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空儿心中确实怜悯她本是花样少女,只因生在帝王家,不得不牺牲个人幸福,小小年纪就沦为政治工具,到如今更是成了这副骷髅模样。可他却不能明说,只能违心地答道:“不是。”普宁公主道:“空空儿也会撒谎啦。不过,我确实有件事要你办。”空空儿道:“公主请讲。”
普宁公主忽然扬起头来,苍白的脸上露出几丝血色,道:“我要你抱抱我。”空空儿道:“臣不敢。”普宁公主道:“有什么敢不敢的,你不要当我是公主。”叹了口气,幽幽道,“我倒宁可自己不是公主。”
空空儿只是不应,也不肯动。普宁公主道:“我就要死啦,你都不肯抱我一下么?”
空空儿心肠本软,见她全无公主的架子,满脸恳求之色,便俯身将她抱入怀中。普宁公主欢喜无限,问道:“你喜欢我么?”空空儿道:“喜欢。”普宁公主满面通红,头一歪就晕了过去。
空空儿道:“公主!公主晕过去了!”一旁侍女忙过来拉开空空儿,将普宁公主平躺放好,见她气息微弱,慌忙奔出去请御医。
空空儿不便留在公主闺房,怏怏出来,颇为伤怀,信步来到徐氏酒肆,要了一瓶黄桂稠酒。他不敢再去郎官清酒肆,已经成为徐氏酒肆的常客,徐店主一见他就嚷道:“空郎好几天没来了!长安城中出了件了不得的大事,空郎知道么?”
空空儿心念一动,莫非跟玉龙子有关,忙问道:“什么大事?”徐店主答道:“平康坊有位韦夫人手里有件稀罕宝贝,听说只要将水倒进去,再倒出来时就变成了美酒。哎,我可没有骗郎君,好多人都不信,跑去一看,都说是真的。”
空空儿心道:“莫非那宝贝就是师弟曾经提过的西域乌孙奇物青天核?不是收藏在西川百尺楼中么?这韦夫人是什么来头,跟韦皋又有什么关系?”徐店主却叨叨个不停,道:“空郎,你帮个忙,去看看到底是不是真的,我只信得过你的话。”
空空儿知道店主是担心那奇物会抢走他主顾,经不住反复求恳,道:“好,我这就去。”徐店主顿时喜笑颜开,道:“好好,我等空郎消息。那韦夫人就住在东门进去右拐第三家。”
空空儿当真骑马来到平康坊,按徐店主告知的地址找到韦夫人家,大门紧闭,门前一片修竹茂林,青翠欲滴。空空儿上前叩门,等了片刻,有名男子开门问道:“阁下有事么?”
空空儿吃了一惊,那男子却是他曾在浣花溪薛涛门前见过的韦皋心腹侍卫唐枫,后被牙将邢泚强行带走,看来这宅子主人韦夫人就是韦皋正妻张氏了。
唐枫却是不认识空空儿,又问道:“阁下到底找谁?”空空儿道:“我想求见韦夫人,见识一下青天核。”唐枫道:“阁下尊姓大名?”空空儿道:“空空儿。”
唐枫立即将门拉开,道:“久闻空郎大名,这就请进来吧。”领着空空儿走进院子。转过朱红屏门,是条五色石彻成羊肠小径,弯弯曲曲,两边植满苍松、碧梧等树。又穿过一个花月亮门,经过一片花苑,才到一座朝南正屋,旁边几处精致亭榭。四名彪形大汉站在堂前,甚是威武。
唐枫请空空儿进客厅坐下,道:“空郎稍候,夫人就来。”空空儿道:“多谢。”唐枫便往堂内去了。等了一盏茶工夫,只听见有人道:“韦夫人到!”环佩声响,四名婢女簇拥着一名女子出来,那女子并非韦皋正妻张氏,而是侍妾玉箫。
空空儿惊讶极了,道:“玉箫,怎么是你?”玉箫微笑道:“空郎,我们终于见面了。”
她虽然与空空儿在成都大狱中隔墙说过话,也见过空空儿从自己牢房前被人来回带出,但却没有真正看见过面孔。空空儿更是没有机会见过她庐山真面目,忙问道:“娘子向来可好?”玉箫道:“有心。”神态怡然,态度不卑不亢,与之前那个只知道哭泣求恳的软弱玉箫简直判若两人。
不待空空儿开口,玉箫主动道:“玉箫知道空郎是想来看青天核,不巧的是,昨日刚好有朋友宴会借走了,空郎不如改日再来。”空空儿道:“好。”便起身告辞。
玉箫亲自送出门来,问道:“精郎可还好?”空空儿摇头道:“自从师弟大闹皇城被逐出京师后,我们就失去联络,我再也找不到他。”玉箫道:“嗯,精郎是个多情郎君,想来杜秋娘被皇帝封为妃子一事对他打击甚大。”空空儿心道:“原来你连这些都知道了。”不便多谈,道:“娘子请留步,改日再来拜访。”
正要上马,忽见一旁竹林后正有一名灰衣僧人在向这边窥探,那僧人身形面貌再熟悉不过,正是他师弟精精儿。空空儿“啊”了一声,丢开缰绳,一边急奔过去,一边叫道:“师弟,你怎么出家了?”
精精儿却是一言不发,转身就走。空空儿道:“师弟!师弟!”精精儿始终不肯回头。空空儿大是愕然,暗道:“师弟怎么会不理我?莫非是我认错人了?”加快脚步,却始终追不上那僧人,愈发肯定对方就是精精儿。
二人一前一后来到平康坊内的清国寺前,精精儿几个箭步跃了进去,不但敏捷,而且落地无声,正是他的独门身法。空空儿刚踏上台阶,一旁打扫的僧人上前拦住道:“今日寺里有事,请施主…”
空空儿急忙将他推开,追进寺里,却见好几名灰衣僧人正在清理甬道,早不见了精精儿身影。在寺中寻了好几遍,始终找不到人,僧人说寺中根本没有精精儿这个人。一直守到几近夜禁,才被僧人们连劝带推请出清国寺。
空空儿重新回来玉箫宅邸前,马却早已经不在,他不得不在夜鼓声中一路奔跑回去永兴坊。若是以前他孤身一个人时,错过夜禁不能回去住处也无所谓,然而他现今有了镜儿,他若不及时回家,她一定会殷殷牵挂,他可不愿意她这一晚寝食难安,这大概就是家的意义。好在平康坊与永兴坊仅一坊之隔,刚好在坊门关闭前进了坊里。
回到家中,镜儿告知侯彝今晚有事不回来这里,空空儿淡淡“嗯”了声。镜儿见他面色有异,马也没有骑回来,问道:“出了什么事?”空空儿遂说了遇到精精儿一事。镜儿道:“这可奇怪了,郎君每每提及精郎为人,分明是个风流潇洒的多情公子,他怎么会去当和尚?”空空儿道:“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我打算明日再去清国寺看看。”
镜儿道:“长安百余座寺庙,精郎未必就在清国寺中。他那么聪明一个人,既然存心躲避郎君,怎么会暴露自己栖身之处呢?”空空儿道:“平康坊就清国寺一座寺庙,如果他不在哪里,为何会出现在玉箫府前?”镜儿道:“郎君是为青天核去找韦夫人,精郎说不定也是为它而去。”空空儿道:“对呀,师弟知道我嗜酒如命,当年曾冒险潜入西川百尺楼,就是想窃取青天核送我做礼物。”镜儿笑道:“如此,郎君就不必费心去找精郎了,他肯定也是听到青天核的风声赶去打探,想弄到手后送给郎君,这说明他心中惦记着郎君,迟早会来与你相会。眼下他不肯相认,保不齐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空空儿心觉有理,这才释怀,笑道:“镜儿,你快赶上侯大哥那般聪明了。”镜儿道:“镜儿不过是旁观者清,哪里敢跟侯大哥相提并论。”
忽听见外面有人大声叫道:“空空儿,出来!”
镜儿惊道:“莫非是精郎到了?”空空儿摇头道:“不是师弟的声音。我出去看看,你先将饭菜摆上桌,忙了一天,我可是早饿了。”镜儿抿嘴笑道:“正好预备了侯大哥的饭,郎君可以将他那份一并吃了。”
空空儿微微一笑,出来堂屋,外面天光已暗,暮色正浓。他走过去拉开院门,问道:“哪位…”一语未毕,便即目瞪口呆,门前正横躺着一个浑身是血人。准确地说,那已经不能说是一个完整的人,他的右手右腿均被齐根斩去。
空空儿大惊,忙上前扶起那人,问道:“出了什么事?你是谁?”那人神智不失,只哼哼唧唧地说不出话来。空空儿回头叫道:“镜儿,点个灯笼出来。”忽又想到不能让她见到这等血淋淋的场面,忙先放下那人,回来院中。镜儿闻声出来,问道:“出了什么事?”空空儿道:“有个男子受了伤,被人扔在咱们家门口,你千万别出来。”镜儿道:“是。”
空空儿提了灯笼出来,往那人脸上一照,登时愣住,问道:“你…你不是王昭么?”
这王昭正是十余年前空空儿初到长安时所破获的郎官清酒肆无头命案的凶手,后来被赦免后到平卢当了牙兵,空空儿在莘县为将时曾在边关遇见过。
王昭哼了一声,却是不答。正巧巡逻的街卒发现有异,赶过来查看究竟。空空儿道:“你们来得正好,这就跟我一起送这人去金吾卫。”街卒知道他在神策军中挂名,不敢怠慢,忙去找了扇门板,将王昭放上去。
空空儿回身叫道:“镜儿,我去趟金吾卫,怕是晚上不能回来了。你吃饭了先睡吧。”镜儿隔墙应道:“是。”
侯彝正在金吾厅中听取属下禀报,忽听说空空儿送了一个断手断脚的血人到堂下,极是惊异,赶出来问道:“空弟,这人是谁?”他曾派人逮捕过王昭,却未见过本人,因而并不认识。
空空儿道:“他就是跟随圆净来京师的平卢兵王昭。”侯彝大喜,问道:“空弟是如何捕到他的?”空空儿道:“不是我。”大致说了经过。
侯彝道:“这可奇了,是谁知道我们暗中在查平卢?又为何要将他扔在空弟家门前?”空空儿道:“这件事我倒是知道究竟,不过日后再找机会告诉大哥。”
他已经猜到定然是王昭这次回来京师后自以为有平卢撑腰,要再去郎官清酒肆捣乱报仇,可他不知道原店主刘太白之子刘大郎并不是普通人,刘大郎、唐斯立等人出手捕到了他,砍去一手一脚,之所以运来空空儿门前,是因为只有空空儿知道王昭当了平卢牙兵。
侯彝不再多问,命人抬王昭进堂审讯,逼问圆净等人藏身之处。审了一夜,手段用尽,王昭无论如何都不肯开口。侯彝料想这人断去手脚,已成废人,生无可恋,无论威逼利诱都不会奏效,只得命人将他跟杨进一道秘密囚禁在金吾卫中,等捕到圆净一并处决。
折腾一天一夜,侯彝颇为疲倦。空空儿道:“不如大哥先去家里稍作歇息。”侯彝正有事要私下问他,道:“好。”也不带随从,兄弟二人直朝空空儿住处行来。
侯彝问道:“空弟知道捕到王昭的人是谁么?或许我们可以从他如何捕到王昭入手,追踪到圆净下落。”空空儿叹道:“这怕是不可能了。”当即详述了全部经过情形,包括所知道的所有游侠的事情。又道,“我一直不告诉大哥这些,是怕大哥惹上麻烦。”
侯彝沉吟许久,才道:“这确实是朝廷的大机密,知情者怕是难以有好下场。难怪圣上非要将空弟留在京师,你知道的确实太多了。”又道:“其实我早已猜到苍玉清和第五郡是朝廷的人,当日我在魏州时见你有意出手刺杀前任魏博节度使田季安,知道难以阻止,可又帮不上忙,只得匆匆离开魏州,原是想通过内子找到苍玉清,请她来设法助你一臂之力,这本是有利朝廷的事,想来她一定会欣然参与。哪知道内子也不知苍玉清下落,甚至也不知道第五郡已死多年。”
空空儿道:“我一直不敢将这些事情告诉大哥,就是大哥知道后以为大嫂也是游侠的人。”侯彝道:“嗯,她确实对一切毫不知情。空弟,你处境堪忧,除非你也加入游侠,为朝廷效力,不然终有一天会被圣上找借口处死。”空空儿道:“嗯,我心里早有准备。大哥,你切不可露出半点知情的样子。”侯彝道:“这是当然,不然也会害了你。只是想不到第五郡如此年轻美丽,又是名门之后,居然能舍弃一切荣华富贵,出生入死,只为帮助朝廷削平藩镇,唉,空弟,你我身为男子汉,比起她和那位玉娘来,也该汗颜了。”
回到家中,二人吃了些饭,各自睡下。到正午东市开市鼓声响时,忽有神策军兵士来送还空空儿昨日丢失的马。空空儿听到镜儿站在门口跟那兵士说话,急忙披衣起床出来,问道:“小哥儿如何寻到我的马?”
那兵士笑道:“小的可不敢居功,是升平坊的街卒昨晚发现有一匹马在坊区游荡,看到马身上的烙印编号,知道是神策军的马,所以今日一大早送来了神策军中。有人认出这马是中尉送给郎君的,所以特命小的给郎君送回来。”
镜儿掏出一吊钱,塞给那兵士道:“兵大哥辛苦,有劳。”兵士笑道:“多谢娘子,多谢空郎。”欢天喜地地去了。
空空儿大感不解,道:“我的马怎么会自己从平康坊跑去了升平坊?”忽听侯彝在背后道:“马是不会自己跑那么远的,顶多也就是自己跑回家,是有人骑着你的马去了升平坊,情急之下没有拴马便赶去办事,所以马才会自己在升平坊中游荡。咦,升平坊不正是青龙寺所在么?”
空空儿“哎哟”一声,道:“是精精儿吧?莫非他正在青龙寺出家?”侯彝莫名其妙,道:“什么?精精儿又回来京师了么?”空空儿不及多说,道:“镜儿,你将详细情形告诉侯大哥,我先赶去青龙寺看看。”
忙骑马朝升平坊青龙寺而来。到山门前,正遇到住持鉴虚匆匆出来。鉴虚一见他就顿住脚步,问道:“空郎大驾光临,有何贵干?”空空儿道:“我来找个人。”鉴虚道:“是谁?”空空儿道:“我师…”忽想到精精儿重新潜入京师,一定不会用真名,既已出家,更是要以法号相称,便改口道:“我同乡无可。”鉴虚道:“嗯,他人在里面。”
空空儿径直到禅房寻到正在打坐的无可。十年不见,无可竟没有太大变化,想来是清心寡欲、潜心修行的缘故。无可乍然见到空空儿,既意外,又惊喜。空空儿不及寒暄,道:“我来贵寺找我师弟,请禅师帮个忙。”大致描述了精精儿的年纪和外貌。
无可道:“有一位同修相貌倒是与空郎描述的很像,他一年前来青龙寺出家,法号无根,是贫僧亲手为他剃度。不过寺里的僧人都不大喜欢他,他不打坐修行,成天只跟在住持身后拍马屁。他…会是空郎的师弟么?”空空儿道:“无根本名是叫什么?”无可道:“金缕。”
空空儿心道:“师弟不是常说杜秋娘做过一首《金缕衣》送给他么?定然就是他了。”忙问道:“我想见见这位无根师傅。”
无可便带着空空儿来到后院无根房外,道:“他如果不是跟在住持身后,就一定在自己房里。”空空儿道:“这里甚是荒芜,只有无根一人住么?”无可点点头,道:“这里原先是柴房,无根睡觉呼噜打得山响,吵扰了同房僧人,他干脆赌气自己一人搬来这里。”上前敲了两下门,叫道:“无根,有客!”却是无人应声。
空空儿生怕师弟又要从眼前溜走,急忙推门而入,却见桌倒椅翻,满地狼籍,已是空无一人。无可愕然问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空空儿一眼看见地上有血迹,心中一紧,问道:“昨夜寺里可有什么动静?”无可道:“有倒是有,不过是有窃贼进寺偷了住持财物,住持发怒,搜捕了一遍,也没有结果。”
空空儿心道:“莫非是师弟又犯了老毛病,他到青龙寺出家就是为了窃取鉴虚贪赃枉法得来的那些财宝,结果昨晚下手时被鉴虚发现,追来房中?适才见到鉴虚人好好的,这地上的血一定是精精儿的,他人分明受了伤,不知道逃去了哪里。”问道:“住持可有说谁是窃贼?”无可道:“没有。住持严令我们不准出自己的房门,他亲自搜索,但最后还是让窃贼逃了。”
这可就奇了,既然有血迹,房内又一片凌乱,有剧烈打斗的痕迹,说明精精儿行踪已经败露,鉴虚早该猜到他入寺为僧是为了窃取财物,为何公开告诫众僧人无根就是窃贼,再去报官搜捕?莫非鉴虚已经捕获精精儿,要处以私刑报复?
空空儿急忙辞别无可出来,却早已寻不到鉴虚踪影。他既已知道了鉴虚“僧敲月下门”的典故,知道仅凭自己绝难对付此人,只得来到万年县廨报官,说在青龙寺一间僧房中发现血迹,僧人无根失踪。万年县尉韩晤一听是青龙寺出事,说不定有机会巴结上住持鉴虚,极为重视,亲自带着大队人马,令空空儿带路,赶来青龙寺。
鉴虚人刚好回来,只说昨夜有黑衣蒙面客闯入寺中,盗取财物时被他发现,他当即上前拦截,结果那人武艺了得,从容逃走,至于无根失踪、房中有血迹之事,他根本毫不知情。
空空儿道:“既是寺里有财物失窃,住持为何不报官?”万年县尉韩晤也是贪污捞钱的好手,心道:“你真是糊涂,他是靠‘僧敲月下门’得来的不义之财,丢了就丢了,还要报官,那不是自暴其丑么?”果听见鉴虚道:“丢了就丢了,不过是身外之物,何须惊动官府?”
韩晤便领人去无根房中查看,又往寺中仔细寻了一遍,确实找不到无根人影,也不见尸首,这才道:“看来人确是失踪了。无根为何要一人住在后院这样一个偏僻的地方?”鉴虚道:“这可是无根自己要求的。韩少府,贫僧素来喜爱这名弟子,这就请你广派人手,搜寻其下落。”韩晤道:“是。”
空空儿见鉴虚平静中略现焦虑之色,不似作伪,心道:“看来师弟并没有落入鉴虚手中。如果住持确实不知情,应该是有人故意扮成窃贼引开众人视线,另有杀手趁乱赶来师弟房中杀他,会是谁呢?师弟是生还是死?”
越想越是着急,忽想到若精精儿当真受伤,他在京师无处可藏,定然会去自己家里求助。忙舍了众人,离开青龙寺往家中赶来。推门一开,家中一切如故,镜儿也只说他走后不久就有人来接走了侯彝,再无旁人来过。
空空儿愈发肯定精精儿已遭遇不测,可未能发现尸首,只能当作失踪处理。他心急如焚,也不敢告诉侯彝知道,以免兄长分心,只自己每日骑马往城中寻找,可长安城这么大,即使有万年县尉韩晤帮忙搜索,也是大海捞针。
转眼已是六月,这日侯彝临出门前特意对空空儿交代道:“空弟别再盲目去找精精儿,我已经派人通知长安、万年各坊里坊正,一旦有消息,会有人来通知我。”空空儿料来是镜儿暗中告知了侯彝,只得应道:“是。”
忽闻见门前车马辚辚,镜儿忙去开门,问道:“是来接四郎的么?”
却见一名艳装女子正扶着一名男子下来马车,那男子一身华丽衣裳,却是光头,分明是个僧人。镜儿大是愕然,忙回头叫道:“郎君,他…精郎…”
话音未落,只听见一排弩箭破空之声,空空儿已抢上前来将她和侯彝扯到墙根下贴墙站好。只听见外面数声惨叫,箭弩呼啸不止。空空儿手无兵刃,不敢贸然冲去,等了一等,再无弓箭声响,这才道:“你们别动,我先出去看看。”
刚到门前,又有两支弩箭飞来,他急忙闪在门后。那箭一直射到廊下槛柱上,插入数寸,犹不住晃动。却听见外面车马声响,有人赶了车马离去。空空儿赶出门一看,门前横七竖八倒着数人,数名青衣骑士手执弩箭,正护着马车逃走。
空空儿不及追赶,慌忙上前扶起那光头男子,叫道:“师弟!师弟!”
那男子正是他师弟精精儿,胸口中了三支弩箭,早已气绝身亡。师兄弟十年未见,一见面即是天人永隔,一时间,空空儿悲愤莫名,泪水涔涔而下。
侯彝赶出来见出了大变故,急忙招手叫过一名街卒,命他速去金吾卫召金吾将军武厉领兵赶来。数了一数,被射死在门前的共有七人,除了精精儿外,一名是女子,另一人是车夫,余下四人似是随从。
忽听见镜儿道:“这人还活着。”侯彝闻声过去扶起那名男子,问道:“你是谁?是谁要杀你?”那男子道:“我叫…楚原…精精儿…精精儿…”侯彝道:“你是说这些人要杀的是精精儿?”楚原道:“是…”
空空儿蓦然扭过头来,喝道:“是谁要杀我师弟?是谁?”楚原道:“我不知道,不过…他说他知道了一个大秘密…”侯彝当即会意是有人要杀精精儿灭口,楚原的口供将至关重要,忙命镜儿去请大夫来。
过了一会儿,金吾卫大批卫士赶来,侯彝遂请金吾将军武厉去追捕凶手,命人守住空空儿住处,将楚原抬进房中,道:“大夫要过一会儿才到,不过你未伤要害,性命当是无碍。无须我多说,你也知道其中利害,大秘密是什么?”楚原问道:“你是谁?”侯彝道:“我是空空儿义兄侯彝。”楚原“啊”了一声,道:“久仰大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