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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洗衣房里相当安全,所以他能随心所欲地把周围的东西给看清楚。
洗衣粉、漂白水、衣物柔顺剂,以及一个水桶与一支拖把。好极了。这里没有发电机,所以只有冷水,而且水龙头里剩的水可能足以装满水桶,要是不够,也还有马桶水箱里的水可用。冷水最适合清洗血渍,正符合他此刻所需。
他会像个最能干的管家一样,正如他母亲过去总是牢记丈夫的告诫:“房子干净,我们的作为与心灵就会跟着洁净。”他会把血渍清理干净,接着会把还记得自己碰触过的地方全擦过一遍,但首先…
尸体。他得先处理尸体。
小詹决定暂时把尸体移至食物储藏室。他拖着她的双臂,在拖进食物储藏室后放开双手,让尸体重重落在地上,接着开始清理工作。他以气音哼着歌,先是把磁铁贴回冰箱,接着又调整了一下磁铁的位置。水龙头的水量几乎正好装满一桶,又是另一个上帝的恩赐。
他努力刷洗地板,但才动工没多久,便因前门传来的敲门声而停下动作。
小詹抬起头,双目圆睁,嘴角往后拉成一个由于恐惧而不具任何幽默感的笑脸。
“安琪?”那是个正在不断抽泣的女孩,“安琪,你在家吗?”又一阵敲门声,接着前门便开了。
他的好运似乎已经用完了。“安琪,拜托,你一定要在家。我看见你的车还在车库里…”
该死,车库!他竟然没检查他妈的车库!
“安琪?”又传来一阵抽泣。那声音是他认识的人。喔,天啊,是桃乐丝·桑德斯那个白痴?
就是她没错。“安琪,她说我妈死了!沙姆韦小姐说她死了!”
小詹希望她会先去楼上,到安琪的房里找她。
然而,她却走进客厅,朝厨房走来,脚步十分缓慢,在黑暗中小心翼翼地往前移动。
“安琪?你在厨房吗?我好像看见那里有盏灯。”
小詹的头又开始痛了起来,全是这嗑药的臭婊子害的,不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全都是她的错。
我们全是同一队的
5
桃乐丝·桑德斯有些醉,有些恍惚。她正处于宿醉状态以及失去母亲的哀痛里。她在最好的朋友家中,于一片漆黑的客厅里摸索着前方缓缓前进。她不知踩到什么,脚下一滑,差点摔个四脚朝天,于是一把抓住楼梯扶手,力道大到指关节隐隐作痛,叫出了声。她知道这一切就发生在自己身上,但同时又难以相信,觉得自己像是踏入了某个平行世界,就与那些科幻片里的情况一样。
她弯下腰看自己究竟踩到了什么。看起来像条浴巾,不知哪个傻瓜把浴巾掉在前厅地板上了。
接着,她似乎听见有人在漆黑前方中移动。声音来自厨房。
“安琪,是你吗?”
没人回答。可是她仍觉得有人在厨房里,但说不定根本没有。
“安琪?”她拖着脚步再度往前,右手握紧拳头靠在身侧,觉得自己的手指一定会肿起来,而且可能已经肿了。她朝前伸出左手,于黑暗中摸索前方。“安琪,拜托,你一定得在家!我妈死了,这不是开玩笑的,是沙姆韦小姐告诉我的,而且她从来不开玩笑的,我需要你!”
这一天开始时还如此美好。她起得很早(呃…那时十点,对她来说算早了),原本没打算翘班,然而珊曼莎·布歇打电话过来,说她在eBay上买了几个全新的贝兹娃娃[1],问小桃要不要过去一起对那些娃娃施以酷刑。贝兹娃娃酷刑游戏是她们高中时发明的,她们会趁车库拍卖[2]时购买贝兹娃娃,接着将娃娃吊起,用指甲捏烂它们的头,最后淋上打火机油,把娃娃给烧了。小桃觉得她们长大了,现在已经成年,也该有个大人的样子。而这是小孩子才玩的游戏,更别说当你仔细想想这游戏背后的含义,也的确是有些令人毛骨悚然。但事情是这样的,由于珊米在莫顿路上有自己的住所——虽然只是辆拖车而已,可自从她丈夫在春天离家出走后,那便是她唯一拥有的东西了——小华特几乎整天都在睡觉,加上珊米总是有很棒的大麻,所以她的拖车的确是周末不错的去处。小桃猜她的大麻是从常常和她聚会的那几个家伙手中拿到的。不过,自从那厨子引起的麻烦后,小桃便发下重誓,说以后再也不抽大麻了。而这个“再也不抽”,直到今天珊米打电话给她为止,只维持了一个礼拜。
[1]贝兹娃娃(Bratz),可换装玩偶,与芭比娃娃分别为同类型玩偶的两大领导品牌。
[2]车库拍卖(yardsales),此为美国常见的活动。有些家庭会清理出自己不要的东西在后院或车库中以便宜的价格贩卖出去。
“我可以分给你碧玉跟雅斯敏[1],”珊米劝诱道,“而且,我这里还有一些你知道是什么东西的好货色喔。”她总是会这么说,仿佛有人在偷听她们的对话,而这么说别人就不会知道那东西是什么了。而且,“我们还可以做你知道的那件事。”
[1]碧玉跟雅斯敏(JadeandYasmin),为贝兹娃娃中的两名角色。
小桃也知道后面那个“你知道的”那件事是什么事。她觉得在做那件事的时候总会有点痛(就是她那个你知道的部位),而且她觉得这也是小孩子才干的事,早就不适合她们玩了。
“我还是不去了,珊米。我两点还得上班,而且——”
“雅斯敏在等你,”珊米说,“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有多恨这个臭婊子。”
好吧,这倒是真的。就小桃来看,雅斯敏是贝兹娃娃中最让人讨厌的角色。而且现在离下午两点还有将近四小时,再说,迟到一下又怎样?
萝丝会开除她吗?谁稀罕这份鸟工作啊?
“好吧,但我只能待一会儿,而且是因为我真的很讨厌雅斯敏。”
珊米咯咯咯地笑着。
“不过我不要‘你知道的’,两种都不要。”
“没问题,”珊米说,“你快过来。”
于是小桃就这么开车过去了。当然啦,要是你没有一点茫的话,贝蒂娃娃酷刑游戏根本就一点也不好玩,所以她还是与珊米分享了一点可以茫的东西。她们合作用水管疏通剂帮雅斯敏动了个整形手术,过程非常有趣。接着,珊米说要给她看一件她在德里买的可爱小背心,虽然珊米的肚子有点大,但在小桃眼中,她穿起来还是很好看。也许是因为她们全都很开心吧——虽然那其实是大麻的关系。由于小华特还在睡(他的父亲坚持要帮孩子取个老蓝调歌手的名字,而且还都是一些已经入土为安的歌手。小桃觉得小华特应该是个弱智,毕竟珊米在怀着他时,一直在抽大麻,所以会有这种结果倒也不让人意外),于是她们最后还是上了珊米的床,作了些“你知道”
的事,接着便睡着了。当小桃醒来时,小华特正在喋喋不休地说话——我的妈呀,快叫新闻记者来报道——而时间已过了下午五点。这下去上班可就真的太晚了,再说,珊米又拿出了一瓶尊尼获加黑牌威士忌,于是她们又喝了一轮两轮三轮四轮,接着珊米决定要看看把贝兹娃娃放进微波炉里会发生什么事,只可惜那时已停电了。
小桃慢慢开了十六英里的路回到镇中心,花了一个小时才抵达。她还是很茫,神经质到不行,不停查看后视镜中有没有警察的身影,觉得自己一定会被满头红发的臭婊子杰姬·威廷顿逮着,要不然就是会遇到从店里回家的父亲,被他闻到满口的酒气。除此之外,她母亲也可能厌倦了愚蠢的飞行课,最后决定回家待着,而不是到东星中心玩宾果。
拜托,老天爷,她如此祈祷,求你让我渡过难关,我再也不会“你知道”了,不管是哪种“你知道”都一样,这辈子再也不会了。
上帝听见了她的祈祷。她家没人,而且还停电了。不过以她当时的状态来说,实在很难发现这点。她蹑手蹑脚地上楼走进房间,脱下裤子与上衣,就这么躺在床上,告诉自己只要休息几分钟就好。毕竟,她得把沾有大麻气味的衣服丢进洗衣机,还得洗个澡才行。她能在自己身上闻到珊米的香水味,决定下次到波比百货店时也要买个一瓶。
由于停电之故,她无法设定电子闹钟,所以当她被敲门声吵醒时,天色已经暗了。她穿上睡袍,走到楼下,忽地觉得敲门的肯定是那个红发大胸部警察,准备要以酒后驾车或者是偷吃零食之类的罪名逮捕她。小桃没想过“你知道”那东西也是违法的,她一直不太能确定这点。
敲门的人不是杰姬·威廷顿,而是身兼《民主报》老板与编辑职务的茱莉亚·沙姆韦。她一只手拿着手电筒,先是照向小桃的脸——可能是因为她才刚睡饱,脸还有点肿,加上眼睛布满血丝,头发就像是稻草堆一样乱的原因吧——接着又放了下来。光线仍足以照亮茱莉亚的脸,而小桃在她脸上看见了同情的神色,使她感到困惑惶恐。
“可怜的孩子,”茱莉亚说,“你还不知道对不对?”
“不知道?”小桃问。就是这个时候,她开始有了那种身处平行世界的感觉。
“不知道什么?”
茱莉亚·沙姆韦告诉了她。
我们全是同一队的
6
“安琪?安琪,拜托!”
她摸索着走入客厅,手与头部全抽痛着。她可以去找父亲——沙姆韦小姐说可以载她去鲍伊葬仪社——但她只要一想到那地方便会全身发冷。
除此之外,安琪才是她此刻想找的人。安琪才是那个紧抱着她时,不会想到“你知道”那回事的人。
安琪才是她最好的朋友。
一道人影自厨房走出,朝她迅速移动。
“感谢老天,原来你在这里!”她开始大哭起来,伸出双臂急忙朝人影奔去。“喔,实在太可怕了!这一定是对坏女孩的惩罚,就像我这样!”
那道黑色人影伸出手臂,但并未回应小桃的拥抱。相反,那双手勒住了她的喉咙。
为了这个镇好,为了镇民们好
1
安迪·桑德斯的确在鲍伊葬仪社。他走路到那里,背负着沉重的负荷:迷惑、哀伤,以及一颗破碎的心。
他坐在追忆厅里,唯一陪伴着他的,是躺在追忆厅前方棺材中、享年八十七岁(也可能是八十八岁)的格特鲁德·伊凡斯。她在两天前过世,死于郁血性心脏衰竭。虽然格特鲁德的丈夫已在十年前离开人世,但安迪仍捎去了一封慰问信,因此恐怕只有上帝才知道这封信究竟会送到谁手上。不过没关系,每当他的选民过世,他总会送去一封亲手写的慰问信,在奶油色的信纸上写下哀悼之词,并注明“首席行政委员办公室致上”
几个字,认为这也是他的职责之一。
老詹没空为了这种事分神。老詹总是忙于他口中所谓“我们的工作”,也就是切斯特磨坊镇的大小事宜。就某方面来说,他也的确把这当成处理自己的事业一样。不过,安迪从未对此起过反感。他知道老詹是个聪明人,也很清楚别的事,例如,要是没有他安德鲁·迪刘易斯·桑德斯,那么老詹可能便无法拥有没收走失或非法家畜的职权。老詹有卖二手车的独到眼光,利用相当低的融资条件,加上像是廉价韩国吸尘器等赠品,把如意算盘给打得叮当作响。但当他想争取丰田汽车的经销权时,丰田汽车却把经销权交给了威尔·费里曼。基于他的销售成绩与在119号公路上的地缘位置,老詹始终无法理解丰田汽车为何会做出这种愚蠢的决定。
但安迪可以。他或许不是森林里最聪明的熊,但他却清楚老詹一点也不亲切。他是个苛刻的人(有些人——也就是被他那融资手段给恶整过的人,则会说他冷酷无情),虽然很有说服力,但却使人心寒。另一方面来说,安迪则乐于分享热情。
当选举绕镇宣传时,安迪会告诉乡亲,他与老詹就像是箭牌口香糖的双胞胎代言人,或者像时钟与手表,以及花生酱与果酱这类天作之合,说切斯特磨坊镇再也没有像他们这么适合管理公共事务的完美组合(至于三席公共事务行政委员则是谁都无所谓,而现在这个人则是萝丝·敦切尔的姐姐安德莉娅·格林奈尔)。安迪一向很享受与老詹间的搭档关系。对,尤其是过去两三年里财务方面的合作。不过,这事他当然只放在心里没说出来。老詹知道怎么把事情做好,也知道他们该怎么下手。我们得把眼光放长远,他会这么说,我们做的事全是为了这个小镇、镇民,还有我们自己好。这很好,只要把事情做好,大家都有好处。
但此刻…今晚…
“我打从一开始就恨透了飞行课这件事。”
他说,又开始落下眼泪,接着很快变成了痛哭流涕。不过没关系,因为先前来看丈夫遗体、默默流泪的布兰达·帕金斯此时已经走了,而鲍伊兄弟则都在楼下,还有一堆事情得忙(安迪隐约知道,似乎有什么很严重的事发生了)。福纳德·鲍伊先前去了蔷薇萝丝餐厅吃东西,当他回来时,安迪原本以为福纳德会踢他出去,但那人只是穿过大厅,看都没看就坐在那里、双手放在膝盖间、领带松开、顶着满头乱发的安迪一眼。
福纳德直接下楼,走进他与他哥哥斯图亚特称为“工作室”的房间里(可怕,真是可怕极了!),公爵·帕金斯的遗体此刻就在里头,还有那个该死的查克·汤普森也是。就算他没叫安迪的妻子去上飞行课,但也肯定没拒绝他妻子报名。要是他拒绝的话,或许现在躺在那里的就是别人了。
而克劳蒂特则会安然无恙。
安迪又发出一声啜泣,双手交握地更为用力。
失去妻子使他不知该怎么活下去,他的生命中绝不能没有她。这不只是因为他爱她胜过自己的性命,同时也与克劳蒂特让药店得以继续经营下去有关(当然还有老詹·伦尼定期挹注、无需向任何人报告的大量资金)。要是给安迪来打理,他肯定会在世纪之交时,便害药店就这么关门大吉了。他擅长的是与人打交道,而非管账与会计。
他的妻子才是数字专家,至少还活着的时候是。
由于过去又栩栩如生地在他内心重演,安迪又再度哭出声来。
克劳蒂特与老詹甚至还会在政府查账时一同合作调整账目。这原本应该是突击检查,但老詹总是能提前接获通知。虽然未必提前很久,但也足以让他们用克劳蒂特称为“干净先生”的计算机程序来重新编列账目。而他们之所以会这么叫那个计算机程序,则是因为那程序总是能让账目看起来干干净净,让那些能使他们被送进监狱里的数字,全都藏在清清白白的数字之下(送他们进监狱是件不公平的事,毕竟他们在账目上动的大多数手脚——事实上,几乎每笔账都动过手脚——全都是为了这个小镇好)。
克劳蒂特·桑德斯这个人其实是这样的:她是个美丽版本的老詹·伦尼,是个亲切版本的老詹·伦尼。安迪可以与她同床共枕,也可以告诉她内心的秘密,他的人生要是失去了她,简直就无法想象。
当安迪又开始落泪时,老詹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安迪没听见他进来的声音,却没因此吓得跳起来。他几乎可以预测得到这只手会出现,因为这只手的主人总是会在安迪最需要他时现身。
“我就知道可以在这里找到你。老詹说,”“安迪,兄弟,我真的非常、非常遗憾。”
安迪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用双臂抱着老詹巨大的身躯,开始对着他的外套抽泣起来。“我告诉过她飞行课很危险!我告诉她查克·汤普森是个蠢蛋,就跟他老爸一样!”
老詹用手掌轻抚着他的背:“我知道。但她现在去了更好的地方了,安迪。她今晚会与耶稣基督一同共进晚餐,有烤牛肉、新鲜的豌豆,还有淋了肉汁的马铃薯泥!这么想不是很棒吗?你应该要这么想的。你不觉得我们应该一起祈祷吗?”
“对!”安迪抽泣着,“对,老詹!陪我一起祷告!”
他们跪了下来,老詹为了克劳蒂特·桑德斯的灵魂,发表了一段又长又认真的祷告词(在他们下方的工作室里,斯图亚特·鲍伊听见了,抬头望着天花板说:“那家伙总算要哭完了。”)。
经过了四五分钟以后的“我们如今仿佛对着镜子观看,模糊不清”和“我是孩子的时候,话语像孩子”等祷告词后(安迪其实不确定这段祷词出自《圣经》中的哪里,但也并不在乎。光是能与老詹一同跪在这里祷告,本身便是一种安慰),伦尼以一句“愿耶稣祝福我们”结束了祷告,扶着安迪起身。
老詹抓着安迪的手臂,望着他的双眼,两人面对着面,胸对着胸。“老搭档,”他说。他每次叫安迪“老搭档”时,就代表事态严重了。“你准备好上工了吗?”
安迪一语不发地看着他。
老詹点点头,要是安迪在这种情况下拒绝他,倒也算是合情合理。“我知道要这么做很困难,对你也不公平,现在的确不该这么问你。老天在上,你绝对有资格骂我一声‘他麻的’,然后把我给赶出去。但有时,我们必须把别人的福祉放在第一位,不是吗?”
“为了这个小镇好。”安迪说。自从他得知克劳蒂特的事情后,这还是他第一次有看见曙光的感觉。
老詹点头。他脸色凝重,双眼却闪闪发光。
安迪有个奇怪的念头:他看起来像是年轻了十岁。
“你说得对。我们是监护人,老搭档。我们是镇民共同利益的监护人。要做得好可不简单,但我们非做到不可。我派威廷顿那女人去找安德莉娅,叫她把安德莉娅带到会议室去。如果需要的话,还可以把她铐上手铐,强行押走。老詹笑了起来,”
“她会到的。彼得·兰道夫列了一份可以充当镇上警队的人选名单给我。但这还不够,我们还需要他们的地址,老搭档。如果这情况持续下去,管理可是事情的关键。你怎么说?要来帮我吗?”
安迪点点头。他觉得这么做或许能把克劳蒂特的死赶出脑海。就算不行,他也得像一只蜜蜂般忙碌不休才行。他看着格特鲁德·伊凡斯的棺材,开始起了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就连警长遗孀那沉默的泪水也给了他相同的感觉。这么做不难,他真正需要做的,就只是坐在会议桌前,等到老詹一举手,自己也就跟着举手赞同。就连似乎从来没睡饱过的安德莉娅·格林奈尔也一样。要是需要执行什么紧急措施,会有老詹帮他们看着的。
老詹会把所有事都处理妥当。
“我们走吧。”安迪回答。
老詹拍了拍他的背,用一只手搂着安迪单薄的肩膀,带着他走出追忆厅。那是只颇具分量的手臂。就算相当有肉,感觉却很不错。
他甚至没想起过女儿。安迪·桑德斯沉浸在悲伤中,完全忘了她的存在。
为了这个镇好,为了镇民们好
2
茱莉亚·沙姆韦就住在联邦街,镇上最富有的居民们都集中在这条街上。她走出家中,朝主街前进。在她开心离婚后的十年里,她都与贺拉斯一同住在《民主报》的办公室上面。贺拉斯是她养的老柯基犬,名字来自于伟大的格雷尼先生[1]。格雷尼以“向西部迈进,年轻人,向西部迈进”这句名言为人熟知,但在茱莉亚的心目中,他之所以拥有如此盛名,还是因为报纸编辑的工作之故。要是茱莉亚能做得像格雷尼为《纽约论坛报》所达成的一半成就,她才敢认为自己是名成功人士。
[1]格雷尼先生(HoraceGreeley,1811—1872),美国知名新闻人,曾参选总统,但最后未当选。
当然,她的贺拉斯始终认为她是个成功人士。
毕竟在茱莉亚眼里,它可是地球上最棒的一条狗呢。每次她回家时,总会立即朝它走去,在狗食里放上几块昨晚剩下的牛排,使她的成功人士地位不断往上攀升。这种关系让他们彼此都很满意,她希望自己能有好心情——不管是因为什么事——因为此刻的她深感不安。
这对她来说不是什么新鲜事。她这四十三年来的人生都住在磨坊镇里,而在过去十年中,家乡的变化能让她看得顺眼的,开始变得越来越少。
她对把所有经费投入下水道系统与污水处理厂的改善工程,但整体运作效能却仍毫无来由地变差感到忧心忡忡;她也担心镇上的滑雪胜地白云岭即将封闭一事;而詹姆斯·伦尼可能亏空公款的作为,更是让她疑心了许久(她认为他在这数十年间的贪污金额肯定相当庞大)。当然,她也担心镇上的最新情况,这对她来说几乎超出了理解范围。每当她试图掌握整个状况,她的脑袋似乎就显得不太够用。举个实际例子来说,她的手机越来越难联络外界便是其中一个范例。她没接到半通电话,使她深感不安。住在其他镇上的朋友与亲戚没试图联络她这点暂且不提,其他如《刘易斯顿太阳报》、《波特兰先锋报》,甚至是《纽约时报》等等,应该也会打给她调用新闻数据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