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周道:“也许王伦他们只是守在汴河码头,即使寇夫人不进城,码头也是必经之处,大船到了这里,必然要停靠好补充食物之类的日用品。”
包拯道:“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是有人事先雇请了王伦守在寇夫人的必经之路上下手,那么南京绝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应天府、京东路等诸多官署均在这里,非但人烟茂密,还驻有重兵,一旦暴露行踪,逃脱的可能性极小。况且王伦为禁军时,曾驻守在南京,见过他面貌的人应该不少。他千里奔波,不惜出面杀害毫无过节的寇夫人,自是为了求财,但必须先保住性命,才能有用上财物的机会。选择南京作为动手之地,是下下策,他不会冒险。嗯,自商丘往东,汴河依次流经夏邑、永城、宿县、灵壁,最适合动手的地方其实是宿县,一则地方小、人口少,二则宿县一带河流纵横,很容易就能逃回鸡公山。”
沈周反而听得糊涂了,问道:“依照你的推测,王伦应该会在宿县下手,可他毕竟在南京出现了啊,他的尸体就躺在那里。依你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包拯道:“这一点,我也想不通。”转头见到张建侯正扶着母亲过来,董夫人和董平也跟在后面,忙合上小游的眼睛,将其放下,急欲起身,才发现双脚已经麻木,竟然站不起来,还是沈周从旁拉了他一下。
强盗闯进禅房时,将包母推得跌了一跤。她摔得不轻,额头在桌案角上撞起了一个大包,腿脚也有些不方便,听说张小游死了,还是忍着剧痛一瘸一拐地赶来。
包拯抢上前扶住母亲,凄然道:“母亲,小游…她去了…”包母道:“小游…我可怜的小游…”颤颤巍巍地走到张小游身侧,泪如雨下。
包拯见母亲如此哀伤,少不得要劝慰几句,哪知转头看到小游的面容,又回想起她昔日天真稚气的样子,泪水再次涔涔而下。
过了小半个时辰,路、府、县各级官府的大批人马终于赶到。差役记录了现场情形、填写了验尸文书后,包拯等人首先要面对的最大问题,就是如何要处理张小游的后事。死去的人最终获得了彻底的宁静,而活着的人在亲眼目睹了她的死亡之后,还要继续着思念和痛苦。
闻讯赶来的包令仪只埋头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张小游虽是他的内侄孙女,他却历来视其为女儿,昨日一早还听到她的欢声笑语,目送她登上车子,今日便天人永隔。命运捉弄人之残酷,实在令人叹息。
包拯的两位兄长都是少年夭折,包令仪曾两次经历丧子之痛,本以为有了那样椎骨心痛的感受后,已看淡人间万事,生生死死,不过只是站立和躺着的区别。但此刻看到小游安静地躺在那里,旧日的各种情形不断浮现在脑海里,愈发恍然若失,陷入了更深的迷茫当中。
禅房中安静得可怕,最终还是张建侯抹着眼泪开了口,道:“妹妹虽然姓张,却是在包家长大,她最喜欢的人是她的婉儿姑姑,当然是要把她运回庐州,葬入包家祖坟。”
事情遂由此而定,决议暂时将小游寄放在性善寺,等买来棺木装殓、请高僧做过法事后,再择日运回庐州老家。
张建侯上前握住张小游的手,信誓旦旦地道:“妹妹,杀你的王伦已经被我亲手杀死。你放心,我一定会查出背后的主谋,为你报仇。”
兵马监押曹汭亲自带兵赶来性善寺,要护送宋小妹回城。宋小妹却不愿意住进驿馆,坚持住在包府,遂由包令仪夫妇陪同回城。张建侯亦在天黑前赶回城去,张罗棺木等丧事,只留下包拯在寺中守灵。尽管沈周亦主动留了下来,张建侯还是不能放心,专门请张望归夫妇多留在寺中一夜,暗中看护包拯。
一行人离开时,董平特意落在最后,停在包拯面前,温言道:“包公子,请你…请你节哀顺变,保重身子。我…我会为小游娘子祈福的。”
那是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声音极轻极柔,如清风一般。同时,他也看到了她眼睛中晶莹的泪水,他一下子被她的善良打动了。许多年之后,他依旧无法忘记当时的感觉。
时光就这样悄悄溜走了,在伤心的时候,在怀念的时候。禅房中终于只剩下了包拯和张小游两个人。她静静地躺在那里,山风穿堂而过,吹掠起她的头发,他不由自主地走近几步,叫了一声“小游”,她却没有反应,仿佛睡着了一般。
他心中空空荡荡,恍恍惚惚,便也如她一般闭上了双眼,聆听到她的声音,那声音不是来自别的地方,而是他的灵魂深处。
不知怎的,他又想起了妻子张婉病逝的那个晚上。临终前,她紧紧握住他的手,只叮嘱了两句话,一句是要好好保重自己,另一句是要照顾好小游。他泪流满面,慨然应诺。然而仔细回想起来,这几年来一直是小游在照顾他,并不是他在照顾小游。虽然她不会下厨,虽然她的女红做得乱七八糟,虽然她不肯读书,武艺也只是半吊子,但确实是她在照顾他。她还两次救了他的性命——一次是从河里;一次是从盗贼王伦手下。她固然是要救寇夫人,但她更是要救他,以火蒺藜的威力,无论打中了宋小妹还是他,火药炸裂,铁片溅射,他们两个人都会同时没命。
蓦然回想起白日她在山寺外相思树下的哭泣来——相思树,流年度,无端又被西风误。相思树底说相思,空倚相思树——那一刻,他明白了她的苦,她也应该知道他的苦,所以才会义无反顾地挡下火蒺藜,她的一缕深心,百种成牵系。登时鼻子一酸,又有了强烈的泪意。
沈周陪着宋城县尉楚宏走了进来。楚宏轻轻叫道:“包公子。”
包拯急忙转过头去,用袖子往脸上抹了两下,这才勉强“嗯”了一声。
楚宏道:“公子心里悲伤,不愿意旁人瞧见,楚某自然懂得。我冒昧来打扰,是有两件事情相告。”
楚宏是宋城县尉,捕盗正是其职责所在,在他的管辖区内发生如此重大事件,受到众多长官叱责还是轻的,如果不能限期侦破案子,还将面临流配充军的严厉处罚,压力相当大。他赶来性善寺后,收集物证,录取口供。根据众人的供词,大概可以推断出闯入寺中的一共有九、十名强盗,都持有凶器。现场共有十四具尸首,除去张小游、僧人、仆从共九人外,剩下的五具是强盗——其中有一人是被众仆从合力杀死;有三人被突如其来的张建侯杀死,包括首领王伦在内;还有一人则被张望归和他妻子裴青羽所杀。另外,还有一个活口,就是在禅心院被张小游刺中的贼人,名叫潘方净,跟王伦一样,原是曹汭手下的兵卒。张小游那刀刺得略略偏了一些,潘方净只是重伤昏迷,并没有死去,已经紧急送回城中救治。这样算下来,逃走的大概有三、四名强盗,他们不会进城,应该是往北边逃去,兵马监押曹汭已经派出精锐轻骑追捕。
包拯道:“有活口总算是好事,这是一件事,另外一件事是什么?”沈周道:“你怎么也不会想到的,楚县尉认为跟我们一道进寺的富家公子黄河很可疑。”
包拯道:“黄河不是一直跟住持相谈甚欢么?我在前院遇到过他们,住处特别夸赞他佛学修为极深。”沈周道:“黄河也许是精通佛理,住持由此很喜欢他,但楚县尉怀疑他是因为另外一件事。”
原来自从曹府曹丰失踪后,楚宏夜间加派了弓手在曹府四周巡视。昨夜正巧他当班,巡逻到曹府后墙外时,看见一名高大伟岸的男子正骑在墙上,仰头张望,眼力所及,正是曹云霄的绣楼。他忙带人上前,用弓箭指住那男子,将其扯下来擒住。那男子自称姓黄名河,是个行商,住在望月楼。楚宏问他到曹府做什么,他倒也直率,承认是久闻曹云霄艳名,想见一见这位南京第一美人。楚宏正要命人将其押回县衙严刑讯问,绣楼上的曹云霄听见动静,派婢女下楼,隔墙喊话,告诉楚宏说曾在寺庙进香时见过这位黄河公子,不是什么坏人,况且是曹府正值多事之秋,最好不要多生事端。楚宏亦敬佩曹诚散财兴学之举,认为曹云霄之顾虑有道理,遂当场放了黄河,只警告了他几句。哪知道今日楚宏再来性善寺,居然又见到黄河在此,立即本能地怀疑起这个气度不凡的男子来。然而盗贼杀进寺庙时,黄河与住持等人一起被关在房间里,多人可以为他作证,他的供词也没有任何漏洞,楚宏只得放他走了。
包拯道:“如果曹丰一案跟性善寺一案有所关联,黄河自然可疑。但目前看起来,这两件案子并没有什么本质的联系,黄河两次出现,也许只是巧合。”
他分析得一针见血,楚宏登时释然,当即拱手道:“还是包公子分析得在理。那好,我先回城了,今晚应该会连夜讯问那盗贼潘方净,一旦有消息,我再来告知二位。”
楚宏离去不久,夜色便悄然降临了。
包拯披衣来到院中,留宿在禅院中的张望归夫妇正在桂花树下私语着什么。见包拯出来,裴青羽微微点头,打了声招呼,便转身进房去了。
张望归道:“小游娘子风华正茂,遭此不幸,实令人惋惜。然而往者已逝,来者难追,还望包公子看开些。”包拯道:“多谢。”
张望归随手摘下一片树叶,卷了几下,放在唇边吹了起来。悠悠乐声陡起,在这宁静的月夜仿若天赖之音,柔和,哀怨,婉转,缠绵,飘忽,凄迷,寄托了哀思与怨愤,凝聚着离愁与别绪,倾述出怀念与期盼,如水如泉,声声沁入人心。
一曲吹毕,聚在院外听闻乐声的僧人无不叹息而潸然泪下。
沈周亦闻声出房,问道:“这是什么?”张望归道:“是《牧羊吟》,又称《苏武牧羊曲》,在河西一带的汉人中很是流行。”
沈周道:“不,我不是问曲子是什么,是问先生手里拿的是什么?”张望归道:“树叶呀,我随手从树上摘下来的。”
沈周道:“适才那《牧羊吟》就是用这个吹出来的么?”张望归道:“是啊,这在河西叫孟孟,专门用来寄情托意。吹得最好的是党项妇人,她们通常选用苇叶,吹出来的音调更要低沉浑厚些,情感也更饱满。”
沈周道:“包拯,你记不记得,我昨晚你家听到过类似的乐音。噢,我不是说曲子相同,只是说乐音类似,当时还好奇这是什么乐器吹出来的呢,原来叫孟孟。应该是隔壁崔府传来的吧?”
张望归蓦然想到一事,道:“对了,白日在来性善寺的路上,建侯说了一件奇怪的事,说是包公子的邻居茶商崔良中昨夜中毒死了,你们怀疑他是被再次被人下毒,却找不到任何外伤,也不可能是饮食中毒,对吧?”包拯道:“嗯,有过这种怀疑,但找不到任何证据。”
张望归道:“我给二位公子讲一个我们沙洲人尽皆知的故事,也许对你们有所启示。”
包拯听出对方话中深有玄机,忙请张望归在树下石凳坐了,道:“先生请讲。”
张望归道:“二位公子都知道,我们沙洲原本跟中原是一家。中原自安史之乱后,国力由盛转衰,外敌亦趁虚而入。从唐代宗大历五年(770)开始,吐蕃军开始进攻沙洲。当时沙洲以东的唐军要塞已经全部失陷,所以沙洲城处于孤立无援的状态。沙洲刺史周鼎一面率军民固守,一面向唐朝廷在西域的盟友回鹘求援。然而,援军经年不至。沙洲一直被围困,城中粮草将尽。周鼎主张焚毁城郭,率军民东归唐朝。但他手下部将以都知兵马使阎朝为首,都不同意,认为一旦军民东奔,沙洲以后将永不复为大唐之地。”
沈周道:“这一段历史我有读过。主要是当时沙洲已经被吐蕃军重重围困,东奔回唐是不可能的事情。河西节度兵马使宋衡枉为名相宋璟之子,贪生怕死,偷偷带着二百多家眷逃出沙洲,想逃回中原,结果全部做了吐蕃人的俘虏。如果不是吐蕃人仰慕宋璟大名,主动释放了宋衡等人,这群人就成了刀下亡魂了。”顿了顿,压低声音道,“张先生可知道,寇夫人其实就是宋衡的后人?”
张望归道:“啊,这件事我倒是真不知道。”顿了顿,又续道,“周鼎一心想焚城东逃,最终引发了部下不满,都知兵马使阎朝缢杀了周鼎,自己率民众抵抗吐蕃。为了解决粮草问题,阎朝贴出告示:‘出绫一端,募麦一斗。’用这样的方法来征集粮草。这样,沙洲这个只有四、五万人的弹丸小邑一直坚持了十一年,到建中二年(781),沙洲城终于弹尽粮绝,山穷水尽。阎朝实在无路可走,为了保全城中百姓,只得与围城的吐蕃主将绮心儿相约,以不迁徙沙州居民为条件,向吐蕃军投降。阎朝被吐蕃任命为大蕃部落使河西节度,但吐蕃人对他并不信任,害怕他谋变,于是派人偷偷将毒药放在他的靴子中,由此毒死了他。唉,阎开府死后,吐蕃人背信弃义,残酷地压迫沙洲百姓,丁状者沦为奴婢,种田放牧,赢老者咸杀之,或断手凿目,弃之而去。汉人尤其受到歧视,吐蕃人规定河西各城的汉人走在大街上必须弯腰低头,不得直视吐蕃人。若非吐蕃残暴不仁,先祖张议潮张公也不会振臂一呼,即应者云集。”
沈周道:“吐蕃、党项多是背信弃义之辈,他们的话信不得。倒是契丹人要好上许多。”张望归道:“嗯,所以阎开府死得十分不值了。”
沈周这才会意过来,叫道:“呀,吐蕃人既没有用有毒的刀刺杀阎开府,也没有往他饮食中下毒,只是将毒药洒在他的靴子中。毒药穿过袜子,从脚板的毛孔中慢慢渗入身体,一样毒死了阎开府。同样的道理,凶手可以将毒药可以涂在崔良中的衣服或是床单被褥上,马季良的侍从会逼婢女事先品尝饮食,但总不能让她们先试穿崔良中的衣服或是先试睡床单。包拯,你还记不记得那仵作冯大乱验出崔良中后背出了许多红疹子吗?那一定就是中毒所在处。”
包拯却在思索别的事情,心道:“阎朝守卫沙洲,与当年张巡坚守睢阳,情形何等相像,均是困守孤城,内无粮草,外无援兵,结局却全然不同。张巡宁可吃食城中百姓,也绝不投敌,誓死战斗到最后一人。阎朝为保护百姓开城投降,结果不但自己被杀,就连百姓也受到残酷虐待,几于屠城无异。到底谁做得更对呢?”发过一回呆,直到张望归起身回房,神思才回到崔良中中毒一事上来。
沈周道:“看来你一开始的直觉是对的,就是有人要杀崔良中灭口。刘德妙和高继安已败露行踪,断然不是他们所为,而且崔府戒备森严,他们也进不了崔府,一定崔府内部的人。”
目下崔府中的住客,大致可以分为三派人:崔良中的结义兄弟马季良是一派,女儿崔都兰是一派,侄子崔槐则是一派。以动机而言,自然以马季良嫌疑最大,他是崔良中在朝廷中的靠山,伪造交引这么大的事不可能不知情,现下案发,他当然是要自保,杀了崔良中,朝廷既然人证也无口供,他便可以从容置身事外。崔槐也有嫌疑,崔阳死后,他原本可以继承崔家的巨大家业,崔良中却突然开始嫌弃他,宁可找回一个冷若冰霜的陌生女儿,也不愿意相信他这个在崔家长大的侄子。现下崔良中死了,崔都兰在崔家立足未稳,他仍然有很大机会得到遗产。相比较而论,反而是看起来跟崔良中感情最疏远的崔都兰嫌疑最小。
包拯道:“崔府人人知道崔良中是中毒而死,生怕会沾染到自身,昨夜应该就将他生前穿过用过的衣物器具都烧掉了。”沈周道:“啊,难怪昨晚睡觉总觉得外面火光映天。”包拯道:“没有了物证,医博士又从尸体上查不到毒药的毒性,案子怕是再难调查下去了。”
沈周道:“其实崔良中案基本上也算是完结了,眼下最重要的是查清楚杀害小游…不,我是说王伦这伙强盗背后的主谋。”包拯道:“现下最重要的事是要找到曹丰,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因为我们答应了戚彤娘子。其次才是调查刺杀寇夫人的主谋”
沈周道:“曹丰已经死了,这是确认无疑的,凶手肯定就是刘德妙。我们已经有她的画像,找起来应该不难。就怕她知道身份败露,已然逃离了南京。”
包拯道:“这妇人专程来到南京,经营有年,一定有重大图谋,应该不仅是行刺崔良中这么简单,我猜她不会轻易离开南京的。眼下还有另外一个问题,提刑司既然拘捕了曹府车夫,康提刑官又兴师动众地赶去曹府抓人,想必是推测出了崔良中遇刺一案与相士王青有关,必然也有了王青的画像。康提刑官倒也罢了,像晏知府这样久在中枢的官员,一定见过刘德妙,官府知道王青就是刘德妙是早晚之事。”
沈周道:“你是担心曹府由此难脱干系?”包拯摇了摇头,道:“我在想,那封匿名信里面到底写了什么,居然能令康提刑官当场回头,无功而返。”
沈周道:“这件事不但你我奇怪,就连韩转运使也感到奇怪。”当即说了今日转运使韩允升的一番话。
包拯呼吸立时急促了起来,道:“你觉得韩转运使是在暗示康提刑官跟今日王伦事件有关?”沈周道:“不光韩转运使,我也是这么想,时间上太过巧合,不由得人不怀疑。”
包拯站起身来,在庭院中走来走去,一边搓手一边道:“康提刑官的异常举止,一定跟那封信的内容有直接关系,我们得设法知道那封信里到底写了些什么。”
沈周道:“这样,我们明日一早回城,直接去问康提刑官。”包拯摇摇头,道:“康提刑官一定不会轻易说出来的。”
康惟一亲自带人去曹府拿人,动静不可谓不大,却又突然在众目睽睽下退去,之后没有任何解释,就连转运使韩允升都十分奇怪。既然康惟一面对上司时都没有一句解释的话,又怎么可能将那封干系重大的信的内容告诉包拯等人呢?
沈周仔细一想,也确实是这个道理,歪着脑袋苦思了一会儿,忽然灵机一动,道:“我有个主意,不如我们去找许洞许先生,请他出马,设法盗取那封信。”
包拯吓了一跳,道:“康提刑官住在提刑司官署,那里是整个京东路的治狱所在,内里有监狱,防卫森严,岂是说进就进?况且许先生是已死之人,身份绝不能败露,我们怎能让做如此冒险之事?”
沈周不过随口一提,见他反对,也就算了,闷闷道:“那就再想办法吧。也许我可以明日回城,找小文商量一下,他也许能想出‘注水取球’之类的主意。”包拯道:“也好。”
这一夜,对许多人而言,自然是一个难眠之夜。
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


第6章 远钟惊梦


次日清晨,性善寺早课的钟声早已响过,包拯和沈周尚歪在禅堂打盹,便有僧人匆忙进来道:“有人从应天书院带来口信,说主教范仲淹范先生有急事叫二位公子回书院商议,人还等在寺门口呢。”
沈周道:“可能是为曹教授府上的事。”又道,“你还是留在这里张罗小游后事,我跑一趟吧。回头我再来找你。”
包拯本欲送沈周出去,正好住持进来商议法事一事,便止了步。正相谈时,有僧人领着全副武装的横塞军指挥使杨文广进来。
包拯很是意外,询问之下才知道前日王伦在南门露面又成功逃脱追捕后,曹汭料想此人来意不善,便行文派人送到宁陵,请杨文广前来南京协助捉拿王伦。杨文广昨日日落前到了南京,进城后听说王伦率众劫杀故相寇准夫人宋小妹一事,得知王伦已然死在了张建侯刀下,尸首还在性善寺中,遂今日一早出城,赶来辨认尸首。
包拯道:“曹将军昨日已经来过,认出三具尸首是他昔日下属,包括王伦在内。另两人脸上没有刺字,应该不是逃卒,或许是王伦落草为寇后招募的亡命之徒。”杨文广道:“这我已经听曹汭说过。我其实不认识王伦,来这里不是为了确认他身份,而是来看他体形特征,看他是不是当晚在曹府跟我交手的黑衣蒙面人。”
包拯登时醒悟,道:“小杨将军心细如发,我竟全忘了这件事了。”忙引着杨文广来到停放强盗尸首的厢房,指着最边上的一人道,“这就是王伦。”
杨文广一看便道:“不是他。他膀大腰圆,高矮跟我差不多,那晚上的黑衣人,比我要矮上半头,身材也瘦得多。”
包拯忙问道:“对方有没有可能是女子?”杨文广愣了一愣,才道:“对方武艺很高,又打出了火蒺藜,我从来没有想过对方会是女子。不过包公子一提醒,我觉得也是可能的,至少从身材看起来很像。”
包拯长舒一口气,叹道:“那一定就是刘德妙了。”杨文广奇道:“刘德妙?怎么会是她?”
包拯更是惊异,道:“小杨将军认得她?”蓦然想到刘德妙是北汉国主刘崇孙女,而杨文广之杨氏,之前其实也是姓刘的。
杨文广祖父杨业本名本名杨重贵,很受当时北汉国主刘崇的看重,被收为养孙,改名为刘继业。刘继业先担任保卫指挥使,素以骁勇闻名,后以功升迁到建雄军节度使。由于刘继业战功卓著,所向无敌,北汉国人称其为“杨无敌”。太平兴国四年(979),宋太宗赵光义挥师北伐,举兵包围了太原,宋军数十万将士用弓弩轮番向城内射击,声势惊人。北汉外绝援军,内乏粮草,国主刘继元不得不出城投降,其十州四十一县的土地为宋朝所得。刘继元献城投降后,北汉名将刘继业依旧在据城抵抗。宋太宗爱其忠勇,很想招为己用,于是派刘继元去招降刘继业。刘继业为保全城中百姓,北面再拜,这才释甲开城,迎接宋军。赵光义大喜,立即授刘继业为右领军卫大将军,并加厚赐,复姓杨,名业。之后杨业成为宋朝著名将领,史称杨令公,其与后代的事迹被演绎成各种各样的戏曲和故事,其中最有名的便是《杨家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