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怀谏正与家僮、侍女在雪地里捉迷藏、打雪仗,忽见空空儿进来,大喜过望,奔过来就要抱,用手勾住他脖子,笑道:“你可算来了,我跟娘亲吵过许多次要见你,她总说你很忙。”空空儿微感苦涩,心道:“是我忙么?是你不放心再将儿子交给我而已。”
田怀谏道:“我们再出去逛集市好不好?”空空儿道:“那可不行,不过我带你去别的好玩的地方。”当即抱着田怀谏往外走去。家僮蒋士则追上来道:“空巡官,你不能带小公子…”田怀谏喝道:“放肆!退下!”蒋士则无奈,只好垂手站在一旁。
空空儿道:“放心,我就带小公子在牙城里转转,不会出去。”抱着田怀谏出来后院,径直登上牙城城墙,将他顶在头上,笑道:“小公子没有看过这般雪景吧?”
但见四面白雪皑皑,琼枝玉宇,碎玉飘絮,晶莹可爱。田怀谏果然兴高采烈,环城一周才肯罢休。
空空儿道:“雪景也看过了,咱们现在玩捉迷藏好不好?”田怀谏拍手道:“好,不过要我追你跑。”空空儿道:“好。”几步跨下城楼,田怀谏急忙来追,空空儿便有意无意地往府署大堂而来,牙兵都认得他,见他与魏帅公子嬉戏玩闹,也不在意。
在阶下迎面撞见侯臧,他如今已是判官,因是两任魏帅心腹,出入节度使府毫无禁忌。侯臧见空空儿乍然出现府署重地,不免有些起疑,问道:“空巡官,你在这里做什么?”空空儿道:“我…”侯臧冷笑道:“魏帅今日不在府中。你不得魏帅之命,私自擅闯禁地,有何居心?”空空儿道:“呀,小公子来了!”一把推开侯臧,往堂内奔去。
侯臧大怒,叫道:“来人!”却见田怀谏从回廊急急追来,叫道:“空空儿!空空儿!”侯臧一愣,问道:“小公子来这里做什么?”田怀谏“嘘”了声,低声问道:“你们看见空空儿了么?”一名牙兵道:“空巡官适才闯进大堂中去了。”
田怀谏十分得意,道:“这下他可跑不掉了。”侯臧道:“小公子…”田怀谏不耐烦地道:“你们快些走开,我不需要你们帮手。”登上台阶,小跑进大堂内,见堂首案桌布下露出一只脚来,忍不住大笑道:“你这哪叫捉迷藏,一眼就让人发现了!桌子底下的那位,快出来,我看见你了!”
空空儿钻出案桌,拍了拍身上尘土,道:“小公子赢了。”田怀谏笑道:“轮到我跑你追了。”空空儿道:“好。”二人一前一后追出了大堂,正遇到节度使夫人元浣带着一堆侍女、家僮急急赶来。空空儿忙站到一旁,躬身道:“夫人。”元浣也不起理睬,上前抱田怀谏,柔声道:“你怎么不带上家僮侍女就跑了?好叫娘亲担心。”
家僮蒋士则道:“是空空儿强行夺了小公子。”田怀谏时年七岁,早已懂事,嚷道:“你胡说,是我自己要空空儿陪我玩。”元浣道:“好啦,玩了老半天,都出汗了,咱们回去吧。”
田怀谏也确实有些累了,道:“那好,空空儿,你明天再来陪我玩打雪仗。”空空儿道:“我怕是不能陪小公子玩了,我已经向魏帅辞官,近日就要回去易州乡下。”元浣身子一震,问道:“你要辞官?”空空儿道:“是。”
元浣一时无语,田怀谏却是吵闹不止,道:“娘亲,我不要空空儿辞官,我要他当我的牙将,时刻留在我身边。”元浣板起了脸,道:“你自己跟阿爹说去,看阿爹允不允准。”田怀谏道:“说就说,娘亲怕阿爹,我可不怕他。”赌气往后署跑去。元浣微微叹了口气,急忙去追儿子。
空空儿出来牙城,径直来到魏州驿站找谭忠。谭忠摈退左右,掩好房门,问道:“到手了么?”空空儿点点头,拿出空白公文,回想起当日宪宗亲口告知要平定魏博的誓言,不由得犹豫起来,问道:“将军要用来做什么?”谭忠自他手中夺过公文,道:“放心,我决计不会用来对付魏博。你们魏帅与成德王承宗、昭义卢从史以及我们幽帅预备四方连兵,共抗官军,我不过是要劝魏帅按兵不动、不要卷入这场战事。兵祸一起,生灵涂炭,空兄作为其实有益魏博军民的。”
空空儿道:“为什么不直接去杀王承宗?”谭忠深深叹了口气,道:“自从上次刺杀平卢李师古失手,第五郡她…”他当时人在莘县,亲耳听到魏博兵士描述第五郡临死受刑及死后还被肢解悬尸的种种惨烈,心头恻然,再也说不下去。
空空儿胸口更痛,道:“好,我替你们去潞州杀昭义节度使卢从史。”谭忠道:“卢从史贪财好色,这一次,你跟清娘一道去吧。”
空空儿已经许久没有听到清娘这个名字,神思一时惘然起来。这两年多来,他在清醒的时候也会想起她的样子,他是想再见到她的,可他也知道每次她一出现,都带着她的杀人使命,以前万老公说那块李辅国故玉苍玉不吉利,每每出现就会伴随有无头尸首,是玉不吉利么?分明是杀手带来了死亡的气息,而她就是朝廷的杀手,类似江湖的黑刺。
却听见谭忠道:“你不能在这里久留,清娘在潞州等你,快走。”不容他迟疑,拉门将他推了出去。
魏州到潞州近三百里,一条大道径直往西就是。空空儿轻松杂在人群中混进了昭义。到潞州东面门户壶关时,一眼就看见苍玉清正站在城门边,冷漠地望着他。
一路除了公事,二人极少交谈。到达潞州时,风雪忽停,天气大晴,空空儿依计直接来到昭义节度使府署,自称是神策军中尉吐突承璀使者,来献上明珠和美女。当日正是新年正月初一,节度使卢从史正在家中欢宴,一听是吐突承璀使者,不敢怠慢,急忙召见。一见面,空空儿便献上一双明珠和扮成乐妓的苍玉清。卢从史见那明珠有桂圆大小,圆润光滑,知是异物,欣喜异常。又见苍玉清身姿窈窕,不过披着羃羃,看不清面目,便招手命她上前。苍玉清走近卢从史,忽然袖出匕首,狠狠击在他后颈,将他打晕。事出突然,堂上堂下不明究竟,一时呆住。
空空儿忙上前与苍玉清一左一右挟住卢从史,喝道:“都让开,不然杀了你们潞帅。”牙兵们这才反应过来,哄然拔出兵刃,上前将三人团团围住。空空儿道:“想要他死么?这很容易。”右手一甩,亮出半截剑身,当即割下卢从史一只耳朵来,随即回剑入鞘,手法漂亮之极。
牙兵们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忽见昭义牙将乌重胤率兵进来,大手一挥,身后抢出数人,拔刀就砍,瞬间砍倒数名牙兵。不仅昭义牙兵尽皆呆住,就连空空儿也大为意外。却听见苍玉清道:“乌将军来得正好,这里就交给你了,你现在是昭义留后,等圣上诏命下来,你就是新一任的昭义节度使。”
空空儿这才知道朝廷早已经收买了乌重胤,许诺他只要除掉卢从史,就委任他为昭义节度使。既然如此,宪宗又何须多此一举,指名要他来协助苍玉清行刺呢?他隐隐觉得有所不妙,不知道皇帝还有什么后着。
却见乌重胤道:“大门口已经为娘子备好人手和马匹。”苍玉清点点头,道:“走!”与空空儿携了卢从史,昂然出去。
堂中牙兵尽是卢从史亲信,还欲追出,乌重胤大声喝道:“天子有诏,从者有赏,敢违者斩。”手扶刀柄,威风凛凛。牙兵知他勇猛,心有畏惧,又见事已至此,难以挽回,终于一齐跪下道:“愿听将军号令。”
昭义节度使府署门前早等有数人数骑,见乌重胤亲信护着苍玉清、空空儿出来,忙上前接过卢从史,取绳索绑了他手脚,拿一块大黑布将他头部完全包住,这才抱上马去。马上一人道:“我们去了。”呼啸一声,即策马飞奔而去。
一切发生得极快,仿若只是南柯一梦。空空儿满腹疑云,想问苍玉清到底是怎么回事,料来她也不肯明说,只道:“娘子还有事么?没有的话,我可就要回去魏博了。”苍玉清沉默了一会儿,才幽幽道:“天色不早,空郎明日再动身不迟。”
潞州发生巨变,二人虽有乌重胤庇护,还是不便留在城中,以免徒生事端,当即骑马出城,来到城东十里一家小客栈,进来坐下,点了满桌酒菜对饮,只是默默不语。
忽听得苍玉清低声吟道:“步出城东门,遥望江南路。前日风雪中,故人从此去。我欲渡河水,河水深无梁。愿为双黄鹄,高飞还故乡。”两行清泪慢慢滑落面颊,容颜极见凄凉之色。
空空儿见她玉容落寞、黯然神伤,心中痛极,有心安慰,却不知她所感何事,只叫道:“清娘!”苍玉清道:“我醉了!空郎,你扶我去房里歇息。”
空空儿便依言抱了她进来房中,放在床上,为她拉上被子盖好。正要起身走开,却被苍玉清一把扯住,道:“不要走!他们都离我而去,你…你不要再离开我!”
空空儿猜她所说的“他们”应该是第五郡、玉娘这些人,难怪她酒后会如此伤感,原来是忆起旧日伙伴。一想到她不过是一介弱女子,却要承担常人难以想象的使命和痛苦,胸口激荡不已,坐下来握紧她的手,道:“你放心,我不会离开你。”苍玉清道:“我好冷,你…你睡到我身边来。”
连日风雪,天气确实寒冷,空空儿见那棉被虽厚,却是干硬如铁,不知道被多少人盖过,便和衣钻进被子,躺在苍玉清身边。苍玉清忽然侧身紧紧抱住他,柔声叫道:“空郎…空郎…”嘴唇便往空空儿脸上凑来。
空空儿刚过而立之年,虽未娶妻室,却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忽然有女子投怀送抱,柔情蜜意,又是自己日日夜夜惦念的心上人,再也难以把持,回过手臂,将苍玉清紧紧抱住…
再醒来时已是次日清晨,苍玉清人已经不在。空空儿慢慢起身穿好衣服,一眼就发现自己的浪剑不见了。他微感愕然,却并不意外,只是不知道苍玉清取走他的剑有什么用处。难不成是皇帝要以弄丢御赐之物捉拿他或是处死他?可是他死了对朝廷又有什么好处?只有可能苍玉清要去杀什么人,要用他的浪剑嫁祸给他。
一念及此,忍不住“哎哟”一声,这才想到游侠一干人费尽心机将他弄来昭义,也许正是要对付魏帅,可他并不负责保护田季安安危,而且所任巡官也不过是个白拿俸禄的虚职,诓他离开魏博又有什么用处?
实在难以想通究竟,所幸苍玉清没有顺带取走钱物、马匹,急忙结帐出来,往魏博方向赶去。因为新任昭义留后乌重胤倒戈投向朝廷,两方边关也检查得严厉了许多。空空儿在进魏博时被边将一眼留意到,命兵士上前拦住,检视出他衣服上有血迹,当即扣押起来反复盘问。空空儿难以脱身,不得不表明自己魏博巡官的身份。边将这才知道他就是河北大名鼎鼎的空空儿,慌忙赔罪放行。
回去魏州的途中,空空儿才意外得知魏博节度使田季安已经决意两不相帮,坐观朝廷吐突承璀和成德王承宗相斗。最令人惊讶的是幽州节度使刘济不知为何被王承宗触怒,突然发兵七万南下攻打成德,克其饶阳、束鹿二城。空空儿猜想魏博、幽州二镇对待成德的态度蓦然剧变,当是谭忠在其中使力,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法子,竟能说服幽州节度使刘济主动发兵讨伐成德。
到达魏州城西门时,正见有人往城墙上张贴告示,那被悬赏缉拿的逃犯看上去十分眼熟,分明是空空儿自己。空空儿心道:“难怪要将我诓去昭义,原来又有什么坏事要栽赃到我头上。”
他虽不愿意坐以待毙,但他目下还是魏博武官,料来难以逃脱相抗,上前问兵士道:“出了什么事?”兵士道:“空空儿勾结朝廷,意图行刺魏帅,现已畏罪潜逃。”空空儿道:“你们怎么知道是空空儿?”兵士道:“有许多人亲眼看见他背着那柄浪剑逃入了田兴将军府中。”
空空儿这才知道为什么苍玉清要取走自己的浪剑,一定是有两把一模一样的浪剑,谭忠将他骗去昭义,再派人带着另一把浪剑假意去行刺魏博节度使,有意暴露行踪。当日宪宗皇帝命神策军中尉吐突承璀当众在魏博进奏院赐予他浪剑,已经是有所布局。朝廷要对付的也不是他,而是田兴,准确地说,是要挑拨田兴与田季安叔侄互相猜忌内斗。他虽然极赞许宪宗平定藩镇的远大志向和坚定决心,但一想到皇帝的不择手段,还是心寒不止。
空空儿叹了口气,问道:“田兴将军被魏帅逮捕下狱了么?”兵士道:“下狱倒没有听说,不过田将军被牙兵带去牙城后,再也没有出来,想来是被软禁在节度使府署中了。说实话,我们都认为田将军并不知情,他为人向来很好…咦,你…你不是…”空空儿道:“我就是空空儿,来拿我吧。”
兵士愣了一愣,这才“呀”了一声,退后两步,拔出兵刃,大叫道:“空空儿在这里!”城门兵士闻声蜂拥而出,空空儿也不抗拒,任凭他们将自己捆缚,押来牙城。
牙将史宪诚赶将出来,问道:“你们在哪里捕到了他?”那最先认出空空儿的兵士倒也老实,照实答道:“是他自己送上门来,就站在西门告示下。”史宪诚点点头,道:“你们自己去采访使衙门领赏吧。”那群兵士平白发了一笔横财,欢声雷动。
史宪诚命牙兵押了空空儿进来,到节度使府署堂前等了许久,手脚都冻得发麻,才见有牙兵出来叫道:“魏帅有命,押空空儿上堂。”
却见田季安歪倒在软榻上,面目浮肿,虚喘不止。他昨夜正与侍妾交欢,忽然有刺客自房顶抛下房瓦,他长期沉溺酒色,奢靡无度,早有隐疾在身,受惊之下,当即中风瘫痪在床,一想到从此再也不能任意渔猎,怒火万丈,虽一时捕不到刺客空空儿,也不敢轻易杀了田兴,却也杀了身边数名侍女泄愤。此刻见空空儿被押到堂下跪下,一时沉吟不语,想着要找个什么恶毒的法子来折磨他,好好出口胸口恶气。
牙将史宪诚见节度使一直不发话,忙上前禀道:“相公,空空儿已经押到,请问该如何处置?”田季安想到自己不能行走,怒道:“先砍了他双腿。”史宪诚道:“遵令。”命牙兵将空空儿掀倒在地,拔出腰刀,道:“空巡官,魏帅有命,我也是遵命行事,你莫怪我。”
空空儿双手被牢牢反缚,双肩、双脚均被牙兵按住,无力挣扎,只好叫道:“我这些日子根本不在魏州,是有人要栽赃陷害我,挑拨魏帅叔侄相斗,请相公调查清楚再砍我不迟。”
史宪诚知道空空儿是田兴义弟,田兴在河北威望极高,深得魏博军心,这一刀下去,从此就会与田兴结下难解之怨,虽说田兴已经失势被软禁,然而河北藩镇多有武力更换节度使之事,前任魏帅田绪不就是杀了上任魏帅田悦才坐上节度使的位子么?田悦可是首任节度使田承嗣亲自指定的继承人。田兴为田承嗣生前钟爱,亲自取名“兴”,断言他将来必兴其宗,得罪了他,终究是福祸难料。一时迟疑,便停手不发,等田季安示下。
田季安怒道:“砍,砍了他双脚!”史宪诚道:“遵令。”微一犹豫,便举起刀来。
忽见小公子田怀谏疾跑进来,一把推开史宪诚,嚷道:“不准砍空空儿!”他是个小小孩童,力气甚弱,史宪诚却畏惧他魏帅之子的身份,见他小手伸来,当即往后退开。
田季安见爱子突然闯进来,虽然气恼,却不便发作,忙道:“你来这里做什么?快些回去,阿爹正在审问犯人。”田怀谏奔上来抱住他,娇声道:“空空儿是孩儿的救命恩人,阿爹不要杀他。”
田季安愕然问道:“什么救命恩人?”田怀谏道:“那次空空儿受伤是为了保护孩儿,那些坏人要抓我,是他拼死救了孩儿。”他当日不省事,后来被母亲反复盘问,猜到事情经过,方才告诉他真相。
田季安怒气渐消,哼了一声,命牙兵放开空空儿,问道:“空空儿,有这么回事么?当日本帅问你究竟,你为什么不说是有刺客要绑架小公子?”空空儿道:“小公子当时年幼,以为是有人在闹着玩,属下怕惊吓了小公子,所以不敢轻易说出真相。”
田季安道:“你倒是有功不居。你这些日子当真不在魏州?去了哪里?”空空儿自是知道一旦说出去向,迟早有人猜到他与昭义兵变有关,可如果不说清楚,不但自己性命不保,还要牵累田兴,只得道:“我去了昭义,回来相州边关时曾被边将扣住,相公自可派人去核实清楚。”
田季安道:“你去昭义做什么?”空空儿道:“一位朋友请我去帮个小忙。”田季安道:“小忙?说出来听听。”空空儿道:“是。朋友托我去杀一个人,不过到了那里才知道朋友早有安排,人没杀成,浪剑也被人偷走,属下只好回来了。不过属下不能奉告姓名,请相公恕罪。”
田季安怒气又生,道:“你一再抗命,本帅已饶过你多次,这次…”田怀谏忽然挽住他手臂,叫道:“阿爹,我肚子好饿。我都忘了,娘亲炖了莲子汤,让我来请阿爹回去。肚子好饿…”田季安心疼独子,只好道:“好,咱们这就回去。”转头命道,“将空空儿先关起来。”举了举手,身后四名牙兵上前抬起软榻。
空空儿正被牙兵从地上拉起来,看到眼前情形,这才知道田季安已经瘫痪,吃惊问道:“相公,你…”田季安恨恨道:“你现在知道为什么本帅要砍你双腿了吧?若是查明你根本没有去过昭义,不但要砍掉双脚,连双手一并砍掉,看你怎么再叫妙手空空。”
空空儿被押来牙城大狱,松了绑索,换上镣铐,被推进牢房时意外发现田兴也被关在里面,不过手足未上械具,没有吃什么苦头。田兴惊道:“空弟,你…你去了哪里?”空空儿歉然道:“是我连累义兄了。”当即说了为人所逼去昭义行刺节度使卢从史一事,道,“我已经将行踪禀明魏帅,他只要派人去边关核查,就会知道我人不在魏州,义兄也不会被牵连。”
田兴摇头道:“牙兵在我府中搜出了你的浪剑,我仍然有与刺客通谋的嫌疑。这次魏帅受惊中风,怕不会轻易放过我。”
空空儿这才知道游侠精明厉害,若不是他凑巧在边关为边将扣押,有了现成的目击证人,他肯定要被迫说出参与昭义兵变之事,以证明自己不是刺客、田兴更是无辜,但即使他交代出自己与朝廷的人有来往,陷自己于死地中,田兴府中找到了浪剑,义兄还是难脱干系。不过既然朝廷目的是要挑拨田兴和田季安相斗,田兴早被夺去兵权,目下又被囚禁,处在大大的劣势,想来游侠还有后招救其出去。一念及此,忙安慰道:“天无绝人之路,义兄不必过于忧虑。”田兴道:“但愿如此。”
如此过了数日,牙将史宪诚领兵到来,将田兴请了出去。空空儿见他态度客气有礼,想来节度使已经查明真相,不会对义兄怎样。果然一直不见田兴被押回牢房,这才松了口气。只是这真相也意味着他的死期,魏博早晚要知道他去昭义是为了卢从史,与朝廷相通显而易见。
到了傍晚,史宪诚将空空儿提出监牢,押来府堂。田季安歪坐在堂首,一旁还有判官侯臧、聂隐娘、赵存约等人。田季安面色一沉,问道:“空空儿,你与朝廷勾结,参予昭义兵变,可知道本镇素来如何处置暗通朝廷之人?”空空儿道:“极刑处死。”
田季安问道:“你还为朝廷做过些什么事?快从实招来。本帅也让你死得干脆些。”空空儿道:“只有这一件,而且朝廷早有安排,我无尺寸之功。”
聂隐娘道:“外面的人都知道是昭义牙将乌重胤篡位夺权,想来是早被朝廷买通。这些人有意逼空郎去昭义,不过是要借机盗取浪剑,行刺魏帅,再嫁祸给田将军。”侯臧冷笑道:“隐娘总是为空空儿说话。他有头有脑,有手有脚,是被逼去的么?我看他是自己心甘情愿去的。”聂隐娘道:“空郎师弟精精儿擅闯皇城被金吾卫捕获,皇帝拿这个来要挟空郎,他也是逼不得已。”
众人头一次听说此事,很是惊讶,空空儿也不知道聂隐娘如何会得知此事。田季安问道:“你师弟胆子可真不小,为何要擅闯皇城?”他虽是一镇统帅,毕竟年轻,好奇之心极重。
空空儿只好说明经过。原来精精儿一直在京兆一带游荡,二年前镇海节度使李锜谋反被擒送京师时,他意外在俘虏队伍中看到了苦苦寻找多年的爱人杜秋娘,多方打听,才知道她早嫁给了李锜为侍妾。李锜被宪宗腰斩处死,杜秋娘受牵累没入掖庭宫为奴。精精儿曾在送空空儿离京时顺手摸去了他当日从吐突承璀手下身上盗得的神策军腰牌,竟拿着那面腰牌闯入掖庭宫救人,结果还没有见到杜秋娘的面就被金吾卫士识破擒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