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努力蹬腿啊,宝贝——现在可别停下来。
“别叫我宝贝!”杰西叫道。
就在天刚放亮之前,那条野狗就潜回门廊了。听到她的声音,它猛地抬起头来。它的脸上好像挂着可笑的惊奇的表情。
“别这么叫我,你这恶妇!你这讨厌的恶——”
又一阵痉挛,这一次就像是电闪雷鸣,锋利无比,骤然而至。疼痛从左三头肌一直贯穿到腋窝。她的呢喃自语顿时化作一阵锥心刺骨的长长尖叫。然而她还是继续不断地蹬腿。
不知怎么回事,她继续不断地蹬腿。

─── 杰罗德游戏 ───

20


当最厉害的肌肉痉挛过去了时——至少她希望最厉害的过去了,她靠在床头的红木板条横档上,闭着眼睛喘息了一会儿。她的呼吸渐渐平缓了——先是飞奔,后是小跑,终于漫步了。不管口渴不渴,她的感觉令人惊异得良好。她想,其部分的原因在于那古老的笑话。那笑话的关键语是:“当我停下来时,感觉如此良好。”可是,直到五年前,她一直是个运动型女孩、运动型妇女(唔,恐怕是十年前吧)。当她的内啡肽激增时,她仍然能觉察。考虑到眼下的情形,这有些荒唐,可也挺不错。
也许不荒唐,杰西。也许有用。那些内啡肽能使大脑保持清醒。这就是为什么人们在运动后工作更好的一个原因。
而且,她的头脑确实清醒了,最严重的恐慌已经像强风面前的工业烟雾一样被吹走了。她感到自己非常有理性。她又感到精神完全正常了。不然她根本不会相信这是可能的。大脑有着持久的适应性,以及昆虫似的要从小小险境中存活下来的意志,她发现了这样一个根据。
发生了一切,我甚至还没喝早晨咖啡呢。我想。
咖啡的形象——黑黑的、放在她心爱的、中间有一圈蓝花的杯子里——使她舔了舔嘴唇。也使她想到了今天的节目。如果她的生物钟准确的话今天就在此刻要来了。全美的男男女女们——大多数没有戴手铐——正坐在厨房的餐桌前,喝着果汁或咖啡,吃着硬面包圈和炒鸡蛋(也许吃那些麦片粥的一种,据说它即使你心脏镇定,同时又激活你的肠胃),他们正看着布兰特·斯考特祝愿一对百岁老人生日快乐。将会有些来宾——一个将谈到什么最低贷款利率,还有什么联邦储蓄银行董事会之类。另一个来宾会向观众演示如何防止他们的宠物中国小狗咬拖鞋,还有个来宾将展示他最新导演的影片……他们中谁也不会意识到,缅因州西部正发生了一场事故。今天早晨,他们的多少有些忠诚的观众之一不能收看他们的节目。因为她被铐在了床上,离她的那位全身赤裸、被狗咬过了的、身上生出明蛆的丈夫不到二十英尺远。
她将头转向右边,抬头看那个杯子。这场闹剧开始前不久,杰罗德不经意地将它放在了床头架他的那一侧。五年前,她回忆着,那个杯子好像不是放在那儿。可是随着杰罗德夜间喝苏格兰威士忌的酒量增大,白天喝其他饮料的量也增加了——主要是水。可是他也猛喝节食果汁汽水和冰茶。至少对杰罗德而言,“饮料问题”这个词不是什么委婉语,而是不带夸张的事实。
唉,她幽幽地想。如果他确实有饮料问题,现在也是治好了,你说是不是?
杯子就在她放下的地方。当然,如果头夜里的来访者不是梦境的话(别犯傻了。那当然是梦,太太紧张地说),它一定不渴。
我要拿到杯子。杰西想。我还要特别小心,免得再又肌肉痉挛。有问题吗?
没有问题,这一次易如反掌,因为够着它太容易了。不需要平衡动作了。当她拿起那根替代品吸管时,发现又多了一个好处。由于它已经干了,这个插页片沿着折叠处卷了起来。这个奇怪的几何构造看上去像个别出心裁的折纸工艺品,使用起来要比头天夜里好得多。喝到最后几口水比拿到杯子更容易。杰西听着古怪的吸管试图吸干最后几滴水时,杯底发出噼啪的声音。她想到如果她早知道她能“医治”吸管,她浪费在床罩上的水就会少得多。可现在太晚了,水洒了哭也无用。
几小口水只不过唤醒了她的口渴感,可是她得忍受着。她把杯子放四架上,心里嘲弄起自己来。习惯是个难对付的小动物,即便在这样奇特的环境下,它也是个难以对付的小动物。她冒着再次全身痉挛的危险,将空杯子放回架子上,而不是让它从床边掉落,碎裂在地板上。为什么呢?保持整洁很重要,这就是为什么。这就是莎莉·梅赫特教给她的宝贝们的事情之一。她的吱嘎作响的小轮子从来得不到足够的润滑油,从来不能安生地独自待着——她的小宝贝什么事都愿意走极端,包括引诱她的父亲,以致事态确实按着她的心愿发展下去。
在她的记忆的眼睛里,杰西看到了她常常回想起来的莎莉·梅赫特:气恼得面颊通红,咬牙切齿,双手握成拳头砸在她的屁股上。
“你也会相信这一点的。”杰西轻轻说道,“会不会,你这恶妇?”
不公平,她大脑的一部分不安地回答。这不公平,杰西。
不过这确实公平。她知道,莎莉远不是个理想的母亲,尤其是她和汤姆就像破车拉着垃圾一样费力前行的那些年月里。那时她的行为常常有着偏执狂的特征,有时不合情理。由于某种原因,威尔几乎完全免受她的痛责与怀疑,而有时将她的两个女儿吓得要死。
现在那黑暗的岁月远逝了。杰西从桑利亚那收到的那些来信是那位老妇人平庸乏味的随笔。这老妇人现在为星期四夜晚的宾戈赌博游戏而活着,她将抚养孩子的年月看做是和平、幸福的时光。显然,她已不记得她曾大声叫嚷:下一次梅迪再忘记先用卫生纸包好用过的月经棉塞,然后把它们扔进垃圾袋,就要她的命。她也不记得在星期天早晨——杰西怎么也不理解是什么原因——她怒气冲冲走进杰西的卧室,将一双高跟鞋朝她扔过去,然后又怒气冲冲地走了出去。
有时,当她收到妈妈的便笺和明信片时——这里一切都好,亲爱的。收到了梅迪的来信,她总是按时给我写信。我的脾气冷静下去了,胃口也好了一些——杰西感到一阵冲动想抓起电话打给妈妈,冲她发泄一通:你把一切都忘了吗,妈妈?你忘了那天你冲着我扔鞋子,打碎了我心爱的花瓶。我哭了,因为我以为你一定知道了,他一定最终崩溃了,他把一切都告诉了你,尽管到那时日食已过去了三年!你忘了你经常用你的尖叫和泪水吓坏了我们?
这不公平,杰西。不公平,不忠诚。
这可能不公平,但并不使它成为不真实的事件。
如果她已经知道了那天发生的事——
杰西又想起了那个戴着手枷的女人的形象,她就在那里,可消失得太快,几乎还没认出来是谁,就像是一闪而过的广告:缚在一起的双手,头发盖住脸像是忏悔者的面罩,一小群人蔑视地对她指指点点,大多数是女人。
她妈妈也许不会直白地这样说,但是,不错——她定会相信是杰西的错。她真的可能会认为那是有意的勾引。这并不完全是将吱嘎作响的轮子牵扯到早熟的性感姑娘,是不是?她知道了她的丈夫和女儿之间发生了性方面的事,这很可能使她不再离开家一步,而且她真的这么做了。
她相信吗?千真万确她会相信有这回事的。
这一次,谦卑的声音终于没有为象征性的抗议操心。杰西突然领悟到了一件事:她花了差不多三十年才弄清楚的事,她爸爸当时就清清楚楚。他知道真正的事实,就像他知道湖边别墅起居室兼餐厅奇怪的传声效果一样。
那天,爸爸不止在一个方面利用了她。
意识到这种令人难受的事情,杰西以为自己会涌上一阵复杂的感情。毕竟,她被一个男人做诱饵玩弄过,这个男人的主要职责是爱她、保护她。她没涌来那样的感情。也许,这部分是因为内啡肽使她情绪仍然高昂,可是她知道这和豁达更加有关。不管那件事多么腐朽,她最终总算摆脱它了。她的主要情绪是惊异。她惊异自己将这个秘密严守了那么长的时间,还有一种很不舒眼的困惑。那天她坐在爸爸的膝盖上,透过两三块烟熏过的玻璃片看空中那巨大的圆痣。那最后一分钟左右所发生的事直接或间接地影响了她以后做的多少选择?她眼下的局面是不是日食期间发生的事造成的结果呢?
咳,这样说太过分了。她想。如果他强奸了我,也许情况就不同了。可是,那天发生在平台上的事真的不过是另一场事故,并不是重大事故。就那件事——如果你想知道什么叫重大事故,杰西,看看你现在这里的局面吧。我倒不妨责怪老吉莱特夫人,她不该在草坪聚会上打我的手,那个夏天我只有四岁。要么是我沿着生命之河前行时所做的一个梦,要么往日生活中犯过的过失需要为之受到惩罚。除此之外,和他在卧室的行为相比来说,他在平台上对我做的事就算不得什么了。
无需去梦中再现那部分事情了,它就在这儿,清清楚楚,伸手可触。


─── 杰罗德游戏 ───

21


她抬起头来,看到她爸爸站在卧室门口时,她的第一个本能的姿势便是用胳膊抱住胸前。接着,她看到他脸上悲哀、内疚的神色,便又放下了胳膊。尽管她感觉到面颊上的热潮,她知道自己的脸正在转成不讨人喜欢的、不均匀的红色,这是她对处女羞色的说法。她在那儿没露出什么了(嗯,几乎什么也没露出),可是她仍然觉得比赤裸着还要暴露。她如此尴尬,几乎可以发髻感到皮肤在咝咝作响。她想:假如其他人提早回来了呢?假如。直接走进来看到我像这个样子,没穿衬衫呢?
尴尬变成了羞耻,羞耻变成了恐惧。她抬臂耸肩套上外衣,开始扣钮扣时,感到这些感觉之下还有另一种,那就是愤怒。一些年以后,当她意识到杰罗德知道她的意思却假装不知道时,她感到了深深的愤怒。现在她的愤怒心情和后来的那种没什么不同。她感到愤怒,是因为理该不是她感到耻辱和恐俱。毕竟,他是成人,是他在她的短裤上留下了那种气味可笑的污物。是他应该感到羞耻。事情不该以那种方式发生,事情根本不该以那种方式发生。
等到她扣上外衣的钮扣,将上衣塞进短裤里,她的怒气消失了,或者说——没什么不同——将它赶回情感洞穴里了。她脑海中反复出现的情景就是妈妈提早回来了,即便她又穿戴整齐也不起作用。发生了不好的事情这一事实就写在他们的脸上,就挂在那儿,确确实实,其丑无比。她能在他的脸上看到,也能在自己的脸上感觉到。
“你没事吧。杰西?”他轻轻地问,“不会感到头晕吧,或者别的感觉?”
“不。”她试图笑笑,可是这一次她挤不出笑容来了,她感到一颗泪珠在一边面颊滚落,她内疚地用手背迅速地将它抹掉了。
“我很抱歉。”他的声音发颤,她惊恐地看到泪水在他的眼里打转——噢,事情弄得越来越坏,越来越糟了。“我非常抱歉。”他猛地转身,冲进卫生间,从毛巾架上抓起一条毛巾,用它擦着脸。他这样做时,杰西在快速地苦苦思索着。
“爸?”
他从毛巾上看着她。他眼里泪水已经没了。要是她头脑清楚些,她可以发誓说那里原本就没有过泪水。
那个问题几乎卡在了她的喉咙里,可是必须得问,不得不问。
“我们……我们必须把这事告诉妈妈吗?”
他打着颤长长地叹了口气。她万分紧张地等待着。当他说:“我想我得告诉,你看呢?”这时,她的心一直沉到脚底。
她穿过屋子来到他面前,脚步有点不稳——她的双腿似乎没有一点知觉了。她用胳膊搂住他说:“求你了,爸,别告诉。请别告诉她。求你别告诉,请别……”她的声音模糊不清了,化作了呜咽,她将脸贴在了他赤裸的胸前。
过了一会儿,他的胳膊滑过来抱住了她。这一次他用的是以前父亲般的方式。
“我不想告诉她,”他说,“因为最近以来我俩之间的关系相当紧张,宝贝,真的,你要是不知道的话,我倒感到奇怪了。像这样的一件事会使情况大为恶化。她近来一直非常不……嗯,非常不温柔。这就是今天事情的主要根源。一个男人有……某些需要,你会理解这个的,将来等……”
“可是如果她发现了事情真相,她会说是我的过错!”
“噢,不——我不这样想。”汤姆说,可是他的语调惊愕,若有所思……在杰西看来,那和死刑一样可怕。“不,不——我肯定——嗯,相当肯定——她会……”
她抬头看着他,眼里流着泪,眼睛发红。
“请你别告诉她,爸!请别告诉!请别告诉!”
他吻着她的眉毛:“可是杰西……我必须告诉。我们必须这么做。”
“为什么?为什么,爸?”
“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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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杰西微微动了动。手铐链叮当响了起来,手铐自身在床柱上发出了哐啷声。现在,晨光透过东窗泻了进来。
“因为你不能保守秘密。”他无动于衷地说道,“因为如果这件事将会泄露的话,杰西,对我俩来说,最好让它现在就泄露,而不要离现在一星期后,一个月后,或者一年后,甚至十年后再让它泄露。”
他把她控制得多么妙啊——先是道歉,然后是眼泪,最后是用帽子变把戏:把他的问题变成了她的。狐狸兄弟,不管你做什么别的事,别用那带刺的板条朝我扔!直到最后,她向他发誓将永远保守秘密,用钳子、发烫的煤块拷打她,也不会从她嘴里掏出秘密。
事实上,她能记得当时她一边惊恐地流着阵雨似的热泪,一边向他做出那样的保证。终于他不再摇头了。他只是眯着眼睛,紧紧抿着双唇朝屋子这边看着——她从镜子里看到了他的表情,正如他几乎肯定知道她能看到他一样。
“你永远不能告诉任何人。”他最后说道。杰西记得她听到这句话后,感到一阵宽心,狂喜得要晕过去。他在说些什么用一种特殊的语调。以前杰西多次听过这种语调。她知道,她,杰西,能比莎莉本人更经常地使他以那种语调说话,这一点让她妈发疯。我要改变主意了。那语调说。我这样做违背我明智的判断力,但是我在改变主意,我改变过来站到你的一边。
“不。”她同意了,她的声音在发颤,她得不断抑制住眼泪。“我不会告诉的,爸——决不说。”
“不光是你妈。”他说,“而且对任何人都不说,永远不说。这对一个小女孩来说是个巨大的责任,宝贝儿。你可能会受到诱惑,比如说,假如你放学后和凯罗琳·克莱茵或塔米·霍一起学习,你也可能想告诉——”
“她们?决不——决不——决不!”
他事实上在她的脸上看到了这句话的真实性:要么凯罗琳,要么塔米发现她爸爸碰过她,这个念头使杰西充满了恐怖。她的回答让他满意了,接着他又谈到了一个问题,她现在猜测那事实上是他关心的后果问题。
“或者你的姐姐。”他把她从身边推开,严峻地俯视着她的脸,看了很长时间。“你看、可能有那么一阵子,你会很想告诉她——”
“爸,不,我决不告诉——”
他轻轻摇了摇她,说:“安静点,让我说完,宝贝。你俩关系很密切,我知道的。我知道女孩们有时会有一种欲望,想分享平常不愿示人的秘密。如果你和梅迪在一起时有那种感觉,你能设法保持沉默吗?”
“能!”她不顾一切地想让他信眼,她再次哭了起来。当然,她较有可能愿意告诉梅迪——如果说她愿有一天将这样可怕的秘密向世上哪个人吐露的话,那将是她的姐姐。只是还有件事,梅迪和莎莉之间有着杰西和汤姆之间同样的密切关系。如果杰西把平台上发生的事告诉了姐姐,很有可能不出一天她们的妈妈就会知道。考虑到那种情况,杰西想,她能够轻而易举地克服告诉梅迪的欲望。
“你真的肯定能吗?”他疑惑地问。
“能!真的!”
他又开始表示遗憾地摇起头来,使杰西再次害怕起来。“我只是在想,宝贝,也许最好马上就把事情说出来,我的意思是我们服药吧,她不可能杀了我们——”
起初,当爸爸提出不让她去华盛顿山时,她听到了妈妈大为光火,而且不光是怒火。她不愿去想它。可是在这一刻,她无法不去想。在妈妈的声音里有着妒忌,还有非常接近憎恨的东西。杰西和爸爸站在卧室的门道里,试图说服他保持沉默。这时,一个转瞬即逝却清楚异常、令人惊愕的画面出现在杰西的眼前:他们两人像格林童话中的汉塞尔和格丽特尔一样被逐出家门来到路上,无家可归,在美国来来回回四处流浪……当然,还睡在一起,在夜里一起睡觉。
于是,她完全崩溃了。她歇斯底里地哭着,乞求他别告诉妈妈,保证她会永远永远做个好女孩,只要他不说。他由着她哭,直到他觉得时机成熟了,便严肃地说道:“要知道,作为一个小女孩来说,你有着相当巨大的能力啊,宝贝。”
她抬头看着他,面颊湿漉漉的,眼里充满了新的希望。
他缓缓地点了点头,开始用他刚才擦自己脸的那块毛巾替她擦干泪水。“你真想要的东西我从来就无法拒绝你。这一次也不能拒绝你。我们就按你说的办吧。”
她投进他的怀抱,在他的脸上印了许多吻。她头脑深处某个地方在担心,这样可能——
激起他的情欲。
再次引起麻烦。可是感激的心情完全盖过了这种谨慎,而且没有产生麻烦。
“谢谢你!谢谢你,爸,谢谢!”
他抓着她的肩,和她保持着一臂的距离。这一次他笑了,他的神情不严肃了,可是那种悲哀的神色还挂在脸上。现在,差不多三十年之后,杰西还是认为那种表情不是装出来的。那种悲哀是真实的,这不知怎的使他做的这件可怕事情更糟糕,而不是更好。
“我想我们有了默契,”他说,“我什么也不说,你也什么不说,对吗?”
“对的!”
“对任何人都不说,甚至我们互相之间也不说了,永远永远,阿门!当我们从这个屋子走出去时,杰西,这件事根本没发生过,好吗?”
她立刻同意了。可是她马上又想起了那种气味,她知道,在说这件事根本没发生过之前,她至少还有一个问题得问他。
“还有一件事我得再说一遍。我得说我很抱歉,杰西。我做了一件卑鄙、耻辱的事情。”
她记得他这么说时眼睛看着别处。他一直在有意使她进入一种内疚、恐惧、末日即将来临的歇斯底里状态,他威胁着要讲出一切,从而弄确实她永远不会说出去。自始至终他都直视着她,可是,当他最后表示道歉时,目光却移到了分隔开房间的床单上的蜡笔画图案上。这个回忆使她心中同时充满了一种既悲哀又愤怒的情绪。他说谎时能面对着她,可表达真实时却最终使他看着别处。
她记得,当时她张嘴要告诉他不必那样说,转而又闭上了嘴巴——部分原因是怕不管她说什么,会使他又改变主意,可主要原因是,即便只有十岁,她也意识到了,她有权接受道歉。
“莎莉一直很冷淡——这是事实。可是作为借口,这完全是胡话。我一点儿也不知道我是怎么回事了。”他微微笑了笑,仍然不看她。“也许是日食造成的,如果是的,谢天谢地,我们再也见不到另一次了。”接着他仿佛是在自言自语,“耶稣啊,如果我们闭嘴不说,结果她还是发现了,以后——”
杰西将头靠在他的胸前说道:“她不会发现的。我决不会告诉她的,爸。”她停了停,然后补充道,“话说回来,我又能告诉她什么呢?”
“对了。”他笑了起来,“因为什么也没发生。”
“而且,我不……我是说,我不可能……”
她抬头看着他,希望不用她问,他就会告诉她,她需要知道的事情。可是他只是回望着她,眉毛挑起来默默地询问她。笑容被一种警惕、等待的神情代替了。
“那么,我不可能怀孕吧?”她脱口而出。
他皱眉蹙眼,然后绷紧了脸,使劲要压抑某种强烈的情绪。当时她以为那是恐惧与悲哀,只是过了这么多年以后,她才想到他实际上试图控制的是一阵松了口气的狂笑。他最终控制住了情绪,吻了吻她的鼻头。
“不,宝贝,当然不可能。使妇女怀孕的那种事没有发生。像那样的事根本没发生。我和你只是小小地闹腾了一会儿,就这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