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蒙古军高台筑成。七月二十一日,果然如王坚所预料的那样,蒙哥亲自登上高台,想看看这座令自己费神不已的钓鱼城到底有何能耐。不料刚上高台,早有准备的宋军炮石齐发。副帅张珏亲自发射了一罐震天雷,雷罐在高台上方爆炸,矢石四溅,蒙哥当场中飞石受伤。七月二十七日,蒙哥不治身亡,死前怒火未熄,留下遗言道:“我之婴疾,为此城也。不讳之后,若克此城,当赭城剖赤,而尽诛之。”交代日后攻下钓鱼城,务必屠尽城中之民。他至死还是不能对败在钓鱼城之下释怀,由此可见钓鱼城之战当时酷烈到何等程度。与之前的汪德臣之死一样,为了掩饰这一极不光彩的败局,蒙古官方说法为蒙哥染病而死。
蒙哥一死,蒙军无主,不得不北还回蒙古老家,钓鱼城之围由此而解。钓鱼城之战是蒙古军南下攻宋以来遭受的最严重的挫折,尤其是这一胜利戏剧般地扭转了整个局势,蒙古大举攻宋之役因蒙哥丧生钓鱼城下而告终。谁都没有想到,在各路蒙军节节胜利的情况下,南宋已经危在旦夕,甚至已经有大臣向宋理宗提议迁都四明,历史却意外因为这场钓鱼城保卫战而改写。
就在蒙哥主力大军徘徊在钓鱼城下之时,其他各路蒙军均进展顺利。
蒙哥死时,其弟忽必烈正在抢渡淮河,渡河之后,立即进兵鄂州。鄂州地处长江中游要冲,为南宋军事重镇,之前由于四川形势岌岌可危,鄂州大部分宋军已经前去增援四川,防卫空虚,只有都统权州事张胜主事。
忽必烈认为机不可失,决意要尽快攻下鄂州,直逼临安。就当他率领大军到达长江北岸黄陂(今湖北黄陂北)时,其庶弟末哥派人紧急从合州赶来,告知蒙哥意外战死的消息,并劝忽必烈立即北返继承汗位。
忽必烈自从受蒙哥之命总领漠南汉地军国庶事后,征用汉人儒士治理中原,拉拢地方武装集团以扩充实力,其经济、军事实力位居诸王之首,声望大增,被中原汉族儒士奉为“中国之主”。蒙哥大汗听说后,深为猜疑,一度剥夺了忽必烈的军政大权。此次蒙古军南下之前,忽必烈本已被冷落,刚好大将塔察儿打攻东线无功受责,这才改由忽必烈替代。
忽必烈知道鄂州空虚,认为指日可下,因此不愿意功亏一篑,决定继续进兵。他派董文炳为先锋,突破宋军的水上防线,自己亲率主力由阳逻堡渡江,驻营于黄州白鹿矶,遣人劝降无效后,开始围攻鄂州。宋理宗急忙派大批人马赶赴鄂州增援,宋名将高达率先突破了蒙军的包围圈,闯进鄂州城,与鄂州守将张胜合兵,并力拒守。
忽必烈在围攻鄂州同时,另外分出两路兵马,一路前往湖南,准备与自云南北上的兀良合台军会合,另一路由大将郑鼎率领,负责袭扰江西。郑鼎军长驱直入江西,直奔隆兴。宋江西宣抚策应大使赵葵急忙从信州退保隆兴。蒙军溯赣江而上,攻临江军,知临江军陈元桂登城督战,力竭不能敌,被俘后遇害。宋瑞州知州陈世昌弃城而遁,蒙军直入瑞州,又扰兴国、南康、抚州等州县,江西大震。因为江西地僻兵稀,颇有无力解南宋京师临安威胁之虞,宋廷震恐,一时迁都之议骤起。内侍董宋臣劝说宋理宗迁都四明以避战火,左丞相兼枢密使吴潜也表示赞成,并自愿留守临安。军器监何子举、监察御史朱貔孙等上疏反对,谏言迁都将引起“三边”将士瓦解,盗贼蜂起。皇后谢道清也请留驻临安以安人心。
宋理宗本猜忌吴潜,担心其仿效张邦昌故伎,迁都之议遂止。
到了十一月,忽必烈围攻鄂州两个多月,战事完全处于胶着状态。
宋军援兵陆续赶往鄂州,刚刚增援四川的吕文德调任京湖制置使,自四川挥师东下,冲破蒙军阻截,乘夜突围进入鄂州城中,加强了鄂州的防御力量。新上任的右丞相兼枢密使贾似道也从汉阳移军黄州,扼守长江冲要。
就在局面对宋军有利之时,贾似道私下派使者到蒙古军营求和,表示愿意称臣纳贡。忽必烈没有同意。这时,忽必烈妻子察必派人前来密报阿里不哥正在蒙古大本营谋立大汗,催促忽必烈立即北返。忽必烈为了争夺汗位,决定立即撤军,临行前还虚张声势,扬言要立即进攻临安。
贾似道非常紧张,恰好此时传来了蒙古大汗蒙哥的死讯,他才稍稍缓过气来。畏敌如虎的贾似道不但不乘机出击,反而再次派人前往蒙古军营,请忽必烈派人前来议和。忽必烈正要出发北归,立即顺水推舟,派赵璧为使者前往宋军营议和。贾似道的谈判代表提出:请蒙古军北撤,南宋向蒙古称臣,降为藩属;两国以长江为界,南宋割让全部江北土地;南宋每年向蒙古进贡银币二十万两,绸缎二十万匹。正在谈判之中,蒙古使者赵璧远远望见蒙古军营摇旗相招,立即动身离去,临别时说:“他日再议。”当天,忽必烈大军即拔营北返。这个所谓的和议即成为初步的口头协议。
蒙古军撤退后,贾似道不顾忽必烈主动撤兵的事实,隐瞒割地赔款求和的真相,同时截杀殿后的蒙古军士卒,用他们的人头谎报抗蒙得胜,为此上表说:“诸路大捷,鄂围始解,江汉肃清。宗社危而复安,实万世无疆之休。”昏庸的宋理宗不辨忠奸,认为贾似道立了大功,特下诏褒扬,说贾似道“隐然殄敌,奋不顾身,吾民赖之而更生,王室有同于再造”,加封其为少师、卫国公。贾似道回到临安时,宋理宗更是下令群臣到郊外迎接“功臣”贾似道,庆祝来之不易的“胜利”。从此,贾似道完全把持了朝中军政大权。其后他为了巩固权位,大力排斥异己,将熟悉边防事务的大臣排挤出朝,当时武将中除了主动依附于他的吕文德和马光祖外,其余全部去职。南宋朝政更加腐败。
忽必烈撤军后,正在围攻江西隆兴的蒙古郑鼎部以及湖南潭州的兀良合台部也随即撤军。这样,三支蒙军主力,南下的忽必烈以及北上的兀良合台军均是一路克捷,完全按照预定计划进军,只因西路主攻战场蒙哥的失败而功亏一篑,导致了蒙古这场声势浩大的灭宋战争全面瓦解,从而使南宋朝廷多延续了二十年。可以说,完全是钓鱼城保卫战扭转了整个战局。
而蒙哥之死不仅仅改变了中原的战局,延续了宋祚,还缓解了欧亚战祸,阻止蒙古势力向非洲扩张。当时,蒙军正在旭烈兀带领下发动第三次西征,先后攻灭盘踞里海以南诸山城的木剌夷国,攻陷巴格达、灭黑衣大食,并侵入叙利亚。叙利亚国王纳昔儿弃大马士革逃往埃及,留守长官献城投降。正当旭烈兀准备向埃及进军时,得知蒙哥死讯,于是命大将怯的不花率军两万继续攻掠叙利亚各地,自己率大军东还以寻机争夺汗位。结果怯的不花因寡不敌众而被纳昔儿军队打败,蒙古军所占领的叙利亚各城得而复失。从此,蒙古的大规模扩张行动走向了低潮,蒙古势力始终未能打进非洲。正因为钓鱼城在战争史上的重大意义,改写了世界中古历史,因此被欧洲人称为“东方麦加城”“上帝折鞭之处”。
蒙古军退兵后,创建不世奇功的钓鱼城主帅王坚声名响遍大江南北,成为众望所归的英雄人物。南宋朝廷也加意恩宠,封王坚宁远军节度使、依前左领军卫上将军、兴元府驻扎,御前诸军都统制兼知合州,节制兵马,进封清水县开国伯。
然而,蒙哥的灵柩还未走远,英雄的事迹犹在耳边回响,余玠的悲剧命运再一次降临到王坚身上。权臣贾似道嫉妒王坚战功,生怕他功大压相,将他调回京城临安。从此,王坚再也没有回到他全心全意经营的钓鱼城,备受权臣的疑忌排斥,最终于景定五年(1264年)抑郁而死。
合州军民听到王坚的死讯后,无不悲痛欲绝,特意立庙祭祀,建碑纪念王坚的功劳。王坚之子王安节后来也在德祐元年(1275年)保卫常州抗击元丞相伯颜率领的元大军时身亡。
王坚离开钓鱼城时,举荐中军都统制马千替代自己为兴戎司主帅。
之所以没有举荐副帅张珏,是因为他曾与蒙古公主安敏有过一段纠缠,二人关系应该很不简单,不然当初汪德臣也不会想到利用此节来劝降。
而安敏彼时已下嫁秦巩汪氏新一代核心人物汪良臣为妻,王坚担心此事多少会对张珏有影响。后来马千之子马嵩在运粮饷途中被蒙古军俘虏,投降后不断写信招降父亲,马千颇为踌躇。朝廷派在合州的暗探将此上报后,宋理宗断然罢免了马千,改任张珏为主帅,兼利州东路安抚使、合州知州。
四川作为战区,仍然是宋、蒙两方反复激战争夺的目标。张珏上任后,积极恢复当地的农业生产,外以兵护耕,内教民垦田积粟,训练士兵,修整兵器,为保卫合州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咸淳二年(1266年)十一月,张珏派部将收复渠州州治所在地大良平山城。次年四月,蒙古军又进攻合州,此时蒙军的水师已经初见规模,水陆两路来势汹汹。张珏将船碇泊在款龙溪一带的江面,截断水流,积成一座水城,挫败了蒙古水军的攻势。
然而蒙古仍然不肯放弃四川,咸淳七年(1271年),蒙古在成都设置四川行省。也正是在本年,蒙古忽必烈正式建国号为大元。在四川战场,钓鱼城仍然是宋元双方争夺的焦点,张珏“魁雄有谋,善用兵,出奇设伏,算无遗策”,为保卫钓鱼城立下了赫赫战功。然一人终究难以独撑大局,南宋局势日益危急,四川大部亦落入元军之手。当时大元皇帝忽必烈已将京师迁往大都,元军在四川分设东、西川行枢密院。西川行枢密院由李德辉和汪世显第四子汪良臣主持。李德辉是忽必烈藩邸旧臣,曾任太子真金老师,除了主持四川事务外,还兼任皇子安西王王相,是忽必烈派在陕川的心腹。汪良臣虽只是汪世显第四子,既无长子身份,也不像二哥汪德臣那般继承了父亲汪世显的爵位,却因娶了阔端之女安敏公主而身价倍增,有驸马都尉头衔。东川行枢密院则由死在钓鱼城下的汪德臣长子汪惟正主持,彼时他已经继承了父亲的爵位,并娶耶律楚材孙女耶律昼锦为妻,亦是汉人大臣中的显贵。汪氏叔侄二人分别几次致信张珏,劝其投降,汪良臣甚至多次抬出了亡妻安敏的名头,然张珏只是置之不理。
德祐元年(1275年)五月,张珏升任四川制置副使、重庆知府,成为领导全川抗元斗争的主帅。宋廷因久闻其大名,知其善于用兵,对元军作战多能取胜,命他带兵赴京保卫临安。然入川所有通道已被元军阻断,诏令未能送到张珏手中。
当年,两院元军兵分两路进击,预备一鼓作气占领全川,最后在重庆会师。
虽然东、西川行枢密院长官都是姓汪,但却不大和睦。东院长官汪惟正是因其父汪德臣而显贵,而汪德臣却只是汪世显次子。当年汪世显降蒙,长子汪忠臣入质大汗窝阔台帐下,次子汪德臣入质二皇子阔端帐下,汪世显死后,汪德臣反而继承父亲爵位,地位反超长兄,且对诸兄弟盛气凌人,余人自然不服。蒙哥登上汗位后,亦亲近汪德臣,但因其锋芒太露,又扶持汪世显第四子汪良臣来制衡汪德臣父子,将安敏公主嫁给了汪良臣。汪良臣由此成为汪氏家族尚主第一人,地位甚至超过了汪德臣。汪德臣死后,汪惟正虽然继承了父亲的爵位,但受宠信程度明显不如四叔汪良臣。他认为父亲和自己才是四川战场上功劳最大的人,对汪良臣因妻而贵愤愤不平。这一因地位变化而产生的矛盾,直接表现了在东、西两院的军事行动上。
西川行院先攻陷叙州,随即进抵泸州州治神臂城。宋方泸州主帅为梅应春,即昔日因避战乱到钓鱼城借读的梅秀才,他于宝祐四年(1256年)中进士,同榜者有文天祥、谢枋得及其弟梅应申等人。初授余干令,后主动上书朝廷,称“当国事多艰之日,尽忠竭智,不二其心”,还作《复泸凯歌》道:重壁山前瑞色开,浮环夜渡捷骑来。
一旗金鼓辕门晓,唤得满城生意回。
休讶朝家奏报迟,平生忠孝鬼神知。
但留一片丹心在,会有天回地转时。
朝廷感其忠心,于是将梅应春派到四川,任泸州安抚使。然当元军水陆大军到达神臂城下时,他并没有“尽忠竭智”,也没有“但留一片丹心在”,而是作《望楚赋》称:“广、陵同根于李,而所处异域,亮、瑾均树于菖,而所事殊国。”不顾幕僚刘霖劝阻,主动打出降幡,还将反对投降的部将李丁孙、唐奎瑞等人杀害。元军授梅应春为泸州安抚使,命他与元千户熊耳同镇守神臂城。其余元军则在降臣赵金等人的引导下,直向重庆杀去,预备抢在东院之前占领南宋四川军政大本营,立下头等大功。
东川战场上,开、达、巴、渠诸郡已先后为东川行院元军所攻取,只剩下合州钓鱼城及其支持下的重庆、涪州和夔州等几个沿江孤城还在宋军控制之中。四川局势风雨飘摇,一时降官如毛、降兵如潮。尽管东川元军前期节节胜利,然进抵钓鱼城下时,却再也无法前进一步。眼见西川行院军沿江东,节节进逼重庆,东川行院军却久阻钓鱼城下,无尺寸之功。为了和西川行院争功,东川行院遂弃钓鱼城不攻,集中兵力,合围重庆。于是重庆城便被元东、西川行院的五路大军团团围困,自秋徂冬,援绝粮尽,形势十分危急。
张珏时任四川最高军政长官,本该赴重庆上任,然在元军大力围攻重庆的局面下,只能继续留在合州钓鱼城中,但“屡以死士间入城,许以赴援,且为之画守御计”。为了解重庆之围,次年(1276年),张珏派部将赵安袭击元军东川行院所在地青居城,生擒元安抚使刘才、参议马嵩,逼迫部分元军回师青居城,减小了重庆压力。随即再派部将张万率精兵乘坐巨舰,自水路突破元军重围,冲入重庆城,由此增加了重庆守军的防备力量。
而此时长江上游重镇泸州神臂城中也发生了一场大变故。有一名中年妇人来到官署求见元将熊耳,自称姓郭名天兴,是金国大将郭斌之女;而他熊耳,名为蒙古熊耳部落首领,其实是郭斌遗孤,即河西流传已久的郭氏孤儿,也是她郭天兴的亲弟弟。当年张如意在剑门关胁持忽必烈时,熊耳人也在场,当即认出这自称郭天兴的妇人便是宋蜀帅张珏义妹,下令将其拘捕,但只带回私邸监禁,并没有张扬。他徘徊许久,最终还是相信了张如意的话,因为对方准确说出了他身上两处胎记的位置,并如她所请,放出了被梅应春软禁的刘霖,预备一道商议对策。熊耳妻子宗离为元重臣李德辉同母异父之妹,发现丈夫异常后,通知了正在神臂城养伤的西川行院先锋大将赵匣刺。赵匣刺急忙带人来围捕,刘霖事先走脱,张如意及熊耳姊弟因拒捕被当场格杀。
刘霖逃走后,即找到好友先坤朋,商量之下,决计联络合州,光复泸州。他遂只身逃出神臂城,赶来钓鱼城求见蜀帅张珏,乞兵恢复泸州。
并告知张如意姊弟已被元人杀死,首级正悬挂在城头。
风尘荏苒音书绝,关塞萧条行路难。张珏不见义妹张如意已逾二十年,音讯全无,忽然听到其下落,便是凶耗,然亦是意料之中的事。虽然难过,却不肯鲁莽派兵赶去神臂城,免得旁人以为他有报私仇之心。
况且,他对刘霖早已失去了信任——
刘霖妻子陈氏曾沦为蒙古人奴婢,受尽凌辱,虽侥幸被放回,人早已变得痴痴傻傻、神志不清。二十年前,蜀帅余玠行诱降阔端之计,刘霖表面为大宋一方起草书信文书,其实内心深处极想杀死阔端,以报妻仇,所以他才协助张如意藏在军中。然若非如此,张珏等人怕是早已死在剑门关外。万物相生相克,世事也是如此,总是有机缘巧合,总是有阴差阳错。那件事后,张如意独自离开,称要继续寻找幼弟,以了结最后一桩心愿。刘霖也无颜再面对众人,迁居神臂城,后来竟成为好友梅应春的幕僚。
刘霖见张珏沉默不应,料想对方必以为自己与梅应春勾结,有意设下陷阱,当场恸哭欲绝,甘愿以自身为人质,留在合州,以换取张珏派兵奔袭泸州。张珏最终被刘霖的泪雨所打动,派部将赵安、王世昌、王立等人,挑选精兵强将,随刘霖一道,兼程潜行,向神臂城进发。
六月初三夜里四鼓时分,刘霖与合州军潜至神臂城下,随即遣敢死之士数十人,攀城而入。早巳等候在神臂城里的先坤朋纠集壮士,以为内应,杀死守门卫士,打开神臂门,纳师入城。在一片鼓噪声中,宋兵乘势悉入,冲锋巷战,尽歼守城元军。西川行院先锋大将赵匣刺亦在拒战时被杀。叛将梅应春被擒,随即被当众斩首。
泸州收复后,元军后勤供给成都与重庆前线的漕运联系被截断,西川行院军需供应成为突出问题。忽必烈不得不下令“遣泸州屯田军四千,转漕重庆”,暂时将泸州辖境内的屯田士兵编入运输部队,解一时之急。
另一方面,西川行院诸将家属当时留驻在神臂城中,尽数被宋军俘虏。
正在围攻重庆的元西川军听说家属被俘,人心不安,无心恋战者越来越多,最终被迫撤退,回师救援。元东川行院本来就与西川行院有矛盾,彼此互存戒心,观望不前,在得知西川行院撤兵后,亦不愿单独围攻重庆,退兵而去。重庆之围遂解,暂时化险为夷,转危为安。
同年十二月,张珏终于进入重庆,正式到四川制置司官署上任。随后又利用东、西川行院两院的矛盾,派部将程聪领兵收复涪州,连破元军沿江诸寨,解大宁之围。又派张万到夔州坚守,控入川的门户,川东形势一度好转。
就在张珏为四川战区力挽狂澜的时候,太后谢道清和宋恭帝早已献出了玉玺和降表投降,元丞相伯颜率大军进入了南宋京师临安。当年五月,宋端宗在福建福州重建南宋政权,改当年年号为景炎元年。张珏闻讯后,即派出数百名兵士前往东南,又在钓鱼城修建宫城,预备迎宋帝到钓鱼城居住,以为长久之计。
景炎元年(1276年)年底,元军再次进攻四川。至景炎二年(1277年)年底,先后攻占涪、万、泸等州,随即集中兵力进攻重庆,并致书劝降,张珏不予理睬,闭城坚守。景炎三年(1278年)正月,蒙古军加紧围攻重庆,张珏率兵出城迎战,遭到蒙古军前后夹攻,宋军大败,退回城中。
彼时重庆内无粮草、外无援兵,已陷入万分危急的境地。元四川长官李德辉亲自写信招降张珏。书曰:“君之为臣,不亲于宋之子孙,合之为州,不大于宋之天下。彼子孙已举天下而归我,汝犹偃然负阻穷山,而曰忠于所事,不亦惑乎?”张珏不答。
宋军将士中亦有不少人劝说张珏投降,并举出许多理由,如国运衰颓,重庆孤城难守,又如谢太后和皇帝都已降元,太后有亲笔诏书,命令宋将一律放弃抵抗。张珏当即斥道:“我是大宋人,保家卫国,还需要什么理由!”
他一片铁血丹心,百折不挠,宁死不降,誓要为大宋守好最后一座城池,部将却并非如此英勇顽强。当晚,赵安、韩忠显等大将打开城门,向元军投降。张珏闻讯,破釜沉舟,率余部进行巷战。战斗十分激烈,蒙古军主帅汪良臣身中四箭,犹督战不歇。最终宋军寡不敌众,再次战败,刘霖也在巷战中惨烈战死。张珏自杀未成,被家眷及侍从强行带上小船,从水路向东逃走。途中张珏又要投水自尽,被人拦阻。元军派出快船追赶,到涪州时,终于将张珏一行俘获。因张珏官职很高,又是大元皇帝忽必烈点名要见的人,旋即被关入囚车,解往京师大都。
重庆陷落后,全川只剩下钓鱼城一城尚在宋军之手,苦苦支撑大局。
钓鱼城守将王立日夜忧叹,寝食难安。其义妹宗离力劝王立投降元军,并表示愿意利用兄长李德辉的关系居中说和。宗离即是元军千户熊耳之妻,王立攻破泸州时将她俘虏,因爱其美色,收为小妾,但名义上为王立义妹,以掩旁人耳目。
蜀帅张珏早在一年前便已被俘,王立料到以己之力,无力独守,便派人携带宗离亲笔书信,去找西川行枢院副使兼安西王王相李德辉斡旋。
祥兴二年(1279年)正月,李德辉只身来到钓鱼城劝降,仅带一名随从。那随从即是他的女婿汪惟简,除了汪世显孙子的身份外,他还是安敏唯一的儿子。
汪惟简诚恳地道:“当年我娘亲曾对张珏张相公许下诺言,要在最危急的关头赶来救他,来救钓鱼城。可惜我娘亲早死,不能履行诺言,她临终交代我,务必替她达成心愿。张相公虽被囚锁入北,押在大都,但由于我岳丈出面斡旋,性命暂时无虞,其家眷亦已被释放为民。而且我岳丈已然上书大元皇帝,不久即会派人将他解送到安西,妥为安置,除了行动不得自由外,其余方面都会受到优待。因而这一诺言,我算是替家母完成了。还剩下一个解救钓鱼城的诺言,恳求王大帅成全。”
世上最深刻之关爱,不是嘴上随意说说,而是在紧急关头救危难于水火。王立闻言后老泪长流,遂当场交出官印,以“不屠戮百姓”为条件,向李德辉投降。钓鱼城就此结束了坚守长达三十六年之久的鏖战历程。
这一事件,也标志着蒙古平定巴蜀战争的结束。
虽然蒙哥死前曾留下遗言:务必杀尽钓鱼城军民。但因为钓鱼城主动投降,李德辉又事先答应了王立不杀百姓的条件,相对开明的忽必烈同意赦免钓鱼城军民,并没有大开杀戒。只是,蒙古人依旧不能忘记昔日钓鱼城之战的惨烈,将钓鱼城的居民重新迁回合州旧城,同时拆毁了钓鱼城城垣及全部军事设施。作为军事要塞的钓鱼城,曾经力撑全局,最终伴随着一个王朝的覆灭,走进了历史的尘埃。后人有诗云:钓鱼山下水湓涌,钓鱼山上城高耸。
半壁版图一丸泥,两江围绕千岩拥。
胜日渡江著屐游,山岭登罢上城楼。
城里英雄归何处?山自横空水自流。
元军开入钓鱼城后不到一个月,宋将张世杰在厓山败于元军,宋臣陆秀夫背负宋末帝投海自尽,南宋王朝就此灭亡。
张珏被押送到大都后,大元皇帝忽必烈亲自招降,为张珏所拒。他随即被关押进兵马司监狱,开始了艰难漫长的牢狱生活。也正是在那里,他遇到了前宰相文天祥。
文天祥为宝祐四年(1256年)头名状元,任赣州知州时,接到朝廷勤王诏书,立即捐献家资充当军费,招募豪杰,组建了一支万余人的义军,开赴临安。当时有人劝文天祥不要以卵击石,说:“现在元兵三道而进,你以乌合之众万人去迎敌,无异于驱羊去斗猛虎。”文天祥回答道:“我也知道情况如此。但国家危难,征天下兵,竟无一人一骑前往,我深以为恨,所以不自量力,以身赴难。或许天下忠臣义士闻风而起,社稷还可保全。”临安陷落前,由于大批宋臣逃走,包括宰相陈宜中,太后谢道清不得不临时任命文天祥为右丞相兼枢密使,出城与元军谈判。文天祥当时还有保全南宋皇室的幻想,对元军主帅伯颜说:“北朝若要宋为属国,全军北还为上策。若要毁宋宗社,则江浙闽广尚多未下,是利是祸还不知道,恐怕兵连祸结又自此开始。”伯颜见文天祥举动不凡,疑有异志,于是将其拘留在军中,随即派人押解北上。经过镇江时,文天祥乘元兵不备,和下属杜浒等十二人于夜间逃出,组织义军抗元,后来兵败再度被俘。
祥兴二年(1279年),元将张弘范押文天祥前往厓山,强令他招降宋廷。文天祥遂赋《过零丁洋》诗以明志:辛苦遭逢起一经,干戈寥落四周星。
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
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这首诗充分体现了光辉的民族气节和不屈精神,后成为传世名作。
尽管有“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的忠义壮烈,却也有“零丁洋里叹零丁”的伤感悲愤,掩饰不住亡国背后的种种悲凉。这是对山河破碎的感慨,对壮志成空的叹息,是最深沉的时代悲哀。比照南宋的歌舞升平,苟且求和的偏安岁月,这种悲哀愈发显得触目惊心。
厓山海战是南宋亡国前的最后一战,文天祥亲眼目睹,酷烈痛苦,无以胜堪。他一度恸哭不已,难以自制,感叹“正气扫地山河羞”,“惟有孤臣雨泪垂”。如此人物,当然与张珏格外投缘,二人惺惺相惜。张珏对文天祥的文章才华及风度仰慕不已。文天祥亦称张珏为“蜀之健将”,并集杜诗赞叹道:“气敌万人将,独在天一隅。向使国不亡,功业竟何如?”
对张珏独立支撑四川战局,战绩辉煌、功勋卓著极为赞赏。
一年后,张珏被转押至安西。到城外赵老庵时,梅应春之子梅国宾已仕元为泸州安抚使,趁张珏如厕之机,跟进来告知道:“时至今日,张相公尚得以活命,全是因为安敏公主。相公尽忠一世,以报所事,今却因为妇人方得存活,纵得不死,亦何以哉?”说罢解下弓弦,递了过来。
张珏乍然听到安敏的名字,愣了一愣。他的一生几乎折射出南宋一朝的历史,但到了最后,再复杂再跌宕的人生也不过是几句话语的事。
一时生出岁月如流的感慨来——流光空度,只剩下虚簷明月,白发飘零,梅花影里,关山愁绝。他知道梅国宾以言语相激,无非是想报杀父之仇。
自重庆陷落以来,他便有心自杀成仁,只是被俘后元军看守甚严,手足时时为重铐锁住,行动尚且艰难,更不要提自尽了,此时既有良机,便坦然接过弓弦,结在茅厕窗棂上,自经而死。临死时手中犹紧握着一个陈旧的木偶,正是当年安敏所刻送他本人的雕像。
梅国宾一直等到张珏断气,这才出去告知押送的元兵,称张珏已自杀身亡。元人本不重视遗体,遂将张珏尸骨就地焚毁,用瓦罐盛了骨灰,埋葬在茅厕旁。
时人刘埙闻讯后,写有《挽四川制置使知重庆府张公珏》诗云:咄咄快敌仇,谁与掩抔土?
哀哉关西雄,国亡犹不负。
后人有吊古之作《咏怀合州名宦余玠》云:
知征二冉是高贤,计守鱼城半壁坚。
白骨耻埋元世界,丹心誓保宋山川。
残碑没字空秋草,故垒无人只暮烟。
凭吊忠魂何处是?春深怕听夜啼鹃。
又有《咏怀合州名宦张珏》云:
年年捍御困干戈,危局难撑可奈何?
气敌万人悲信国,计工一炮殪蒙哥。
南军百战丹忱苦,北虏重围碧血多。
太息大江遗憾在,至今犹响不平波。
古时候的天地现在还有,古时候的日月现在还明,古时候的山河现在还在,古时候的人现在不见了。
钓鱼城金戈铁马的风云岁月,尽管已经成为了历史,但四川军民英勇抗击外来侵略的光辉事迹却被永远地载入了史册,钓鱼山作为这些事迹的见证也名垂千古。“壮烈英雄气,千秋尚凛然”。即使在今天,徘徊在钓鱼城古战场上,依旧有英风回荡,雄气激昂,令人不由自主地热血沸腾。
岁月的迷雾遮不住钓鱼城当年的雄姿英发,时光的磨砺消不掉鲜血写就的巍然丰碑。历史的星空上,总会有英雄人物熠熠闪亮。只是,自以为能够指斥江山、主宰全局的皇帝宰相并没有能够改写历史,反倒是一些看似普通平凡的人物,如余玠,如王坚,如张珏,却能在山河破碎的危难时刻挺身而出,力挽狂澜,用自己的才智、热血和忠诚将本不光彩的历史谱写得壮丽辉煌。
(全文完)
独钓中原——钓鱼城及相关大事编年
公元1232年,绍定五年
十二月,宋蒙达成联合灭金盟约,蒙古许灭金后以河南地(指黄河以南为金人占领的宋土)归还南宋。
公元1234年,端平元年
正月,南宋与蒙古联军攻灭金国。六月,南宋违约出兵先后攻占开封、洛阳。八月,宋军为蒙古军击败,退回宋境。余玠于本年投奔宋名将赵葵。
公元1235年,端平二年
蒙古以宋违约而侵宋,宋蒙战争自此开始。金大族汪世显降蒙。
公元1236年,端平三年
九月,阳平关之战宋军大败,宋将御前偖军统制曹友闻战死,四川从此沦为战区。十月,蒙古帅阔端攻陷成都、利州、潼川三路,秦、巩等二十余州降。全蜀所存,唯夔州一路及潼川、顺庆府。
公元1238年,嘉熙二年
二月,蒙古帅塔海率兵侵蜀,克隆庆,继侵汉州、邛州、简州、眉州、蓬州、遂宁、重庆、顺庆府。时值蒙宋和议成,蒙军引退。八月,四川成都制置使丁黼与侵蜀蒙军战,死之。
公元1240年,嘉熙四年
宋四川制置副使彭大雅修筑重庆城,命部将甘闰来合州筑钓鱼山寨。
公元1241年,淳祐元年
蒙古塔海率兵破西川二十余城。宋成都守将田显开北门纳蒙古军,制置使陈隆之出奔,为蒙古汪世显追获,缚至汉州,令诱守将王夔降。
陈隆之至城下大呼:“大丈夫死尔,勿降也。”遂见杀。蒙古军屠汉州。守将王夔夜驱火牛突围出。蒙古大汗窝阔台病死,皇后乃马真称制于和林。
公元1242年,淳祐二年
五月,蒙古帅塔海会大军破遂宁、泸、叙等州。余玠赴临安觐见宋理宗。六月,宋以余玠为四川宣尉使。七月,朝廷为余玠举行入川“陛辞”典礼,临行前改任权兵部侍郎、四川安抚制置使兼知重庆府事,定重庆为四川制置司驻地。十二月,叙州都统杨大全与蒙古兵战,死之。
公元1243年,淳祐三年
余玠置司重庆,开始经略四蜀。二月,钓鱼山城筑成,徙合州、石照县治其上。三月,蒙古总帅汪世显死,子汪德臣继为总帅,随皇子阔端攻蜀。
公元1246年,淳祐六年
七月,蒙古窝阔台子贵由即大汗位。
公元1247年,淳祐七年
抗战派赵葵出任枢密使。余玠在蜀筑紫云城。
公元1248年,淳祐八年
三月,蒙古大汗贵由死,皇后海迷失称制。五月,宋任命余玠为兵部尚书,任职四川依旧。
公元1250年,淳祐十年
二月,诏加余玠龙图阁学士。冬,余玠率诸将巡边,直捣兴元,与蒙古军大战。
公元1251年,淳祐十一年
三月,宋任俞兴升成都安抚使、知嘉定府。六月,蒙古立拖雷子蒙哥为大汗。
公元1252年,淳祐十二年
蒙古总帅汪德臣将兵掠成都,薄嘉定。宋余玠率师与蒙古军大战于嘉定,捷闻。余玠杀大将王夔,遣将往云顶代守将姚世安,姚世安不纳,并勾结宰相谢方叔在宋理宗前诋毁余玠。
公元1253年,宝祐元年
五月,宋理宗听信谢方叔、徐清叟谗言,召余玠回朝。余玠暴卒。
宋以余晦权刑部侍郎、四川安抚制置使、知重庆府兼四川总领财赋。蒙古忽必烈率师远征大理,次年俘获大理国王段兴智,建国三百余年的大理至此灭亡。
公元1254年,宝祐二年
余玠部将王惟忠被宋廷斩首。蒙古总帅汪德臣率军南侵,宋隆庆府守将南水忠降。宋廷诏追削余玠资政殿学士。
公元1256年,宝祐四年
宋任命蒲择之权兵部侍郎、四川宣抚制置使、兼知重庆府。
公元1258年,宝祐六年
蒙古大汗蒙哥自将伐宋,由西蜀以入,纽璘率军攻宋云顶山,宋守将姚世安等降。宋四川制置使蒲择之攻成都,蒙古帅纽璘迎战,蒲择之败。
公元1259年,开庆元年
蒙哥大汗亲自率军攻打钓鱼城,累攻不克。秋七月,蒙哥大汗在钓鱼城东脑顶坪筑台窥视城中情景时为飞矢所仇,不久伤痛迸发,卒于军中,遗诏屠城剖赤。蒙古留三千精兵牵制钓鱼城,大军则护蒙哥大汗遗体北还。忽必烈发兵牛头山,声言直取临安。宋贾似道大惧,遣宋京去北军议和。忽必烈自鄂引师北还。贾似道向忽必烈求和未及签约,妄称战胜蒙军。
公元1260年,景定元年
忽必烈即大汗位于开平。宋以王坚为侍卫步军司都指挥使,马千取代王坚知合州守钓鱼城。
公元1262年,景定三年
蒙古汪良臣以“钓鱼山险绝不可攻,请就近筑城曰武胜,以扼南师往来”,从之。
公元1263年,宋景定四年
宋安抚高达、温和进兵成都,为蒙古刘整率援军打败。合州马千遣子馈饷至虎相山,沔州都统战死,马千子为蒙古所俘,屡以书劝乃父千降。宋命张珏为兴元府驻劄、御前诸军都统制兼知合州,取代马千。
公元1264年,宋景定五年,元至元元年
王坚病卒,赐谥忠壮。夏贵代四川安抚制置使,兼知重庆府。宋理宗死,子度宗继位。
公元1267年,宋咸淳三年,元至元四年
宋张珏护合州春耕,与蒙军大战款龙溪。蒙古平章赛典赤,提兵坏重庆夹道,攻合州钓鱼城。张珏碇舟断江中为水城,退赛典赤数万之众。
蒙古总帅汪良臣请立寨于毋章德山,以当钓鱼之冲。
公元1270年,宋咸淳六年,元至元七年
蒙古汪惟正于嘉陵江边立武胜军以扼合州城,临江作栅,扼其水道,夜悬灯栅间,编竹为笼,中置火炬,顺地势转走,光明百步,以防不虞。
公元1271年,宋咸淳七年,元至元八年
十一月,蒙古改国号大元。
公元1272年,宋咸淳八年,元至元九年
夏四月,知合州利东路安抚张珏创筑宜胜山城。元军攻钓鱼山,先锋赵匣剌以千人至葛树坪,掠渠江口,获战船五十艘,为宋兵所阻而还。
十一月,宋合州知州张珏,命阮思聪赴枢密院禀议。
公元1273年,宋咸淳九年,元至元十年
春正月,元东川统军合刺请于渠江之北云门山及嘉陵江西岸虎头山立二戍,以制钓鱼城。三月,合州守张珏与元将合剌战于武胜军。七月,元将合剌受命筑马鬃(在距钓鱼城约4公里的渠江北面)、虎头(今虎头寨,与钓鱼城隔江相望)二城,图扼三江以取合州。合州守张珏乃张疑兵于嘉陵江,潜师渡平阳滩(今花滩,在钓鱼城西北面嘉陵江中),火元军资粮器械,越砦七十里,焚元军设在金子沱的船材,由是,马鬃、虎头二城筑不就。宋军乘势复洋州城。
公元1274年,宋咸淳十年,元至元十一年正月,忽必烈在大都正殿接受文武百官的朝贺,大都从此成为元朝的统治中心。五月,合州守将张珏,向宋廷奏请筑城马騌、虎头山,或先筑其一,以扼险要,与钓鱼城成犄角之势,朝廷不许而罢。七月,宋度宗死,子嘉国公赵显即皇帝位。八月,元四川总帅汪惟正请释合州围,会师临安,不许。
公元1275年,宋德祐元年,元至元十二年元诏谕重庆府制置司并所属州寨军民举城归附。诏李德辉以安西王相抚蜀入成都。元匣刺等率舟师会攻钓鱼山。宋加张珏检校少保、四川制置副使、知重庆府。泸州梅应春以城降元。
公元1276年,宋德祐二年,元至元十三年,丙子正月,元军占领南宋首都临安。宋张珏遣赵安袭青居。二月,南宋恭帝降元。四月,张珏遣将张万以巨舰载精兵断内水桥入重庆,合兵出击凤顶诸寨元军。五月,宋益王赵罡于福州即皇帝位,改当年为景炎云年。元安西王相府请领诏招合州张珏,张珏拒绝。六月,张珏自合州遣兵复泸州,杀梅应春。王立俘元将熊耳妻宗氏。张珏由合州遣使去广中访宋二王,钓鱼山辟地筑皇城以待。十二月,张珏入重庆府莅任。是时宋号令不达于川,川中诸将为宋守土如故。是月,宋王赵显于惠州降元。
公元1277年,宋景炎二年,元至元十四年春,张珏遣史训忠、赵安等援泸州。宋张万入夔,连忠、涪兵拔石门及巴巫寨,解大宁围,攻破元军所据十八砦。二月,宋张万率师援合州,在龙坝为元将旦只儿击退,败归重庆。十一月,元会兵围重庆,驻佛图关,以一军驻城南,一军驻朱村平,一军驻江上,遣泸州降将李从招降张珏,张珏不从。
公元1278年,宋景炎三年,元至元十五年正月,宋王立任合州知州、钓鱼城主将。元李德辉遗书张珏曰:“君之为臣,不亲于宋之子孙,合之为州,不大于宋之天下。彼子孙巳举天下而归我,汝犹偃然负阻穷山,而曰忠于所事,不亦惑乎?”张珏不答。
二月,张珏率军与攻重庆的元将汪良臣大战,败归。重庆城中粮尽,宋都统赵安劝张珏投降,不从。其夜,赵安与帐下韩忠显开镇西门降元。
汪良臣等夜入重庆,张珏率兵巷战不支。归府,索鸩饮不得,乃以舟载妻子东走涪州,江中斧舟不果;赴水死不逞。明日,为元万户铁木儿舟师追及被执,解送京师大都。至此,全川只剩下钓鱼城一城尚在宋军之手。四月,宋瑞宗赵罡死于碉州,弟卫王禺即位,改元祥兴。冬,宋合州钓鱼城主将王立与义妹熊耳夫人谋,遣杨獬持书往成都安西王相李德辉处请降。
公元1279年,宋祥兴二年,元至元十六年春正月,合州安抚使、钓鱼城主将王立,以钓鱼城降元安西王相李德辉,全川尽入元人之手;二月,宋将张世杰在厓山败于元军,宋臣陆秀夫背负宋末帝投海自尽,南宋亡。
公元1280年,元至元十七年
二月,宋四川安抚制置副使兼知重庆府张珏,为元所俘后二年,转押至安西赵老庵时,于厕中以弓弦自缢而死。冬十月,元安西行省左丞李德辉卒。
后记
落月照江流,孤臣天地心
金庸先生曾在其名著《神雕侠侣》中描写神雕大侠杨过以飞石击毙蒙古大汗蒙哥,此段情节为襄阳大战的最高潮。在历史上,蒙哥确实被人以飞矢射中,后伤重不治而死,不过真实战事却是发生在四川钓鱼城。
射杀蒙哥的当然不是小说虚拟人物杨过,而是南宋名将张珏。后人有“计工一炮殪蒙哥”诗句,即指此事。
自余玠主持建成山城防御体系以来,钓鱼城便成为蜀地一杆标志性大旗,坚持抗蒙长达三十六年之久,创造了中外战争史上罕见的以弱胜强的战例。蒙古大汗蒙哥东征西讨,纵横欧亚大陆,所向披靡,然而却在钓鱼城断戟,死在城下,由此影响和改写了整个世界中古史。钓鱼城因而被欧洲人誉为“东方麦加城”“上帝折鞭处”。
射杀蒙哥的英雄张珏十八岁从军,从一名普通士卒到四川最高军政长官,命运亦与钓鱼城紧密相连。他一生中绝大部分时光都在钓鱼城中度过,直到被任命为四川制置副使兼知重庆府后,为安定重庆军民之心,这才冲出被元军重重包围的钓鱼城,赶赴同样被重兵围困、援尽粮绝的重庆府就职。彼时蜀地大部已沦入元军之手,州郡多破,钓鱼城、重庆成为两座孤城,依然互为犄角,顽强坚守,力御强寇。不久,南宋京师临安亦被元军攻陷,宋恭帝、太后谢道清率群臣降元。谢道清亲手写下诏书,命残余宋军放弃抵抗。元军一再以此招抚张珏,主持元四川事务的安西王相李德辉甚至亲自写信劝降。张珏以“社稷为重君为轻”,不理会元人高官厚禄的诱惑,拼死奋战到最后一刻,直至城破被俘。可叹的是,重庆、钓鱼两座城池先后陷落,并不是被元军用武力攻陷,而是因为守将主动开城投降。然张珏始终铁骨铮铮,直至遇害,用生命和鲜血为宋朝历史写下了可歌可泣的最后一页。那种为保社稷而背水一战的义不容辞,为捍家园而不屈不挠的奋力拼搏,既令人钦佩感怀,又令人唏嘘慨叹。
本书讲述的是张珏任合州副帅时,发生在钓鱼城的一段故事。当时蒙古因久久不能占领四川全境,欲先弱后强,先集兵南下攻灭大理。而大宋四川制置使余玠出任蜀帅十年,正遭受以宋理宗为首的中央朝廷百般猜忌,处境相当不妙。大战在即,生死对决之前,自有一番博弈。这不是一盘普通的棋局,有太多人在各种位置,为各种利益,发展成错综复杂却又必须遵从的规则,于是在这盘太多人彼此牵制的棋局中,每个人都成了“被命运所决定,而又只有极微力量去改变的人”。此种情形,并非出于个体原因,而是完全由当时局势所决定。上自天子,下至庶民,无不成为大环境、大背景下的牺牲品。
书中所塑造的人物呈现立体化,并没有绝对的对立。人物的着眼点,也不是孤立地凸显英雄主义、忠勇爱国或大奸大恶、众叛亲离等,而是尽量将人物放在“真人”的角度,写出他或她在时代和历史的旋涡中的不同境遇和选择。
由于故事所发生的时间正是南宋生死存亡关头,大时代背景极为复杂,相关历史知识会有重复交代。
书中部分地图选自《宋元战史》(李天鸣著)一书。这里,要特别感谢原书作者的慷慨授权和无私帮助。我个人对天鸣兄的才学仰慕已久,期待将来有机会到宝岛当面致谢。
写作是一场有意味的探险。到了一定程度,人物和情节有了生命力,不再受作者的控制,而是自行与时代风云吻合,最终汇入历史洪流中。
曾有读者说:“(吴蔚)是在叙史而非写人,人的命运变化依附于历史事件的发生,于是很少机缘,很少团圆,很少眷属,反而在大的时代变迁下多舛多难,尽管间隙中不乏天真烂漫、诙谐幽默与脉脉温情。”感谢这位读者敏锐的洞察力,作者视你为创作上的知己。
《钓鱼城》与之前出版的《鱼玄机》《韩熙载夜宴》《孔雀胆》《大唐游侠》《璇玑图》《斧声烛影》《大汉公主》《和氏璧》《明宫奇案》《包青天》《宋慈洗冤录》《柳如是》共同组成了作者正在构思创作的“中国古代大案探奇录系列丛书”。感谢杨瑞雪女士,感谢中国民主法制出版社肖启明社长、刘海涛先生及所有的工作人员。感谢读者长久以来的支持。
吴蔚
2013年4月30日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