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她是这么走掉的,他不要她了,然后她也不再要自己了。
他眼前有白光闪现,周熙烨后退几步,一个踉跄跌倒在地,颓然倒在了墙边。太后急急从椅上下来,而他却仿佛什么都看不见。
他脑海里关于陆余音的记忆只剩下很小的一块,只有一个场景,仿佛很久之前,他和她站在春日里最好的阳光下,站在满树雪白的梨花树下。花香飘过他们的鼻翼,他轻轻一笑,从怀中掏出亲手所做的粗糙的木簪子。
她那时候笑的样子,美好得简直不可思议。以至于他什么也不记得之后却独独记得这一幕。
周熙烨摸了摸此刻躺在他怀里已经断成两半的木簪子。他的胸口烫成一片,一颗心几乎要从胸膛中跳出来。
“你不爱她,你从来没有爱过她。”
旁人在她死后都是这样认为的,那她在地下一定更加恨他。
他堂堂一个帝王,站在所有人的头上,仰视众生。却不知道他的皇后为何而去。他稀里糊涂天真以为陆家当真有罪,皇后又如太监说的一样是病故的。
可是,可是,那拙劣的谎话他也相信。
“阿烨!阿烨!
”齐太后大喊:“你怎么了?!”
周熙烨混混沌沌的脑袋终于在太后的呼喊声中回到了人间。下一刻他终于站了起来,他不知为何,整个人特别僵硬,就像是没有魂魄的木偶一样。
他低喃一声:“娘亲,我该怎么办?”
齐太后已经有十年多没有见过他示弱了,这一刻她心里一酸,摇了摇头,滚滚泪水从她眼里滴落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俺终于来了,慢慢开始点题。
PS:出去玩也累啊,还是睡觉舒服…
一夜突变
夜半风大之时,陆嘉应在梦中怎么也醒不过来。两年来夜夜入梦的人在这一刻还是不放过她。月光从宫殿的细缝中偷偷溜进来,又钻进了她重重幔帐之中。打在她脸上显现出来,却是支离破碎的光之下的那一张惨白的脸。
父亲陆醒的脸与娘亲沈思的脸交错出现在她眼前。沈思温温柔柔地摸着她的头发叫她小音,陆醒总是斥责她丝毫没有大家闺秀的模样。
彼时她是陆家的掌上明珠,是大周朝京城里最为无忧无虑的闺中小姐。那时候的陆嘉应面对着陆醒无可奈何的斥责声,轻轻吐了吐舌头,转脸就能找到沈思温暖的怀抱。
她是娇宠的大小姐,连自己的弟弟陆伯谨都嫉妒她。在陆嘉应的梦里,陆伯谨一直停留在跟在她身后那个小小的大眼睛嘀溜嘀溜转个不停的小男孩。
可是一转眼,所有人就已经倒在了血泊中,身首异处。而她的小跟屁虫在他最好的年华里死在了她最爱的人手上。他才刚刚高中状元,又才刚刚束发,昔日稚嫩的脸庞冒出了细碎的胡渣。他坐着高头大马,意气风发走过京城繁华的街道。
陆嘉应眼角已经没有泪能够再泛出来,这一刻她在梦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陆伯谨一刀毙命,头颅“骨碌”滚下来,好事群众有几人一口唾沫便啐向他不能瞑目的脸。
“阿姐,救救我,我不想死!”
“不要!不要!”陆嘉应拼命地甩着头。
梦中的陆伯谨,头颅突然一跃而起,从空中向她袭来。他嘴里振振有词:“阿姐!你为什么不救我!”
为什么不救他,为什么不救他们?
场景变换,陆嘉应又梦到两年前她从宫外偷偷溜回来的时候,途经东直门,耳边听到的阵阵喜乐,她回头望,终于看见从宫门外进来的新嫁娘。
她那时候有一种冲动,想看看那个女人到底长什么样子。于是她低眉垂脸,换了宫女服混进了万安宫。
可是她最终半途而废,她看见了周熙烨脸上仿佛从眼里流露出来的笑容。她听见他低低地唤她:“菀之。”
温柔缱绻,仔细妥帖的模样是陆嘉应自以为与他相爱那么多年都没有看见过的。
她终于败下阵来,一个人回到了重华宫。然后那一刻收到他的圣旨,陆嘉应现在还记得那一日春光明媚,重华宫后的梨花树开得正好,满树雪白,幽香一阵阵飘到她鼻中。
她轻轻一笑,收起粗糙的木簪子住进了冷宫。
“娘娘,娘娘,天亮了。”
陆嘉应已经满脸大汗,宝珠轻唤她见她如何都不能醒来,只好伸手推她,又叫:“娘娘,娘娘,您快醒醒!万岁爷来了!”
她终于挣扎着从
无底深渊中醒过来,终于睁开眼见到外面的光。
“扶本宫起来。”
流彩云锦宫装却衬得陆嘉应一张脸愈加的惨白,宝珠小心翼翼得替她往腮边擦着胭脂,弄了好半天,她双颊才有了几分淡淡的粉色。
出得外殿,却只见周熙烨反手站在宫门口,他背对她,见她出来行礼时才转过了身。
大约是桂圆不在跟前,周熙烨又不习惯别人伺候,他下巴上是星星点点的胡渣。陆嘉应嘴角扯出一丝笑容,盈盈唤道:“皇上怎么有空到臣妾身边来了?”
周熙烨背着这晨光,眉目不甚分明。陆嘉应许久得不到回答,只好抬起头看他,却没想到正好撞上周熙烨一双墨黑的眼。她心里一惊,脸上笑意更甚,转移话头:“皇上用早膳了么?不如与臣妾一同用点?”
“好。”他惜字如金,许久才道。
陆嘉应此刻倒是摸不透他的心思了,之前承乾殿里的人说是一直在病着,而他这会儿一大早是病好了?又来找自己做什么?
鸡肉粥冒着白气,葱香盈盈。在他们之间形成一股白色的水气,陆嘉应躲在这团水气之后,突然一笑。这么难下决定,病了一天一夜?还是不知道怎么对待杜菀之,亦或是他在想如何将陆家的事掩盖过去?
陆嘉应的手握在碗边,渐渐发白。昨夜的梦依旧在她脑海里盘旋,她硬生生扯起一丝笑容以遮掩她从心里浮上来的种种情绪。
“朕听说,你去看过杜贵妃了?”
“哐当”一声,汤勺碰到碗壁,陆嘉应起身想要认错,却被周熙烨大手制住,又听得他说:“朕没有怪你,何必如此害怕?”
“臣妾知罪,但是杜贵妃待臣妾不薄,再者小皇子还在她身边,即便她有罪,小皇子也是怠慢不得。”
“呵”周熙烨轻轻哼了一声:“她如何待你不薄了?是教你如何讨好朕么?”
周熙烨似乎愠怒,陆嘉应想起之前他在缀锦楼几乎掐死自己的情景,脸上表情变淡,似娇嗔又似生气地说道:“望皇上惩罚。”
她越是得体越是讨好,周熙烨便越是讨厌她。陆嘉应在他眼里就像是人造花一样,美则美矣,却丝毫没有灵气。更何况,她与一个人是那般千差万别。
周熙烨顿时觉得难以下咽,味同嚼蜡,冷冷地扔下一句:“嘉应现在是后宫之首,自然打点上下,朕为何要怪罪于你。”
他心中戾气越深,竟然推了碗盏就往外去。
陆嘉应见他背影越走越远,嘴角弧度终于消散殆尽。
然而,早朝还没宣,周熙烨也才刚刚回了承乾殿准备换上朝服。门外却已有太监禀报:“万岁爷,吏部蔡成求见,说是有急事
。”
“宣。”
蔡成大冬天面上有汗,匆匆从殿外赶来,甫一见周熙烨便立马跪下顾不得礼节便道:“皇上,不好了,昨夜杜厚光在狱中自尽了!”
周熙烨听言眼中精光乍现,,立马便问:“他已认罪伏法,证据都有么?”
“杜家贪污勾结外敌谋反一事证据确凿,他难逃一死。只是…”
周熙烨脸色终于大变,数秒间在他手边的茶盏已经被他一掌甩到大殿正中,发出清脆的响声。
同时,他冷厉的声音便也响起:“他说的那个故事里的证据都没有了,是不是?”
蔡成早些年便听说过那位不受宠的前皇后娘娘,现在却见当今圣上这番模样,心里大惊,更加暗叹事情大条。只好硬着头皮答:“回皇上,没有了,微臣听闻此事深感此事重大,便立马报与圣上。而杜厚光已经准备供出证据所在,想求得一时活命,却没想到昨夜竟然于狱中自尽。”
“他是想活命?”
“是。”
“可他现在却是死了,蔡卿家,你倒问问自己这是怎么回事?”
“此事甚蹊跷,只是微臣不明白,即便真是有人暗中相助,但是像现在的杜家又有谁肯舍命相帮?”
“世人分两种,一为名,二为利。蔡卿家可明白?”
蔡成在胸中回旋此话,脑海里立马搜索相关人员,突然便像是醍醐灌顶,道:“皇上,微臣愚钝,现在明白,要说杜家还有何让人忌惮之处,便是那帮跟随杜长望出生入死的亲信。现如今杜长望一死,这帮人群龙无首,这股兵力恐怕…”
“难以收服?”周熙烨眸光中渐渐露出凶狠神色:“杜长望谋朝篡位,他们无话可说,怎奈感情又深,真不知他们是为我大周还是为了杜家!”
“微臣以为,圣上不如将这兵权放于出身杜家军人身上。”
周熙烨立马明白他是在说谁:“蔡卿家在说陆清文?”他手指轻点榻边:“他倒是忠君,那日阵前倒戈,倒也是人才。可是他在那帮杜家军眼里可是叛徒?”
蔡成摇头:“圣上明鉴,何来叛徒一说,若是杜家军不认陆将军,那他们倒成了叛徒。”
周熙烨轻轻一笑:“朕果然没有看错蔡卿。”
“臣惶恐。”
“蔡卿家,朕还有一事要你去办。”
“臣在。”
刚才挂在周熙烨嘴角的一点笑容突然消失,之间他目光中霎时便带阴冷之色。他道:“去给朕将杜家宅邸掘地三尺,将证据找出来。给朕查明杜厚光自尽一事,凡有牵连者一律关押天牢,听后处置。”
“臣领旨。”
日头上来,周熙烨坐上龙椅。他
手下便是一身紫衣的周弘烨,他轻轻一笑,手一摆,大太监出来宣旨。
“宣忠武将军陆清文,校尉陈力接旨。”
“臣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忠武将军陆清文、校尉陈力在西北与夏朝敌寇一战中战绩显著,不屈不饶。擢陈力为忠武将军,继续为我朝效力。陆清文后又在杜贼谋朝篡位之时立下大功,擢为骠骑大将军,掌管西北大军!”
“谢主隆恩。”
“禁卫军统领唐西夜接旨。”
“臣在。”
“禁卫军统领唐西夜在国之危难之时,与朕并肩作战,救驾有功。赏黄金千两,良田万顷。并擢为枢密使。”
“谢主隆恩!”
作者有话要说:男主这会儿还没恢复记忆,只是刚刚知道了点苗头。别急,要好好虐他。
PS:评论我都看了,今天没时间回了,明天统一回复~~~爱你们~还有,一直霸王我的美人,你们好意思么?!哼…扭脸…
不择手段
杜厚光在狱中自尽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陆嘉应的耳朵里,上一秒她还在为陆清文手握兵权的事情感到有一丝欣慰,可是下一秒脸色立刻大变。
事情已经到现在这一步,居然还会在节骨眼上出错。那么到底哪一个环节出了差错?
陆嘉应不由得想起周弘烨向她保证的话,一定能让夏利闻以及杜厚光说实话。但是现在说了实话又有何用,证据已经随着杜厚光的死一同消失。她握着手炉的一双素手骨节发白,她转脸便向宝珠吩咐:“本宫要见王爷。”
宝珠垂着头,见到如此愠怒的陆嘉应之时更加小心翼翼:“王爷已经知道这件事了,夏国使节已经到了京城,这会儿正在承乾殿面圣呢。王爷也去了,他让您宽宽心,总会有办法的。”
“不是说吏部连当年的卷宗都失窃了么?分明是有心人为之。不过在这份上居然还有人敢帮杜家。”
陆嘉应嘴角勾起一个笑容,到底是谁?能有如此之大的权力?她心底突然冒出来杜菀之一张胜券在握的脸,一个想法立马冒了出来,带着坚冰般的冷意刺穿她的心。
也许是周熙烨授意,为了他心爱的菀之,留下杜家的一条血脉。
而这一刻在承乾殿里的周熙烨在面对着夏朝使节之时,眉眼连一点笑意都没有。周弘烨坐在他的右下手,一双桃花眼里有波光潋滟,轻轻闪耀。他低下头,敛去所有表情。
“皇子为我朝皇后所生,血脉正统。还请周朝陛下开恩,我朝愿以十座城池换回皇子殿下。”
“十座城池?”周熙烨轻轻把玩着手中的骨瓷茶杯,目光却渐渐向外望去。
承乾殿外的树木皆已只剩下枯黄的枝桠,冬日的阳光照上去,显现出枯黄的光。那日大雪之后天色依旧不见回暖,只是一味地冷下去,之前还泛着碧波的小湖面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分明已是日上三竿的时候,却怎么也不见消融的模样。
周熙烨突然摇摇头:“朕不要你们的十座城池。”
那使节一听,冷汗立马冒了出来,见天子表情无法揣测,这会儿更是心里没底,颤颤巍巍地问:“那陛下的意思是?”
“人可以放,但是朕想要一件东西。”
“不知陛下是指?”
“两年前,你们这位夏利闻皇子与我朝陆丞相暗中勾结,此案虽然已结,但是却有一样物证没有找
到。”
周弘烨在旁听到此话,微微一怔。
当年雪花般的物证飘来,到底还缺了什么?
“陆相引敌兵入境,那朕倒要问问,以何为凭证?兵符在哪?”
“这…”使节一时间竟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哼。”周熙烨冷哼一声:“夏利闻皇子三番两次勾结我朝大臣,企图踏入我朝疆土,想来朕留他一条命会惹得众怒。不知大使怎么让朕向天下百信交代?!”
“据朕所知,夏利闻皇子可是对两年前所有事情供认不讳。那么兵符在哪?”
“来人,将夏利闻皇子请来殿中。”
不过一会儿,一个人高马大,衣着华丽但是却没了一跳胳膊,面色狼狈的人跌跌撞撞地来到了承乾殿。
周弘烨心里一思索,眼里光芒更甚。之前千方百计让人死,这会儿却千方百计地去弥补。
“兵符呢?”
夏利闻眼中精光乍现,那使节见状连忙跪拜参加,高呼“殿下千岁”。可哪知,周熙烨脾气一上来,“哐当”一声骨瓷茶杯堪堪擦过那使节的侧脸,“砰”得碎裂在夏利闻眼前。
“夏国使节已到,皇子还不说实话,难道是想留在我朝?”
之前这夏利闻可是什么都不说,只是承认自己与大臣勾结。蔡成在他嘴里可是什么也挖不出来。周熙烨望着他,嘴角浮出冷厉笑意。
“听闻夏朝皇帝缠绵病榻,时日无多。大使,恐怕这才是夏朝如此想皇子回去的原因吧?”
那使节被说中心思,脸上一阵神色不明,又望了望自家皇子。
夏利闻终于吐出一口恶气:“陆相确实与我朝无关,一直以来联系本王的都是杜长望杜将军。”
周熙烨轻轻笑起来:“宣吏部蔡成。”
那蔡成就跟候着一样,很快就来了,一见着这阵势就明白事情成了。心底暗暗佩服,从怀里掏出一张供词递到夏利闻面前就让他认罪画押。
夏利闻一看,脸色一变,多日来好吃好喝供着,自己之前什么都供认不讳的时候也没见这供词,原来是侯在这呢!
他环顾四周,殿中有股凌厉气势向他压来。周熙烨似笑非笑,支着头等着他的模样。他眼神一扫,又见周弘烨一双桃花眼似有似无地向他望了一眼。
夏利闻“哼”了一声,终于接过供词,按下了自己的鲜红指印。
这天下午,京城杜家被一批官兵踢开了家门。杜家犯得是株连九族的大罪,庭院早已空成一片。蔡成一声令下:“给我挖!”
当真是掘地三尺,一直挖到了入夜。
陆嘉应临睡前,宝珠悄悄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娘娘,王爷让您宽心。”
她唇角轻轻勾起,柔顺长发如瀑布般披下来,遮盖住她大半张脸,面上表情几乎无人能见。
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此刻心中所想,通通就是不择手段也要得偿所愿。梦里无数张脸已经将她压到极限,她即便手上沾满鲜血也要还之清白。
翌日一大早,宫里就在传吏部尚书蔡成果真在杜府里挖到了好东西,据说是一大堆伪造的文书以及密诏。
“王爷连夜让人偷溜进杜府埋好的,就等着他们挖呢!”
陆嘉应闻言一笑:“替本宫谢谢王爷。”
宝珠愣愣地望了陆嘉应一眼,意思再明显不过。这有何可谢的?明明是他自愿为你掏心掏肺。
陆嘉应心底暗笑,不知要有多少人要被他一张真心实意的脸所骗。但她又转念一想,又有多少人被自己所骗。眼前这小宫女眼看着就要成为自己人了。
“本宫想要出宫一趟,你切记打点好一切。”
“奴婢明白。”
宝珠在宫里有着庞大的人脉,由此可以看出周弘烨的触角早已渗透在宫里的每个角落。而很快,陆嘉应就坐上了出宫的马车。
陆清文被提拔为骠骑大将军,从一品的大官。宅邸必然搬到了新的地方,而越是大的地方隐蔽的地方也就越多。
陆清文早就意料到陆嘉应肯定要走这一趟。早就派亲信等在了府门口,一看到马车就已经将他们引至后门。陆嘉应被小厮带着拐了好几个弯才到了一处暗房。
“清文哥哥。”陆嘉应朝他点点头。
陆清文望她一眼:“是为杜厚光之事?”
“是,想必你一收到消息就已经暗地查探了,我想听听结果。”
陆清文一笑:“天牢里的尸体不是他,杜厚光已经逃了出来。我刚刚收到线报,杜厚光已经到了京郊。你不用担心,一切都在我掌控之中,现在只等你
一句话。”
暗房里几乎没有一点光,只是燃着一根蜡烛,昏昏暗暗地照着。陆嘉应的眉眼几乎笼罩在一片黑暗里,可是她的声音却无比清晰。
她说:“杀了他。”
既然有人这么想让他活命,那她就要看看当他死后,有谁替他收尸,又有谁心急。
那么一瞬间,陆清文终于明明白白,很多年前那个巧笑天真的陆嘉应真的已经不见了。
“周弘烨吩咐过你什么事么?”
陆清文摇摇头:“杜家兵权他早就虎视眈眈,现如今握在我手中,他真可谓意气风发。我可一直都是他的一颗棋子。”
“呵。”陆嘉应抿唇一笑:“怕只怕这可能是皇帝用来试探你与周弘烨的手段罢了。他从头至尾一直不相信我,现在对于他而言,最大的威胁就是周弘烨,他肯定猜测过你与周弘烨的关系。你要多加小心,不要被他抓到把柄。”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几次三番表示衷心,皇帝暂时不会动我。”
“噗”一声,蜡烛燃尽了,唯一的光灭了。满室黑暗,陆嘉应却如同雕像一般一丝不动,可是她突然间紧紧抓住陆清文的手却泄露了她的软弱与可怜。
那双素白小手已抖得不成样子。顷刻,陆清文马上拉住她,大手里竟然都是她流出的冷汗。
大冷天里,汗水连连。
“点灯…点灯…”她几乎虚弱地喊。
陆清文心中百转千回,一颗心立马揪起来。他终于发问:“嘉应,你怎么了?你到底怎么了?!”
可是陆嘉应却已经昏倒在他的怀里,再无声息。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今天本来想写个两章的,可是怎么也挤不出字来啊…
昨日梦魇
普通皇后的陵寝是什么样子的?
必定葬入威严肃穆的皇家陵寝,长眠在青山环抱、树木葱郁、溪水长流的地方。她的棺木之下必定铺着上好的珍珠玛瑙、宝石玉器、金银器皿。
从此引得无数技艺高超的盗墓人疯狂。
可是陆嘉应的墓穴呢?简单一口棺材,葬于京郊的青山脚下。十里之内,杳无人烟。荒草丛生,就像是被人遗弃一般。
她胸口从心脏处冒出来的鲜血早已干涸,在她素净的衣服上留下一滴滴暗红色的痕迹。陆嘉应从来没有想到过,有一天她会重新睁开双眼,她下意识地便摸向胸口,没想到的是她心口亲手所刺的缺口竟然奇迹般地愈合了。
她继而去掐自己的脸庞与手臂,触感温热柔软。
她居然…活着!
可是她又为什么而活着,在她决心赴死,生无可恋之时,为什么又要让她活着?全家人在菜市口洒下的鲜血,伯谨年轻的头颅在她眼前闪现,在这一片漆黑之中,陆嘉应恍惚间想起从前所有铭心刻骨的美好,这一刻通通变成滚滚而来的仇恨。
他该有多假,与她蓄意温情如此多深切漫长的日日夜夜?
她从前爱他的一颗心已经被他伤害至满目疮痍,所以她亲手了结。可是现如今她胸腔里的那颗滚烫跳动的心脏毫无缺口,新鲜完整分明就是如同初生一般。
原来老天将她从鬼门关拉了回来,给了她第二次生命。
陆嘉应用力推开自己头顶的棺盖,从棺材里爬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