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诺克是什么公司?——他看起来是怎么样的公司?”
丽莎淡淡的一笑。“你鼻子真灵,乔。一年过去了,没使你嗅觉变迟钝。根据萝丝过去几年所说的,我认为你盯上了资本家世界的特质——一个永远不能被打败的公司。”
“不能被打败?”娇琴问。
“因为他背后有个大方的伙伴,承受并掩饰一切的失败。”
“你指的是军方?”乔讶异地问。
“或是政府的一些单位,比世界上任何个人公司都要有钱的某些组织。从萝丝那里,我有种感觉,这个计划花在研究发展上的基金,绝不是只有几百万而已,它们是几十亿的金额。”
此时楼上传来砰的一声枪响。
虽然声音被隔间掩盖了不少,但是枪声绝对没错。
他们三人不约而同站起身来,娇琴喊道:“查理?”
也许他才与鲍伯和克莱儿相聚不久,乔立刻想起樊罗拉裸体坐在后院的椅子上,两手握着屠刀,刀尖向着自己腹部的景象。
枪声在屋子里回荡,娇琴心生警觉地大声叫喊:“查理!”
当娇琴正要离开桌子,乔一把拦住她说:“不,等一下,我去,打电话给九—一,我去。”
丽莎说:“乔——”
“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他预下结论地说。
他真希望自己是错了,他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樊罗拉的自杀与这毫无关连。但如果他是对的,他不能让娇琴第一个到现场,事实上她不该看到这种场面,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后。
“我知道是怎么回事,打电话给九—一。”当他穿过客厅,推开回旋门进入楼下大厅时,又重复说了一遍。
走廊里的吊灯。修明倏暗,就像旧日监狱电影里刑房里明灭不定的灯,因为州长电话来得太晚,死刑犯被烤焦在电椅上。
乔奔至楼梯口,准备登上二楼时,一种即将看见预期中可怕场面的恐怖心理,使他放慢了脚步。
会自杀的都是那些脑筋不清醒,认为市长是机器人,而邪恶的外星人每一刻都在监视我们的家伙。他不能理解的是戴理查会在短短两分钟之间,由快乐变沮丧,而后自杀——就像罗拉死时,也是从一顿愉快的早餐和报纸的笑话版到切腹自杀,甚至没有留下只字片语来解释她的行为。
如果判断是正确的话,大夫还有一线生机。因为一发子弹可能还要不了他的命,也许还有救。于是救人一命的想法促使乔克服了恐惧,两阶并一阶的上了二楼,他经过几个暗无灯光的房间,都是打开房门瞥一眼就走,最后在走廊尽头,一扇半掩的门后透出暗红的灯光。
戴查理仰卧在床上,横在他身上的是一把十二发装自动装填的短把猎枪。因为枪管短,所以他可以将枪口对着自己的嘴,然后轻易地扣板机。虽然灯光很暗,但乔仍看得出来,不必去量有无脉搏了。两盏青磁花瓶台灯中较远的那盏,是房间里唯一的光源,发出暗红的光,因为灯罩上喷满了鲜血。
十个月前的一个星期六晚上,在采访一则新闻的过程中,乔访问了市立陈尸间。一具具装在尸袋放在担架床上的尸体,以及赤裸裸躺在验尸台等着法医检验的尸体转绕着乔。突然间,他脑海中产生幻觉,那一具具都变成了蜜雪儿和孩子们的尸体。还有从那不锈钢的冷冻停尸柜里,爬起更多的死者,他们向乔声声哀求释放他们,让他们回到活人的世界。他身旁的助理验尸官,拉开一个尸袋的拉链。
乔看到一张女人惨白的脸,她那涂了口红的嘴,像是雪地里操成一团的树叶。没有生命的蓝色眼睛像两面镜子,乔从里面看到了蜜雪儿、克莉丝和妮娜。他冲出停尸间,立刻向他的编辑山多士先生提出辞呈。
现在,他迅速转身远离那张床,以免旧事重演,那死去的大夫又变成那几张可爱的脸。乔听到一阵怪异的喘息声,他起初以为是戴查理正从他那张被轰烂的脸拚命的在吸气,接着才搞清楚那是他自己的喘息声。
床头几上数位闹钟的绿色数字正一闪一闪地发光,钟面上的时间像发神经似的乱跳,每闪一下就是十分钟,而且时间是倒退着走,从傍晚的时刻往回跳至下午的时间。显然闹钟曾被猎枪的霰弹击中才会如此,但乔却有个疯狂的想法,他认为这个故障了的闹钟有种魔力,能使已发生的事回复到未发生前的时空去。
戴查理会复活,子弹会回到枪管,被射穿了的身体也会愈合。而乔自己则又回到圣塔莫妮卡海滩的阳光下,然后在月色朦胧中再回到那一个房间的公寓里,与维吉尼亚的贝丝通电话。时光仍不停地倒退,倒退,直到三五三号班机未在科罗拉多坠毁。
这时,楼下传来的尖叫声粉碎了他的幻想。接着又是一声尖叫,他认为那是丽莎。像她那样强悍的女人,一辈子可能都没尖叫过,但这的的确确像是孩子受惊吓,所发出的恐怖叫声。
他离开厨房顶多一分钟,这么短的时间之内会发生什么事。乔伸手想将猎枪自尸体的手中拿过来,枪膛里应该还有一发子弹。
“不,这是自杀现场,移动了武器,看起来就像是谋杀,我就变成嫌犯了。”
于是他决定不动那把枪。拿了论也没用,他也不敢拿它轰任何人。此外,屋里除了娇琴和丽莎,还会有什么人呢?
不会有人的。
他一步两阶地飞奔下楼,手扶着楼梯的扶手以保持身体的平衡。他的手掌沁出冷汗,在桃心木的栏杆上滑过。到达楼下大厅时,乔听到一阵杂乱的响声,他穿过回旋门,看到吊挂在头顶架子上的铜壶、煎盘等厨房用具,正左右摇荡着,互相撞击发出声响。
厨房的灯光仍像他离开时一样的柔和。头顶的卤素灯暗得像是快要熄灭了似的。屋子的另一端,丽莎站在桌前,三盏油灯由她身后投射出摇曳不定的灯光。她两手握拳紧压着自己的太阳穴,像是要把自己的头壳压碎掉似的。她不再尖叫,而是低声啜泣,呻吟,嘴里不断低声自语地说:“噢,我的天。噢,我的天。”可是娇琴呢?
乔急忙向丽莎奔去,他瞥见戴查理留在柜台上那瓶已打开的酒,还有三个装了威士忌的玻璃杯。每一杯都发出像宝石一样的色彩。乔的脑里飞快地闪过一个想法,莫非酒里下了毒,或是迷幻药?
当丽莎见到乔靠近时,她松开拳头,将手自太阳穴放下。汗水自她涂了宏丹的指尖,不断往下滴。她发出一声椎心刺骨,无法以文字形容的恐怖悲鸣。
在中央柜台末端的地板上,娇琴侧倒在丽莎的面前。她身躯微弯,不像还没出生的婴儿准备迎接生命,而是像要拥抱死亡的样子。她的两手仍紧握住插在腹部尖刀的刀柄。她圆睁含着泪水的双眼,嘴形扭曲,像是发出无声的尖叫。
血腥味使乔又陷于恐慌的边缘,那种熟悉的下坠感觉又再度袭击向他,一种从很高很高的地方坠下的感觉,如果乔被它打败,那他就帮不了丽莎和自己的忙了。
乔努力将视线从可怕的地板移开,试图使自己从精神分裂的边缘挽回。他转身向丽莎走去,想将她拥入怀里给予安慰,但丽莎却背对着他。
一声玻璃破碎的声响,使乔吓了一跳,他以为是凶手破窗进入了厨房。结果不是窗子,而是丽莎手中拿的两个油灯,她抓住灯罩,将二个球状的基座同时打破,使得灯油四溅。霎时桌面变成一片火海。乔抓着丽莎,想将她拖离延烧的火焰,但她挣开乔的手,一把抓住第三盏油灯。
“丽莎!”
安演拉墓园的照片也被火舌吞没,照片被烧得卷了起来,像是一片着了火的树叶。
丽莎将灯油倾洒在自己衣裳的前襟,乔当场被吓得呆住了。桌面上火舌四窜,灯油流到地板上发出滋滋声。乔再试着接近她,但丽莎像从水盆掬水一样,双掌在桌面上掬起一把火苗,就往胸前抹。当丽莎被油浸透了的衣裳起火燃烧时,乔抽回伸出去的手大喊:“不要!”
没有尖叫,没有呻吟,甚至没有啜泣,她举起火球翻腾的双手站在那里,像女神黛安娜一样,两掌各一个着火的月亮。丽莎将手掌举到脸部,头发。乔踉跄地后退,离开这全身着火的女人。避开这慑人心魄的景象及恶臭,离开这让他希望落空的不解之谜。
丽莎神奇地站在那里,平静得一如站在雨中,她转过身来,似乎隔着浓烟火舌在注视着乔,所幸他根本看不见她的面孔。
这可怕的景象震慑住了他,乔知道,下一个死的就是自己。他不会死于这场火,却会用像是吞枪、切腹、自焚等怪异的方式死于自己之手。这场自杀的瘟疫尚未传染到他,但乔知道终会有那么一刻的。丽莎早已气绝,她萎倒在地板上缩成一团,但他却仍无法移动。
一阵烈焰刮来,她似乎化为发光的幽灵及黑影似的鬼魅,沿着墙壁、天花板四处攀爬。有些黑影是黑影,有些却是带状的灰烬。
厨房里烟雾侦测器所发出的刺耳警报声,将乔从恍惚之中拉回现实世界,他与幽灵和鬼魅一起逃离这炼狱。穿过回旋门,沿着走廊来到门口。乔觉得除了警报器的声响之外,还有什么东西跟在他后头。也许是个杀手原先就静静地躲在厨房阴暗的角落,只是他没注意到。当他伸手握门把时,乔预期会有一只手搭在他肩膀上,将他扳过转过来,然后他在凶手的狞笑中被刺身亡。
但身后没有预期中的手。也没有爆炸的热气,却有一丝凉意,使他毛发惊然。这股凉意钻进他的脊椎,直透脑门。
他惊慌失措得根本忘了自己是如何打开房门,离开屋子的,只发现自己穿过门廊,落荒而逃。
沿着砖墙,他在两侧花坛之间疾行。龙舌兰绽放的硕大花朵,像白色的猴子脸,躲在茂密的叶片间窥伺着他。乔回头查看,并没有任何人在跟踪他。
街上非常安静,虽然有戴家烟雾侦测器的警报声。但街上看不到一辆车,也没人在这八月炎热的夜晚出来散步。更没人走到门廊或草坪出来看看是什么骚动。这附近富丽堂皇的巨宅都盖得很坚固,高大的围墙使尖叫声传不到邻居的耳朵,甚至是枪声。
乔考虑等候消防队和警察的到来,但他无法想象,要如何去描述那屋子里,在短短要命的三、四分钟里所发生的事。而且火会毁掉大部分自杀的证据,他一定会被警方留置询问,甚至被当成嫌犯。他们看到的是一个深陷在苦恼中的男人,他在失去家人之后就迷失了方向。没有工作,一人住在车库上的公寓里。他憔悴消瘦,两眼无神。将两万元现钞藏在车子行李厢的备胎中。他的境况及心理状态绝对无法使他们相信他所说的故事。
而且在他被警方释放之前,铁克诺公司和它的合伙人,一定会找到他,想尽办法把他干掉。仅仅为了萝丝可能告诉过他一些铁克诺公司不想被外人所知的事。
想到铁克诺公司与政府或军方挂钩的庞大势力,乔如果坐牢的话,一定会被其他被收买的犯人藉故杀死。万一幸免牢狱之灾,也会在获释之后被跟踪,一有机会就将他除去。
为了避免惹人注目,乔没用跑的。他横过街道朝自己的车走去。戴家厨房的窗户,轰然一声炸开,伴随着玻璃落地的声音。烟雾侦测器的警报声,比先前更为响亮。
乔回头朝戴家望去,只见烈焰从屋后升起。灯油助长了火势,他离开时开启的前门内,火舌已席卷了楼下的墙壁。
他进入车中,关上车门。发现右手沾有血迹,但不是他的血。乔心凉肉跳地抓了一叠纸巾擦手,然后将擦过手的纸巾揉成一团,丢进先前装有汉堡的袋子里。
“证据!”他心想。虽然他并未犯罪。
这个世界已是乾坤颠倒了,谎言当成真理,真理当成谎言。不可能被视为可能,无辜被当作有罪。他伸手进口袋掏出车匙,发动引擎。
从后座的破车窗传进来的不只是烟雾侦测器的警报声,还夹杂着左邻右舍的吆喝声,在夏夜中惊恐地叫喊着。确定他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戴家大宅,没人注意到他的离去。乔打开车头灯,将车缓缓驶上街道。
可爱的乔治亚式的老房子,此刻已成火龙的宅第。火舌自每间房冒了出来,屋内的死者灰飞烟灭。此时,远处传来此起彼落的警笛声,似乎是为他们所奏的哀乐。
─── 唯一生还者 ───
9
一望无际的海滩上,一共约有十处营火在熊熊燃烧着,有些是家庭聚会,有些则是青少年们的派对正在进行着。乔一个人穿梭在其间漫步而行,这处海滩是他夜游最常去的地方,不过他通常会避开那些营火。
这一天发生过的所有事,彻底改变了乔对一切事物的认知。他就像是戴了一付具有法力的眼镜来看这世界,看到的不是被扭曲的景象,而是神秘、冷酷和可怕的未知领域。
一群舞者穿着泳衣,个个摇肩摆臀,挥舞着手臂。在乔看来,他们每个人都同时存在着两个实体。一个是真实的个体,另一个则是被摆布的傀儡。他们的举手投足,一颦一笑,都是被看不见的主人操控着。唯一的目的,就是要使乔相信,这是一个多么和乐美好的世界。
这些舞者、说故事的人和听众,还有冲浪的年轻人,以及每一个乔所经过的人,都以戒慎防备的眼神看着他。这绝不是他凭空幻想,虽然他们的动作很小心,但乔知道他们在看他。
如果说他们全部都是为铁诺克公司工作的,也不会让乔觉得有什么意外。
可是换个角度来想,他虽然近乎偏执,但神智依然清醒。他深刻了解自己拥有在戴家所见所闻,却不能说出来的秘密,而这些恐怖的画面常常会在他脑海浮现,这些可怕的经验刻画在他的脸上、他呆滞的眼神里,以及他憔悴褴褛的外观上。海滩上的人们见到的是一个精神有问题的人。这些人一向住在城市,所以他们都知道精神病人的危险性。
乔发现另一处的营火,有大约二十几个剃了光头的青年男女,静默地围着火堆席地而坐。他们每个人都身穿蓝色饱子,脚着白色球鞋,左耳悬挂一只金环。男的不留胡子,女的不施脂粉。一个个都长得俊秀非凡,看他们如此时髦,乔不禁把他们和“比佛利山的邪教”这部电影联想在一起。
他站在他们中间几分钟,看着这些人凝视着火光沉思冥想。当他们注意到乔的时候,并没有被眼前的景象吓到,他们的眼神依旧平静如水,乔从中见到最深沉的谦逊、接纳与慈悲。
他将装有两个汉堡包装纸、一个汽水纸杯,以及擦拭过手上血迹纸巾的麦当劳纸袋掷入火堆,乔盯着这群作祭拜仪式的人,望着纸袋在火焰中爆开,焦黑,然后灰飞烟灭。
乔离开了这群人,他很想知道他们认识生命的真正目的到底是什么了吗?这群身穿蓝袍的信徒们习得了真理,修为也到达澄明的境界,终于知道自己为何而生了吗?乔没问他们,深怕他们的回答还不就是老生常谈,和一般人活在期待与希望中的说法并无二致。
离营火区一百码处一片漆黑,他盘腿坐在冲上沙滩的潮水边缘,乔抓起一把湿沙在手上援揉,希望清除指甲缝里附着的血迹。之后,他鞋袜没脱,裤脚也不卷,就直接走进水里,一路朝着漆黑的潮水走去,然后在水深及膝的地方停住。海浪轻拍,翻起发出磷光的泡沫。奇特的是,虽然夜色晴朗,明月高挂,然而四周却是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乔的双腿挺住汹涌浪潮的冲击,从那唱唱低语的大海中,他意外寻得了一种慰藉,来自于那永恒的韵律,无意义的脉动,与世无争的宁静。
乔试着让自己尽量不去想刚在戴家大宅所发生的种种,因为那只会令人越想越糊涂。他真的是被吓到了,以致于对戴氏夫妇及丽莎的死,竟然没有感到太多的难过。在“同情与关怀”的聚会上,乔领悟到一件事,就是失去了孩子的父母亲,多半会对别人所受的苦难视若无睹。看到电视报导的车祸、大火、谋杀案等社会新闻,他们大多无动于衷。曾经感动过他们心弦的音乐,曾经触及他们灵魂深处的艺术,如今都已失去效力。有些人要花一、两年的时间,才能克服这种失去感觉的症状。有些则要花上五到十年,更有一些人,一辈子都无法克服。
戴氏夫妇看起来是那么好的人,但他并不真正了解他们。丽莎是个好朋友,如今她也死了。那又怎么样?每个人迟早都会死,自己的孩子,或是生命中至爱的女人,任何一个人。
乔对自己变得如此铁石心肠感到震惊。但他不能强迫自己非得去感受别人的痛苦不可,除非痛苦是他自己的。
他从大海中学习对自己失去的事物漠不关心,但他不知道,当妻女的死对他都不再重要时,自己将变成什么样的禽兽。乔第一次思索到,如此极度的冷漠,也许不仅无助于内心的宁静,反而成为罪恶的温床。
繁忙的加油站和隔邻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离他落脚的汽车旅馆只有三条街口,洗手间外面有两具公共电话,几只像雪花一样的肥胖白蛾聚在灯下盘旋,只见它们被放大而扭曲的翅膀投影,来回不停地在白色的粉墙上掠过。
乔还未将电话公司的信用卡注销掉,他用卡打过好几次长途电话,但此刻,他若想安全没事的话,最好还是不要使用。
但他想跟三五三号班机调查组组长芭芭拉通话,此刻是西岸时间十一点,华盛顿特区则是星期天凌晨两点。她八成不在办公室。当然,乔也可以和国家交通安全委员会的值班人员通话,但他是绝不可能将芭芭拉家里的电话号码告诉乔的。
但他仍然查到国家交通安全委员会的总机电话,于是拨了过去。委员会新的电话语音系统能让他选择分机号码,还可以留言给委员会任何一位成员。如果键人所欲留言对象姓名的前五个字母,就会直接通对方的分机。于是乔小心翼翼地键人芭芭拉名字的前五个字母,但得到的却是电话录音,告诉他此一分机并不存在。他又试了一次,结果相同。
若不是芭芭拉已不在此工作,就是这套语音系统的功能出了问题。
虽然在任何失事地点,调查组组长都是由国家交通安全委员会在华盛顿总部所派出的资深调查员,然而其他行动小组的成员的大部分名单,但却不知他们驻在哪里。
因为坠机地点离丹佛市约有一百里,他猜至少有几个组员是从那边抽调的。乔利用手中的十一个名单,打到丹佛市的查号台,查询他们的电话号码。
他查到三个人的电话,其他八个不是没有登记,就是不住在丹佛市。
加油站粉墙上飞蛾的影子,在乔的脑海中忽大忽小地浮现着,这令他困扰不已,它们仿佛在提醒他什么事。乔聚精会神地在注意着那急遽升降的影子好一会儿,它们就像熔岩一样没有固定的形状,也无法让他产生任何联想。
虽然此刻已过了午夜,乔还是拨了电话给这三个人。第~个是行动小组的气象专家,负责调查与坠机有关的气象因素。结果回话的是答录机,乔一个字也没留。第二个是负责督导检示残骸是否有金属疲劳的证据,显然他是被电话吵醒的,非常的不友善。第三个人则给了乔所需要的芭芭拉电话,他叫欧马里,是小组的人为因素调查部门,追查是否有机员或是航管人员的疏失。
虽然是凌晨时刻,又侵犯到别人的隐私。但欧先生丝毫不以为什,他还声称自己是夜猫子,不到凌晨一点不会上床。“但,乔先生,我相信你能谅解,我是不可以对新闻记者谈论委员会的事。所有的调查细节都是公开的报导。”
“那不是我打电话给你的原因,欧先生。因为我有急事,要与你们的资深调查员联络,可是联络不到她,她的语音留言又有问题,所以希望你能帮这个忙。”
“她的语音留言信箱?目前我们没有女性资深调查员,有的都是男性。”
“她叫芭芭拉。”
“哦,那是以前的事了,她几个月前就办理了提前退休。”
“你有她的电话号码吗?”
欧马里犹豫了一会儿说:“没有。”
“也许你知道她是住在华盛顿特区,还是郊外。如果我知道她住哪里,或许我能查出她的电话——”
“我听说她回科罗拉多老家了,”欧马里说:“她是从丹佛办事处的基层做起,在那里待了许多年,后来调到华盛顿总部,然后升资深调查员。”
“所以她现在应该在丹佛市?”
欧马里又再度沉默,似乎芭芭拉这个题目让他很为难。
最后他说:“我相信她家是在科罗拉多州的喷泉市,那是在丹佛南方大约七十里的地方。”
那距离七四七客机坠毁的草原,不到四十里。
“这么说,她现在在科罗拉多的喷泉市?”乔问。
“我不知道。”
“如果她已婚,电话登记的可能是她先生的名字。”
“她已离婚好几年了,乔先生……我想知道……”
欧马里的话讲了一半就顿住,隔了很长的时间,乔不住轻声唤道:“欧先生?”
“是否和国家航空三五三号班机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