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以为我能找到一所女子旅馆。”她说,“现在还能找到这种地方吗?”
“是的,据我了解至少还有三个,但是你连其中最便宜的也住不起。那种旅馆是专门为有钱人准备的,她们有时到城里来住上一个星期,访亲伺友,同时逛逛商店,就住在那种女子旅馆里。”
“那么,”她说,“青年联谊会怎么样?”
斯洛维克先生摇摇头,说:“因为毒品泛滥,早在1990年就被关闭了。”
她感到一阵恐慌,想起了那些怀抱食品袋,终日睡在地上的人们。这类事儿太常见了。
“你有什么办法吗?”
他用圆珠笔顶着下嘴唇,呆板的面孔上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注视着她。他毕竟看她了,还对她说了话,而且没有让她走开。她想,当然,他也没有让我弯下腰来,好离近了跟我谈谈。
斯洛维克先生似乎得出了结论。他解开聚酯面料的外套,从内兜中掏出一张名片,在印着姓名和旅行救援者标志的一面用印刷字体小心翼翼地写上地址,然后翻到空白的一面,用大得可笑的字体签上了自己的姓名。他的签字使她想起中学历史老师曾经在课堂上说过,约翰·汉考克在独立宣言上用很大的字体签名,是为了让乔治王不用戴眼镜便能够看清楚上面写了些什么。
“你能看清我写的地址吗?”他说,把名片递给她。
“是的,”她说,“杜汉大街251号。”
“好的。把这张名片放进皮包里,千万别弄丢了。到了那里以后,人们会问你要的。我送你去的这个地方叫做姐妹之家,它是受虐待女子的避难所。这是一个非常独特的去处。从你的经历来看,你是有资格住进那里的。”
“我能在那里住多久?”
他耸了耸肩:“这要取决于姐妹之家的具体情况。”
这就是我的现实,她想,我只不过是许多具体情况中的一种而已。
他似乎看透了她的想法,因为他笑了。笑容暴露出他那不算可爱,但却坦诚相见的一口雪白的牙齿。他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显得有点不自然和缺乏自信。“麦克兰登女士,假如事情真像你所说的那样,你的丈夫虐待你,那么你的状况已经在你离家出走的那一刻彻底改变了。”
“对,我也这样想。即使尝试失败,也不至于无路可走。”
他好像吃了一惊:“噢,你绝对不会无路可走的。”
“什么事都会发生。”她冲着两个在地板上睡觉的无家可归者扬了扬头,其中一个脸上盖着肮脏的橘黄色帽子,他用它遮挡住无情的灯光。
斯洛维克看了看他们,又转过了头。“你不至于落到他们这一。”他又重复了一遍。这一遍听上去十分确信。“去市里的汽车就在大门外,出门往左拐就能看见。你坐那辆带有橘黄色线条的汽车,从橘黄色设栏处等候上车。清楚了吗?”
“清楚了。”
“票价是一元,司机不愿意找钱,所以最好准备一些零钱。”
“我有一大把零钱。”
“太好了。在迪波路和埃特路之间的路口下车,然后沿着埃特路走两个街区……也许三个,我记不清了。走到杜汉大街向左转,大约再走四个距离很短的街区,这时你能看到一座庞大的白色建筑物。这栋建筑看上去已经很旧,也可能正在粉刷。我说的这些你能记住吗?”
“能。”
“还有一件事,你现在就待在这里,天亮之前哪儿也别去,也不要在外面等候去市内的汽车。”
“我哪儿也不会去的。”她说。

4

她在大陆快运上迷迷糊糊地睡了大约两三个小时,当汽车抵达终点站,她终于走下了那辆有橘黄色线条的汽车时,便立刻迷路了。罗西一点儿也不感到意外。她后来才明白,一定是在埃特路转弯时搞错了方向,但事情的发展比她预料的要糟糕得多,她几乎已经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转了三个多小时了。她走过了一个又一个街区,却没有找到杜汉大街。她的脚疼极了,后背也在刺痛,而且她感到头痛欲裂。这里当然找不到斯洛维克先生,人们要么根本不看她一眼,要么就用怀疑的。甚至极端蔑视的神色注视着她。
下车后不久,她路过了一个叫做维尼酒吧的肮脏而神秘的地方,这里窗帘紧闭,啤酒广告灯也还没有亮起来,门外有一层栅栏门。当她二十分钟后回到这里时(这里的房子看起来一模一样,直到看见栅栏她才意识到自己在这条路上走了两遍),窗帘仍然紧闭着,但啤酒广告灯已经亮了起来,栅栏门也打开了。一个穿工作眼的男人手拿着半瓶啤酒,站在门廊上。她看了看表,还不到早晨六点半。
罗西低下头,从眼角看着他,使劲儿接紧胳膊下面的皮包,加快了步伐。她猜想门廊里的这个男人一定知道杜汉大街怎么走,但她不打算问他。他看起来像一个喜欢紧紧地挨着女人谈话的那种男人。
“嗨,宝贝儿,嗨,宝贝儿!”当她走过维尼酒吧时听见那人的说话声很像是机器人发出的声音。虽然她不想看他,但还是忍不住用恐怖的目光看了他一眼。他的发际很低,苍白的皮肤上长着像是疤痕的一块暇疵,深红色的克罗斯比胡须上面沾着一点儿啤酒沫。“嗨,宝贝儿接着干你还算过得去相当不错实际上很漂亮你觉得怎样嗨那婊子你觉得怎么样?”
她经过他身旁时,尽量使自己保持均匀的步伐,就像一位穆斯林妇女去市场时一样深深地低着头,强迫自己不要以任何方式引起他的注意,千万别让他跟上了自己。
“嗨宝贝儿让我们四个人全都下来你觉得怎么样让我们躺下来干了那婊子接着干接着干。”
转过弯以后,她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平息了那颗由于惊慌而剧烈跳动的心脏。
这时她才开始有点儿想家,现在酒吧里的那个男人以及迷失方向带给她的恐惧中又掺进了一丝乡愁。真不明白,为什么这里的房子看上去都是如此地相似?她从来没有感受过这样的孤独,也没有像现在这样确信过一切都在变得更加糟糕。她似乎再也逃不出这场噩梦,也许这只是她不幸生活的一幕序曲。她甚至开始想象世界上从来没有什么壮汉大街,旅行救援处那位名叫斯洛维克的家伙看起来挺不锗,实际上只不过是个性虐待狂,擅长拿迷路的人取乐,让他们更加找不着方向。
她的表走到八点半时,酷热的太阳早已高高地悬挂在天空。气温在现在这个季节显然过于热了一些。她走近一位身穿居家服的胖女人身边,她正站在车行道上,用缓慢而机械的动作往拖车上装空垃圾罐。
罗西摘掉了太阳镜:“对不起,打扰一下。”
那女人立刻转过身来:“什么事儿?”
“我找杜汉大街251号,”罗西说,“一个叫做姐妹之家的地方。我虽然有地址,但是我想……”
“什么,那个同性恋福利会?你问错人了,小妞儿。我对这种鸟事儿没有一点儿兴趣。给我走开。”说完,她转身回到拖车旁,缓慢地、仪式般地继续推动着那些哗啦做响的垃圾罐,她的臀部随着身体的动作在家居服下面轻轻地摆动。每当迈出一步时,她都要朝人行道上看一眼。“你没听见吗?趁我还没喊警察,你赶紧给我滚开。”
那最后的一声使她感到就像被人在敏感部位上使劲儿掐了一把似的。罗西戴上太阳镜,匆忙走开了。找警察?多谢,不必费心了。她不需要和警察发生任何联系。当罗西离开那位胖女人一段距离以后,感觉好受多了。至少她现在已经弄清楚那个姐妹之家实际上是存在的,有人又把它叫做同性恋福利会,这是朝正确方向迈出的第一步。
她又往前走了两个街区,来到一间家庭零售商店,店外挂着一只自行车圈和一块写着“微波鲜肉卷”的广告牌。她走进去,拿了一个热气腾腾的肉卷,它使她想起了妈妈。她问柜台后面的老人,去杜汉大街怎么走。”
“你绕远了”
“啊,有多远?”
“两英里左右。你跟我过来一下。”
他把消瘦的手搭在她的肩上,带她走到门口。“在相隔一个街区远的地方,有一个热闹的十字路口。那里是德波大街。”
“噢,真的吗?”她不能确定自己是想哭还是想笑。
“真的,夫人。你看见那个停业的电影院了吗?”
“看见了”
“你从那里往右拐才能到杜汉大街。至少得走十六到十八个街区,够你走一阵的。你最好还是坐汽车。”
“我猜也是。”罗西说,虽然她知道自己不会坐车。她的零钱已经花光了,如果司机磨磨蹭蹭地给她找一大堆零钱,她会急哭的。
她正处于疲劳和混乱的状态之下,一点儿也没有意识到眼前这位老人本来会乐于换给她一美元零钱的。
“你现在要去哪里?”
“艾特路。”
他被激怒了:“女士!你明明知道怎么走。却来问我!”
“我真的不知道怎么走,”她说,尽管这位老人的声音里没有多少恶意,她已经快要抑制不住眼泪了。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已经转了好几个小时了,我累极了,而且
“好啦,就这样吧,别给自己找麻烦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在艾特路那一站下车,杜汉大街就在两三个街区远的地方。本来就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嘛。你知道门牌号码吗?”
她点了点头。
“好吧,你瞧,问题都解决了。”
“谢谢你。”
他用长着大骨节的手从后裤兜掏出一条揉得皱皱巴巴、但十分干净的手绢,递给了她。“擦擦脸上的泪水,”他说,“你真像是水坝塌方了。”

5

她漫步在德波大街上,很少注意到嗡嗡开过的汽车,每走过一两个街区的汽车站,她都要坐在车站的长条椅上休息一会儿。虽然害怕迷路所引起的头疼已经消失,但是脚上和背后的疼痛却加剧了。她花了一个小时才走到艾特大街,向右刚一转弯,便遇到了一位孕妇。她问,从这条路能不能走到杜汉大街。
“快走开。”年轻的孕妇说,她脸上露出愤怒的表情,迫使罗西后退了两步。
“对不起。”罗西说。
“对不起,还对什么不起,谁让你跟我说话?我想知道你究竟是什么人!走开!”她猛推了罗西一把,几乎使她摔倒。她感到自己的脸上挂着一副既惊讶又愚蠢的表情。直到她走远,罗西才转过身继续赶路。

6

她在艾特路上越走越慢。大街两边布满了小商店,还有干净的住宅、花房和文具店,人行道旁盛开着鲜花。她已经累到了极点,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当她看到杜汉大街时,顿时感到欢欣鼓舞。但这种高兴仅仅维持了几秒钟。斯洛维克先生说过要在这里转弯,但是她一点儿也记不起来他到底说的是向左转还是向右转,她试着向右转弯,发现右边的门牌号码从450号开始向上增加。
“走错了。”她嘟哝着,又掉转身来,往另一个方向走。十分钟后,她已经站在了一座高大的白色建筑面前。它的确是需要粉刷一下了。这栋建筑有三层楼高,前边是一大片精心维护的草坪。窗帘关闭着,走廊上放着十几把藤椅,却看不到一个人影。并没有任何姐妹之家的标志。但是通向走廊左边的台阶上写着251号。她把皮包挂在肩上,沿着石板路慢慢地走上了台阶。
他们会把你打发走的,一个声音在悄悄地对她说。你要想尽快返回汽车站,就得在每一段路上做一个标记。
门铃上贴着一块电工胶带,锁孔中塞满了铁丝。大门的左边是一个崭新的电子锁,内部对答器上面写着几个字:来访者请按此开关。
罗西接了一下对答器的开关。整个早晨,她在来这里的路上已经排练过无数次,到了以后该说些什么,怎样介绍自己。但是当她真的站在了这里,脑子里却变得空空如也。她只能在按了开关之后静静地等待,时间像停滞不动似地缓慢而凝重。当她刚伸出手准备再按一次时,对答器里传出一个女人微弱而冷漠的声音。
“能为您效劳吗?”
维尼酒吧里那个长着黑红色克罗斯比胡须的男人使她惶恐,路口的一位孕妇使她吃惊,但没人能使她哭泣。可是这栋建筑里传出的声音却使她热泪盈眶,她再也无法克制自己的感情。
“我想是的。”罗西一边说,一边用空着的那只手擦擦眼泪。“请原谅,我在这个城市里没有地方可以投奔,我不认识任何人。但我必须找个住处。如果我不能留在这里,能让我进来一下吗,哪怕就喝一杯水,歇口气儿也行?”
一阵沉默。当罗西再一次伸手要按对答器时,那女人向是谁介绍她来的。
“是长途汽车站旅行救援处的一位名叫戴维·斯洛维克的先生。”她想了想,然后摇摇头。“不,我记错了。是彼得。他叫彼得,不是戴维。”
“你有他的名片吗?”那微弱的声音问道。
“有。”
“请出示一下。”
她打开皮包在里面摸索起来,感觉到好像过去了整整一个世纪。她眼睛又开始发酸,视线变得模糊起来。她终于摸到了名片,它其实就压在一包面巾纸下面。
“我找到了。”她说,“需要插在显示槽上吗?”
“不用。”那声音说,“你的头顶上有一架摄像机。”
她抬起头看了看,顿时目瞪口呆。门上果真有一架摄像机,用黑色的圆眼睛向下监视着她。
“请把名片反面放在镜头上,不要放错了。”
她照她的话做了,她想到,难怪斯洛维克签名时字写得这么大。
“没有问题了,我现在就给你开门。”
“谢谢你。”罗西说着,用面巾纸擦了擦眼泪。但是一点儿都不管用。她哭得比任何一次都厉害,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流。

7

当晚,当诺曼·丹尼尔斯躺在起居室的沙发上,眼睛直直地看着天花板时,已经在考虑着怎么才能找到那个坏女人。他想,我需要采取一次突然行动,一次小小的行动就足够了。他老婆去见安娜·史蒂文森了。
到现在为止。罗西感到了一种奇怪的、但是令她喜悦的冷静,一种只出现在熟悉的梦中的冷静。她半信半疑地觉得自己正在梦境之中。
她很晚才吃早餐,或应该叫做提前吃午餐,之后被带到楼下的一间卧室里,她在那里一直昏睡了六个多小时。在去安娜的书房之前,她又吃了一顿饭,有烤鸡、土豆泥和豌豆。她狼吞虎咽地吃着,心里感到有些内疚,因为她无法摆脱一种身在梦境、吃的是永远都吃不饱的食物的幻觉。她用一杯有果肉的果冻结束了这顿饭。她感到桌上的其他女人都在用一种好奇的、充满善意的目光观察着她。她们虽然一直在谈话,罗西却听不懂她们谈的是什么。当她听到有人说起靛蓝女孩组合时,忽然想起自己在奥斯汀有限公司等候诺曼回家时曾经见过这个合唱组。
当她开始吃果冻甜点的时候,一个女人开始播放一支小理查德的舞曲,另外两个人摆动着屁股,跳起了爵士舞。餐厅里响起了一阵掌声和笑声。罗西毫无兴致地看着,很想知道她们究竟是不是一群同性恋者。饭后,当罗西提出帮她们清理饭桌时,却被谢绝了。
“得了,你不用干了。”其中一个女人说。罗西想,她的名字大概叫康苏洛,她的左眼和脸颊之间有一道难看的疤痕。“安娜想见见你。”
“谁是安娜?”
“安娜·史蒂文森。”康苏洛一边说着,一边带罗西来到厨房外面的小客厅里,“她是我们的老板。”
“她长什么模样?”
“你一会儿就知道了。”康苏洛打开一间用储藏室改成的房间,停在了门外。
房间里最显眼的地方摆着一张罗西所见过的最混乱的桌子。桌后坐着一位略显矮胖的女人,她有着无可争辩的美貌,白色短发经过了精心的梳理,身着严肃的短外套和黑色无袖套头衫。罗西怯懦地走近了那面桌子,她几乎可以肯定她要对她说些什么:既然你已经吃饱睡足了,现在该回到大街上去了。她告诉自己,如果她真的这样说,千万不要和她争辩,也不要请求她收留自己,这里毕竟是她们的地方,至少她已经吃了两顿饱饭,也还不至于在汽车站的地上过夜。她的钱还够找一家便宜旅馆或者汽车旅馆住上几夜。将来的事情也许会更加糟糕。
她提醒自己一切将会是这样的。但是那女人爽快的举止和深蓝色的眼睛,那双多年来见到过成千上万像罗西这种女人的眼睛仍然对她构成了一种威胁。
“请坐。”安娜邀请她,当罗西在惟一空着的那把椅子上坐下以后,安娜介绍了她自己,然后便问她的姓名。
“我想我的姓名应该是罗西·丹尼尔斯,但是我已经恢复使用婚前姓名。即罗西·麦克兰登。也许这名字不合法,但我再也不想用我丈夫的姓了。他殴打我,所以我离开了他。”她意识到她的话会给别人一种印象,好像他刚打了她一下,她便出走了。“我们结婚很多年了,可是我一直没有勇气离开他。”
“这种事发生多久了?”
“十四年了。”罗西发觉自己不敢正视安娜·史蒂文森那双咄咄逼人的深蓝色眼睛。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它们在袖子里面紧握着,指甲泛着白光。
她想,现在她该问我为什么这么久才清醒过来。也许她会认为我有喜欢挨打的病态心理,她即使不这么问,也一定会这么想。
那女人没有问她其中的原因,只是问她离开多久了。
她发现这个问题需要费一番脑筋。她现在并不在标准时间的位置上。汽车上的长途跋涉以及中午那一觉已经打乱了她内心对时间的概念。她默默地计算了一会儿,回答说:“大约三十六个小时。”
“嗯。”罗西不停地希望安娜会把表格递过来让她填写,或者她自己替她填写。她的目光越过混乱的桌面探究地看着她,心里感到烦躁不安。“现在跟我谈一谈,把一切都告诉我吧。”
罗西深吸了一口气,从床单上的血迹开始讲起。她不想给安娜造成一种她很懒惰或者头脑不大正常的印象,仅仅因为懒得换床单就离开了自己的丈夫。她很害怕,不知自己说的这些会使人产生怎样的想法。她无法解释那滴血迹在她心中引起的感受。这时愤怒像一位老朋友那样静静地钻进了她的内心深处。她只是平淡地说,她用了很大的劲儿摇那把摇椅,几乎把它弄破了。
“告诉我,你决定要出走以后都做了些什么?”
罗西告诉她关于信用卡的事,她十分肯定诺曼对她所做的一切会产生预感,所以一定会打电话或者回家。她告诉她自己用信用卡取出了多少钱,最后又是怎样来到了这座距离诺曼十分遥远的城市。她滔滔不绝地说着,中途停顿了几次,考虑着下面该说什么了,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都做了些什么。她滔滔不绝地一直说到当天早上迷路的过程,之后,她便结束了谈话,将彼得·斯洛维克的名片递了过去。安娜只看了一眼,便还给了她。
“你跟斯洛维克先生熟吗?”罗西问道。
安娜笑了。在罗西看来,这问题令她不愉快。“哦,是的,他是我的一位朋友,一位多年的老朋友,的确如此。他也是你这种人的朋友。”
“不管怎样,我终于来到这里了,”罗西说,“我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但至少我已经做了这么多。”
一丝诡秘的微笑浮现在安娜·史蒂文森的嘴角上。“是不错,而且干得非常出色。”
她所有的勇气几乎在过去三十六个小时里被消耗光了,她收集起最后的一点勇气问道,她能不能在姐妹之家过夜。
“如果你真正需要的话,可以在这里住不止一夜。”安娜回答她,“严格地说,这是一个避难所,一所私人捐赠的临时栖息地。你可以住八个星期,这个期限也是可以随时变更的。姐妹之家的制度非常灵活。”她下意识地炫耀着。
“请原谅,你刚才说的是八个星期吗?”
擦净你的耳朵,年轻的女士,我说的是八天。你认为我们会让你这种人在这儿住八个星期吗?放聪明点儿!
安娜并没有这样说。她点了点头:“当然,只有极少数人需要在这儿住这么久,这正是我们的骄傲。另外,你得付费,费用很合理。”她又诡秘地笑了笑,“你应该知道,住宿条件很一般,楼上大多数房间都改成了宿舍。共有三十张床位,有一张正好空着,因此你才有可能留下来。你今天暂时住在一位常驻顾问的房间里。我们一共有三位顾问。
“需要经过什么人批准吗?”罗西低语道,“要把我的姓名向委员会报告吗?”
“我就是委员会。”安娜回答她,“姐妹之家是我父母创立的,所以留谁住宿由我决定。”
“这太好了。”罗西轻轻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