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朔道:“将军有没有想过,管线是富甲一方的大富翁,家产近百万,金银堆积如山,为何偏偏只留一柄金剑给唯一的爱子?当然,能令李将军动容的宝剑,一定很不一般,但对民间百姓来说,宝剑再利,也比不上一日两餐。管敢,你说实话,如果你父亲留给你十万钱和宝剑,但你只能选择一样,你会选择什么?”管敢毫不迟疑地答道:“当然是十万钱。”
东方朔道:“如果你选的是十万钱,那么还没有等你长大,这十万钱就会被你姊姊完全夺走,你自己怕也是性命难保。瞧,这就是令尊的高明之处了,他去世之时,你才七岁,而你姊姊却已经二十余岁,且嫁与阳安为妻。管线生前知道你姊姊为人贪婪狠毒,自己一旦撒手,必然会来与弟弟争夺财产,如家又多恶奴,怕是你活不长。所以他有意将家产全部留给你姊姊,这样你姊姊如愿以偿,不会再因为财产之事置你于死地。而留给你的宝剑则大有玄机,剑代表着决断。你父亲早料到你姊姊性格强硬,到你十五岁时必不肯按遗书要求把宝剑给你,因而他预先又有遗命,告诫你一旦有争执就直接来郡府申诉,如果遇上明白事理的太守,立即就能明白他遗书留剑的真正用意。”
他声音洪亮,言辞侃侃,抑扬顿挫,颇有鸿儒之风。众人恍然有所醒悟,堂中一片哗声。唯独管媚脸色阴沉,连声冷笑。
阳安急道:“东方君,你我好歹也算是故人,如何这般恶言诬陷我妻子?”东方朔笑道:“是不是诬陷,你心中最清楚。不过我瞧你妻子凶悍强硬,你畏惧她,怕她怕得要命,量你有话也不敢说出来。”
阳安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浑然不知该如何自处。
李广料不到遗书和宝剑的背后竟有这样的玄机,然而仔细思虑,的确只有如此解释才最合情合理,极是感慨,叹道:“这管翁生前这番苦心安排,考虑得是多么深远啊。”对东方朔也终于刮目相看,当即判决道:“管媚、阳安,郡府将管线全部遗产判给管敢,你二人回无终后须将全部财产立即归还,不得延误。”
管媚、阳安伏在地上,连连叩首,请求李广重新判决。李广道:“你们这样的坏女恶婿,已经得到八年的好处,难道还想要贪心不足么?”命掾史将二人赶出堂去。
管媚抬起头来,冷然道:“请将军再听妾一言,并非妾心狠贪财,实在是因为管敢他不是我亲弟弟。”阳安惊道:“阿媚,你可别…”管媚咬唇出血,道:“这本是家中丑事,妾为了亡父名誉着想,一直没有揭破,但事情既到了这个地步,妾不得不全盘托出了。”
原来管媚与管敢并非同产姊弟,管媚为管线原配靳氏中年所生,靳氏身故后管线一直没有再娶,直到六十余岁才娶了年轻的新妇莫氏。当时管线已是白发老翁,乡里有许多风言风语,称莫氏是为了管家财产,又称其不守妇道,与同县恶少年有奸。成婚一年后,莫氏产下管敢,流言纷起,称管敢非管线亲子。不久,莫氏撒手西去,只留下襁褓中的幼子。管线碍于家丑,又望子心切,明知管敢不是亲生骨肉,还是当做亲子抚养。
蓦然曝出管敢身世疑问,最惊讶的当属管敢本人。他瞠目结舌半晌,才嗫嚅道:“姊姊你…”
管媚看都不看弟弟一眼,道:“妾所言句句属实,将军可以派人到无终县找乡里邻居查验。既然管敢不是我管家的人,根本就无权分得任何财产。妾之前不肯将宝剑交出,也是因为不愿意家父遗物落入外人之手。”
东方朔道:“你可有实证能证明管敢不是你同父异母的弟弟?”管媚道:“这还要证实么?管敢出生时,家父已年近七旬…”
东方朔道:“我是问你有没有实证?”管媚迟疑了下,道:“没有。”
东方朔道:“那好,我告诉你,我能证明管敢是尊父的亲生儿子!”走过去问道:“你是不是很害怕?”管敢摇摇头,道:“我不害怕。今日庆幸能遇上东方先生,这才能知道父亲大人临死的一番苦心安排,就算我得不到一文钱,我内心也会感激不尽。”
东方朔道:“你既然不害怕,为什么身子一直在发抖?”管敢道:“我只是天生怕冷。”东方朔道:“很好。李将军,你可以暂时命人带他们下去,等到正午时分,咱们再来大堂审案。”
他自作聪明、越俎代庖的做派固然令人生厌,可他确实聪明过人。李广又正烦这件没完没了的奇怪案子,巴不得有个人来替自己处置,当即命人先监禁管敢三人。
东方朔仅凭金剑就断了一件奇案,心中实在得意,忽感到腹中饥饿,只得往厨下寻了些吃的。再回来后院时,却见徐乐正站在院中,似在等他。
东方朔奇道:“徐卿还没有动身么?”徐乐不答,只问道:“适才那件案子是怎么回事?”
东方朔笑道:“徐卿本来归心似箭,如何又关心这件普通的民间案子来了?”蓦然醒悟过来,道:“啊,管敢姊弟是无终县人氏,与你同乡,徐卿认得他们,是也不是?”徐乐道:“唔,听说过。”
东方朔道:“那么徐卿所听说的情形到底是怎样的?”徐乐道:“嗯,这个…管线管翁去世时,我已然赶赴京师上书,之后数年再未回过乡里,管媚姊弟的恩怨,实在知道得不多。东方卿当真有办法证明管敢是管翁之子么?”
东方朔道:“听口气,徐卿似乎能肯定管敢是管线的亲生之子。”徐乐道:“我也只是推测罢了。管线临死将财产全部留给女儿,却为年幼的儿子安排下宝剑之计,这等谋划深远的人,怎么会不知道儿子是否自己的亲生骨肉呢?”
东方朔道:“嗯,推断得不错。”蓦然板起脸来,喝道:“徐乐,你到底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快些从实招来。”徐乐愕然道:“这话如何说起?”
东方朔道:“你适才无意中复述了我在堂上的话,可见我断案的时候,你在堂外偷听。我猜想你本来回房取了行囊预备立即启程,可突然有什么将你引来了大堂,仅凭我东方朔断案是不足以吸引你的,一定有更重要的原因…嗯,你认得管媚,是也不是?”
徐乐知道对方精明,万事难以瞒过,只得道:“是,我与管媚同乡,自幼相识。我十四岁时父母双亡,全靠乡里救济才能存活下来,管线管翁于我有大恩,不但一直供给我衣食,还请人教我读书,我能有今日,实是仰仗管翁的惠泽。”
东方朔道:“如此,你对管家的事一定了如指掌了。”徐乐道:“管翁老来得子,关于管敢身世确实有许多风言风语,但管翁对独子一直爱若掌上明珠。以管翁的精细厉害,断然不会将他人之子当做亲子抚育。只是他已死去多年,亡父终究不能站出来为生子说话。莫非…莫非东方卿想用传说中滴血认亲的法子?”东方朔笑道:“天机不可泄露。”说罢撇下徐乐,自行回房去了。
到了正午,东方朔准时出现,命人带上原告、被告,径直扯着管敢来到院中站定,道:“你们大伙儿来看。”
院中除了李广等人,还聚集了许多赶来看热闹的掾史、士卒,闻声一齐望过去——只见那柄引发出这起案子的短剑正别在管敢腰间,在太阳下发出灿然金光,极是耀眼。
东方朔见众人目光灼灼,不离管敢腰间,忙道:“我不是让你们看剑,是让你们看管敢的人。”
军正鲁谒居问道:“管敢有什么出奇之处么?”东方朔哈哈大笑道:“这么明显的事,你们居然都看不出来!管线娶后妻莫氏时已是六旬老翁,精血衰败,因而老人之子先天不足,非但不耐严寒,而且日中无影。”
众人朝管敢脚下望去,果见没有人影,不由得齐声发出惊呼,一片哗然。管敢自己也惊奇不已,在阳光下来回走动几步,还是没有人影[5]。
东方朔笑道:“管敢,你当真好命,老天爷都眷顾你,天气阴了那么多日,唯独今日晴了。”蓦然提高声音,转头喝道:“管媚,你这女人心肠好狠毒,为夺财产不惜诬陷亲弟。令尊能安排下十五岁宝剑之计,何等人物,岂能不知管敢是否亲生骨肉?倒是你这样凡俗庸鄙之人,日日算计,却还是敌不过你死去父亲生前安排下的巧计。”
管媚双眉一挑,还待狡辩,阳安扯住她衣袖,“扑通”一声跪下,苦苦哀求道:“东方君,是我们夫妻的不是,我们这就将所有财产还给管敢。求你看在我们是旧识的分上,救救我们夫妻。”
阳安迁徙到右北平郡之前,一直在长安生活,又因为生母是皇帝乳母,与不少公卿大臣来往,略通一点律令,知道审判时不允许被告为自己辩护,只能供述、回答和接受判决。更有一点,朝廷担心诬告成风,将诬告定为重罪,有的要受弃市极刑。管媚称管敢非亲生弟弟,实际已近似诬告,万一被郡府以诬告治罪,那就不光是输掉财产,更可能会丢掉性命。
东方朔道:“你求我没有用的,该去求李将军才是。”
阳安便又朝李广磕头,额头撞出了血。幸好李广不通律法,又刚肠嫉恶,对这对夫妻厌烦之极,喝道:“你们快些滚回无终去,将财产一文不差地还给管敢。快滚,别让老夫再看见你们。”
阳安如蒙大赦,拉起妻子,逃一般地奔出郡府。
管敢感激不尽,一一向东方朔、李广叩首拜谢,转身正要离开,郎官霍去病忽然从人群中挤了出来,讶然道:“你的剑…”伸手便想去摸管敢腰间的金剑。
管敢不知对方身份,见他与自己年纪相仿,却是一身与东方朔一样的官服,急忙手抚短剑退开,露出警觉之色来。霍去病当众出糗,不便再上前,任凭他离去。
东方朔问道:“那剑有何出奇之处,竟能先后令李将军和霍君动容至此?”霍去病道:“大夫君没有见过高帝斩白蛇剑么?”东方朔摇摇头,道:“高帝斩白蛇剑是本朝镇国之宝,悬挂在长乐宫前殿,我一向在未央宫宿卫,无缘得见。莫非管敢那柄剑跟高帝斩白蛇剑…”霍去病接道:“很像,应该说外形一模一样,只不过短了许多。”
东方朔问道:“李将军也是这般认为么?”李广点点头。
霍去病露出了大惑不解的神情,道:“真是奇怪。民间一个百姓,从哪里得来的这柄金剑?”
李广招手叫道:“东方大夫,请你进来,老夫有话对你说。”与东方朔前后进来大堂,肃色道:“高帝斩白蛇剑和管敢那柄剑看起来似乎是一雄一雌,应该是一对。”
东方朔道:“将军只私下告诉我一个人,是希望我去劝说管敢将宝剑上交朝廷么?”李广道:“不错,这孩子身世可怜,幼年丧母丧父,姊姊心肠又是这般歹毒,这些年他应该没少吃苦头。若不是东方大夫凑巧在右北平郡,怕是老夫也只是依照遗书将宝剑断还给他,丝毫不能了解那老翁管线的深意。而今既然管敢得到了管家全部财产,剑也就没有多大用处。虽是父亲遗物,然而那剑既非凡品,断不是平常人所能消受,怕是早晚要给他带来祸事。”
东方朔笑道:“难得将军为一个民间少年考虑得如此周全。”慨然应道:“将军请放心,返回长安途中,我会绕道无终县,劝说管敢将宝剑献给天子,这件事包在我身上。”李广道:“嗯,好。”又问道:“使者君一行预备几时启程回京复命?”
东方朔知道他巴不得早些将自己一行打发走,忙道:“本来应该是这几日就动身的。然而赶上张骞几人之事,怕是还要拖上几天,看看他和王寄伤情如何。”
李广也不客气,道:“那么请尽快吧。”东方朔道:“一定。”迟疑了下,又道:“郭解意图对将军不轨,此人在民间名声甚大,必有过人之处,将军还是要小心些才是。”李广冷笑道:“郭解名气再大,也不过是一普通黔首,如何能与老夫相抗?大夫君不必多虑,还是管好公主,别让她四处惹事才好。”
话音刚落,便见夷安公主风风火火地冲进堂来,嚷道:“李将军,你怎么能下令通缉雷被?他是个好人。”李广道:“嗯,这个…实在是因为昨晚公主莫名失踪,臣等以为是雷被或是郭解绑架了公主。”
淮南翁主刘陵紧跟进来,闻言愕然道:“那北首座上的短小男子就是郭解么?呀,难怪我觉得他有些面熟,一定是在卫青将军府上见过他。”夷安公主也很是惊讶,道:“原来他就是郭解,呀,我还是头一次跟一个逃亡的刑徒距离如此之近。”
东方朔道:“好了公主,这就请你将昨晚的事情一一说明白,你去了哪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夷安公主道:“这个…不好说…”刘陵忙道:“其实也没发生什么大事,我们去了一处地方玩搏掩[6]。”
原来昨晚阿胡行刺李广不中被围后,夷安公主三人便溜出了酒肆,她们知道如果不及时走掉,便会立即被李广派人护送回郡府,然后像囚犯一样被保护起来,再也享受不到市井乐趣。只是三女对平刚城并不熟悉,来到街道上,一时不知往何处去。幸亏剑客雷被怕被行刺事件牵连,也出来酒肆,见三人站在路边迟疑,遂介绍了平刚城中的几处名胜,并毛遂自荐当了向导。一直游览到傍晚,夷安公主意犹未尽,雷被便干脆带三人来到一处隐秘的地下搏庄玩搏掩。夷安公主亲自上阵,输光了四人身上所有的钱财,她从来没有玩得这般疯狂过,直到今日早晨搏庄关门才恋恋不舍地离开,那时候才与雷被分手。
东方朔埋怨道:“公主,你可知道你失踪一夜,平刚城中鸡飞狗跳,多少人睡不好觉?”夷安公主道:“人家玩得开心,忘了时辰嘛。不过我答应了对方绝不说出搏庄秘密的,你们不准追问我具体地方。李将军,你快些召回那些追捕雷被的士卒。”李广道:“是,既然有公主力证,臣这就派人撤除通缉雷被的文书。”不愿多与公主纠缠,忙借机带了随从出堂。
夷安公主这次不辞路途遥远辛苦,微服跟随使者来到右北平郡,虽是因为好奇,但起因还是霍去病。今早当她发现自己喜欢的男子原来另有所爱时,当然既失望又失落,甚至一度对司马琴心气恼。不过她虽然身份尊贵,却并不娇气,反而热情豪爽,况且对霍去病的情感不过是少女怀春,并非刻骨铭心的爱恋,伤感一阵,便又释怀,心道:“我早知道自己嫁不了去病哥哥,谁叫我是公主呢![7]琴心温柔可人,又会医术,大凡男子都喜欢她。来边郡的路上,还是琴心治好了去病哥哥的热病,他就此喜欢上她,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她虽然自行解开心中芥蒂,但却无论如何不想多留在郡府,总想着找机会出去疯玩,回忆起昨晚在地下搏庄的狂热场面,很有些意犹未尽,笑道:“东方大夫,我想今晚再去搏庄玩一玩,可义主傅说无论去哪里都得有东方大夫陪同,不如我们今晚一起去,加上阿陵,就咱们三个,好不好?”东方朔连连摆手道:“公主不知道搏掩罪名不轻么?你是公主,当然不怕,换我去搏庄走一趟,明日就该被有司弹劾逮捕,定为城旦了,那可是四年的徒刑。”
夷安公主撇嘴道:“咱们眼下是在边郡,哪里来的有司弹劾?东方大夫,你这次不帮我,我下次可也不帮你了。”东方朔笑道:“不帮我也比害我强。公主,你不知道你父皇心中最喜爱的人是谁么?”夷安公主道:“是谁?难道是东方大夫?”东方朔哈哈笑道:“这点我倒有自知之明,无论如何也轮不到我东方朔。”
刘陵道:“嗯,我来猜猜看,是卫皇后和卫青将军,对不对?”东方朔道:“翁主虽然聪明伶俐,可你还是猜错了。皇上最喜欢的人是韩嫣。”刘陵道:“可是韩嫣已经被太后赐死了呀。难道是他弟弟韩说?”东方朔笑道:“不是,皇上对韩说好,那全然是因为韩嫣的缘故。谅翁主也猜不到,我告诉你吧,是桑弘羊和霍去病。他们都是英俊少年,而且极力主张对匈奴用兵,与皇帝投契。所以,公主真想去搏庄,何不拉上你的去病哥哥?他有天子庇护,搏掩不过是小事一桩。”一边笑着,一边疾步走出堂去。
夷安公主咬咬嘴唇,道:“这主意倒是不错。阿陵,我们找霍去病去。”刘陵笑道:“就算霍郎官肯答应今晚陪公主去,以他的性子,明日一早必然禀告李将军派兵封了搏庄。昨晚那些搏客陪公主玩得那么开心,难道公主就忍心见到他们身陷囹圄么?”夷安公主道:“也对,为人要讲义气,我不能害那些人。”她本就好动多变,实在去不了搏庄,也就算了。
忽听见外面熙熙攘攘,有人高声嚷道:“我要见公主!我要见公主!”
夷安公主觉得声音耳熟,忙奔来院中,却见雷被双手反剪,被几名士卒挟持着押了进来。
夷安公主忙上前道:“做什么?李将军没有告诉你们么,他不是犯人,快放开他!”
士卒尚在迟疑,一名掾史奔过来道:“飞将军有令,放了这名男子。”士卒这才拔刀割断绳索。
雷被慌忙拜伏在地,顿首道:“臣雷被不知是公主驾临,昨夜多有冒犯,竟然直呼公主的芳名,死罪。”夷安公主道:“呀,到底还是让你知道了。”
雷被道:“臣今早与公主分别,路上见到告示,才知道臣被悬赏捉拿,可又不知道犯了什么罪。刚想来郡府打听,没到门口便被士卒捉了,说臣绑架了公主,臣这才知道曼娘是公主身份。”
夷安公主本来对这个英俊的男子颇有好感,但见对方一知道她身份便俯首帖耳、低声下气,再也不敢多看她一眼,跟京师的那些男子并无二样,心道:“还是去病哥哥好,从来不因为我是公主就敷衍我,可是他喜欢的人却是琴心。”心中愈发觉得无趣,挥手道:“好啦,不过是一场误会,现下没事啦,你走吧。”
既出不了郡府,只能闷闷回去房间。走不多远,迎面遇上霍去病和韩说。夷安公主见二人换了便服,料想他们要出去闲逛,忙道:“你们去哪里?我也要去。”霍去病道:“我们去的地方公主去不得。”
夷安公主闻言很是不屑,道:“本公主昨晚去搏庄玩了一夜,还有什么地方去不得?快说,你们要去哪里?”
霍去病眼望一旁,默然不应。夷安公主知他脾气刚硬,难以迫他开口,便朝韩说喝道:“说,你们要去哪里?”韩说为难地道:“这个…”
夷安公主道:“本公主问你话,你敢支吾不答么?”作势欲打。韩说忙道:“金剑的主人!我们打算去找那金剑的主人!”
夷安公主道:“什么金剑?”霍去病道:“原来公主还不知道金剑之事,何不先去找东方大夫问清楚?”夷安公主恼他神色冷淡,赌气道:“去就去。”
刘陵自后面赶来,嚷道:“公主,你听到大伙儿议论金剑之谜的案子了么?东方大夫可真是神人。”随后大致讲述了经过。夷安公主“啊”了一声,眼睛瞪得老大,道:“这么传奇?”见霍去病和韩说已借机走掉,便干脆来到东方朔房中,嚷道:“东方大夫,你这么聪明,做我的师傅好不好?”
东方朔正躺在床上闭目养神,被公主强行闹了起来,很有些着恼,不悦地道:“公主不是已经有主傅了么?”夷安公主道:“义主傅只是医术高明,别的本事不及东方大夫,更不要说断案这种好玩的事。况且主傅是父皇指派给我的,我自己也可以拜师傅呀。琴心不就拜了义主傅为师傅,跟她学习医术么?”
司马琴心的父亲司马相如有消渴症[8],长期以来饱受病患折磨,司马琴心为减轻父痛,跟义姁学习医术已有好几年。
东方朔嘻嘻一笑,道:“义姁是公主的主傅,有朝廷的丰俸厚禄养着,我给公主当师傅,有什么好处?”
夷安公主这次却不是随性所为,而是当了真要拜师傅,她自觉得身为公主也会情场失意,实在是有伤面子,决意也跟琴心学习医术一般,学一门令人另眼看待的真本事,忙道:“原来大夫君想要好处,这好办,你不是一年要换一任新妻子么?聘礼定金都由本公主包了。反正我有汤沐邑[9],钱多得花不完。不过有个条件,师傅不能敷衍我,得真心教我这个徒弟。我也要跟琴心学习医术一样,好好学点真本领。”
东方朔的俸禄不低,皇帝又时有赏赐,却都花费在了换妻聘金上,以致生活常常入不敷出,忽听公主愿意代他出钱娶妻,微一沉吟,即应道:“这条件倒是不错,好,一言为定。”
夷安公主喜不自胜,道:“师傅,你断案如神,真该去廷尉府当廷尉,我看现任廷尉张汤远不及你本事。”东方朔叹道:“你当廷尉是靠断案如神吃饭么?只需看你父皇的脸色就够了,要不怎么会弄个‘春秋决狱’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