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城堡岩警方抵达现场时,他们一定会相当感谢你的,相信我。”
“我们该拿那东西怎么办才好?”她指着那块仍在四处蔓延的烟熏痕迹。透过那东西往外看去,十月的缤纷树木全变成一模一样的灰暗色彩,而天空则被染成一种病态的黄蓝色。
“别去那边。”兰道夫说,准备去协助在切斯特磨坊镇这头疏散人群的亨利·莫里森。但首先,他得赶快振奋起精神才行。
杰姬朝聚集在纸浆工厂卡车旁的人群走去。
先前那些人一直拿手机对着事故现场拍个不停,还有些人跑到火势不大的灌木丛那里,急着发送照片彩信。离那里远点是件好事,只不过,他们没打算就这么离开,而是站在原地不断傻傻地看着现场。她摆出跟亨利在磨坊镇这头相同的驱赶手势,开始大声念起同样的台词。
“各位乡亲,麻烦请往后退,一切都结束了,没什么好看的,消防车跟警方要准备开始清理路面了。请往后退,我们要净空这个区域,大家回家吧。麻烦请往后——”
她撞到了东西。伦尼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却看见了过程。她头上那顶帽子的帽檐处撞上了什么,先是向后弯曲,随即掉落在身后。接着,她那对骄傲的奶子——真他麻的巨大——被压平,然后就连鼻子也被撞扁,鼻血朝前喷去…沾到了某个东西上头,开始往下滑落,就像朝墙壁泼洒油漆一样。她坐倒在地,一副震惊的模样。
那个该死的农夫又得寸进尺地说:“你看吧,我刚才不是就说了?”
兰道夫和莫里森没看见事发经过,就连帕金斯也是。他们三个正聚集在警长座车的车头处商讨处理方式。伦尼本来想去扶起威廷顿,但想想还是算了,反正会有其他人过去。再说,她现在显然还相当靠近那个她撞到东西的地方。于是,他赶紧转向人群,调整脸部表情,挺起了肚子,展现一副让权威人士来的模样,还快速朝那个叫丹斯摩的农夫怒气冲冲地瞪了一眼。
“警长。”他说,打断了莫里森与兰道夫的谈话。
“老詹,”帕金斯朝他点点头,“我看你还真是有效率得很啊。”
这话可能是在刻意嘲讽,但伦尼这条老奸巨猾的鱼儿可不会轻易上钩。“我怕这里会聚集越来越多好奇的民众,我想,最好还是有人先联络一下国土安全局,”他停了一会儿,想借此加深这些话给人的印象。“我不敢说这一定跟恐怖攻击有关…但也不排除这样的可能性。”

烂泥摊子
3
公爵·帕金斯望向老詹身后。在加油站商店工作的约翰尼·卡佛与厄尼·卡弗特正扶着杰姬走来。她一脸茫然,流着鼻血,但看起来并无大碍。
然而,整件事还是怪异得很。当然,所有意外事故都会给人这种感觉,但这回特别不对劲。
举例来说,飞机残骸实在碎成了太多块,分布范围也过于广泛,让他深信这架飞机根本没有试图降落过。还有那些旁观群众,他们给人的感觉也不太对劲。兰道夫没发现,但公爵·帕金斯留意到了。按照常理,这些旁观者应该会围成一大群,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在死亡事故前维持一副轻松自若的模样。但这些人却分成了两群,其中一群站在莫顿镇的镇界标示牌那里,离那辆还在燃烧中的卡车很近。那里应该没有危险,他如此判断…但那群人怎么都没移动到这里探头探脑?
第一辆消防车转过路口,朝南方驶来。过来的消防车总共有三辆。公爵很庆幸看见第二辆消防车的侧面用金漆漆着切斯特磨坊镇消防局二号消防车几个大字。人群向后退至矮灌木丛中,让消防车得以停车。公爵把注意力转回伦尼身上:“这里是怎么一回事?你清楚吗?”
伦尼正想回答,却被厄尼·卡弗特抢先开了口:“有道屏障横跨在公路上。你看不见它,但它就在那里,警长。卡车就是撞上了那道屏障,连那架飞机也是。”
“就是这样!”丹斯摩大喊。
“威廷顿警官也是撞上了那玩意儿,”约翰尼·卡佛说,“不过还好她走得很慢。”他用单手搂着仍一脸茫然的杰姬。公爵注意到她的鼻血已滴到了卡佛身上那件写着我在磨坊镇加油有折扣的外套袖子上。
在莫顿镇那侧,另一辆消防车已然抵达。前两辆消防车停成V字形以便封锁路口,消防员已从车上下来,展开了水龙带。公爵听见一辆救护车的警笛声自城堡岩方向传来。那我们的呢?谁知道呢,会不会也被派去参加那场愚蠢的消防演习了?他还真不愿这么想,毕竟,哪个心智正常的人会叫一辆救护车去空无一人的燃烧房子处救人?
“那里好像有道隐形屏障——”伦尼开始说。
“嗯,我知道,”公爵说,“虽然我不清楚那究竟是什么意思,不过我知道这件事。”他从伦尼身边离开,朝他那仍流着鼻血的部下走去,没看见次席行政委员那因为话被打断而气得满脸通红的模样。
“杰姬?”公爵问,把手轻轻放到她肩上。
“你还好吧?”
“还好。她摸了一下鼻子,”鼻血已经变少了。
“鼻梁看起来像是被撞断了吗?感觉好像没有。”
“没断,不过倒是肿起来了。看起来没什么事,只要别在收割时被人当作成熟的果实给摘下来就行了。”
她虚弱地笑了。
“警长,”伦尼说,“我认真觉得我们应该向上通报。如果慎重一点的话,或许找国土安全局是有点太过头了,但我们倒是能通知州警——”
公爵用手将他挡开,然而力道虽不大,意图却很明显,只差一点点就称得上是推了。伦尼双手握紧拳头,随即又松展开来。他穷尽一生,让自己成为一名施者而非受者,但纵使如此,也不会改变只有白痴才动不动便出手打人这件事。这点从他儿子身上就能获得明证。不管怎样,被人轻视还是件值得留心并必须加以解决的事。只是通常得晚点再说…而且,有时晚点还更好。
会让复仇的滋味更甜美。
“彼得!”公爵朝兰道夫叫道,“打电话到医疗中心问问,我们见鬼的救护车是跑到哪儿去了?然后叫他们快点过来!”
“我会叫莫里森处理。”兰道夫说,抓起自己车上的照相机,转身想去拍摄事故现场。
“我要你现在就处理。”
“警长,我想杰姬没撞得那么严重,何况现场也没人——”
“如果我需要你提供意见,就会直接问你,彼得。”
兰道夫朝他看了一眼,这才看见他此刻脸上的表情。他把相机扔在警车前座上,拿起了手机。
“到底怎么回事,杰姬?”公爵问。
“我不知道。一开始感觉像是触电,就像不小心碰到还插在墙上的插头金属部分一样。那感觉一下子就消失了,但接着我就撞上…天啊,我不知道我究竟撞上了什么东西。”
从旁观群众那里传来了一阵惊呼。消防员将水龙带的龙头对准燃烧中的纸浆工厂卡车,但水柱喷到高度超过卡车的地方时,却反弹出阵阵水花,如同撞上了什么东西,往后反溅,使空气中出现一道彩虹。公爵毕生未见过这种景象…除了在洗车时,高压水柱往挡风玻璃上喷洒的时候。
他在磨坊镇这侧看着那道小彩虹。此时,一名旁观者——镇立图书馆的馆员梅莉萨·杰米森——朝彩虹走去。
“莉萨[1],离那里远一点!”公爵大喊。

[1]莉萨是梅莉萨的昵称。

她没理会他,模样像是被催眠了一般。她位于距离高压水柱于淡淡气层间反溅回来的几英尺处,朝前方伸出了手。他能看见闪闪发光的水雾落在她头发上,流至脸庞与后脑勺的圆发髻处。
那道小彩虹先是裂成两半,随即又在她身后并拢。
“只有雾而已!”她大叫,声音听来兴高采烈。
“水洒过来后,到这里就变成雾了!就像从加湿器冒出来的水汽一样。”
彼得·兰道夫举起手机,摇了摇头。“这里还有一格信号,但电话就是接不通。我猜都是因为这些围观者——”他用手臂画了个大圆,“害得手机没办法接通。”
公爵不知道是否真的如此,但他眼前所见的每个人,的确几乎全在讲电话或用手机拍照。只有莉萨除外,她仍在继续表演她的森林女神秀。
“去那边,”公爵告诉兰道夫,“最好在她决定要好好展露自己那副水晶身体或什么东西之前,先把她拉走再说。”
兰道夫一副这差事不该由领他这种薪水的人去干的模样,但最后还是乖乖去了。公爵忍不住扑哧一笑,笑声虽短,但却出自真心。
“是什么开心事让你笑成这样?”伦尼问。
越来越多城堡郡的警察出现在莫顿镇那侧。要是帕金斯稍不留神,最后城堡岩那里就会完全接管整件事,抢走该死的功劳。
公爵止住笑声,但脸上仍旧挂着满不在乎的微笑。“这是个烂泥摊子,”他说,“你不就是这样说的吗?老詹?在我的经验里,有时要处理这种烂泥摊子的唯一方式,就是大笑一场。”
“我不知道你到底在说什么!”伦尼几乎是在吼。丹斯摩家的那两个男孩自他身边退开,躲到父亲身后。
“好吧,”公爵温和地说,“没关系。你只需要知道,现在我还是执法人员的负责人,至少到郡警长抵达前都是如此,而你只是个镇上的行政委员,在这里没有管辖权,所以我希望你能够退后一点。”
公爵提高音量,指派亨利·莫里森在现场围起黄色封锁带,并将封锁带绑在两片最大的飞机残骸上。“麻烦大家全部往后退,让我们可以开始工作!大家跟着伦尼委员,他会带你们退到黄色封锁带外面。”
“我不认为你该这样做,公爵。”伦尼说。
“老天保佑,我可没打算要鸟你。公爵说,从”“我的事故现场离开,老詹,而且退到封锁区外面去,别让亨利再喊第二次了。”
“帕金斯警长,给我记住你今天这些话,因为我一定会好好记住的。”
伦尼高视阔步地朝封锁带走去,其他围观群众则跟在他身后。其中大多数人都不断地回头张望,看着屏障上的机油痕迹被水柱冲洗下来,在公路上形成一条湿线。有几名观察力较敏锐的人(例如厄尼·卡弗特),此时已注意到那条湿线与莫顿镇及磨坊镇的分界线完全贴合。
伦尼心中浮起一股幼稚的渴望,想用胸口把亨利·莫里森小心翼翼串起的封锁带给撞掉,但最后还是克制住了。毕竟他可不想刻意绕到旁边,最后还害他那条海角牌的休闲裤被树枝给钩破。
那条裤子好歹也花了他六十美元。他用单手往上移开封锁带,就这么走了过去。以他肚子的大小而言,要他弯腰走过实在不太可能。
在他身后,公爵正缓缓朝杰姬撞伤的地方走去。他往前伸出手,模样就像盲人正小心翼翼地走过一个陌生房间。
她跌倒在这儿…然后这里就是…
他感受到杰姬所说的触电感,但那感觉却并未消退,反倒更为加强,变成一股灼热的疼痛,钻进他左心窝中。他最后来得及想起的事,便是布兰达叫他要小心心脏起搏器。接着,心脏起搏器便在他胸中爆炸,力道足以撕裂他身上那件野猫队运动衫。他在今天上午穿上了这件衣服,准备为下午开打的比赛呐喊助威。鲜血、衣服碎片、炸开的肌肉组织全溅在了屏障上头。
人群开始尖叫。
公爵试着念出妻子的名字,但却没能成功。
不过,他仍在脑海中清晰地看见了她的模样。她正微笑着的模样。然后,世界一片黑暗。

烂泥摊子
4
那孩子的名字是班尼·德瑞克,今年十四岁,是剃刀俱乐部的成员之一。剃刀俱乐部是个人数虽少却相当认真的滑板俱乐部。当地警方听到他们总是会皱起眉头,但却并未禁止他们活动,就算身为行政委员的伦尼与桑德斯多次要求警方也一样(在去年三月举办的镇民大会上,生龙活虎的两人成功提交了一个预算案,将在镇立公园的音乐台后方,搭建一个安全的滑板运动区)。
至于另一名成年人,他是艾瑞克·艾佛瑞特,外号是生锈克,今年三十七岁,是朗·哈斯克医生的助手。生锈克老觉得哈斯克医生就像《绿野仙踪》里伟大的巫师奥兹。只要对方不是他老婆那样让他不信任的人,他就会向人家解释,那是因为我忙活的时候他总待在帘子后面。
现在,他正在确认年轻的滑板大师德瑞克最后一支破伤风针究竟是什么时候打的。是二〇〇九年秋天,好极了。考虑到年轻的大师德瑞克在水泥地上玩滑板时把小腿给划破了,这时间让人宽心许多。虽然这本身不是件好事,但看似单纯的路疹[1],却常常会引起比这更为严重的伤势。
“电力恢复了,老兄。年轻的大师德瑞克说。”

[1]路疹(Roadrash),为美国俚语,代表因玩滑板时摔倒的各种伤势。

“是发电机供的电,老弟。”生锈克说,“医院跟健康中心都会有。很原始对吧?”
“是够老派的。”年轻的大师德瑞克同意。
有一会儿的时间,这一大一小两人组都没开口,只是专注在班尼·德瑞克小腿那条六英寸长的伤口上,小心清除脏污与血渍,原本有些吓人的伤口,没多久后便没那么可怖了。镇上的警报器已然关闭,但他们仍能听见远方传来的警笛声。
接着,当火灾警报响起时,他们全都跳了起来。
救护车马上就得出发了,想也知道,生锈克想,这回抽筋敦与艾佛瑞特又要出动了,而且最好是马上动身。
但那孩子的脸色仍有些苍白,生锈克觉得自己好像看见他眼眶泛泪。
“害怕?”生锈克问。
“一点点。”班尼·德瑞克说,“毕竟我妈要过来接我了。”
“你就是在怕这个?”他猜,班尼·德瑞克以前应该因为这样而被罚过好几次禁足,说不定还常常这样呢,老弟。
“呃…到底会有多疼?”
生锈克先前把针筒给藏了起来,现在,他在针筒里注入三毫升苦息乐卡因[1]注射液与肾上腺素。这是他私人的混合配方,并将其命名为现在已很少人使用的牙科麻醉药奴佛卡因。他小心翼翼地在伤口上擦药,以免让这孩子受到没必要的疼痛之苦。“也就这么疼。”
“哦,”班尼说,“宝贝儿,救命啊。”
生锈克笑了起来:“你是在挑战圆管时摔伤的?”身为一个隐退已久的滑板玩家,他是真心对这件事感到好奇。

[1]苦息乐卡因(Xylocaine),具有止痛及麻醉效用。

“是U形滑道,不过那滑道的设计根本就有问题!”班尼说,眼神都亮了起来。“你觉得我会缝多少针?诺莉·卡弗特去年夏天在牛津镇那里摔伤,缝了十二针!”
“你不会那么多。”生锈克说。他知道诺莉。
她是个小哥特,最大的心愿似乎是在她长到可以未婚生子的年龄前,便玩滑板玩到害死自己为止。
他拿着注射器,将针头插进伤口旁:“有感觉吗?”
“有,老兄,完全感觉到了。你听到,呃,像是一声枪响的声音了吗?”班尼穿着内裤坐在诊疗台上,血渗透了伤口上的医用不织布,朝着偏向南方的方位指去。
“没听见。”生锈克说。其实他听见了两道声响,但并非枪声,而是爆炸声,让他感到有些紧张。看来得赶快搞定这里了。巫师到哪儿去了?
吉妮说他去巡房了,也就是说他很可能跑到凯瑟琳·罗素的医师休息室里打盹了吧。那可是伟大的巫师巡房时最喜欢待的地方了。
“现在有感觉了吗?”生锈克再次把针头刺进伤口旁边,“别看,看了就不准了。”
“没,老兄,什么感觉都没有。你是耍我的吧?”
“我没有,是麻醉药生效了。”能麻醉你的东西可不只这个呢,生锈克想。“好了,我们开始吧。向后躺,放轻松点,好好享受这趟凯瑟琳·罗素航空公司的旅程。他用生理盐水擦拭伤口消毒,”
接着拿起他最信赖的十号手术刀清整伤口。“我要用最棒的四号尼龙线帮你缝上六针。”
“赞。这孩子说,”接着又说,“我有点想吐。”
生锈克递给他一个呕吐盆,在这种情况下则通常会被称为恶心锅。“吐在里面,免得晕倒了全吐在自己身上。”
班尼没有晕倒,最终也没呕吐。当生锈克把消毒纱布盖在伤口上时,传来了几声颇为随便的接着维吉妮亚·汤林森[1]探头进来:敲门声响,“我可以跟你讲一下话吗?”
“别担心,”班尼说,“我还生龙活虎得很。”
真是个爱面子的小浑球。
“生锈克,到大厅那边说好吗?”吉妮说,连看都没看那孩子一眼。
“我马上就回来,班尼。好好坐着,放轻松点。”
“自爽嘛,我瞭的[2]。”
生锈克跟着吉妮走进大厅。“救护车要出动了?”他问。除了吉妮外,在洒满阳光的等候室里,还有班尼的母亲在场。她正严肃地低头读着一本封面画了个漂亮原始人的平装书。

[1]维吉妮亚即上文提到的吉妮,下文多用她的昵称吉妮。
[2]“我瞭的”即“我了解,我明白”,青少年认为比较酷的表达方法。

吉妮点点头:“地点是119号公路,靠近塔克镇镇界那边。公路上还发生了另一场意外,位置是在另一个镇界那里,也就是莫顿镇那边。大家都说那里乱成一团,现场还死了人。据说是有架飞机试着降落时,撞上了一辆卡车。”
“你是唬我的吧?”
阿尔瓦·德瑞克皱着眉头看了看四周,随即又回头继续读她的平装书,或说至少想尝试读进去,在心里不断思索自己的老公究竟会不会支持她把班尼给禁足到十八岁为止。
“不是唬你,事情就是这样。”吉妮说,“我还接到了其他车祸的通知,实在是——”
“太诡异了。”
“——不过在塔克镇镇界出事的家伙还活着,我想开的应该是货车吧,因为现场一直有嗡嗡声。
抽筋敦已经在等你了。”
“你会搞定那孩子吧?”
“对,快出发吧。”
“雷朋医生呢?”
“他在斯蒂芬斯纪念医院那里还有病人得处理。”那是挪威暨南巴黎镇的镇立医院。“他会赶过去的,生锈克。出发吧。”
他在离开前停了一下,告诉德瑞克太太班尼的情况并无大碍。阿尔瓦听见这个消息,并未表现出欣喜若狂的模样,但仍向他表达了感激之意。
外号是“抽筋敦”的道奇·敦切尔,正坐在一辆老式救护车的保险杆上,老詹·伦尼与他那群行政委员始终不愿花钱更换新车。抽筋敦此刻正一面抽着烟,一面趁机会晒晒太阳。他手上拿着一台便携式收音机,里头传出精力十足的对话,声音听起来就像爆米花一样弹跳有力,不断你来我往。
“把那根会致癌的东西丢掉,然后开车上路。”
生锈克说,“你知道我们要去哪里吧?”
抽筋敦关掉收音机。尽管他有这样一个外号,但生锈克还真没见过像他这么冷静的随车救护人员。“我知道,小吉妮都告诉我了。塔克镇跟切斯特的镇界线那里,对吧?”
“对,有卡车翻倒在路边了。”
“没错,不过呢,计划有些改变,我们得改走另一条路才行。”他指向南方的地平线处,黑色浓烟不断往上飘扬。“你想过要亲眼见识见识飞机失事的现场吗?”
“我见过,”生锈克说,“在服役的时候。
那回有两个人死了,可以看见尸块喷得到处都是。
我可是看够了,朝圣者。吉妮说那里被卷进意外事故的人全死了,所以我们应该——”
“也许全死了,也许还没。”抽筋敦说,“不过帕金斯也出了事,他搞不好还没死呢。”
“帕金斯警长?”
“是他。彼得·兰道夫对外宣称,说帕金斯的心脏起搏器把他的胸膛给炸开了,所以我想他的状况应该很不妙。正是警长。
是,无畏的领导者。”
“抽筋兄弟,心脏起搏器是不会爆炸的,完全不可能。”
“那他可能还活着吧,所以我们还帮得上他。”
抽筋敦说,绕过救护车车头准备上车,同时掏出一包香烟。
“救护车上不能抽烟。”生锈克说。
抽筋敦一脸哀伤地望着他。
“除非分我抽,这样就没问题了。”
抽筋敦叹了口气,把烟盒递给他。
“喔,万宝路,”生锈克说,“我的气管最爱这牌子了。”
“受不了你。”抽筋敦说。

烂泥摊子
5
他们按着喇叭,闯过117号公路与119号公路那个三岔路口的红灯。警笛声不断作响,而他们两人则像是瘾君子般不断抽烟(但窗户是开着的,这是工作时的抽烟规定),同时听着收音机传来的嘈杂人声。生锈克不太清楚现场的实际情形,但他相当确定,他肯定得加班加到四点之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