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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辆迪尔牌拖拉机的座椅上放着一条老旧毛毯。詹德隆将拖拉机熄火,抽起毛毯,盖在尸体上头。
“我希望事情发生时,他正好盯到一走他喜欢的歌。”詹德隆说。
“是啊。”芭比回答。
“走吧,看我们能不能赶快找到这不知道什么鬼东西的尽头。到时我一定要跟你握个手,说不定还打破惯例,给你一个大拥抱。”
鸟尸遍野
5
发现路克斯的尸体不久后,两人走到一条小溪旁。他们已十分接近117号公路的事故现场,只是此时还不知道罢了。他们两人在小溪旁呆站了一会儿,各自待在屏障两侧,彼此不发一语,看着眼前这令人惊讶的景象。
最后,詹德隆总算开了口:“我的神奇老天爷啊。”
“你那里看起来是什么情况?”芭比问。他能看见他这侧的溪水上涨,一路蔓延至草丛中,看起来就像溪水被一座隐形水坝给阻隔了一样。
“我不知道怎么形容,我从来没见过这种情况。”詹德隆停顿一会儿,双手放在脸颊两侧,微微往下滑去,模样看起来有点像爱德华·蒙克[1]的画作《呐喊》。“不对,我见过一次稍微类似的景象。有回我买了两条金鱼当成我女儿的六岁生日礼物,也有可能是七岁吧,我猜。我带着那两条包在塑料袋里的金鱼回家,看起来的感觉就有点像这样。塑料袋里装着水,水紧贴着透明底部,不会就这么滴下来。现在溪水看起来就像是紧贴在…这东西上面,然后在你那一侧从左右两边流走。”
“完全没有溪水流过去?”
詹德隆弯下腰,双手扶在膝上,眯起眼睛看着。
“差不多,有些水看起来好像流过来了,但很少,差不多就几滴而已吧,也没有东西顺着溪水流过来,比如树枝或叶子什么的。”
[1]爱德华·蒙克(EdvardMunch,1863~1944)挪威画家,《呐喊》为其最有名的画作。
他们继续往前走,詹德隆在他那侧,而芭比则在自己那侧。虽然他们已经知道哪边是里面,哪边又是外面,却依旧没有想到,这道屏障可能根本就没有尽头。
鸟尸遍野
6
他们接着来到117号公路,那里同样发生了严重意外。有两辆汽车撞上屏障,就芭比看到的,这里至少有两名死者。那里还有一个,他想,在那辆几乎被撞烂的老旧雪佛兰里,还有另一个往前倒在方向盘上的人。但这里有个幸存者,就低头坐在撞烂的奔驰车旁。保罗·詹德隆急忙跑至她身旁,而芭比仅能站在原地观看而已。那女人看见詹德隆,挣扎着想站起来。
“别动,女士,别乱动,坐着就好了。”他说。
“我想我没受伤,她说,只是…你知道的,”“受到了惊吓而已。”虽然她哭肿了脸,但由于某种原因,这句话使她开始笑了起来。
这时,有另一辆汽车朝此处驶来,开车的是个老人,速度非常慢,后头还跟着三四辆司机显然已相当不耐烦的车子。老人看见事故后停了下来,后头的车子也随之停下。
艾尔莎·安德鲁斯已站了起来,问了个今天已经出现过够多次的问题:“我们到底撞到什么了?诺拉已经绕过那辆车了,而且这里又没有其他车在。”
詹德隆老老实实地回答“我也不几道,:女士。”
“问她有没有手机。”芭比说,然后对附近的旁观者大喊:“嘿!有人有手机吗?”
“先生,我这里有。”一个女人说,但她还没来得及多说什么,他们便听见了嗡嗡嗡的声音。
是架直升机。
芭比与詹德隆互望一眼,知道大事不妙。
那架直升机的机身是蓝白色的,飞行高度相当低。直升机朝着119号公路前进,以纸浆工厂卡车燃烧而上升的烟柱作为辨识方位。虽说如此,周围的空气仍十分清澈,就与新英格兰州北部会有的好天气一样,使浓烟反而变得更为醒目。芭比可以清楚地看见直升机侧面写着一个大大的蓝色13,以及CBS电视台的大写标志。这是架新闻直升机,从波特兰市一路飞来这里。他们一定得在这里拍到什么才肯离开,芭比想着。今天是个为六点整点新闻安排一些血腥车祸画面的好日子。
“喔,不。”詹德隆呻吟着说,用手遮住眼睛上方,开始大喊:“回头!你这个蠢蛋!快回头!”
芭比跟着喊了起来:“别往前!快停下来!
离那里远一点!”
想也知道,这起不了任何作用,就算他双手使劲挥舞,做出“离开这里”的手势,也同样徒劳无功。
艾尔莎望向詹德隆,又看了看芭比,一脸困惑。
直升机下降至树顶高度,开始原地盘旋。
“我想应该会没事的,”詹德隆喘着气,“那些人应该是要回头降落,驾驶员梗定看见——”
但直升机随即转向北方,显然是要飞到奥登·丹斯摩的田地上方抓取不同的拍摄角度。直升机直接撞上屏障。芭比看到其中一具螺旋桨断裂,直升机开始下降,大幅偏离原本方向。接着,这架直升机突然爆炸,形成一片火雨,落在屏障另一侧的道路及田野上。
詹德隆的那一侧。
穹顶的外侧。
鸟尸遍野
7
虽然小詹姆斯·伦尼已经长大了,但仍像个小偷般蹑手蹑脚地走进屋里,就跟个鬼魂似的。
当然,家里并没人在。自从四年前,弗朗辛·伦尼搭上那辆朝慈蔼山公墓去的直达车后,他父亲就几乎老是待在119号公路那个占地甚广的二手车停车场里。而小詹的朋友弗兰克,有时会称那个地方为“没钱就别想进来的神圣大礼拜堂”。
此时,镇上的警报器已经关了,警笛声也消失在南方某处,屋子里安静得令人不禁感到幸福。
他吃了两颗止痛药,脱掉衣服冲了个澡。当他出来时,看见衬衫与裤子上沾有血迹。他现在无法处理这件事,所以只是把衣服踢进床下,拉起房间窗帘,爬进置物柜中,用被子盖住头部,就像他小时候害怕衣橱里的怪物时所会采取的举动一样。他躺在那里不停发抖,脑袋中像是有整座地狱的钟同时作响。
当他快睡着时,消防车的警笛声自屋外呼啸而过,把他给吓醒了。他又开始发起抖来,但发抖至少比头痛好。他得先小睡片刻,接着再想想该如何是好。自杀似乎仍是目前的最佳选择。他无法回去清理命案现场,时间不够,肯定来不及在亨利与勒唐娜每周六固定的回家时间前清理完成,所以势必会被警方逮捕。他也可以逃跑,说不定还真能逃掉,但得先等头痛停下来才行。当然,他还得带点衣服走,总不能赤身裸体地开始亡命生涯吧。
综观全局,自杀可能是最好的选择。只不过这么做的话,那个操他妈的打工厨师就赢了。只要仔细思考整件事的经过,就会发现这一切全是那个王八蛋厨师害的。
不知不觉中,消防车的警笛声已消失无踪。
小詹就这么将被子盖在头上熟熟睡去。当他醒来时,时间已是晚上九点,就连头也不痛了。
而屋子里仍空无一人。
烂泥摊子
1
老詹·伦尼用力踩下刹车,让他那辆H3Alpha悍马车停了下来。这辆车是黑珍珠色的,只要是你想得到的配备,肯定样样齐全。他足足比警车早了三分钟抵达现场,也很享受领先的感觉。
永远维持住领先的竞争力,正是伦尼的座右铭。
厄尼·卡弗特还在通话中,但他举起手做了个半敬礼的手势。他的头发一片凌乱,看起来兴奋得快疯了。“嘿,老詹,我联络上他们了!”
“联络到谁?”伦尼随口问问,并不真的关心。他望向仍在燃烧中的纸浆工厂卡车,又转向看起来显然是飞机坠机造成的残骸。这真是场大灾难,肯定会成为镇上的丑闻,尤其两辆新的消防车偏偏在此时被派去了城堡岩。那场演习是他批准的…不过在审核表上签名的却是安迪·桑德斯,毕竟他才是那个挂着首席行政委员头衔的人。这是件好事。伦尼是个完全相信凡事都得留后路这项处事规则的人,让自己只当次席行政委员,便是他贯彻这种精神的典型范例。只要首席行政委员是桑德斯这种没用的家伙,他就能完全掌握权力,同时也不会因事情出了岔子,而得负担起实际上的责任。
伦尼在十六岁时开始全心信奉耶稣,从此不说半句脏话,所以眼前这幅光景,正是他通常会称之为“烂泥摊子”的情况。他得加紧脚步,赶紧控制住一切。他不指望霍华德·帕金斯那老家伙能把这件事处理好。帕金斯在二十年前,或许是个非常称职的警长,但如今可是个全新的世纪。
伦尼眉头紧锁,环视整个现场。太多旁观者了。没错,这种事件发生时,总是会演变成这样。
人们最爱这种血腥与灾难的场面了,而且有些人看起来就像是在玩什么奇怪的游戏,看他们能把身体倾斜到什么程度之类的。
真是奇怪。
“你们给我后退一点!”他大喊,声音具有十足的权威感,既嘹亮又自信。“那里是事故现场!”
厄尼·卡弗特拉着他的衣袖,模样看起来从未如此兴奋。他也是个白痴,镇上全都是这种笨蛋。
伦尼猜想,八成每个小镇都是这样吧。“我联络上空防队了,老詹,他们——”
“谁?什么队?你说什么?”
“空军国民防卫队!”
事情越来越糟了,一群人把这当成游戏,而这个笨蛋竟然打给——“厄尼,你打给他们干吗?搞什么鬼啊你?”
“因为他说…那家伙说…”但厄尼想不起芭比究竟说了些什么,只好跳过这段。“呃,总之,我把状况跟空防队的上校说了,接着他帮我转到波特兰的国土安全局,叫我把状况再说一遍!”
伦尼以双手用力拍打自己的脸。每当他被激怒时,总会做出这个动作,使他看起来像是眼神冷酷无情版的杰克·班尼[1]。就像班尼一样,老詹时常说笑话给人听(而且绝非黄色笑话)。他之所以这样,是因为他是个车商,同时也很清楚,当个政客就是得要时常说笑,尤其在选举将至时。
[1]杰克·班尼(JackBenny,1894~1974),美国知名喜剧明星,为日后的情境式喜剧带来了极大的影响。
所以,他总会想法子让自己有新笑话可讲,并将笑话称为“趣梗”,总是不时来句:你们想听点好笑的事吗?接着说出他熟记于心的笑话,例如有个身处异乡的观光客高举牌子,上头写着厕所在哪?或这个村子里有可以上网的旅馆吗?之类的。
但他没有心情说笑。“国土安全局!他麻的为什么?”因为不能说脏话,他麻的是伦尼最爱的语助词。
“因为那个年轻人说有东西挡住了公路。就在那里,吉姆!有个看不见的东西!那些人就靠在那东西上头!你看见没?就是那些人正在做的事。要不然…你朝那里丢块石头看看,石头还会反弹呢!你看着!”厄尼捡起一块石头扔了出去。伦尼根本就懒得看石头朝哪里飞去,他猜,要是石头砸到那群乡巴佬,肯定会有人痛得大叫。
“那辆卡车就是撞上了…这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玩意儿…就连这架飞机也是!所以那个人才叫我——”
“说慢一点,我们现在到底是在讨论哪位仁兄?”
“是个年轻人,”罗瑞·丹斯摩说,“就是在蔷薇萝丝餐厅当厨师的那个,如果你想吃五分熟的汉堡,找他就对了。我爸说,你很难吃到那种煎到刚好五分熟的汉堡,因为根本就没人可以把火候抓得那么准,但那家伙就办得到。”他露出一个异常满足的微笑,“我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闭嘴,罗瑞。”他哥哥警告说。伦尼先生的脸色暗了下来,从奥利·丹斯摩的经验来看,只要老师脸上出现这种表情,那么你马上会被藤条痛打一顿,外加一个星期的课后辅导。
但罗瑞根本没听进去。“他的名字跟女孩儿一样,叫做芭芭拉!”
我还以为再也看不到那家伙了,他麻的竟然会给我在这种时候冒了出来,伦尼想,那个可恶又没用的穷鬼。
他转向厄尼·卡弗特。警方已经快到了,但伦尼认为还有时间阻止这个芭芭拉引起的另一场麻烦:这堆像疯子一样的人。伦尼看了看四周,没看见芭芭拉的身影,同时却也打从一开始就没指望会看见他。情况看起来像是芭芭拉挑起了群众的不安,搞得一团混乱后,人就这么跑了。
“厄尼,”他说,“你显然是被人误导了。”
奥登·丹斯摩走上前:“伦尼先生,我不认同你说的话,你还不了解现在的状况呢。”
伦尼对他笑了笑,尽力让嘴唇往上扬起:“我知道戴尔芭芭拉这个人,奥登。我知道得够多了。”
他又转向厄尼·卡弗特,“好了,如果你——”
“嘘,”卡弗特说,手里握着手机,“我在跟别人说话。”
老詹·伦尼不喜欢被嘘,尤其对方还是个杂货店的退休经理。他从厄尼手中抢过手机,仿佛厄尼是他的助理,不过是帮他拿一下手机罢了。
一个声音自手机中传来:“现在说话的是哪位?”不过才八个字,便足以让伦尼知道对方肯定是个鹿娘养的[1]官僚。老天垂怜,他在任职镇上行政官员的三十年间,早已应对过无数这类型的人,而其中最讨厌的,就是联邦政府的官员了。
[1]因为老詹不说粗话,所以他的语言中有很多常见粗鄙词汇的变体。
“我是詹姆斯·伦尼,切斯特磨坊镇的次席行政委员。请问您是哪位?”
“国土安全局的唐纳·伍兹尼克。我知道119号公路上出了点问题,道路好像被封锁起来了,是吗?”
封锁?封锁?这个国土安全局的人到底在说些什么啊?
“都是误会,长官。”伦尼说,“我们这里有架本地的民航机,尝试降落在公路上时,撞上了一辆卡车。情况已经完全在控制中了,所以不需要国土安全局的协助。”
“伦尼先生,”那个农夫说,“事情根本就不是你说的那样。”
伦尼朝他手一挥,朝第一辆抵达现场的警车走去。亨利·莫里森走出车外,他身材高大,身高约六英尺五英寸,但基本上是个一无长才的人。
第二辆警车里,是个有着大胸部的姑娘,名字叫杰姬·威廷顿。她比一无长才更糟糕,明明是个笨蛋,却长了张自以为聪明的嘴。但她后头那辆警车,开车的人则是副警长彼得·兰道夫。兰道夫是站在伦尼这边的,无论什么事都能帮忙搞定。
可惜兰道夫不是那一晚的值班人员,否则小詹在酒吧搞出那场愚蠢至极的麻烦时,老詹敢说,今天戴尔·芭芭拉可就没机会搞出这些事情了。说真的,要是真是如此,芭芭拉先生搞不好现在已经被关进城堡岩的牢房里了呢。这么一想,倒是让伦尼觉得舒坦了些。
在此同时,那个国土安全局的人仍在自顾自地说个不停。真奇怪,他们现在还有脸以探员自居吗?
伦尼打断了他的话:“感谢您的关心,伍兹纳[1]先生,但我们可以自己处理。”他切断电话,连句再见也没说,便把手机丢还给厄尼·卡弗特。
“詹姆斯,我不认为这样是明智之举。”
伦尼没理他,只是看着兰道夫把车停在威廷顿那姑娘的警车后方,车顶上的闪光灯不断旋转闪烁。他想走过去找兰道夫,但又随即把这个念头完全赶出脑袋。让兰道夫自己过来找他,这才是正确的方式,也是应有的方式。
[1]伍兹纳(Wozner),此处为伦尼刚才没有用心听对方说话的表现。
烂泥摊子
2
“老詹,”兰道夫说,“这里是怎么回事?”
“事情很明显,”老詹说,“查克·汤普森的飞机跟这辆纸浆工厂的卡车打了一架,结果显然是斗了个两败俱伤。”这时,他听见城堡岩方向传来了警笛声。消防队总算有反应了,而且救护车与警察一定就跟在后头。伦尼希望那两辆贵得离谱的新消防车也在队伍行列中,这样一来,或许就没人会注意到这场烂泥摊子发生时,这两辆新车根本就不在镇上的事了。
“事情根本不是那样,”奥登·丹斯摩固执地说,“我当时就在屋外的院子里,亲眼看见那架飞机——”
“你不觉得该让这些人往后退一点吗?”伦尼问兰道夫,指向那些好奇的群众。其中有许多人聚集在纸浆工厂的卡车处,小心翼翼地与事故残骸保持一段距离,就连磨坊镇这侧的人也一样,看起来像是什么庆典上的习俗。
兰道夫叫莫里森与威廷顿去处理。“亨利。”
他说,指向磨坊镇这侧的旁观者。其中有些人在汤普森那架炸得粉碎的飞机残骸中探头探脑,只要每发现一个尸块,便会引发一阵恐惧的尖叫。
“了解。”莫里森说,马上开始行动。
兰道夫转向威廷顿,指着纸浆工厂卡车旁的围观群众。“杰姬,你去处理…”兰道夫的声音逐渐变小。
在事故现场的南边,有群看热闹的人站在公路旁的牧场里,至于另一群则站在高度及膝的灌木丛旁。他们全都一副瞠目结舌的蠢样。伦尼对这种表情早就习以为常。他每天都得面对不同对象所表露出的相同神情,而在每年三月的镇民大会上,这神情更是多不胜数。然而,那群人并不是在看燃烧中的卡车,就连没那么笨的兰道夫(但也不算聪明,没那么优秀,不过至少他还知道自己面包上的奶油是涂在哪一面)也与他们看着相同的地方,同样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接着,就连杰姬·威廷顿也加入了他们。
他们全都看着因卡车燃烧而升起的浓烟。
浓烟看起来既黑又油,他们站在南边,风势朝北吹,站在顺风处的人肯定觉得快窒息了。伦尼找到了让他们如此惊讶的原因,虽然难以置信,但他总算看见了。最初,浓烟朝北飘散,但随即几乎转了九十度弯,滚烟直直往上蹿去,像是从烟囱中冒出一样。同时,浓烟还留下深褐色的残渣,而那条长条形的污渍,像是就这么飘浮在半空不动。
詹姆斯·伦尼用力摇了摇头,想把这个错觉赶出脑海,但当他停下时,眼前的景象却依然如故。
“那是什么?”兰道夫困惑地问,声音十分微弱。
那个叫丹斯摩的农夫走到兰道夫前。“那家伙,”他指着厄尼·卡弗特,“用手机打给了国土安全局。而这家伙,”他又用如同法庭里会用的夸张手势指着伦尼,但伦尼根本没注意到。“把手机抢了过去,就这么挂了电话!他不该这么做的,彼得,因为飞机跟卡车根本就没相撞,那架飞机完全没接近地面。我全都看见了。当时我正在帮农作物披上防冻套,看见了整个经过。”
“我也看见了——”这回罗瑞才刚开口,就被兄长奥利打了一下后脑勺,不禁抱怨起来。
奥登·丹斯摩说:“那架飞机撞上了什么东西,那辆卡车也是。那东西就在那里,你可以直接伸手摸摸。那个年轻人,也就是那个厨师,说这里应该被设为禁飞区,他说得一点也没错。不过呢,伦尼先生,”他又再次指向伦尼,仿佛自己是伟大的派瑞·梅森[1],而非那个每天都得把挤乳器凑到乳牛奶头上,借此换得三餐温饱的家伙。“甚至连话都没讲一句,就把电话给挂了。”
[1]派瑞·梅森(PerryMason),作家E.S.加德纳(ErleStanleyGardner,1889-1970)笔下“梅森探案”系列作品的主角,为法庭推理小说的代表作。
伦尼没打算自贬身价去反驳他。“你是在浪费时间,”他靠近兰道夫,用耳语稍稍说,“警长就要来了。我建议你最好加紧速度,在他抵达之前,先掌控好整个局面。”他用冷酷的眼神迅速瞥了农夫一眼,“你可以晚点再找目击者采证。”
只是,奥登·丹斯摩还是补上了几句让他愤怒不已的话:“那个叫芭比的家伙说得没错。他是对的,而伦尼错了。”
伦尼在心中记下奥登·丹斯摩一笔。迟早,农夫总得脱掉帽子、恭恭敬敬地来找行政委员,可能是想要申请地役权[1],或是在遇到农地划分纠纷时,前来寻求解决之道什么的。所以,等丹斯摩先生又出现在他面前时,他肯定会拒绝他的要求,如果可以的话,还会向丹斯摩表达他的遗憾之意,就像他平常的处事方法一样。
“控制局面!”他告诉兰道夫。
“杰姬,叫这些人后退,”副警长说,指着那群站在纸浆工厂卡车那侧的围观群众。“设一块禁止进入的区域。”
[1]地役权(Easement),指在他人土地上的通行权。
“长官,我想那些人的位置算是莫顿镇的辖区——”
“我不管,叫他们后退。”兰道夫转头看去,此时,公爵·帕金斯正走出那辆绿色的警长座车。
兰道夫渴望能早日看见那辆车停在他家的车道上。
一定会的,到时老詹·伦尼肯定会帮他一把,顶多再等个三年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