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残余的手指想要开始撤退。
“别跑!”欧华喘着气说:“想溜?门儿都没有!”他跑向洗脸盆,踩到一滩血水,差点滑倒。他站稳脚步,那根血肉模糊的手指正缩回水管,一节接着一节,就像火车驶进山洞一样。欧华一把抓住它,想把它拉出来,但是根本握不住。它从他手中滑落,像一条长长油油、火热的晒衣绳。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往下砍去,又把那根手指切断了三尺长。
他靠在洗脸盆边,喘了口气,然后低头看着那黑漆漆的排水孔。一缕淡淡的白烟从洞里飘出。
“随时候教!”欧华大叫:“随时等候大驾光临!我都在这等你!”
他转过身,休息了一会儿。浴室里仍可闻到水管疏通剂的味道。工作还没结束,这味道得清除才行。欧华抓起水龙头旁的一块新香皂,向浴室玻璃掷去。香皂击破玻璃后,落到玻璃窗后的纱窗前。欧华突然想起自己把纱窗装好时高兴的样子,他一直以为自己把家里照顾得很好,如今他才知道真正照顾家园是怎么回事。过去他也曾有一段时间害怕进浴室,只因为他认为可能有老鼠躲在浴缸,他害怕自己得用扫把打死它。他相信过去自己真的是这样的人,但是那段光阴、那个旧欧华,都已经是过去了。
他环顾浴室四周,真是一团糟。地板上满是一滩滩的血水以及两截断掉的手指,还有一截则歪斜地靠在洗脸盆里。墙壁上到处喷满了血水,镜子上也溅了许多红点,洗脸盆里更是一条条的血痕。“打扫的时间到了!”欧华叹口气。他再度打开电锯,把那几根斩断的手指锯成一节一节,丢进马桶里冲掉。
来的警察是一位小伙子,而且也是爱尔兰人,名叫班尼欧。在他身后,跟了一群围观的邻人,除了费尼的表情十分生气外,其他人都显得非常担心。班尼欧先敲敲门,然后用力拍打,最后简直是用捶的。
“你最好撞门进去,”贾维尔太太说:“我在七楼都可以听到他的声音。”
“他一定疯了,”费尼说:“说不定他把老婆都杀了。”
“不会吧?”达德巴恩太太说:“我今天早上还看到她出门,没有什么异常啊?”
“出门不表示她不会倒回来,是不是?”费尼先生粗声粗气地说,使得达德巴恩太太不敢再作声。
“米勒先生!”警员班尼欧叫道。
“是米拉,”达德巴恩太太说:“是‘拉’,不是‘勒’。”
“狗屁!”班尼欧一点也不领情。他退后两步,冲上前用肩膀把门撞开。门开了之后,他便大步走进去,而费尼先生则紧跟在他后面。“先生,你留在这里!”班尼欧命令道。
“我才不,”费尼说。他正四处张望着,又小又亮的眼睛充满兴趣地看着厨房里四散的物品和呕吐秽物。“他是我邻居,而且我是报案人。”
“我不管你是不是报案人,”班尼欧说:“你马上给我滚出去,否则我就把你和米勒一起带回警察局。”
“是米拉。”费尼说道,然后不太情愿地退向门外,还依依不舍地又多望了厨房几眼。
班尼欧打发费尼出去最主要的原因,是不要让他看到自己紧张的样子。厨房里一团混乱,整个房子又充满恶臭,臭气还包括化学药剂和呕吐物的味道,显然是个大案子。他害怕接下来就会看到血淋淋的命案现场。
他瞄了一下身后,确定费尼走出去后,才慢慢往前走进客厅。一远离那些看热闹人群的视线,他就马上拔出手枪。他走进厨房,四处搜索,到处都是一片混乱,但是一个人都没有……他研究厨柜沾上的呕吐物,猜想这里先前发生的情况。
他背后传来一阵小小声响,是有人拖着脚步走动的声音。
班尼欧跳了起来,猛然转身,拿着手枪指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米拉先生?”
没有回应。可是那脚步声又出现了,是从走廊底部传来的,也许是浴室,也许是卧房。班尼欧警官朝声音来源方向前进,双手紧握手枪,枪口朝上。他现在拿枪的姿势,就跟刚才欧华拿电锯的姿势一模一样。浴室木门半开着,班尼欧确定声音就从里面传来,因为一阵阵更难闻味道不断从浴室里飘出。
他稍微蹲低身子,然后用枪把门顶开。
“我的天啊!”他惊呼出来。
整间浴室看起来就像忙碌一天后的屠宰场。墙壁和天花板上喷满了鲜红血液。地板上有好几滩的血水,而洗脸盆更是流下一道道血痕。他看到窗前散落着破玻璃,地上有一罐使用过的水管疏通剂,以及一双男鞋,左右散落隔得相当远,其中一只磨损的相当厉害。班尼欧再把门顶开一些,他便看到了欧华一个人在里面。
欧华站在浴缸前,握着电锯,电池的电已经用完了。看来毕竟骨头还是比木头硬一些。他的头发仍像钉子一样竖立,脸颊及眉毛都是一条条鲜明的血痕。他的眼睛大睁,看起来却空空洞洞,使班尼欧警官马上联想到那些吸毒犯或精神异常者。
“老天!”他想到费尼说的话。“他真的杀了老婆!至少,看来他一定杀了某人。可是,尸体在哪里呢?”
他往浴缸看去,没有看到尸体。浴缸是最有可能处理尸体的地方,可是那里却是这间浴室最干净之处。
“米拉先生吗?”他喊道,把枪对准欧华。
“我就是。”欧华有点茫茫然地说:“我就是会计师欧华·米拉。你是来借厕所吗?请自便吧,现在没有东西会妨碍你了。
我想问题应该都解决了,至少目前是如此。”
“你可以先把武器放下来吗,先生?”
“武器?”欧华呆呆地看着他,然后才恍然大悟。“你是指这个?”他举起电锯,而班尼欧马上举枪瞄准欧华。
“没错!”
“没问题。”欧华说着,冷冷地把电锯扔进浴缸。电池盖松开了,电池散落出来,发出霹哩啪啦声音。“不要紧的,反正电池没电了……我有没有说关于马桶的事?我想,你最好还是不要在这里上厕所。”
“什么?”这个人已解除武装,班尼欧却不知道该怎么进行下去。如果看到被害人的话还比较好处理,只要把他铐起来,寻求支援便行了。不过,他现在能确定的,就是要赶快离开这间难闻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浴室。
“我说,”欧华说:“警官,请仔细想想:一只手有五根手指头……就一只手而已。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在一间普通的浴室里有几个洞呢?我算是七个。”欧华停了一下,然后补充说道:“七是质数——意思是,一个只被1 及自己除尽的数字。”
“你要自己把手伸出来吗,先生?”班尼欧警官说,从腰间把手铐掏出。
“维蕾说我什么答案都知道,”欧华说:“可是她错了。”他慢慢把双手伸出。
班尼欧很快上前,把欧华的一只手铐住。“谁是维蕾?”
“我的老婆。”欧华说。他用明亮却茫然双眼直视着班尼欧警官。“你知道吗?当有人在浴室时,她也可以毫无问题地上厕所。有可能她上完厕所离开时,你还在里面呢!”
班尼欧警官产生一个怪诞的想法:也许这位奇怪的矮男人用电锯杀了他的老婆,然后用水管疏通剂将他老婆给溶解了。至于杀害的原因,只是因为他想上厕所时,他老婆说什么也不肯离开浴室。他铐上欧华另一只手。
“你杀了你老婆吗?米拉先生?”
欧华露出惊讶的表情,然后又陷入那奇怪、不真实而冷漠的状态。“没有,”他说:“维蕾在史东医生的诊所上班。他们今天要替病人拔掉上面一整排牙齿。维蕾说这工作不干净,但是总要有人来做。我为什么要杀维蕾呢?”
既然班尼欧已经把欧华铐上,心里的感觉就稍微好一点了,觉得场面已完全控制住了。“呃……看来你好像杀了什么人?”“只是一根手指,”欧华说,他把双手举起。手铐的铁链闪闪发光,就像液态的水银一样。“可是,一只手不只一根手指啊!而这只手的主人又怎么了?”欧华的眼睛扫过浴室四周。
浴室现在已不再明亮,又开始阴暗起来。“我对它说随时可以来找我,”欧华低声道:“可是那是我在歇斯底里时讲的话,我……我真的无能为力。它会变大,你知道吗,它一接触到空气就会变大。”
此时,马桶里突然传来卟通一声。欧华瞪大眼睛,看向马桶,而班尼欧警官也往那边看。卟通的声音又来了,听起来就像里面有一条鲜鱼在跳跃着。
“我肯定我不会再用那个马桶了,”欧华说:“我会忍住。如果我是你的话,警官,我能忍多久就忍多久,然后到大楼旁边的小巷子解决。”
班尼欧整个人开始颤抖起来。
“镇定,”他在心底对自己说:“你一定要镇定,否则说不定就像这个神经病一样疯掉。”
他起身去检查马桶。
“坏主意,”欧华说:“这真是个坏主意。”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米拉先生?”班尼欧问道:“你到底在马桶里藏了什么?”
“发生什么事?这就像……像……”欧华踌躇着,而后露出了笑容。这是一种解脱的微笑……可是他的眼睛却一直盯着那个盖住的马桶盖。“就像‘紧张时刻’机智猜谜节目一样,”他说:“事实上,这就像节目中的最后问题,而问题的范围是‘神秘现象’。警官,你知道这最后的问题是什么吗?”
班尼欧警官似乎被欧华的话吸引了,竟然无法将眼神移开。他摇摇头,表示不知所云。
“最后问题的题目,”欧华用一种尖叫后沙哑、粗糙的声音说:“就是——为什么好人总会碰到恐怖的事情?这就是最后的问题。这可得花点时间去想。我有的是时间,只要我远离这……这些黑洞。”
卟通的声音又来了,而且这次更强烈了些。这令人作呕的马桶盖被里面的东西撞得上上下下。班尼欧警官开始行动,走过去弯腰查看。欧华充满兴趣地看着他。
“警官,这就是最后问题了,”欧华说道:“你要下注多少呢?”
班尼欧想了一下,然后抓住马桶盖,一把掀开……他把筹码全压了。
10、厕所里的运动鞋
约翰·泰尔第一次注意这双运动鞋,是在他到塔坡里录音室工作一个多月以后。这间录音室所在的大楼,过去曾被称为“音乐城”,在早期,不管是摇滚乐、排行榜流行乐和蓝调,都是在这里录制,热闹非凡。那时候,你在这栋大楼里绝对不会看到有人穿运动鞋(送货的小弟例外)。然而,那段时光过去了,那些穿着名牌蛇皮皮鞋的有钱大老板,也跟着消失无踪。运动鞋已成为音乐城上上下下的制式鞋子。不过,当泰尔第一次在大楼里看到运动鞋出现时,他并没有对这个人妄加评断:只有一点,就是这家伙实在该换一双新鞋了。这双鞋在新的时候可能是白色的,但现在已看不出来了。
泰尔第一次看见这双运动鞋,是在厕厢的门下。在那种地方,在蹲马桶的时候,从门下看不见外面或隔壁的人的衣着相貌,惟一可见的就是鞋子。那天泰尔上的是三楼的男厕,他从第一间厕厢的门下,看见里面有一双运动鞋。他从这间厕厢门前走过,走到最里面那间厕厢。几分钟后,他从厕厢出来,洗了手,烘干,又梳了一下头发,然后回到F 录音室。他在那里为一个名为“死亡脉搏”的重金属合唱团录制唱片。
“死亡脉搏”合唱团的制作人是保罗·杰宁。在音乐城以博普爵士乐闻名的时候,保罗仍默默无闻,直到摇滚乐兴起后才一举成名。尽管泰尔认为摇滚乐的风潮很快就会过去,但不可否认的,他承认在这一行里,保罗的确是最顶尖的人。
泰尔第一次见到他是在某场电影首映会上;虽然他们相隔很远,也没见过面,但泰尔一眼就认出来是他。与他心目中的形象比起来,眼前这位杰宁先生的头发是白了些,脸色憔悴了些,但无疑的他就是在十五年前录制过鲍伯·迪伦(Bob Dylan)、艾瑞克·克雷普顿(Eric Clapton)、约翰·蓝侬(JohnLennon)和欧·克伯(Al Kooper)等巨星的“东京录音”的传奇制作人。
杰宁先生录制的唱片,泰尔只要听一小段就能分辨出来;高音清扬地像水晶,低音厚重地强烈冲击你的耳骨。初听“东京录音”录制的唱片,首先会感受到像唐·麦肯尼(DonMcLean)清越的特质,但如果你把高音去掉,你就会听见隐藏在底下的节奏,纯净如姗蒂·尼尔森(Sandy Nelson)的歌声。
泰尔平日相当沉默寡言,要他主动说话无异需要奇迹。但他瞧见杰宁先生在会场中稍有空档,便克服了自己的拘谨,大步向杰宁先生走去。他先自我介绍,原本以为杰宁先生一定只是和他礼貌性地握个手,说一些虚假应付的客套话。没想到,他们两人竟然相谈甚欢,聊了好久。他们都在同一个地方工作,因此有共同认识的事物可当话题。然而,泰尔感到最不可思议的,是除了他终于认识这位心仪已久的人物外,还发现他竟然是少数几个可以让他开口、随兴畅谈的人。
谈话快结束时,杰宁先生问他是不是在想找节目做。
“这一行,你听过谁不是无时无刻想接节目?”泰尔反问。
杰宁先生大笑起来,要泰尔留下电话号码。泰尔把电话号码写给他,认为互留电话号码只是社交惯例,并没有抱任何后续联络的念头。不过,三天后,杰宁先生竟然主动打电话找他,问他愿不愿意加入一个三人录音小组,为“死亡脉搏合唱团”灌唱片。“我不知道他们的狗嘴里是不是能吐出象牙,”杰宁先生说:“但是连亚特兰大唱片都能成功,我们为何不试试看?”泰尔没有拒绝的道理,便马上答应加入。
在泰尔第一次看见那双运动鞋后,一个星期之后他又见到了。他之所以知道这双鞋子的主人是同一人,是因为鞋子出现在同一个地点——都是在三楼男厕第一间厕厢内。毫无疑问,这的确是同一双鞋:白色(曾经是)、鞋子前端的凹纹里夹带一大堆污泥。他还注意到这双鞋的鞋带漏穿了一个鞋孔。“朋友,下次系鞋带的时候记得把眼睛睁大点。”泰尔一边这样想,一边往第三间厕厢走去(他已私自把这间厕厢当成自己专属的了)。这次,他在离开厕所时,特别又瞄了这双鞋一眼,又看清了一些:一只苍蝇停在其中左脚的鞋上,就是那只漏穿鞋孔的那只脚,正搓揉着自己的前腿。
当他回到F 录音室时,杰宁先生正坐在舞台上,双手猛拉着头发。
“保罗,你没事吧?”
“有事。”
“那里不对了?”
“我。是我不对。我错了,这一行我玩完了,一切全毁了。”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泰尔抬头想找乔治·隆格尔,但是没看到他。他一点也不意外乔治跑了,杰宁先生经常会出现这种暂时失常症状,而每次乔治都会躲开。他说他无法处理这种情况,所以只好先躲起来。
“果然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杰宁先生说。他握拳捶着控制室和录音室之间的玻璃,摆出一个像纳粹党的敬礼姿式。“至少这几只猪做不到。”
“放轻松点。”泰尔说。虽然他也同意杰宁先生的看法。这个“死亡脉搏合唱团”,根本就是四个笨猪的组合,不但资质驽钝,而且个性令人讨厌,一点职业水准都没有。
“好,就好轻松。”杰宁先生说,用手指弹出一声响。
“我最讨厌耍脾气的人了。”泰尔说。
杰宁抬头看着他,开始咯咯笑起来。旋即两人相视大笑。
五分钟后,他们便又开始工作了。
录音的工作在一星期之后结束。泰尔要杰宁先生给他一卷试听带。
“给你没问题,但是你要记住,在唱片发行前,不能把带子放给别人听。”杰宁提醒他。
“我知道。”
“还有,如果人家问起这是谁录的,可别说是我。这几个家伙唱得实在差透了。”
“好了,保罗,没那么糟糕啦。就算再烂,也都做完了。”
他笑了起来。“没错,总算做完了,如果下次我还能有案子接的话,我会再打电话给你。”
“一言为定。”
他们握手道别。泰尔离开了这座有“音乐城”之名的大楼,完全忘记了三楼男厕第一间厕厢门下的那双运动鞋。
杰宁先生在这一行已经干了二十五年了,他曾说,录制摇滚乐的人只有两种下场,一种是连狗屎都不如,另一种是被人视为超人。在“死亡脉搏合唱团”唱片问世后的两个月,泰尔便感觉自己真的是连狗屎都不如。他接不到半个新节目,开始为房租发愁。有两次他很想打电话给杰宁先生,但想想又觉得不太妥当。
而后,原本为电影“空手道杀手”录音的混音师突然过世,泰尔才有机会接下未完成的工作。尽管这个工作待遇不高,工作内容他也不甚满意,但总算房租能交待过去。然而,这个电影一上演,泰尔便又失去工作回家了。这时,他接到杰宁先生打来的电话,问他有没有注意排行榜的动态。泰尔说他没有注意。
“那首单曲居然挤进第七十九名了!”杰宁先生的语气有点讶异、不屑和迷惑。
“哪一首?”泰尔话一说出,便马上想到了答案。
“就是那首‘跳入污泥’啊!”
这首歌是死亡脉搏合唱团“击倒至死”专辑的第四首曲子,是从泰尔和杰宁都引以为耻的专辑选出的。
“真是狗屎!”
“这首歌仍是狗屎没错,但说不定会发狂挤进前十名。你看过他们的录影带了吗?”
“还没。”
“真是叫翻天了,精力充沛。那几个宝贝跟一个穿着军服,长得很像唐纳·汤普(Donald Trump)的家伙一起跳进泥沼里。我有几位朋友竟然说他们传递的是‘文化混合’的讯息。”杰宁先生说到这里,开始大笑起来,使得泰尔不得不把话筒移开耳边。
杰宁先生笑完后,又说:“无论如何,这首曲子也许真有可能进前十名。就算这些狗屎拿到白金唱盘,这是狗屎,不过白金可不是假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老板大人?”
“我明白。”泰尔一边说,一边把抽屉拉开,看看那卷试听带是不是还在。他向杰宁先生要来后,从来就没播放过。
“你最近在忙什么?”杰宁先生问。
“找节目接啊!”
“你想再和我合作吗?我最近要帮罗杰·达崔斯录唱片。两个星期后就要开始了。”
“太好了,我当然要!”
这次的待遇一定很高,而且好处还不止于此;在录完死亡脉搏合唱团和做完六星期的电影配乐后,能与一位知名歌手合作,无异是在黑夜里见到了光明。无论如何,至少罗杰·达崔斯是个实力派的歌手。再者,能再次与杰宁先生合作,实在是无比快乐之事。
“在哪里?”泰尔问。
“老地方,音乐城的录音室。”
“我一定会去。”
罗杰·达崔斯不仅会唱歌,对人也相当友善。泰尔心想,接下来的三到四个星期,一定会遇得很愉快。他有了工作,又能制作一张绝对会上排行榜前几名的专辑唱片(至于先前录制的那首单曲,已经攀上第十七名,而且后势仍看涨)。他从宾州到纽约工作已经四年了,这是第一次不必为往后的房租伤神。
那时是六月天,树上的叶子正青绿,女孩又穿上短裙,一切都是如此美好。泰尔一直保持着这般愉快的心情,然而,在开工当天下午一点四十五分左右,当他回到音乐城走进三楼的男厕所,又看见那双曾经是白色的运动鞋出现在第一间厕厢的门下时,这个好心情全崩溃了。
“不可能是同一双,这是不可能的。”泰尔心想。
但是,这的确是。那个漏穿鞋带的鞋孔仍在,除此之外,所有的特征完全一样。泰尔只发现一件事不同:就是停在鞋子上的苍蝇更多了。
泰尔慢慢走向“他的”第三间厕厢,脱了裤子,坐在马桶上。先前他对新工作怀抱的冲力干劲,现在全不见了。他在马桶上坐了好一会儿,仔细听着外面的声音,想听听有没有人翻报纸、咳嗽、甚至是放屁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