经年过五旬,金黄头发如狮毛般一般,极具威仪,略微一扫林中情形,挥了挥手,罗苴子顿时层层叠叠围了上去,拉弩上箭,箭头一齐对准了场中的蒙面刺客。
那蒙面刺客身陷重围之中,毫不惊慌,沉声道:“让开!不然我就杀了他!”手上加劲,推着段文往前走。段文早已经酒醒,略一挣扎,只觉得半身酸麻,无力挣脱掌握,便气喘吁吁地道:“你们不用管我,让他杀了我。”
羽仪、罗苴子未得号令,丝毫不退。蒙面刺客也不迟疑,望东走出数步。张希矫一张弓弩,发出一支短箭,“嗖”地一声,正射到刺客右脚旁,距他靴子仅半寸之遥。刺客见此神箭,当即顿住脚步,将浪剑一挺,冷笑道:“怎么,你们当真想要他死么?”
使者遇刺涉及两国邦交,事关重大,当此情形绝计不能放这刺客离开,可段文是前任总管之子、当今总管之侄,也不能任其身陷险境,施宗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处置得当,忽听得背后有人叫道:“千万别伤了人。”
只见段功带领杨智等人疾步赶了过来。施宗忙迎上前去,低声道:“禀信苴,明王使者未死,只受了重伤。”段功点了点头,上前数步,朗声道:“壮士身手不凡,敢夜闯无为寺,也是一号人物,何苦为难一名醉酒的少年?”
那蒙面刺客见他不过三十七、八岁年纪,问道:“你就是大理总管段功?”似不能相信他以大理总管之身份,会深夜现身无为寺。段功道:“正是。壮士今夜要想离开此处,难如登天。想必你冒险到此刺杀明王使者,也不过是受人差遣,只要你放了这少年,一切都好商量。”
蒙面刺客微一沉吟,干脆地道:“好吧。”将段文推开,又抛下手中浪剑。段功料不到他如此轻易就放了手中人质,也不先提条件要求,竟意欲束手就擒,不禁大感意外。
施宗抢上前将段文拉开,一挥手,四名羽仪上前,两人用长刀前后逼住蒙面刺客,防他暴起伤人,另两人取过绳索,将他双手双脚尽行缚住。捆缚停当,才细细搜他身上,却只发现了打火石及几枚贝币,别无它物,大概他也知道此行凶险,事先清理了不必要的物件。
段功见刺客已被擒住,挥手命罗苴子先行散去。羽仪将刺客如拖牲口般拖到段功面前跪下,施秀拾回自己的浪剑,上前一把撕下他的面巾,登时露出一张英俊不凡的脸来,尚带着一丝冷傲之气,不禁诧异道:“原来是你。”扭头道:“信苴,我白日寻找宝姬时在兰峰上见过这汉人小子,他自称是游客,迷失了道路,原来是要上兰峰俯瞰无为寺的地形。”
段功点了点头,走到那刺客面前,问道:“你武功不错,人也豪气,叫什么名字?是谁派你来行刺的?”
那刺客刚刚经历了一番剧斗之后,神色疲惫之极,只冷笑一声,道:“既是被你们擒住,何须废话,要打要杀,悉听尊便。”施宗飞起一脚,狠狠踢在他腰间,喝道:“信苴问你话,还不快些回答!”
那刺客双手反缚,手足绳索相连,无法动弹,挨了一脚,身子登时失去平衡,歪倒在地。施宗又上前,用力踢了几下,他却极是硬气,哼也不哼一声。
段功见刺客神态倔强鸷悍,知道拷打苦刑无用,他心中记挂使者伤势,便止住施宗,道:“先将他押下去关起来,明日再细细审问。”当下羽仪应声上前,将刺客拖走。
段功又道:“施秀,我今晚就在翠华楼住下,不回总管府了,你立即派人回总管府告知夫人,免得她牵挂,请她不必等我,自己早些安歇。”说到最后一句时,声音明显温润柔情了许多。施秀应道:“是。”
信苴与夫人伉俪情深,是全大理众所周知的事,施秀正要去安排人手,又听见段功道,“再多派些人手去五华楼保护梁王使者。”施秀道:“是。”上前低声问道,“莫非信苴怀疑刺客是梁王那边的人?”段功道:“没有真凭实据,切不可胡乱猜测。”一挥手道,“去办事吧。”
无为寺中有一处监牢,在药师殿北侧,紧挨兰峰石壁,其实就是个葫芦状的天然石坑,深约五、六丈,上面葫芦洞口处加建了一道铁栅。
施宗恼恨汉人刺客伤及数名手下、又踢掉弟弟施秀兵刃,有心折辱、挫他傲气,借口怕他挣断绳索逃走,命人取过一条长铁链,绕在他颈中几圈,牢牢缠住,放他下地牢时,却不完全放到地面,只让他脚尖勉强着地,再将铁链紧挂在牢窗的铁棱上。
离开之时,只听见地牢中铁链哗哗作响,那刺客不断挣扎,试图脚掌够着地面。施宗知他呼吸不畅,痛苦难熬,望地牢里冷笑道:“只要你说出是谁主使来行刺的,我立即就放你下去,让你少受些罪。”等了半晌,却不见牢中回应,当即怒道:“那你就活受罪吧,可惜你也就能多活这一夜了,明日就是你的死期。”又安排了两名精干羽仪在牢口看守,交代道:“若是刺客愿意招供,便来禀报。”羽仪道:“遵令。”施宗这才往翠华楼回报。
及近翠华楼西侧门时,忽见到前面茶树丛中有黑影闪动,施宗忙手抚浪剑,厉声喝道:“谁在那里?”却见花丛后转出一人来,举手示意道:“是我,明王使者的随从。”上前一看,果然是邹兴的随从李芝麻。施宗问道:“你怎么在这里?”李芝麻道:“邹大人被刺客刺杀,我和两名同伴追了出来,因天黑不认识路,胡乱追着,不知道怎么就到了这里,跟同伴也跑散了。”
施宗心道:“这不是胡说八道么?你住在前院,刺客也是在前院中被捕获,再不熟悉地形,也不能闯到有高墙的中院来,何况把守的武僧也不能让你进来。”也不揭破对方谎言,只厉声叮嘱道:“夜深了,请大人速回南禅房,寺内已经戒严,任何人不得擅自走动。”回头向身后一名羽仪使了个眼色,吩咐道:“你赶紧护送李大人回房休息。”
那羽仪名叫董桐,当即会意,上前道:“大人,请吧。”李芝麻道:“多有冒犯。”转身而去。
施宗见他根本不问刺客是否被擒获一事,不免疑忌更深,忙从侧门进来翠华楼,见段功正在堂内与无为寺住持了尘、首座无依、禅师本慧三人低声交谈,施秀、杨智、张希矫等人站在堂下,不敢上前惊扰。等了约摸一盏茶功夫,才见了尘三人向段功合十行礼,悄然退出翠华楼。
段功招手叫过施秀,问道:“使者伤势如何?”施秀道:“回禀信苴,才刚刚派人叫醒白沙医师,已经赶去南禅房,具体情形尚未得知。”段功道:“被刺客所伤的武僧和羽仪呢?”施秀道:“都只受了轻伤,已经自行医治妥当。”
段功点了点头,又问道:“适才无依禅师提到,今日南禅房东厢房新住进了他的两位中原旧友,一位叫沈富,一位叫罗贯中,他们可曾受了惊吓?”
无依禅师本是汉人,为少林南宗传人,后来到大理见无为寺地灵钟秀,又仰慕住持了尘奇功,便留在了寺中。他年青时曾云游天下,交游广阔,偶尔亦会有旧友来访。
施宗听了当即一惊,忙道:“属下在南禅房确实见过两名陌生汉人,仓促之间未及询问姓名与来历,见他们并非使者随从,却无端出现在南禅房,为安全起见,已经将他们分开软禁在各自房中。”段功大奇,问道:“你下令关住了他们?”施宗道:“是。属下不知道他们是无依禅师旧友,这就派人将他们放出来。”
段功皱眉道:“嗯,沈富虽只是个富商,在中原一带却颇为有名,有‘沈万三’之称,听说张士诚也视其为座上宾。他兄弟沈贵长年经商于陕西、四川、云南三省,是无为寺的大香客,每年往这里布施布帛盐粮无数,你不问青红皂白就胡乱扣押,万一沈贵向无依禅师抱怨,叫我如何交代?”语气虽然平和,却隐有斥责之意。
施宗道:“当时情形紧急,院内使者躺在血泊之中,院外施秀正与刺客狠斗,属下没有时间细问究竟,这二人不明身份,贸然出现在杀人现场,形迹可疑,所以不得不先行扣押,具体如何发落,还待信苴示下。不止沈富二人,就连邹兴大人的小厮邹当、在禅房打扫的小沙弥,属下也下令也一并关押了。”段功沉吟道:“你这样做,莫非是觉得使者遇刺事有蹊跷么?”
大理上下等级不似中原那般森严,总管也时常与亲信的下属称兄道弟,公开场合下各人均是畅所欲言。施宗点点头,道:“何止蹊跷,实在是大有文章。”段功道:“嗯,说说看,到底是怎么回事?”施宗当即说了适才在翠华楼后遇到使者随从李芝麻一事,又道:“当日属下送使者一行无人来寺中居住,再三叮嘱自中院以西是大理禁地,决计不可擅入,他们也满口答应。从南禅房到演武厅隔有高墙,大门又有武僧把守,他如何能迷路迷到翠华楼这里来?”
施秀道:“阿兄说得极是。我应该是最先遇到刺客之人,从中院出来,刚好在藏经阁后的树林撞到他,他当时正从南边禅房方向奔过来,手里提着剑,剑上还在滴血。那李芝麻说是和同伴姬安礼、许江武追踪刺客而出,为何我们在林中鏖战半天,却始终不见他三人踪影?依属下看,这三人表面是出来追踪刺客,其实是别有用心。”
施宗道,“还有一事,刚才我人在回光院中,先听到南禅院中有桌椅摔倒之声,正命人过去查看时,又听见有人叫喊‘邹先生被人杀了!有刺客!’等我赶过去时,却只见到使者的随身小厮邹当,那求救声就是他喊的。”施秀道:“回光院与南禅房就一墙之隔,阿兄赶过去只在须臾之间,该迎头遇见李芝麻和姬安礼二人才对。”施宗道:“这倒未必。我在南禅房门口跟达智禅师说了句话,就听到树林中传来你的喊声,正是你遇到刺客之时。如此推断,李芝麻、姬安礼应当已经追了出去。”施秀道:“可我并没有看到他们呀。”
施宗道:“这就证明他们所说的出门追踪刺客是谎话。最可疑的是,我听小厮邹当说,李芝麻、姬安礼、许江武三人今晚一直跟邹兴在房中说话,他听到桌椅倒地声赶过来时,却只看到邹兴一个人躺在门口。几个大男人在正房中说话,若果真有刺客行刺,理当有呼喝打斗声,我和杨员外等人当时就在回光院中,肯定能听到声音,但我们最先听到的仅仅是桌椅倒地声。”
施秀道:“这使者邹兴一看就是文官,不会武功,那邹当也只是随身使唤的小厮,唯有李、姬、许三人脚下沉稳,显是会武艺,主人被刺,他二人不大呼求救,反而悄悄出门追踪刺客,直到小厮听到动静进来发现邹兴倒在血泊中才叫喊出声,这情形难道不可疑么?”他是个直性子,见段功眉头紧蹙,显然也起了疑心,当即道:“信苴,不如属下现在就去把李芝麻等人带过来,好好盘问。”
段功摇了摇头,沉吟道:“暂且不必。虽则这些事情联系起来看不合情理,不过使者遇刺是真,刺杀发生在无为寺,我大理难辞其咎。”转头问杨智道:“渊海,你如何看待这件事?”
渊海是杨智的字,他是段功自小到大的伙伴,现任大理员外郎,深得信任。他一直站在旁边默不作声,见段功发问,才道:“红巾使者住在无为寺是机密大事,就连寺中僧人也均不知邹兴等人真实身份,以为不过是身份尊贵的香客而已,那刺客如何能知晓他就是明玉珍使者?”施宗道:“杨员外的意思是说我们内部有奸细?”颇有不满之意。杨智忙道:“绝非此意…”
张希矫自上任总管段光起便已经是统领大理精锐军队的将军,年纪既大,阅事也最多,忍不住插口道:“我看那汉人刺客一身中原功夫,说话也带有川蜀一带口音,也许跟使者根本就是一伙,所谓使者遇刺,不过是汉人的苦肉计。这里是无为寺,大理最好的医师就在这里,白氏医术精绝天下,有起死回生之能,他们定然早就打探清楚,不过是想借皮肉之伤引起信苴同情,迫使信苴答应与明玉珍一方结盟。”
施氏兄弟听了均觉有理。施秀问道:“杨员外是否也是此意?”杨智点了点头,道:“不仅如此,照我推断,邹兴一行本有六人,五人在明,一人在暗,今晚他们在一起商议好了,由在暗处的那人伪装成刺客,假意刺伤了邹兴。邹兴虽然受伤,神智不失,一直等刺客和李芝麻三人出了南禅房,才有意翻倒桌椅,目的在于引邹当过来,等邹当一叫喊,就能引起全寺的注意,这样才能方便先出去的四人行事。”
施宗道:“杨员外是说这些人别有所图,所谓使者遇刺只是为了引开我们的视线?”杨智道:“正是。施秀羽仪长曾在兰峰上遇到过刺客,他既已探明地形,为何在刺杀得手后反而奔去藏经阁,而不是往前面大殿方向逃走?我猜他们四人出南禅房后即分头行事,要赶去查探寻找什么。不过人算不如天算,他们没有料到的是,信苴今晚来了无为寺,人就在隔壁回光院中,凑巧被施宗羽仪长听见了南禅房的所有动静,寺中戒备更是大胜往昔,那刺客刚到树林便遇到施秀羽仪长,以致行踪败露…”
张希矫道:“不过那刺客当时制住了文公子,本可以其为人质要挟信苴,却轻而易举地就缚,倒也是不失为一条光明磊落的汉子。”言语中大有佩服之意。施秀冷笑道:“那是因为他根本不知道文公子的真实身份。”上前禀道,“信苴,杨员外如此解释,所有的疑惑便迎刃而解。这些汉人装神弄鬼,贼喊捉贼,显然是居心叵测,不如现在就去把他们都抓起来严刑拷问。”
段功挥手道:“使者遇刺非同小可,除非握有实证,否则不要妄自推测。”施秀道:“这几人明明居心不良,岂可再任由他们留在寺中?”段功道:“这件事暂且到此为止。那刺客是个关键,施宗,你多派些人手,严加看管,可千万别再出什么岔子。”他虽然阻止手下臆断邹兴几人别有所图,但如此说,显然心中已经起疑。
施宗道:“要不要属下现在带人将刺客押回城中大狱监禁?”段功道:“暂且不必。明日梁王使者要来无为寺听经,等一切结束后,再来处理刺客一事。”施宗道:“遵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