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我们发财了"之类的歌解闷。
我先来到了特夫顿的"情况报"编辑部,他们告诉我,我要找的那个叫
伯特·哈默史密斯的家伙,很可能就在镇法院。到了镇法院,他们告诉我
哈默史密斯曾去过那里,为的是一桩强奸案。当时的"情况报"就把这样
的案件称为"对女性的攻击",他们早在莱克和威尔逊之前就这么称呼了。
但因为水管爆裂,使这桩强奸案的主要诉讼程序被迫停止,他就走了。他
们认为他很可能已经回家去了。在一条土路上,我四下打听方向,路又烂
又窄,我都不敢把福特车开上去,不过我遇到了要找的人。关于柯菲的案
子,哈默史密斯写了大量报道,我正是从他那里得知柯菲第一次被抓时的
主要追捕细节。当然,我指的是"情况报"认为过于可怕而没有刊登的内
容。
哈默史密斯的太太是个年轻的女人,面孔虽带倦色却不乏美丽,双手
因常用碱性肥皂而有些发红。她没问我什么,就带我穿过一间弥漫着烘
焙香气的小房子,走进后廊,她的丈夫正坐在那里,手里拿着瓶汽水,膝盖
上放着一本未打开的《自由》杂志。那是一个小小的、地面有些下倾的后
院,墙角里有两个小孩子正在秋千上斗嘴笑闹。从走廊望去,我没法分辨
孩子们的性别,不过我觉得一个是男孩一个是女孩,也许还是双胞胎,因
为有他们在身边,父亲在写关于柯菲一案时就有了某种有趣的视角。在
我旁边,有一片散落着狗屎的破旧空地,空地中间有一个岛屿似的东西,
那是一间狗窝,上面没有标上"Fido"。天热得有点不合季节,我想狗大概
在里面打瞌睡吧。
"伯特,有人找你,"哈默史密斯太太说道。
"噢,"他回答着,朝我瞥了一眼,又看看妻子,接着回头望望孩子。显
然,那里才是他的牵挂所在。他很瘦,几乎瘦骨嶙峋,好像大病初愈的样
子,头发往后翻倒。他妻子用一只红彤彤的、因经常洗衣服而发肿的手小
心翼翼地拍拍他肩膀。他没有看那只手,也没有伸手去摸它,过了一会
儿,妻子就把手拿了回来。一个念头从我心头一闪而过,我觉得他们更像
是兄妹,而不是夫妻。他有头脑,她有长相,可是两人都逃脱不了某种潜
在的相似,一种无法回避的遗传特征。后来,在返回的途中,我意识到,他
们根本不像,让他们看似相像的是压力与长期痛苦所导致的。好奇怪,痛
苦会刻画人们的脸庞,让人们看似一家。
她说话了,"要喝点冷饮料吗,先生?"
"我叫埃奇康比,"我说道,"保罗·埃奇康比,谢谢了,就来点冷饮料
吧,夫人。"
她回过身进屋。我把手伸给哈默史密斯,他轻轻地握了握,手又软又
冷。他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院角落里的孩子们。
"哈默史密斯先生,我是冷山州立监狱E区的主管。那是……"
"我知道,"他说着,稍微带点兴趣地看看我,"看来,绿里的粗笨看守
就站在我的后廊,活生生地站在这里。什么事让你赶上五十英里路,专程
到这里来和当地小小的专职记者谈话呢?"
"是关于约翰·柯菲,"我说。
我认为会看到某种剧烈的反应(我脑海里想着,那对孩子没准是双胞
胎……也许还有那个狗窝;狄特里克家也养了一只狗),但哈默史密斯只
抬了抬眉毛,呷了一口饮料。"柯菲现在很棘手,是吧?"哈默史密斯问。
"他还好,"我说,"他怕黑,还哭了好几次,不过没给我们的工作惹过
什么麻烦,我们见过更糟糕的呢。"
"哭了好几次,是吗?"哈默史密斯问,"嗯,他是有很多事情要哭,想想
他都干了什么。你想知道些什么?"
"只要你能告诉我的,都行。我曾经在报纸上读过你写的东西,我觉
得我要的东西没登在上头。"
他敏感而冷静地看看我,"比如说,这对小女孩长什么样啊?他具体
是怎么对待她们的啊?这就是你感兴趣的东西吧,埃奇康比先生?"
"不,"我说着,尽量把声音放得柔和些,"我感兴趣的不是狄特里克家
的女孩子,先生,可怜的小家伙已经死了。但柯菲没有,还没有,我对他很
好奇。"
"行,"他说,"拿把椅子过来坐下,埃奇康比先生,如果我刚才的语气
有点尖刻的话,请原谅,我只是在工作中见过太多到处打探私密的人,该
死的,我自己也被人指责是那一类人,我只是想确证一下你是不是。"
"你放心了?"
"放心了,我想,"他说着,一副漠然的表情。他讲的事情和我早先想
的差不多,狄特里克太太怎么发现走廊空着,屏风门上面的铰链拉开了,
毯子丢在角落里,台阶上有血迹;还有她的儿子和丈夫怎样跟踪诱拐女孩
的人;一伙人先是如何赶上他们,之后不久又是如何追上约翰·柯菲的;
柯菲是怎样坐在河岸边哭泣,他巨大的双臂中蜷缩着两个大洋娃娃似的
尸体。这位记者穿着白衬衫,领口敞开,外裤是灰色的,骨瘦如柴的样子,
他的声音低沉而没有表情……但他的眼睛从没离开过自己的两个孩子,
他们正在吵闹欢笑着,在院子低处的阴凉角落里轮流玩着秋千。有时候,
故事讲到一半,哈默史密斯太太会拿着一瓶自产的根汁汽水走过来,那汽
水冰凉浓烈又可口。她站着听了一会儿,接着朝孩子们喊着,让他们赶快
过来,说她有刚烤好的饼干,这让我们停顿了很久。"马上就来,妈妈!"小
女孩应道,然后这个女人就又走进屋去了。
哈默史密斯讲完后问道:"你为什么想要知道这些呢?从没有大监狱
的看守来访过呢,这可是第一次。"
"实话说……"
"是好奇吧,准是。我明白,人都有好奇心,为此我要感谢上帝,我要
失业了,可能真的要不干这一行了。不过赶上五十英里的路,仅仅为满足
好奇心,尤其最后二十里路还很难走,那你干吗不告诉我实话,埃奇康比?
我让你满足了,现在轮到你满足我了。"
行,我可以这么说,我得了尿路感染,于是约翰·柯菲把手放在我身
上,治好了我。这个强奸和杀害两个小女孩的人真治好了我的病。所以,
我当然对他很好奇,是人都会的。我甚至觉得,也许霍默·克里布斯和副
治安官罗伯·麦吉抓错了人。虽然证据确凿,我还是这么怀疑着,因为这
个人的手具有这样的神力,你一般不会把他想成是那种强奸犯和杀害小
孩的人。
不行,也许这么说不行。
"我对两件事疑惑不解,"我说道,"第一,他是否有前科。"
哈默史密斯转过头看着我,他的目光突然充满了锐利,因为感兴趣而
闪亮着,我发现他确实是个很聪明的家伙,没准还很睿智,是个处事冷静
的人。"为什么?"他问,"你知道了些什么,埃奇康比?他说过什么吗?"
"没有,不过干过这种事的人一般有前科,他们会有这种癖好。"
"没错,"他说,"他们是有这样的癖好。他们当然有。"
"于是,我想到去追溯一下他的历史,想发现点什么。一个他这样个
子的人,又是个黑人,不会那么难查的。"
"你可以这么想,但你想错了,"他说,"总之,关于柯菲的案子,你想错
了。我知道的。"
"你试过?"
"是的,什么结果也没有。那里有两个在铁路上工作的家伙,他们说,
在狄特里克家女孩被杀前两天,他们曾在诺克斯维尔调度场见过他。这
并不奇怪,逮捕他的时候,他刚从南方大铁路那里跨河过来,也许他就是
这么从田纳西过来的。我收到过一个男子写来的信,信中说他今年初春
时曾雇过一个大块头的光头黑人,帮他搬运箱子,这是在肯塔基的事了。
我给他寄了一张柯菲的照片,他说正是这人。不过,此外……"哈默史密
斯耸耸肩,摇了摇头。
"你是否觉得这事有点怪?"
"我觉得很蹊跷,埃奇康比先生,这家伙像是从天而降的,而且帮不上
什么忙,他今天记不得昨天的事。"
"是的,他好忘事。"我说,"那你怎么解释这事呢?"
"现在是大萧条时期,"他说,"这就是我的解释。路上尽是人。俄克
拉何马州的人想到加州采桃子,北方的穷白人坐着大旅行车,想到底特律
去造汽车,密西西比河上的黑人又想到新英格兰去,去那里的鞋厂或纺织
厂工作。每个人,无论是白人还是黑人,都觉得再往前走一点就会好一
些,这就是他妈的美国方式,连柯菲这样的巨人都到处不受人注意……直
到,也就是说,直到他决定杀两个小女孩的时候,而且还是白人小姑娘。"
"你相信这事吗?"我问。
他茫然地看看我,脸部显得异常的瘦削,"我有时是相信的,"他说。
他妻子斜倚在厨房的窗口,就像火车驾驶室里的司机似的,她喊道:
"孩子们!饼干好了!"接着,她转向我,"你愿意尝尝葡萄干燕麦饼干吗,
埃奇康比先生?"
"我想一定很好吃,夫人,不过这次我就不吃了。"
"好的,"她说着把头收了回去。
"你见过他身上的伤疤吗?"哈默史密斯突然问我。他依然望着孩子
们,他们玩得正开心,并没有马上把秋千停下来,连葡萄干燕麦饼干都不
足以吸引他们。
"见过。"不过我很惊讶他也见过。
看到我如此反应,他笑了。"辩护律师干得很漂亮的一件事,就是让
柯菲把衬衫给脱了,让他给陪审团看这些伤疤。公诉人乔治·彼德森对
此非常反对,但法官允许这么做。老乔治本该不作声的,因为在场的陪审
员可不吃这一套心理战术,即那些被虐待过的人是如何地不可自控之类
的。他们相信人是能够自控的。对此,我也颇有同感……但那些伤疤还
是很吓人。你注意过它们吗,埃奇康比?"
我曾经见过柯菲裸体淋浴,当然注意过,我完全明白他说的话。"都
裂开的,几乎是纵横交错。"
"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他小时候被人狠命地揍过,"我说,"是在成年前吧。"
"不过他们可没真的要把他往死里打,是吧,埃奇康比?要不就会不
用棍棒,直接就把他像流浪猫似地淹死在河里了,对吧?"
我觉得,若要精明圆滑的话,我应该表示完全同意,然后离开,但是我
做不到。既然见到他了,就得接触他,得摸摸他的手。
"他很……怪异,"我说,"不过看上去并不真的很暴力。我知道他是
怎么被发现的,可我也很难对自己亲眼目睹的事情一笑了之,毕竟在区上
我是天天看到的。我知道暴力的男人是什么样的,哈默史密斯先生。"当
然,我脑海里还出现了沃顿,想到沃顿用皮带勒狄恩·斯坦顿脖子,咆哮
着"嚯嗬,伙计们!这会儿是在开晚会吧?"
此时,他正仔细地注视着我,带着微笑,那种怀疑的笑容,对此我倒不
是太在乎。"你不会是到这里来了解他是不是真在某处杀过某些小女孩
的吧?"他说道,"你到这里是来看看我是否相信他真这么做了,是这样,没
错吧?说实话吧,埃奇康比。"
我最后喝了一口冰饮料,把瓶子放在小茶几上,说道,"那么,你怎么
看?"
"孩子们!"他身体在椅子上微微前倾,朝土坡下面喊道,"你们快点过
来吃饼干!"然后,他又坐回原样,看着我。那抹微笑,那个我并不太在乎
的笑容,又出现了。
"实话说,"他开口了,"你得听仔细了,因为这大概正是你想知道
的。"
"我听着呢。"
"我们有条狗叫加拉哈德先生,"他说着,抬起大拇指朝狗窝示意,"是
条不错的狗,虽不是什么特殊的品种,但很温顺,很安静,总爱舔你的手或
是帮你衔根棍子。有很多类似的杂种狗,是吧?"
我耸耸肩膀,点点头。
"从很多方面看,一条好的杂种狗就像是你的黑奴,"他说道,"你会了
解它,常常会慢慢喜欢上它。它并没什么特殊的用处,但是你让它生活在
周围,因为你觉得它喜欢你。幸运的话,埃奇康比先生,你根本不需要去
发现它有什么异常之处。可辛茜娅和我并不幸运。"他叹了口气,发出一
声长长的,仿佛骨头在碰撞似的声音,就像风儿摩挲着落叶一般。他又指
指狗窝,我正迷惑着,觉得自己早先怎么会没感到那里有一种被遗弃的味
道,没注意到很多粪便上面已经发白了,变成了粉末状。
"我以前常常清扫狗窝,"哈默史密斯说,"为了防雨,会把它的房顶重
修一下。在这方面,加拉哈德先生也像是南方黑奴,它自己不会干这些
事。现在我不再碰狗窝了,自从那事件发生后……如果你能称其为事件
的话,我没再靠近过它。我带着枪走过去,把狗射死了,从此我再也没过
去过,我没法靠近它。我想,我有一天会过去的。我会把那些粪便给清理
了,把窝给拆了。"
孩子们走过来了,突然,我不希望他们靠近,突然,这成了我在世上最
不愿意看到的事,那个小女孩很正常,可是那个男孩子——
他们大步走过来,看着我,咯咯笑着,接着就走到厨房门口。
"卡莱伯,"哈默史密斯说,"过来,就一会儿。"
小女孩(他们一看就是双胞胎,岁数一般大)走进了厨房。小男孩走
到父亲这里,低头看着脚。他知道自己很丑,我猜他大概四岁上下,不过
四岁已经足够大到明白美丑了。他父亲把两个手指放到男孩的下巴下
面,想抬起他的脸庞。最先,那男孩有些抵抗,不过当父亲用和蔼、平静、
疼爱的口气说"拜托了,儿子"时,他听话地抬起脸来。
他头发间露出一块巨大的圆形伤疤,疤痕穿过一只瞎了的、呆板而斜
着的眼睛,一直延伸到前额,他的嘴角扭曲变形,就像赌徒故意作出恶狠
狠的样子,或者说像嫖客色迷迷的表情。他的一边脸颊光滑漂亮,可另一
边就像树桩似地盘踞成一团。我猜想那里曾经有过伤口空洞,不过至少
现在已经愈合了。
"他还留下了一只眼睛,"哈默史密斯说着,疼爱地用手指抚摸着男孩
团起来的脸颊,"我想,他幸亏没有全瞎,我们真得双膝跪地感谢上帝,是
吧,卡莱伯?"
"是的,爸爸,"男孩害羞地说道。那孩子在可悲的几年学校生活中,
会在操场上被人无情地嘲笑、谩骂,他也从不会被邀请参加"转瓶子"或是
"邮局"游戏,等他长大成人,有了男人的需求时,不是花钱买人,是不会有
女人愿意和他睡觉的,他永远会被温暖欢快的同伴圈子给抛弃,在以后的
五十年、六十年,甚至是七十年中,每次看镜子,他都会想到这个词:丑陋、
丑陋、丑陋。
"去吧,去吃饼干,"父亲说着,吻了吻儿子歪斜的嘴巴。
"好的,爸爸,"卡莱伯应着,就跑进去了。
哈默史密斯从背后的口袋里拿出一块手帕,擦擦眼睛,他的眼睛是干
涩的,但是我想,他已经习惯用它擦泪水了。
"他们出生时,那狗还在这里,"他说,"我把狗带进屋,让它闻闻他们,
当时辛茜娅刚带着他们出院,加拉哈德先生舔了舔他们的手,他们的小
手。"他点点头,好像要让自己确信一下似的。"它和孩子们玩,常常舔亚
登的脸,直到她咯咯笑出来。卡莱伯经常拉它的耳朵,他刚学走路的时
候,有时会抓着加拉哈德的尾巴绕着院子走。那狗从不对他咆哮,它对两
个孩子都不会凶的。"
这时,眼泪终于流出来了,他机械地擦着泪水,就像一个经常有此实
践的人一般。
"没什么理由的,"他说,"不管怎样,卡莱伯都不欺负它,也不对它大
声喊。我知道的。我当时是在场的,如果我不在的话,他早就被弄死了。
埃奇康比先生,当时并没什么特别的,他只是正好和狗面对面,这恰好让
加拉哈德闪过了一个念头(不管狗有着怎样的脑子),就是扑上去咬人,如
果行的话,就把人咬死。小男孩就在它面前,那狗就咬下去了。这也是发
生在柯菲身上的事。他就在那里,他看到了门廊上的孩子,他劫了她们,
强奸了她们,然后就杀了她们。你说他在做这种事情之前应该会有迹象
的,我也明白你的意思,可是或许他从前没干过。我的狗过去也从没咬
过,就这一次。也许,如果柯菲被释放了,他也不会再干这样的事了。也
许我的狗也不会再咬人的。但是要知道,我关心的不是这个。我拿了枪
走出来,抓住它的头颈,一枪把它的脑袋打飞了。"
他的呼吸局促起来。
"我和鲍林格林学院的其他人一样开明,埃奇康比先生,我修了历史
和新闻,还学了哲学。我认为自己是开明的,我想北方人可不会这么认
为,不过我觉得自己是开明的。不管怎么样,我都不愿意恢复奴隶制,一
直认为我们应该仁慈宽厚,去努力解决种族问题。但我们也必须记住,黑
奴如果得了机会,是会咬人的,就像杂种狗有了机会有了念头就会咬人一
样。你是想知道他是否真干了那事,你那个眼泪汪汪、伤痕累累的柯菲先
生?"
我点点头。
"噢,是的,"哈默史密斯说,"他确实干了。你别怀疑这件事,也别轻
视他。你可以侥幸逃过一次或是一百次……甚至一千次……可是最
终——"他在我面前抬起一只手,迅速地把手指对着大拇指噼啪作响,用
手做出嘴巴噬咬的形状,"你明白吗?"
我又点了点头。
"他强奸了她们,又杀了她们,之后,他就后悔了……可小女孩还是被
凌辱了,还是死了。你们会惩罚他的,是吗,埃奇康比?几个星期后,你们
就会惩罚他,让他再也干不成了。"他站起身,走到门廊的围栏处,目光模
糊地看看狗窝,它就在狗被击毙的那块空地中央,在那些经年未扫的粪堆
当中。"我得说抱歉了,"他说,"自从下午不必在法庭上工作之后,我就认
为应该稍稍和家人多聚聚,孩子们转眼就长大的。"
"你去吧,"我说道,同时觉得双唇麻木冰凉,"谢谢了,占用了你那么
多时间。"
"没事的,"他说。
我从哈默史密斯的家直接开车前往监狱。要开好长一段时间,而且
我也没法哼歌来排遣。我觉得所有的歌曲都消失了,至少暂时消失了。
我眼前不断浮现可怜的小男孩那变形的脸,还有哈默史密斯的手,那食指
从上面对着拇指压下去,做出噬咬的样子。

5
次日,野小子比利·沃顿第一次进禁闭室。整个上午和下午他都安
静温顺得像圣母马利亚的小羔羊,我们很快就发现,他这种情形可不正
常,没准会有麻烦。那天晚上七点半,哈里觉得自己当天刚洗好的制服裤
子翻边的地方有热的东西溅上来,原来是尿。威廉·沃顿正站在自己的
牢房里,咧嘴笑着,露出了满口的黑牙,朝着哈里·特韦立格的裤子和皮
鞋撒尿。
"这肮脏的狗娘养的家伙伪装了一天就为这个,"哈里事后这么说道,
依然觉得恶心和愤怒。
咳,就是这样,是该让敢在E区惹事的威廉·沃顿瞧瞧了。哈里找来
布鲁托尔和我,然后我又通知了狄恩和珀西,他们也正当班。要记得,那
时我们共有三个犯人,已经是我们所谓的满员状态了。我们这群人从晚
上七点到凌晨三点当班,这段时候最容易出事,余下时间由另外两个人值
勤。那两人大多是临时工,比尔·道奇经常是其中一员。总之,这样的部
署还不错,而且我觉得,要是能把珀西换成白日班,日子就更好过了。不
过.我一直没机会做成。有时候我都怀疑,如果真成了,事态也许真会有
所变化。
总之,储藏室里有个很大的总水管,它安在远离电伙计的那一边,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