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他好不容易才挤出一丝声音:“维蕾,出什么事了?”

  “毛巾一半都掉到地上了!怎么搞的!发生什么事了?”

  “我不知道啊!”他回答。心跳比先前更厉害了。他想,一定是他刚才冲出浴室时撞到墙壁,才会把架子上的毛巾碰掉。

  “一定有鬼,”维蕾说:“而且,不是我爱唠叨,你又忘记将挂毛巾的吊环放下了。”

  “喔……抱歉。”欧华说。

  “你就只会这样说,”她回应着:“你一定很希望我赶快死掉,省得我啰嗦。你一定这样想!”欧华没作声,心脏仍怦怦跳着,依旧把维蕾的外套紧紧地抱在胸前。

  “哪一位球员是三振纪录的保持者?”主持人问道。

  “是汤姆·史提夫吗?”米德蕊很快就回答了。

  “是罗杰·克雷门!你这白痴。”欧华说。

  哗……冲水的声音传来。此时(欧华才刚恢复意识)他等待的事快来了,刚才的静止似乎无止无尽。他听到浴室洗衣机的吱吱声(他一直说要换掉,又一直忘记),接着又听到洗脸盆放水的声音,然后又听到维蕾轻快的洗手声。

  没有尖叫声。

  当然没有,因为根本没有手指头。

  “一定是水管的空气声。”欧华更加确信地说,然后去把他老婆的外套挂好。

  维蕾走出浴室,拉一拉裙子。“我买到冰淇淋了,”她说:“是樱桃加香草口味的。可是在吃冰淇淋之前,欧华,我们来喝瓶啤酒如何?是新产品唷!以前没这个牌子,因为促销,所以我才买了六罐,不多也不少,对吗?”

  “好厉害喔!”欧华皱着眉头说。他心想,刚刚才克服恐惧,喝点啤酒也不错。然而,当维蕾走进厨房拿酒时,他才发觉自己的恐惧感一点也没有消除。

  欧华坐在椅子上,此时主持人正开始宣布今天的最后迷题,但是他心里却想着过去看过的节目里一些有幻想症的角色。这些人不是患有癫痫,就是患有脑瘤。他发觉自己居然可以一下想起这么多类似的节目剧情。

  “你知道吗?”维蕾带着两杯啤酒走回客厅:“我不喜欢便利商店那些越南人,他们怪怪的。”

  “你看过他们做怪事吗?”欧华问道。

  “没有。”维蕾说:“就是因为没有,才让人更觉可疑。他们一直微笑。我爸爸说:‘不要相信微笑的人。’他还说……欧华,你说对吗?”

  “他真是这样说吗?”欧华不经意地问。

  “他当然这么说。欧华,你怎么了,脸色怎么那么苍白?有什么不对劲吗?”

  没事。他心里想。我没什么事好心烦……只不过可能得了癫痫或脑瘤。

  “也许是工作吧!”他说:“我说过那个新客户圣安妮医院的事吗?”

  “关于哪方面?”

  “她们简直是一群鼠辈。”他说。然而,这又使他想到浴室的洗脸盆和排水管。“修女不应该记账,应该有人把这个规定写进圣经,以确保这种事情不被允许。”

  “拉斯罗普先生简直太欺负你了,”维蕾强硬地说:“你必须站起来反抗,否则这种事情会没完没了。你不会想得心脏病吧?”“不想。”欧华说,心里却想着:“我也不想得羊癫疯或脑瘤。上帝啊,求你让这件事过去好吗?让它就只发生一次好吗?求求你?真的求求你!”

  “你当然不能得心脏病。”维蕾严肃地说:“五十岁以前患心脏病的,几乎没有人能从医院再走出来;何况你才四十一岁而已。你必须要坚强一点,不要当一个轻易被击倒的人!”

  “我也是这么想。”他闷闷不乐地说。

  在电视中,主持人开始宣布最后一个谜题:“哪一个嬉痞团体曾和作家肯恩·凯西一起搭巴士横越美国大陆?”节目结尾特奖的音乐开始响起,竞赛者急忙写下答案。那位戴着助听器的女人看起来是不知道答案,她东搔西抓,一副无助的样子。维蕾喝了一大口啤酒。“嗯……味道不错嘛。六罐只要二块六毛七分。”

  欧华也喝了一口,却没感到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不过,这至少是酒,而且是冰过的,这样就够令人感到慰藉了。在电视上,那两位男参赛者全答错了,这使得那个戴助听器的女人又有了机会。“是‘快乐男人合唱团’吗?”她写下。

  “笨蛋!是‘快乐顽皮者合唱团’!”欧华骂道。

  维蕾祟拜地看着他。“欧华,什么答案你都知道?”

  “但愿我都知道。”欧华叹了一口气说。

  欧华平常不大喜欢喝啤酒,但这夜他却喝了三罐维蕾买回来的啤酒。维蕾说,早知道他那么喜欢喝这个牌子,她就多买一点。欧华露出牵强的微笑。其实他是希望啤酒可以让他赶快睡觉,不要让他再想到浴室洗脸盆里的那个东西。可是,啤酒喝多了,反而容易上厕所。大约在晚上八点三十分左右,维蕾已进卧室换上睡袍,但欧华却终于忍不住,只好硬着头皮到厕所小便。

  他走进厕所,勉强自己走到洗脸盆旁,硬着头皮往里看。没有东西。

  他心上的石头放下了。他宁可刚才看到的是幻觉,也不要真的看到一根手指,就算幻觉因患脑瘤而产生也无所谓。不过,他还是不大喜欢往洗脸盆里看……洗脸盆排水洞里用来拦毛发杂物的滤网几年前就不见了,现在只剩一个黑黝黝的圆洞,看起来就像一只眼睛,直盯着人看。

  欧华拿起橡皮塞,塞住这个圆洞。

  这样感觉好多了。

  他离开洗脸盆,将毛巾的吊环推回原位,(尽管维蕾刚才抱怨他把吊环弄掉,但是她却没有把吊环推回去)然后走到马桶前。他的习惯是在尿急时才上厕所,而且不太容易一拉开拉链就尿出来(尤其是在公共厕所,后面排了一长列等着撒尿的人时)。他现在便站在马桶前,心中默数着数字,等待尿液自己跑出来。

  他一边尿,一边数着数。数到十三时,尿也快出来了,然而,他身后突然传来卟哧一声怪声。不需判断,他便听出是橡皮塞猛烈弹出排水洞的声音。他吓得顿时夹紧膀胱,结果憋出一阵剧痛。

  指甲轻敲洗脸盆的声音又开始了。欧华感到一阵寒意,一滴尿液控制不住滴落入马桶内,发出叮咚声响。他的阳具顿时萎缩在他手里,就像一只懦弱的乌龟躲进安全的壳中。

  他慢慢转身,满怀不安地走到洗脸盆边,向里面一看。

  那根手指又回来了!这根手指除了比一般人长之外,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欧华看到这根手指上的指甲和两个指关节,外型倒还干净,既未受伤,指甲也不是特别长。这个手指在他的注视下,仍继续轻敲着磁盆,在洗手槽底部四处摸索着。

  欧华蹲下身子,低头看向洗脸盆底下。洗脸盆连接地板的排水管并不粗,无法让整只手臂伸进去;水管又呈U 型弯曲,手臂是不可能这样扭曲的。究竟这根手指附着在什么东西上?它能附着在什么东西上呢?

  欧华站直身子,感到一阵晕眩,觉得头部好像快跟脖子分开而掉落。他的眼前出现一大片黑影。

  “我要昏倒了!”他心想。他急忙抓住右耳垂,用力一拉,就像火车司机看见铁道上有障碍物而猛拉煞车杆一样。晕眩是消失了,可是那根手指却还在。

  “这不是幻觉。怎么可能呢?”他可以看到这根手指的指甲上有一滴小水珠,指甲底下还沾上一些白色肥皂泡沫。可以确定的是,刚才维蕾上完厕所后曾用肥皂洗过手。

  “虽然真实,但还是有可能是幻觉。”欧华心想:“肥皂和水滴一样可能都是出自你的想象。如果不是想象,那它在里面做什么呢?它又是怎么来的?而且,为什么维蕾没有看到它?”

  “叫维蕾进来看!”欧华内心有个声音说,但几乎同时又有另一个声音阻止他:“不!不能这么做。万一只有你看到,而她什么都看不到的话……”

  欧华闭上双眼,感觉自己的心脏在狂烈地跳动着。

  当他睁开眼睛时,手指还是在那里。

  “你是什么东西!”他喃喃地问:“你是谁?在这里做什么?”这根手指像是听见了欧华的话。它停止摸索,转动了两圈,然后直指着欧华。欧华吓得踉跄倒退一步,双手紧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叫出声来。他想要把目光移开,想要赶紧逃离浴室,不管是否会被维蕾发现或看到……但是,他现在全身却几乎瘫痪,连把目光移开的力气都使不出来。

  这根手指就像一根有生命的潜望镜。它弯起第二指关节,手指末端下沉,慢慢触碰洗脸盆的磁面上,然后继续开始先前的探索活动。

  “欧华?”维蕾叫道:“你掉到马桶里去了吗?”

  “我马上出来。”欧华勉强以正常的声音回答。

  他按下马桶冲水钮,然后走向门口去。他不经意从镜子看见自己的模样:眼珠瞪大、皮肤惨白。于是,他在离开浴室前,轻轻捏了双颊两下。

  维蕾走出卧房,想看看欧华为什么去了那么久,结果发现他正打开冰箱在找东西。

  “你在找什么?”她问道。

  “百事可乐。我想,我得下楼买了。”

  “你喝了三罐啤酒、又吃了一杯樱桃香草冰淇淋,还要喝可乐?你会撑坏的,欧华!”

  “我不会。”他说。他如果不舒放一下自己的情绪,才真有可能撑坏。

  “你真的没事吗?”维蕾严肃地看着他,但语气却相当温柔关心。“你的脸色真的很难看,真的。”

  “喔?”欧华勉强回道:“公司最近流行感冒,也许……”

  “如果你真想喝可乐,我去帮你买。”她说。

  “不,不用了。”欧华忙道:“你睡衣都换好了,我只要披件外套就可以出去了。”

  “你上次健康检查是什么时候?欧华,是不是该做了?”

  “我明天就去检查。”他含糊答道,然后走向大门。

  “唉,你这饿死鬼!如果你坚持要到外面去,就披上我的围巾!”

  “好主意。”他穿上外套,背对她扣上钮扣,以免被她看到自己抖动的双手。他穿好外套转过身,发现维蕾已走进浴室。他呆在那儿,等了好一会儿,等着看看这次会不会听到她的尖叫声。然而,他听到的竟是洗脸盆的流水声,而后传来维蕾充满活力的刷牙声。他仍站在四楼的玄关,发了好一会儿呆。他无法理解,也不知该如何改变这个事实。他觉得自己必须赶快离开这里,否则就会有大祸发生。至少,得赶快解决小便的问题,否则就要撑爆了。欧华打开大门,准备走出去,但又停下来将维蕾的围巾从吊勾上拉下。“你什么时候才要告诉她呢?”他内心突然问道。

  欧华不愿再想下去,专心将围巾末端塞进外套的衣领内。

  欧华住在霍金街一栋九层公寓的四楼,下了楼往右走,到霍金街和皇后道大交叉口就有一间二十四小时开张的“雷氏便利商店”。欧华下楼后却往左走,来到这栋建筑物的末端。那里有一条窄小的防火巷,垃圾箱排在巷子两旁。垃圾箱的间隙里常有流浪汉倒在那里,有些则是醉鬼,他们以烂报纸当床,就这么睡在里头。不过,今天晚上巷子里似乎没有半个人,这使得欧华感到很高兴。

  他走进第一及第二个垃圾箱之间,拉开拉链,尿了长长的一泡尿。刚开始尿的时候,感觉很舒畅,使他几乎忘了今晚所受的煎熬。可是就在尿快撒完时,他开始想到自己所在的位置,焦虑和不安的感觉便油然而生。

  他的位置,简单的说,就是毫不设防的。

  他面对着墙边小便,有一栋温暖而安全的大楼倚靠,可以让他有安全感。然而,他的后面却完全没有防备,要是任何一位吸毒者或恶汉走进来,那就糟糕了。如果进来的是认识的人,那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不管是被二楼的范士德一家人,或三楼的达德巴恩一家看到都不太好。尤其是那个大嘴巴爱丽卡·范士德,要是被她看见,一定会跑去跟维蕾说的。

  他尿完了,拉上拉链,走回巷口。左右仔细看过两遍后,他才放心地走到雷氏便利商店,向面带微笑、橄榄色皮肤的雷太太买了一罐百事可乐。

  “你脸色很苍白,米拉先生。”雷太太带着一贯的笑容说:

  “你不舒服吗?”

  (噢,是啊,)欧华默想着:(我没事,谢谢你,雷太太。没有比在你店里更好的地方了。)

  “我可能从洗脸盆那里感染了什么病菌了吧。”他对雷太太说。但是雷太太却以微笑说明她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多穿点衣服。”她说道:“电台报导说天气快变冷了。”

  “谢谢。”他说道,然后便离开了。在回家的路上,他打开可乐,站在人行道上把可乐灌下肚子。一想到他的浴室已变成敌人的领地,他就觉得浑身上下都有气。

  他走进家门,便听到维蕾轻轻的鼾声。显然三罐啤酒很快就使她进入梦乡。欧华把空可乐瓶摆在厨房的桌子上,在浴室外犹豫了一会儿,然后把头轻靠在木门上。

  卡嗒,卡嗒,卡嗒。

  “该死的家伙!”他低声说道。

  这是他从十二岁以来,第一次没有刷牙就上床睡觉。上一次是因为参加夏令营,他母亲忘了把牙刷放进他的行李里。他躺在维蕾身旁,无法入眠。

  他仍能听见浴室洗脸盆里那根手指不停摸索轻叩的声音。

  他知道以这么远的距离,在两道门都关上之后,自己并不是真的可以听到。然而,这声音就是出现在他脑海,这样才真正糟糕。

  “不,这声音不是它发出来的。”他告诉自己:“你知道这都出自你的想象,根本没有什么手指在浴室里。”

  尽管这样可以让他感到安慰些,但还不足以让他入睡。然而,问题仍无法解决。在往后的日子里,他不可能每天都找理由到外面去大小便。就算只有两天时间,他也怀疑自己是否能安全解决上厕所的问题。下一次他再到外面上厕所时,会不会遇到邻居或朋友?他从未在电视猜谜节目上看过这样的题目,而他也没有关于任何答案的揭示。不过,至少他确定,不能再去窄巷里上厕所了。

  “或许,等你习惯了就好了。”他心里一个小小的声音说。

  不行!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他和维蕾结婚已经二十一年了,而只要她和他同在浴室,不管他憋得有多急,就是无法如厕。维蕾可以在他刮胡子时,一边坐在马桶上尿尿,一边和他谈天。他就不可能这样做,天生就不可能。

  “如果那根手指不肯离开,你最好准备做点改变,”他心里的声音告诉他:“我认为你必须从基本结构上做些调适。”

  欧华转头来看床头柜上的时钟,现在是凌晨一点四十五分……糟糕的是,他又想上厕所了。

  他轻轻下床,踮着脚尖离开卧室,经过浴室那扇关上的木门(门后依旧不停传来卡嗒、卡嗒声),走进厨房。他搬来一张高凳放在水槽边,然后踏上凳子,对准水槽中央的排水孔,耳朵则监听卧房是否传来维蕾下床的声音。

  他终于尿出来了……可是,他也已从一数到了三百四十七,打破过去的记录。他把凳子摆回原位,走回卧房,心里则想着:“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不是能不能撑下去的问题,我就是不能忍受这种事!”

  当他经过浴室时,不由得咬牙切齿地对着木门挥舞起拳头。

  隔日清晨,当闹钟在六点三十分响起时,欧华从床上爬起,蹒跚走进浴室。他往洗脸盆里看去,里面是空的。

  “谢天谢地。”他小声地说,声音轻轻颤抖着,像是经过一场浩劫后好不容易得到救赎——伟大的救赎,感觉就像天降恩泽于他一身。“太好了,谢天谢……”

  话还没说完,那根手指突然又从排水孔弹出来,好像惊奇盒里的弹簧小丑一样。它很快地转了三圈,然后弯曲着,僵硬地指向着欧华。

  欧华倒退了三步,嘴唇微微颤抖,说不出半句话。

  这根手指开始弯曲又伸直,伸直又弯曲,一上一下,好像在对欧华道早安。

  “去你的!”欧华骂了一声,转过身面对马桶。他决定试试看能不能尿出来……结果不能。他开始冒火,心里有一股强烈的冲动,想突然掉过头来一把抓住洗脸盆里的龌龊入侵者,将它狠狠揪出巢穴,摔在地板上用脚踏个稀烂。

  “欧华,”门外传来维蕾迷蒙的声音:“上好了吗?”

  “好了。”欧华回答,努力把声音控制成正常的音调。他按下马桶冲水钮。

  显然维蕾并不知道、也不在乎欧华的声音是否正常,而且她几乎不在意他的脸色如何,因为她现在因宿醉而头痛不已。

  “这一次虽然不是最惨,不过也够糟了,”她咕哝地说着,走过欧华身旁,猛然拉起睡衣跌坐在马桶上。她用一只手撑着前额:“我再也不要喝那种酒了,什么烂牌子,只是包装好看而已。应该有人去告诉那些老兄,在酿酒的时候就应该注意,而不是等到事后才处理。”三罐烂啤酒就让人头痛,真是一分钱、一分货。特别是雷氏商店卖的东西,更要特别小心。欧华,亲爱的,能不能帮我拿一些阿斯匹灵,好吗?”

  “没问题,”他走到洗脸盆前,手指又不见了,似乎是维蕾又把它吓跑了。他从化妆镜后的箱子取出阿斯匹灵药罐,倒出两颗。当他准备将瓶子摆回去时,看到那根手指的尖端又从排水洞中冒出头,突出不超过四分之一寸,转了一圈后,又潜回排水管里。

  (我要把你除掉!)他愤怒地想。他现在心中充塞的只有愤怒……愤怒的情绪在他被连续打击、备受困惑的心中蔓生。愤怒就像一艘巨大的俄国破冰船,划破大块迷惑的冰块前进。(我一定要捉到你,虽然我不知道怎么做,可是我一定会!)

  他把阿斯匹灵拿给维蕾。“等等,我拿杯水给你。”

  “不用麻烦了。”维蕾闷闷地说,然后把两颗药丸丢进嘴里咬碎。“这样比较快。”

  “你一定很不舒服。”欧华说。他发觉只要维蕾和他一起在浴室,他就一点也不害怕。

  “别担心,”她一边说,一边按下冲水钮,声音更加沉闷了。

  “你呢?你没事吧?”

  “还是不太好。”他老实地回答说。

  “你也头痛吗?”

  “我可没有宿醉,我想是之前跟你讲过的流行性感冒病毒作怪吧!我喉咙很痛,还有,我感觉里面好像有什么异物。”

  “什么?”

  “发炎,”欧华忙解释:“我是说喉咙发炎。”

  “嗯,你最好待在家里休息。”她走到洗脸盆前,取下牙刷,精神奕奕地开始刷起牙来。

  “最好你也待在家里。”他说。虽然他并不希望维蕾留在家里,他希望维蕾还是到牙科诊所上班。但是人就是这样,经常会讲出一些言不由衷的话。

  维蕾从镜子里看着欧华。她的脸颊已恢复红润,眼睛较为有神,似乎恢复了活泼生气。

  “如果我醉到不能上班,那一天就会是我戒酒的日子。”她说道。“我不能不去上班,医生需要我。今天还要把一位病人上面整排牙齿全拔掉。这种工作虽脏,但总得有人来做。”她朝洗脸盆里吐牙膏沫。欧华在一旁呆呆地想:下次它弹出来时,就会沾满牙膏,天啊!

  “你留在家里,注意保暖并多补充水份。”维蕾说,她现在已经习惯用护士惯有的口气说话。“你可以看点书。喔,我顺便提一提,你应该把你的表现展现给拉斯罗普先生看。让他知道你进公司后,公司增加多少业绩,让他好好想一想。”

  “这个主意不错。”欧华说。

  维蕾在出门前吻了他一下,对他抛了个媚眼。“你聪明的老婆维蕾知道的事情也不少喔!”她说着,然后出门赶半小时一班的公车去了。她边走边哼着歌,宿醉全不见了。

  维蕾一离开,欧华马上把凳子拉到厨房的水槽前,再像昨夜那样小便到水槽里。维蕾出了门,想尿就容易多了;他才数到二十三就尿出来了。

  解决了撒尿的问题(至少在未来的几个小时内不会再有),他走回客厅,把头探进浴室。果然,他一眼就看到那根手指……现在的情况有点不太一样!不可能!他现在站在门口,应该会被洗脸盆的槽壁遮住视线看不见那根手指才对。可是它并没被遮住,这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