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达拉?”

电话里有一两秒钟的沉默,然后响起一个男声—一个她有点熟悉的声音—那声音说:“兰顿太太?”

现在轮到丽赛沉默了,她正在心里列出一个可能打电话的男性名单。名单不长—你可能难以相信,丈夫的死会让一个女人的联络圈多么严重地缩水。名单上有雅各布-蒙塔诺,他们在波特兰的律师;阿瑟-威廉姆斯,纽约那位锱铢必较的会计师;德克-威廉姆斯—和阿瑟并非亲属—布吉顿市的建筑承包商,他把谷仓上的棚子变成了斯科特的工作室,还帮他们改建了房子的二楼,把原来阴暗的房间弄得阳光充足;还有斯米雷-弗兰德斯,住在莫顿的水管工,肚子里有无穷无尽的笑话,黄的不黄的都有;查理-哈顿菲尔德,斯科特的版权代理商,有时为了业务找她(多数情况下是为国外版权和短篇小说集的授权);再加上几个还和她保持联系的斯科特的朋友。但是,这些人里没有任何一个会打这个号码—难道这个号码登记在了电话黄页上?她记不起来了。而且,这些人里也没有任何一个和话筒里的声音对得上号。可是,该死的-

“兰顿太太?”

“哪位?”她问。

“我的名字不重要,太太。”那声音回答,丽赛脑海中突然冒出吉德-阿兰-科尔的形像,他的嘴唇噏动着,若不是那具有诗人气质的纤长手指中正握着一只枪,他简直就是一名虔诚的祈祷者。上帝啊,别再是那样一个人,她想。别再是一个金发人。她又瞅了瞅手里的银锹—接电话之前她下意识地把它抓在了手里—那锹似乎在告诉她:没错,没错。

“我觉得重要。”她说,惊讶于自己凛然的腔调,不知这样尖锐的回答是怎么从自己发干的嘴唇里冒出来的。然后,突然之间,她想起曾经在哪里听到过这个声音:那天下午,同一只电话机上的留言信箱。她没能立刻听出它并不奇怪,那次他只说了三个字:“我再打。”“现在就说你是谁,不然我挂电话了。”

电话那头发出一声轻叹,听起来既疲惫又好脾气。“别对我这么凶,太太;我是想帮你,真的。”

丽赛想起斯科特最爱的片子“最后一场电影”里尘封的声音,想起汉克-威廉姆斯唱着“什锦菜”:衣着时髦,举止疯狂,我的天哟……她说:“我挂了,再见,祝你愉快。”不过,她没立刻把话筒从耳朵边移开,暂时没有。

“你可以叫我扎克,太太。这名字不差。可以了吧?”

“扎克什么?”

“扎克-麦库。”

“哼,那我就是伊丽莎白-泰勒。”

“你想要一个名字,我已经说了。”

她没挂。“你怎么会有这个号码的,扎克?”

“电话名录。”这么说这个号码确实登在黄页上—这就对了。可能吧。“现在你愿意听我说几句吗?”

“我在听。”她在听……手里抓着银锹……等待风儿转向。也许这是最重要的,因为某种变化正在到来。身体里的每根神经都告诉她这一点。

“太太,前一阵有位男士来找过你,想要看看你亡夫的遗稿—我很抱歉提到这个,我为你难过。”

丽赛对后半句话无动于衷。“斯科特死后很多人都来找过我,都想看他的遗稿。”她希望电话线那头的人察觉不出她的心跳多剧烈。“我跟他们说的都一样:或许我会给他们看”

“我说的人来自你亡夫的母校,太太。他说他是最合适的人选,因为这些遗稿反正最后也会捐给那儿的。”

丽赛一时没有开口,心里琢磨着电话那头的人是如何说“亡夫”的—听起来像“芒夫”,仿佛斯科特是某种热带食品,现在已经被消化干净了。还有,他叫她“太太”时发音像“它它”。这人不是缅因州的,不是美国人,甚至不是一个受过教育的人—至少按斯科特对“教育”的定义是如此。她猜想“扎克-麦库”没上过大学了。她又想到,风儿真的转向了,她不再恐惧。至少现在这一刻,她没有恐惧,只有愤怒。比愤怒还要强烈,是激愤。

她用一种自己都觉得陌生的低沉声音说:“伍德波迪。你指他,对不对?约瑟夫-伍德波迪。那个恶棍古版客。”

一小阵沉默,然后她的新朋友开了口:“我没听清你说什么,太太。”

一股怒气直冲上来,让丽赛感到快意。“我想你听得很清楚。约瑟夫-伍德波迪教授,古版客之王。他雇了你打电话来,想要威胁我……威胁我什么?拿钥匙打开我丈夫的书房门,好让他在里面翻遍斯科特的原稿,想拿走什么就拿走什么?这就是……这就是他想干的……”她想让自己平静,但很难。愤怒是苦涩的,但也有一丝甘美,她不想停下来。“直说吧,扎克。是或不是。是约瑟夫-伍德波迪教授雇了你吧?”

“这不关你的事,太太。”

丽赛没法回答,她气怔了,因为这种理直气壮的无耻。斯科特肯定会说……

(这不关你的事)

好厚一张脸皮!

“而且,没人雇我做任何事。”停顿。“我是说任何事。现在,太太。请你闭上嘴听我说。你在听吗?”她站在那儿,把话筒贴在耳边什么都没说,心里掂量着那句“你在听吗?”

“我能听见你喘气,所以我知道你在听。很好。如果我被雇了,太太,那就不是‘想要’怎么样,而是‘必须’怎么样了。你不知道我是谁,但这是你的麻烦,不是我的。这不是……不是吹牛。我不是‘想’怎样,我会做的。你得给这个人他要的东西,知道吗?然后他就会给我打电话或者发电邮,告诉我‘一切顺利,我拿到了想要的东西。’如果不是这样……如果在一定的时间之内他还没通知我,我会去找你,会弄伤你。我会弄伤一些你在初中毕业舞会时还不让男孩子碰的部位。”

在这段长长的像是宣言的讲话中,丽赛有几次闭上了眼睛。她能感到一颗颗滚烫的眼泪滑到了面颊上,不清楚那是因为愤怒抑或……

耻辱?有什么可耻辱的吗?是的,让一个陌生人这样跟自己说话就是一种耻辱,就如同进了一家新学校,第一天就被老师呵斥。

天杀的,斯科特说。你知道怎么做,宝宝。

她当然知道,在这样一种情势中,你要么“上劲”,要么不。她从没经历过这样的情势,但答案仍然很明显。

“太太?听懂我刚才的话了吗?”

她知道自己想跟他说什么,但他可能不会懂。所以丽赛决定采取更简单的做法。

“扎克?”丽赛用很小的声音说。

“是的,太太。”他立刻也变得小声了。可能他认为这是一种彼此妥协的标志。

“能听到吗?”

“你的声音有点小,不过……能听到,太太。”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屏住呼吸,想像着那个说“它它”和“芒夫”的男人,想像他正紧攥着话筒贴到耳朵上、好听清她的话音。等这副画面清晰地呈现在她脑中之后,她用尽全力对着那只耳朵送出一声尖叫:“去你妈的!”

她把听筒使劲往电话机上一掼,震得听筒上的灰尘簌簌而落。

作品相关 第三章 丽赛和银锹3

3.

几乎刚一挂上,电话就又“叮铃”了起来,但丽赛没兴趣再和“扎克-麦库”先生说话。她怀疑自己和此人之间还有任何“对话”的机会,她指电视主持人常说的那种“对话”。她既不想跟他说话,也不想在答录机上听到他的声音,不想知道他是不是已经失去了耐心、接下来就要喊她“婊子”。她沿着电话线找到了那堆纸盒旁的插孔,把线往外一拨。电话一下子哑了,第三声铃响被半路掐断。至少这会儿不能再管“扎克-麦库”了,也许以后她会想到对付他的办法—但现在重要的是曼达,当然还有望眼欲穿的达拉。她现在就该回到厨房,拿上车钥匙……然后花两分钟把房子锁上—平时白天她是不经常锁门的。

锁上房门、谷仓门,还有书房门。

是的,尤其是书房。她恨不得像斯科特写书时一样,给这个需要强调的动作加上粗体。但是,说到这儿……

她发现自己又探头往那只箱子里看去。箱子的纸板还没阖上,一切一览无余。

艾克回家

斯科特-兰顿

她确实好奇—而且,毕竟这只会耽误她两秒钟。丽赛把银锹*在墙上,掀开了那撂纸的封面。下面,第二张纸上写着:

艾克去了个步姆回到了家,平安无事。

怖呜!完!

只有这些。

丽赛盯着纸,呆了将近一分钟,天知道,她还有急事要出门呢。又一层鸡皮疙瘩冒出来,不过这会儿她的感觉几乎是快活……哦,什么“几乎”,就是快活!一丝小小的、困惑的笑浮起在她嘴角。从她开始清理他的书房—从她开始扫除斯科特称为“记忆隐蔽所”的那些地方—她就感觉到他在身边,但从没有如此接近、如此真实。她把手伸进箱子里,抓出厚厚一撂稿纸,胸有成竹地往下一瞧。没错。下面是白纸。再把手里的那撂纸哗地一翻,也是白纸。在童年斯科特的词典里,“布姆”的意思是短途旅行,而“布呜”……嗯,这个要复杂一点,但在这样的上下文里,无疑是指“玩笑”或“恶作剧”。这部伪造的巨著就是斯科特-兰顿开的大玩笑。

另两个箱子里装的也是“布呜”吗?对面的壁橱和小储藏间里呢?这玩笑是不是布置得太精心了?如果是,那么他想捉弄的对象是谁?她?还是伍德波迪之类的古版客?很有可能是后者,斯科特喜欢逗弄那些“呆子”。可这个想法牵出了一种可怕的猜测,那就是:他可能预知自己来日无多,

(英年早逝)

却什么都没跟她说。问题是:即使他跟她说了,她会相信吗?她的第一个回答准是:不,我可不迷信。但是,她记得他满嘴鲜血像小丑般笑着的样子;她记得他有一次曾经怎样告诉她,太阳落山之后吃任何鲜果都不安全,还有在午夜和六点之前应当避免吃一切食物。在斯科特看来,“夜食”常常是有毒的,而且当他解说这一点的时候,听起来颇有道理。因为-

(嘘)

“我应该相信他的,随它去吧。”她嘟哝着,低下头,又一次闭上眼睛。她想阻挡泪水,泪水却根本没有冒出来。曾经因为“扎克-麦库”流泪的眼睛如今干得像石头。天杀的笨眼睛!

他书桌抽屉里和楼上文件柜里的稿纸显然不是布呜;这个丽赛清楚。有的是已发表的短篇的副本,有的是那些故事的不同版本。在斯科特称为“大家伙”的书桌里,她已经找出了三篇没完成的小说,还有一个看来已经完成的中篇—伍迪波迪该要流口水了吧。此外还有半打已经写完的短篇,不过斯科特好像根本没兴趣拿去发表,多数都显得很旧了,从打字机的字体就能看出来。她没资格判断哪些是垃圾、哪些是珍宝,不过她确信,研究兰顿的学者对任何一篇都会兴趣十足。可是这个……用斯科特的话说,这个“布呜”呢?

她伸手抓住了银锹的把手,抓得紧紧的。在一个突然显得疑云密布的世界里,它是一样真实的东西。她睁开眼睛,说:“斯科特,你是因为无聊呢?还是不想放过我?”

没有回答。当然。而她还有两位姐妹要照管。当然斯科特会理解她把东西往后面的暖炉上草草一堆,现在她可没时间了。

不管怎样,她决定带上锹。

她喜欢手里抓着它的感觉。

作品相关 第四章丽赛和血怖呜1

第四章丽赛和血怖呜

(一团恶蛊)

1.

通往阿曼达家的17号公路最近刚刚加宽和重新铺过,就算在17号公路和通往哈洛的迪普卡路的交叉口遇上减速灯,开到阿曼达家也不过一刻钟的事。丽赛一路上都在想着“怖呜”,她不愿意想,但没法控制—泛泛地想,也仔细地想起一个特别的怖呜:她所经历的第一个。那次不是玩笑。

“可是里斯本瀑布镇的小傻丫头还是不管不顾地嫁给了他,”她念叨着,笑了,把脚从油门上挪开。公路左边,耀眼的白色灯光下,一只派特自助售货机矗立在洁净的柏油路肩上—她有一种无比强烈的渴望,想要开过去、停下来,给自己弄上一盒香烟。一盒熟悉的柔和沙龙。还可以买点曼达喜欢的尼森甜圈,也许再给自己捎带上一包“好好”奶油卷。

“你这头号傻瓜,”她嘟囔着,边笑边敏捷地一踩油门。售货机被甩在了后面。车子向前飞奔而去,虽然余晖未散,她的车灯已经打开。她向后视镜里瞄了一眼,见那把蠢头蠢脑的银锹躺在后座上,于是又嘟囔了一句:“你这大傻瓜,瞧!”

就算她是傻瓜又怎么样?有什么可瞧的?

作品相关 第四章丽赛和血怖呜2

2

丽赛把车停在达拉的普锐斯后面,还没等走到阿曼达整洁的小屋门口,达拉已经踉踉跄跄跑了出来。

“谢谢上帝,你总算来了。”她说。看到达拉手上的血,丽赛又想起了怖呜,想起那个后来会成为她丈夫的男人从黑暗里走出来、把手伸给她瞧,只是那东西已经不像一只手了。

“达拉,怎么”

“她又干了!那个疯婆娘又割她自己了!我只是去上个厕所……我让她在厨房里呆着喝点茶……我说,‘你没事吧,曼达,’……然后……”

“等等,”丽赛说,强迫自己至少语气镇定。她总是镇定(或故作镇定)的那个;她总是那个说“等等”或“也许没那么糟”的人。难道这不该是老大的义务吗?算了,老大是精神病时也许另当别论吧。

“哦,她死不了,不过真是一团糟。”达拉说着,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没错,现在我来了,你可以松一口气了,丽赛想。但你们任何人都从没想过,小丽赛自己也可能遇上麻烦,对不对?

达拉开始擤鼻子,两只鼻孔一前一后“吭”、“吭”两声,豪迈地把鼻涕甩到阿曼达前院昏暗的草坪上。“糟透了,也许你是对的,一个格林劳恩那样的地方才能解决问题……只要是私人的,就是说……是保密的……我真不知道……也许你能管得住她,也许你能,她听你的,她总是听你的,我是已经没辙了……”

“好了,达拉,”丽赛安抚着她。这时她发现:她并非真的需要香烟。烟是昨天的坏习惯。这习惯已经死了,就像两年前他丈夫倒在讲台上然后很快死在肯塔基医院里一样,怖呜,完了。现在她想要抓在手里的不是一只柔和沙龙,而是那只银锹的木柄。

有些安慰你甚至不用点火就能得到。

作品相关 第四章丽赛和血怖呜3

3

一个怖呜,丽赛!

打开阿曼达厨房里的电灯时,她又听见了这句话。她也看见了他正从克利夫斯磨坊镇公寓后面阴暗的草坪朝她走上来—可以疯狂、也可以勇敢的斯科特,某些时候既疯狂、又勇敢的斯科特。

而且不是一般的怖呜,一个血怖呜!

在那间她教会他插入、他教会她说“天杀的”、他们互相教会对方“等待风儿转向”的公寓后面,斯科特费力地从花香中走来—差不多是夏天了,花房就在下边,天窗开着好吸收夜晚的空气,各种花的味道混和在一起,分外浓烈。那个春末的夜晚,斯科特穿过那片醺人的香气,走到她站着等他的后门外的灯光里。她在生他的气,不过没那么厉害;其实她差不多是在勉强绷着脸了。无论如何,她以前并不是没在这儿等过人(虽然等他还是第一次),男友喝醉也不是头一回(包括他)。可是,哦,她看到他—

她得到的第一个血怖呜。

现在又是一个。阿曼达的厨房一片狼藉,到处都是血迹(斯科特有时模仿着霍华德-柯赛尔的语调,管这叫“葡萄美酒”)。血污四溅在橱柜明快的浅黄塑料贴面和微波炉的玻璃门上,就连地板上也满是星星点点,甚至还有一只赫然的红脚印。一块浸满血水的毛巾躺在洗手池里。

丽赛看着,觉得自己的心跳在加速。她告诉自己这很自然,谁看见血都会这样。再说,她刚渡过了一个漫长而紧张的白天。别忘了,这类事情总是有点夸张,她一定是故意弄成这样的—阿曼达懂得如果制造戏剧效果。而且,你不是没见过更糟的,丽赛。比如说她割肚脐,还有斯科特在克利夫斯那次。OK?

“什么?”达拉问。

“我没说话。”丽赛答道。俩人站在门口,向她们可怜的姐姐望过去。阿曼达坐在厨房里一张同样贴着浅黄色贴面的桌子旁,垂着头,头发披散在脸前。

“你说了,你说‘OK’。”

“OK,我是说‘OK’了,”丽赛硬梆梆地答道。“老妈不是说吗:手里有钞票,嘴里就爱叨叨。”她确实有钱。感谢斯科特,她有2000万左右的财产,具体多少要看当天国库券和某些股票的行情。

不过,在一个血污四溅的厨房里,想起钱并不能让人感到多欣慰。曼达倒没用更脏的东西—大便—来糟蹋这块地方,丽赛猜她大概是没有想到。如果确实如此,那倒真是一种幸运。

“你把刀收走了么?”她低声问达拉。

“还用说吗?!”达拉不高兴地说,但同样压低了声音。“她用茶杯碎片干的,趁我上厕所。”

丽赛在脑子里描绘了一下那个场景,然后提醒自己要尽快去一趟沃尔玛买新杯子。最好能找到和橱柜贴面配套的黄色,不过真正重要的是材质:必须是塑料的、贴着“不易碎”的标签。

她在阿曼达身边跪下,去抓她的手。达拉说:“她割的,两只手。”

丽赛非常小心地把阿曼达的手拽起,翻过来,身子不由一抖。伤口的血已经开始凝固,但仍然让她的胃一阵阵痉挛。而且,它们没法不让她想起斯科特从阴影中走出来、伸着滴血的手掌的模样。他把那只手递给她,如同它是一件小礼物,为了喝醉酒和忘掉他们的约会表示歉意。他们居然还管那个金发人科尔叫“疯子”?

阿曼达从姆指根到小指根对角割开,一路切过健康线、爱情线,以及所有的纹路。丽赛可以理解她是怎么割第一只手的,但再用伤手去割另一只手呢?一定困难极了。但她居然做到了,然后还满厨房洒血,如同在蛋糕上撒糖霜—嘿,看看我!看看我!你们不是头号疯宝贝,我才是!曼达是头号疯宝贝!知道不!这一切不过是趁达拉上厕所放一下水的工夫。阿曼达呀阿曼达,你也真神了!

“达拉—这可不是创可贴和双氧水能解决的,得去急诊中心。”

“哦,见鬼。”达拉郁闷地说,然后又开始哭上了。

丽赛抬起头,阿曼达的脸几乎完全藏在乱发后面。“阿曼达。”她叫。

没反应,阿曼达一动不动。

“曼达。”

什么动静都没有。阿曼达像只布娃娃一样软软耷拉着脑袋。该死的查理-科利沃!丽赛心想。该死的法国佬科利沃!不过,当然,假若他不是“扳机豆”,也就不是阿曼达看上的那个人了。阿曼达的世界就是这样子。你盼着这种人不要出现,而且认为如果他们不出现就是一种奇迹。然而到头来,奇迹总是越来越懒得现身,直到永远偃旗息鼓。

“曼达兔兔。”

还是童年的爱称起了效果。阿曼达慢慢抬起头。丽赛看见的脸并不她想像中那么糟(阿曼达的嘴唇确实是红的,而且显然不是因为涂了密丝佛陀),那脸上更多的是一种孩子气的骄傲与调皮,似乎在说:“阿曼达给了你们点颜色看看”,下面就等着别人掉眼泪了。

“怖呜。”她低声道,丽赛-兰顿的身体一下子变得冰冷。

作品相关 第四章丽赛和血怖呜4

4.

她们把她往起居室扶,阿曼达顺从地走在中间,然后坐进沙发里。丽赛和达拉又回到厨房门口,在那儿,她们既能看着她,又可以谈话而不被听到。

“她跟你说什么了,丽赛?你苍白得像个鬼。”

丽赛真希望达拉说她苍白得像张床单。她不喜欢听到鬼这个字,尤其是现在太阳已经下山了。很蠢,但确实如此。

“没什么,”她说。“哦,对了……她说‘噗’。她说‘噗,丽赛,我喷血了,你喜欢吧?’哦,达拉,我脸色差,说明觉得累的不只是你一个人。”

“要是咱们把她送到急诊中心,他们会怎么处理她?把她关在自杀监离室里,还是怎样?”

“可能会吧。”丽赛承认。现在她的头脑清醒了几分。那个词,那个“怖呜”,在她身上产生了奇怪的效果,如同敲了她一记爆栗,或是让她闻了下嗅盐。当然它也吓着了她,不过……假如阿曼达真有事要告诉她,丽赛愿意知道是什么。她有一种感觉:所有在她身边发生的事,甚至包括“扎克-麦库”的电话,都存在着某种内在联系……是什么联系呢?斯科特的鬼魂?可笑。要不就是斯科特的血怖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