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来信我都收到,不过其间略费了些周折。过了这么久才给你回信,实在抱歉。柏林物价那么高,便不要吃冰激凌了,等你回来香港我们再同去吃。你也许舍不得巴伐利亚的牛奶,但是能早早离开德国也挺好的。听说舍本公学是相当不错的学校,一定要抓紧在学校里的机会,多结识些朋友,不是什么坏事。
至于未来想从事什么职业,只要自己喜欢就好,旁人的若是有意见,让他自己学去!不论是成为一位外交官,还是进入文学系,要记得,你始终是最优秀的。
你中文越来越好了,我却没什么长进。近些年倒是乱七八糟学了些德语,写不了什么太精辟的语句,请不要生气。
你来信让我春日里多去走走,信到时已是盛夏。盛夏里同两位姐姐去了沙滩上,她们二位却将皮都快要晒脱一层。信到你那里应该已经是秋天了,记得在西伯利亚的寒风刮来之前,快些离开德国。
05.07.1925
楚望
又及:在家中诸多不便,回信请寄香港九龙油麻地B-21号卢卡缝纫。
她其实很想说,到舍本公学的时候,能否去找到一位名叫“图灵”的同学,为我要一份他的签名?
说不定图灵同学很好斯同学这一口?
歪歪完一位学霸偶像和另一位国民偶像之间的基情之后,她想了想,还是觉得太过诡异了,便只留下一句“多结识一些朋友”,便匆匆将两封信都收起来。
将论文修改意见的信以“林致”落款,投到了香港大学自然科学出版社信箱里,回信地址也写的索米尔先生的裁缝铺。隔了一天下午收到面试信后,她在油麻地同索米尔先生请了个假,乘着电车去了香港大学。
校园内外都有许多持枪的英国军官在排查。楚望小心翼翼的递上出版社在信里提供的“准入证明”,走出好远之后,那些军官依旧在一脸困顿的目送着她。
出版社在英国人出资修的新楼二楼。因为罢工至今一个多月,出版社里人烟寥寥,只有大大的风扇在头顶沙沙的送着风,吹得每一间敞开透气的门扉中都传出纸页哗哗声响。
距离约定的面试时间还有十分钟。楚望坐到约定的办公室外的长椅上等候。长廊上洁白的墙壁上镶嵌着一排排黄色的门扉,过于安静的宛如日本莆田系主题医院。屋子里似乎还有一场会面没结束,两个男人在很熟络的打趣笑谈着,讲话声音从敞开的屋门传出来,在长廊里回荡,却不惹人讨厌。面前时而有三三两两的人走过,都只看了她一眼,大概认为是什么人家里的小孩。
约定时间已经过了几分钟,两人的笑谈却还没结束。楚望快要不耐烦时,突然其中一个人探出脑袋往走廊上看了一眼,好似看不到她一般,缩回去之后便又说:“怎么回事,都过了五分钟了,还没有来?”
另一个挺好听的声音打趣说:“再等一等罢,女士们么,出门总是要费一些时间的。”
那人便哗哗的翻了几页书,问:“你有听说过这位女士么?”
“我才来港多久?我倒要问你。”
“你留学的时候也没听说过么?遣词造句功底这般纯熟,拉丁文也用得这般厉害,非得在国外呆了许多年,写过许多篇著作不可,大概也是你们欧美留学圈子里的。”
“姓甚么?林……”
“林致。”
楚望一个激灵,忙不迭从椅子里站起来,去敲了敲那扇敞开的门。那个声音好听的男人,闻声便转过头来,嘴里还续说着:“大概是从前交际太少,没有听说过这样一位女士……请问你找谁?”
屋里一张办公桌,里面坐着一个剃了平头的黝黑男子,戴眼镜,看起来约莫三十出头。另一人随意的靠坐在那张桌上,在这大热天里,也一丝不苟的白衬衫灰西裤,衬衫袖子解开撩到手肘,露出一截修长有劲的胳膊与骨节分明的十指。
楚望高高的仰视那个白衬衫的,深吸了口气,说:“我在外面等了好久了……刚才听你们说的林致,她是我姐姐。”
眼镜男扶了扶眼镜,打量了一下这位小女孩身上不菲的绸裙,又看了看衬衫男子,似乎有些拿不定主意。衬衫男便问:“那你姐姐为何没来?”
楚望预先准备好了说辞:“我们家……比较传统保守。我姐姐还没出阁,不方便随便出来见人。”
屋里两人都乐了一阵,笑得林楚望心里发毛。过了会儿,眼镜男便问:“你姐姐有海外留学经历么?”
楚望忙不迭点点头,说,“有的。”
“哪里?”
“美国,麻省理工学院。”
“学什么的?”
“生物物理学。”
“为何没有学位证明呢?”
“她……还没有肄业,因为作息不规律,突然生了场病,便回国待在家里了。”她发誓,她说的句句都是大实话。
眼镜男透过眼睛有些怀疑的看着她,这时衬衫男突然温柔的问道:“那她现在好了吗?”
“落下了点病根,不大能见人 ,所以才我来了。”
这时两人都不说话了。看那眼镜男的神情,似乎对于没有学位这件事十分耿耿于怀,低头翻着她那些评注,想从中找出一点破绽来似的。
楚望忙不迭的说:“只是没有学位而已,真的不用怀疑她的学术水平。反正现在你们也找不到审稿人,不是吗?除了她,你们还有更好的选择吗。”
眼镜男翻了翻手稿,似乎还想说什么,衬衫男则将手按住那沓手稿,将它合上了。他转头来笑眯眯的问道:“你是怎么过来学校这边的?”
楚望啊了一声,说,“乘电车过来的。”
“一个人?”
“是啊,姐姐怕家里人发现,所以我自己坐电车过来了。”
“住哪里?”
“Con……”她顿了顿,说,“油麻地21号。”
衬衫男冲眼镜男笑了一下,便对林楚望说,“可以了。”
“啊?”
“可以回去了 。”
楚望怔怔的点点头,一时摸不清自己这古怪的面试是过了还是没过。因为不论是面试官还是面试人,似乎都草率过分了。
她走到走廊上是,两名男子都跟了出来,将身后那间办公室的门锁上了。她回头咦了一声,衬衫男笑着说,“你这么冒冒失失跑过来,那群英国兵容易起疑心。我们送你出去,到电车站。”
突然多了两个高大的保镖,楚望有些浑身不自在。那两人走在她身旁,也不多说话,沉默着实在尴尬。她趁机问道:“那我……姐姐通过了吗?”
眼镜男便去看白衬衫的意思,白衬衫说,“若是在往常,你姐姐是不符合要求的。但如今情况比较复杂,只能聘她作一段时间临时审稿人,薪酬也比正式审稿人低一些。合同会寄到油麻地21号,她看过,觉得可以,就通过了。”
楚望心里松了口气。有钱就好,有钱能使鬼推磨。
站着听他们说了会儿话,电车来了。目送她上了电车,再回头看那两人,似乎在盯着她这方向说笑。这种听不见别人背后谈论自己的感觉其实不太好,心里毛毛的。
作者有话要说:有钱了!!马上就有钱寄信了!!
看到有人在问,上一世的林致人设:14初中毕业,17高中毕业,德国法国游学一年,18英国上大学,21大学毕业入了MIT硕博连读,连读第四年卒
第26章 〇二六 唱诗班与审稿人之三
隔天她就在油麻地收到了那份合同。龙飞凤舞的签下林致两个字,又再同索米尔先生商量了一下,在合同上面留下了索米尔先生的账户地址,作收取薪酬用。薪水是审二十页一个银元:对当今留学生来说算低,对于穷困潦倒的林楚望来说已经相当高了。
如今的楚望在裁缝铺只能算半个不成熟的帮工,索米尔先生却坚持要给她发薪水,被她强烈抗议着拒绝了。但是在审完第一份六十页的稿子时,索米尔先生却给她取来了四个银元,还告诉她:这是你第一次收薪水的Bonus!
无论如何,总算是寄出了第一封信,只是有些担心不知能不能在他离开德国前收到。
对索米尔先生那额外的一个银元,楚望感觉十分不好意思。
带蝶儿去街上吃一家据说顶高档的冰激凌。香港那时的冰淇淋实在不好吃,舍不得加牛乳,又太多冰屑子,咬在嘴里咯吱咯吱的,蝶儿却吃得非常开心。走时,她带了两只回去给阮太太和索米尔先生,阮太太是开心得不得了,索米尔先生却和她一样,认为那家冰淇淋店有些抠门。
领第二份薪水时,学校才又开学了。这个学期开始,班里的女孩子们都变得有些不大一样:水手服的裙子长度不再整齐划一,却谁也不肯承认自己动了手脚。除了裙子,仔细一看,不少人童花头发型也做了颇多手脚,比如许多人齐刘海都烫成了林楚楚在《胭脂》中的扮相。故而踏进教室,不少女孩子都发现撞“发型”了……
改变最大的无外乎允焉与薛真真。虽然经历了一次晒伤与几周脱皮,两个月时间里又白回来了一些,但已俨然是两只糖醋排骨无疑了。而谢弥雅天生丽质,并不随波逐流。不论什么发型都有她自己一番韵味,甚至将头发剪得更短了一些,却更显俏皮了。
不论怎么样,从这学期起,所有女孩们最热衷的事情就是——周末的唱诗班。
大约是因为拿人手软,每周三天在裁缝铺的日子,楚望过得仿佛上了马达。加之香港大学两周就会寄一份稿子过来,每次三十到四十页不等,所以整个九月十月里,楚望基本不得一点闲暇。即便报了唱诗班的名,却连续好几周周末都只能“因病告假”。不过,她还是经常会从同班同学与两位姐姐口中听说一个叫“叶文屿”的名字。是香港大学的新生,似乎长得很帅。
因为感觉“感冒风寒”这个借口再不能用来请假了,于是林楚望一直到近十一月才得了机会去唱诗班,却没曾想会遇到熟人。
不过她还是去晚了,换好衣服从后门挤进去时,一干女孩男孩们已经开唱。她哆哆嗦嗦的弯着腰挤进人群里,站在谢弥雅身边,稀里糊涂的跟着一通“哈利路亚”。谢弥雅咯咯直笑,低着头压低声音问:“哟,大忙人终于舍得来了!”
楚望眯着眼,伴着调子唱道:“当然要看看大伙儿口中津津乐道的叶文屿到底是何方神圣喽!”
谢弥雅笑得肚子疼,便朝薛真真努努嘴。林楚望往她看过去:只见薛真真嘴里唱着歌,眼神却直往她右边飘过去。
顺着薛真真的目光看去,合唱团最右边站着一个小鲜肉型男孩子。皮肤算不得白,却有种出奇的俊秀;唱诗班袍子不算小,穿在他身上却似乎刚适合——身材应该相当不错。林楚望觉得他这个款式的男孩子,勉强算个山寨版宁泽涛。
旋即谢弥雅又拿胳膊轻轻碰了碰她,示意她四处看一看。这一看才不得了,林楚望整个都惊呆了——唱诗班一小半的女孩子,眼神竟都时不时往叶文屿那边飘。
楚望压低声音道:“就因为长得帅?!”太夸张了吧?!
谢弥雅笑道:“这男孩子是个新加坡华侨,刚又上了港大物理系,还是港大网球队队长,代表学校打好几次比赛了。”
楚望恍然大悟“噢”了一声。有多重光环加持嘛!难怪向来眼高于顶的薛大小姐也被征服了。
没一会儿“哈利路亚”唱完了,超多光环兄似乎看到了什么人,在下一首“圣母颂”响起之前,下了合唱团的台子小跑到教堂的角落里——同时合唱团很多女孩子的脑袋也跟着齐齐转了三十度。
楚望也大感好笑的往那边看去,便看到叶文屿同一位身材高大,着浅灰色羊毛上衣的男人说着话。楚望大觉眼熟,稍稍想了想,这张脸便同数月前港大出版社里,那个温文尔雅的白衬衫等同起来了。
谢弥雅适时的解说道:“这位呀,听说是剑桥大学天文物理和核物理双料博士。港大理科学院才初建起来,去年聘他过来,今年就做了教授。”
“高材生啊。”
“常听人叫他徐来徐教授,似乎跟叶文屿家沾点亲戚,叶文屿私底下叫他小叔,大约这层,叶文屿才到港大作他的学生。”
楚望做了一下人像比较,这才点点头:“长得也挺像。”
谢弥雅笑道:“我倒觉得叔叔比侄子还帅一些。徐教授这一款,高年级的女孩子是迷得不得了,不过大家都没戏。他去留学之前,十五岁家里人就给他娶了老婆。说起来也怪,你们内地大户人家怎么都结婚这么早?”
“大约是比较迷信一句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话,”楚望见她将话题往自己身上引,便反问道:“弥雅,你的是哪一款?”
谢弥雅苦笑道:“徐教授这样的,应该算是我们杂种姑娘的完美归宿。”
“怎么会完美?”
“你也许不清楚。有钱有地位的中国人,断不肯娶一位流着白人血的姑娘作正房太太,因为社会不允许。而有地位的英国人,也不愿娶一位流着中国人血的杂种姑娘。像徐教授这样有社会地位的青年才俊,家中有财有背景,本人也独立自主、接受过西方教育,家里还有位……上了些年纪、身体抱恙的太太留在老家没有接出来。”谢弥雅苦笑道,“留学生们去英国哪个不是在交际场花天酒地的混?听说过徐教授是个清流,在英国呆了八年也没沾上什么桃色新闻。这些年也没有女人伴身,结婚快十年,就单单一个结发妻子。嫁给他作小老婆,总是要比嫁给有钱的那些糟老头子作小好一些吧?”
楚望大感惊讶。谢弥雅这样的姑娘,有才有貌有气质有家庭背景,若是放在二十一世纪,随便嫁个富豪真的不成问题。不嫁富豪,自己也能随随便便做个网红、明星或是模特,简直就是自带人生赢家光环的典范。可是没想到在这个时代下,混血姑娘生存环境竟如此艰难。
“你太悲观了。”楚望宽慰道。
“不是悲观。我太小的时候就看得十分明白,”谢弥雅笑得有些无奈,“我爸爸有八个姨太太,家里六七个混血姐姐妹妹。若不是我同我哥哥长得最像,也最讨他喜欢,是断得不到许多好的机会的。我没有什么娇纵任性的资本,便从小学的一手赔笑脸的好本事。”
楚望也沉默的苦笑。
大概是威尔逊神父觉察到她两混在人群里偷奸耍滑一上午,礼拜一结束,便怒火中烧的冲楚望和谢弥雅走过来。谢弥雅非常激灵的借口去盥洗室逃窜了,只留了楚望一个人站在台子上进退两难,给威尔逊神父好一通训斥。挨骂时,她总觉得有人在盯着她,于是得了大赦之后便匆匆离开礼拜堂去将礼拜服换了下来。
允焉和真真是坐家里的车来的,而她起晚了,坐的电车来。走得也晚,自然没人等她。待换好羊毛衫出来时,教堂里的人都快走得没影了。走到电车站时,徐少谦长身玉立的站在风里,冲她笑着摆摆手。
楚望咦了一声:“徐教授等人呢?”
“嗯,等你呢。”
“咦?等我做什么?” 刚好电车来了,她心下第一反应就是想抬脚走人。
徐教授却笑得如沐春风,慢悠悠的跟着上了电车,问道:“怎么就你一人?你姐姐呢?”
楚望满嘴跑火车:“姐姐的病会传染,去不了人太多的地方。她虔诚无比,非要让我来替她将礼拜做了。不好意思,让徐教授白等了许久。”
“反正周末,没什么事情。前面修路,这趟电车十一点开始停运。正好顺路去油麻地附近,可否赏脸,让我送你一程?”
楚望往电车站一看,那边果然已经圈起来了,便点头应允。
徐少谦跟在她身旁慢慢走着,说道:“正巧也想同你聊聊你姐姐。”
作者有话要说:
徐来,字少谦。
第27章 〇二七 唱诗班与审稿人之四
楚望心里咯噔一下,问道:“她怎么了,审的论文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问题,很好……应该说,太好了。”
“喔。”所以说有什么可聊的……
“像林小姐这样学术做到这么优秀的女孩子,十分少见。想同她聊聊,不知她能否赏脸一叙?”
“呃……”楚望无语望天。
“不肯见人,也没关系。打电话可以吗?”
“……家里没有装电话。”
“唔,这样。能传简信吗?”
“对不起……我家里家教比较严。”
“所以就是怎么都见不到是吧?”
楚望心里颇为无奈的想:不是我诚心要为难你,是真的没办法啊徐教授。若是上辈子的我早生个一百年,或是这辈子的我长大个那么几岁,也不是不肯给您见。
他只好叹口气,“算了算了。你帮我同她转达,可以吗?”
“好。”楚望怔怔点头。
山林道本就离油麻地不远。两人在离21号不太远的路边摇铃下车后,徐少谦慢慢说道:“因为生病退学,或是因为家庭的原因退学而错失学位证……林小姐的未来远不止于此,却要囿于此地,于她太过可惜了。她本可以有更加远大的前程。”
林楚望有些无奈。她又有什么办法呢?博士论文都写了一半了,突然穿成个小屁孩艰难求存。
“替我转告林小姐:如果生的病没有太过要紧到不能完成学业的话,或者有什么难处,请转告我,我定竭全力帮助。”
“我一定转告。”林楚望再次礼貌的鞠躬,同过这位徐来先生道别,便匆匆穿过马路走到21号附近。
回过头时,徐少谦还站在那里,那人远远的望着21号的方向,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林楚望叹了口气,便匆匆跑进裁缝铺。
阮太太在一件深蓝色礼服边上绣金丝羽毛,抬头来关切的问:“遇到什么烦心事啦?”
楚望大感苦恼,说:“本就没有的东西,我怎么给别人变出来?”
索米尔先生讶异的“喔”了一声,从小圆片老花镜上方看过来:“皇帝的新衣?”
楚望点点头,从人台上拾起剪刀和标记线:“是皇帝的新衣。但是那件衣服只有裁缝看得到,别人都看不到。”
“要么掉脑袋,要么赚大钱。那就将皇帝哄高兴一天是一天。”
楚望笑了。索米尔先生这里总是有许多道理。
见她终于露出微笑,索米尔先生这才仿佛锦上添花一般,将抽屉中一封书信递过来给她。
楚望接过那封信,不由得感慨万千:你呀你,知不知道为了你这么一封信,我费了多大的力气。
她正待要将信收起来,索米尔先生却说:“去角落里看信吧,回信也可以在这里写了,晚点一并去邮寄。将信带回家去,不是也不大方便么?”
原来索米尔先生什么都知道。她感动得不行,险些抱着索米尔先生就是一顿嚎啕。尔后在阮太太的笑声里,林楚望被索米尔先生赶到实验室里读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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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楚望小姐,
在收拾行李前往法国马赛码头前一夜,有幸收到你的来信,竟历时一年七个月有余。在从马赛前往英国的轮船上,匆匆写下这封信。到码头上同水手们聊天,喝了些朗姆酒,回到船舱里匆忙写就这封信,但愿没有醉得太厉害而至于胡言乱语。
一等舱的舞厅里,喝醉的法国人与英国人们,因基督山伯爵与哈姆雷特险些打起架来。我也醉得不轻,竟要同他们讲勾践灭吴的故事,一群人在舱里吐得一塌糊涂,真是斯文扫地。
回来之后想到你说起西伯利亚冷锋过境,实在托你的福,幸运的被我避过了。从数九天寒的德国到达马赛,竟只需着一件单衣。再前往伦敦,不知又是一番怎样光景。
信到时,你那里也快冬天了吧?希望香港的冬天没有伦敦冷,那下一次收到你的来信时,也许我们过的是一样的天气。
写信时,想将一切诉诸与你听;写成后却竟词不达意,又无从删改。
且博一哂,祝颂君安。
斯言桑
05.09
民国十四年于马赛布努诺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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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举起信笺闻了闻,上面竟还有一股没有散尽的香甜朗姆酒味。这次大约是在船上匆匆写就,信也用的是加急,所以没有诗也没有照片。没有反倒更好,省的为了理解那些比拟排比绞尽脑汁。她想了想,便提笔写下:
——————
亲爱的言桑先生,
你的来信我是收到的。
我一切都好。香港最冷的时候,大约也和德国夏末差不太多。可是香港的夏天,却非得多吃冰激凌不可了。在裁缝铺做了一年帮工,大约能做一些不大上得台面的礼服,权且当平时穿着玩。裁缝铺的法国人索米尔先生是普罗旺斯人,阮太太从前也给几位越南的马赛法国人做过帮佣,他们人很好,也许也能同你说说大仲马与勾践。我同他们学了一些法文的俏皮话,下次见到你时再讲给你听。
常听人说英国的食物比德国还要糟糕,不知你能否受得了。他们十分喜欢用黄油做菜,在菜里烹上乳酪,但愿你不要吃得太胖而使我认不出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