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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她说,“谢谢你的谅解。”
“记得把狗一起带去玛塔那里,”生锈克说,“你也知道哈斯克是怎么说的。”
朗·哈斯克医生——他的外号是巫师——为了艾佛瑞特一家人而起了个大早。说真的,从这场危机爆发至今,他还没怎么睡过。生锈克从未想过他竟然能撑这么久,却也对此感到庆幸不已。
他看得出这位老人为此付出的代价。哈斯克双眼浮肿,嘴角下垂。对于处理医疗危机来说,这个巫师显然太老了些,这些日子以来,他在三楼休息室里打盹的次数越来越多。但此刻,除了吉妮·汤林森与抽筋敦以外,就连生锈克与巫师都一起待在医院里待命。没办法,穹顶偏偏在美丽的周末早晨落下,而任何能从医院离开的人都出城了。
哈斯克虽然已将近七十,昨晚仍陪生锈克一同在医院待到晚上十一点多,最后还是被生锈克逼着才肯回家。他在早上七点时回到医院,也就是生锈克与琳达开着拖车、带女儿抵达医院那时。
他们还带着奥黛莉一起。奥黛莉在面对凯瑟琳·罗素医院这个新环境时,表现算是够镇静的了。茱蒂与贾奈尔分站在奥黛莉的两侧,用手轻抚着它。
贾奈尔一副快被吓死的模样。
“带狗来干吗?”哈斯克问。在生锈克向他解释来龙去脉后,哈斯克则点了点头,对贾奈尔说:“小甜心,我们来做个检查吧。”
“会痛吗?”贾奈尔担心地问。
“不会痛,要是会痛的话,我就给你一颗糖。”
检查结束后,大人们来到大厅,把两个孩子与狗留在检查室里。哈斯克垂着肩,头发似乎在一夜之间又白了不少。
“生锈克,你自己怎么诊断?”哈斯克问。
“轻癫痫。我原本以为是担心导致的,但奥黛莉对着她呜呜叫已经好几个月了。”
我们得开柴浪丁[1]给她,“没错。你同意吗?”
[1]柴浪丁(Zarontin),为抗癫痫的药物。
“好。”生锈克对他的贴心感到感动,并开始对自己过去怎么看待哈斯克医生以及如何说他的坏话等事感到后悔。
“尽量让那条狗陪着她,好吗?”
“当然。”
“朗,她会没事吧?”琳达问。当时她完全没准备去执勤,还计划着一天陪女儿做些静态活动就好。
“她没事的,”哈斯克说,“很多儿童都有轻癫痫的毛病。大多数人只会发作一两次而已,至于剩下的人,则会持续好几年,接着症状就停止了。这病很少会带来什么后遗症。”
琳达看起来松了口气。生锈克希望她永远也不会知道哈斯克没告诉她的其他事:有时,在经过神经丛检查后,会发现有些不幸的孩子问题其实更为严重,最后还会发展成重癫痫症;而重癫痫则会对孩子带来伤害,甚至要了孩子的命。
此时,在上午的查房工作结束(院里只有六名患者,其中一个还是没有任何并发症的新生儿母亲),他正希望在到健康中心去之前能赶紧喝杯咖啡时,琳达便用无线电打了电话过来。
“我敢说,玛塔一定不会对奥黛莉一起过去这件事有任何意见。”她说。
“好极了。你执勤的时候会带着你那台警用无线电?”
“对,当然。”
“那就把你那台私人无线电给玛塔,然后保持在公开频道。要是贾奈尔又有什么状况,我会赶过去处理。”
“好,谢了,亲爱的。你下午能到119号公路这里来吗?”
生锈克思考着这个问题,同时看见道奇·敦切尔走进大厅。虽然他在耳朵上夹了根烟,走路姿势仍是平常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生锈克却从他的脸上察觉到一丝忧心。
“我大概可以溜出去一小时吧,但不太确定。”
“知道了。要是能在那边跟你碰个面就好了。”
“我也这么想。你在那里要小心点。还有,记得叫那些乡亲别买热狗吃。那些热狗搞不好在波比百货店的冷冻库放了一万年了。”
“说不定还是用乳齿象[1]的肉做的呢。”琳达说,通话完毕,“亲爱的。我会听你的话,小心点的。”
生锈克把无线电放回白袍口袋,转向抽筋敦:“怎么了?你给我把香烟从耳朵上拿下来,这里可是医院。”
抽筋敦从耳朵上拿下香烟,看着那根烟:“我正准备去外头的储藏室抽呢。”
“这可不是什么好点子,”生锈克说,“那里放了一堆备用丙烷。”
“这就是我来找你的原因。大部分丙烷槽都不见了。”
“不可能,那些丙烷槽重得很。里头不是存了三千加仑还五千加仑的量吗?”
[1]乳齿象(mastodon)推估为一万一千年前绝种的古生物。
“那么你是什么意思?我忘了检查门后面有没有啦?”
生锈克开始揉起太阳穴:“要是真有人偷走——不管到底是谁——顶多三四天后我们的电力就不足了。我们需要更多燃料。”
“还用你说。”抽筋敦说,“按照贴在门上的库存表来看,应该有七个丙烷储存槽,但现在里面却只剩下两个。他把香烟放进白大褂口袋中,”
“我为了确认清楚,还检查过其他储藏室,想看看是不是有人移动过丙烷槽——”
“有谁会做这种事?”
“我也不知道,搞不好是哪个巨人吧。总之,其他储藏室里只有一些超重要的医院设施,也就是园艺工具与美化环境用的那些狗屁东西。但那些东西都跟库存表上的数量符合,只有他妈的肥料不见了。”
生锈克不在乎肥料不见的事,只关心丙烷。
“好吧——要是燃料不够的话,我们得向镇公所调库存才行。”
“伦尼一定会拒绝你。”
“你认为他能拒绝提供医院的发电用燃料?
我想不会吧?你觉得今天下午我有办法溜出去一趟吗?”
“这得问巫师了。他如今看起来可是一副高级军官的模样。”
“他人在哪儿?”
“在休息室睡觉。打呼声像是疯子在鬼吼鬼叫。你该不会想叫醒他吧?”
“不,”生锈克说,“让他睡吧。我以后再也不叫他巫师了。事情发生以后,他工作得太辛苦了,我想他是应该好好休息一下。”
“喔,大师。你的修行又达到了另一个新境界。”
“去你的,你这个老烟枪。”生锈克说。
癫狂、眼瞎、心惊
10
现在来看看另一边的情况,仔细地看清楚。
现在是下午两点四十。在不知情的人看来,会以为切斯特磨坊镇在举办什么秋季盛会。若是记者没被隔离在远方,这可是他们拍摄相片的大好时机——当然,这与那片树叶已变成火红色的美丽树林无关。被囚禁在这座小镇里的人,纷纷一同来到奥登·丹斯摩的牧草地上。奥登从罗密欧·波比那里拿到了一笔六百美元的场租费,而且两个人都很开心。农夫那边,是由于波比一开始只提了两百元价码,而他最后成功地从商人那里要到了更高的价格;至于罗密欧那边,则是因为他原本的预算应该是一千美元才对。
奥登倒是没向那些抗议群众及哭求耶稣的人索取任何一毛场地费,不过呢,这也并不代表他没收取任何费用,毕竟,丹斯摩这个农夫虽然出生在晚上,但也并非昨晚才出生的嫩小子。随着机会来临,他也在前一天便于查克·汤普森飞机残骸的北面,规划出一大块地方作为停车场,并叫他的妻子雪莱、大儿子(奥利,你还记得奥利吧),以及他聘请来的人(曼纽·欧塔葛,他在没有绿卡的非法居民中,是最像美国人的一个)在那里看守着。奥登向每辆车收取五美元停车费。
这笔钱正好可以偿还他两年前向锁孔银行借的贷款,好使农地不至于被银行收走。收停车费这事引起了一些抱怨,但人数并不太多;毕竟,他们先前去弗赖堡博览会时,那里收的停车费比这还高。除非乡亲们愿意把车停在公路旁——比较早到的人,早就停满了道路两侧的位置——然后兴奋无比地走上半里路远,否则他们根本没有选择。
这是个多么奇特、让人目不暇接的场面!简直就像个三环马戏团[1]似的。至于磨坊镇这些再普通不过的镇民,则成为其中的表演者。芭比、萝丝与安森·惠勒三人抵达后(餐厅再度关门休息,直到晚餐时间才开门营业——只提供冷三明治,不接受任何烧烤食物的订单),全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而茱莉亚·沙姆韦与彼特·费里曼两个人则不停地忙着拍照。茱莉亚停下片刻,对芭比露出一个迷人、但却意味深长的微笑。
“你不觉得这简直是场大型表演秀吗?”
芭比咧嘴笑了:“是啊。”
[1]三环马戏团(threeringcircus),指拥有三个表演舞台的马戏团。
在这个马戏团的第一个舞台上,我们可以看见稻草人小乔与他那群委员会成员张贴海报所招募来的镇民们。前来回响的抗议群众人数还不少,将近有两百人。孩子们制作的六十个抗议标语(其中数量最多的标语是:该死,让我们出去!!),不知何时全都不见了。幸运的是,很多人都带来了自己的标语牌。小乔最喜欢的一个,是在磨坊镇地图上画着监狱栏杆的抗议牌。莉萨·杰米森不仅拿着标语,更充满干劲地上下挥舞着。杰克·伊凡斯也在这里,气色苍白憔悴。他的标语牌上,贴着许多张一名昨天因失血而死的女子相片,并用相片组成他的抗议标语:是谁害死了我妻子?
稻草人小乔为他深感遗憾…但这实在是个超棒的标语牌!要是记者们看见的话,肯定全会兴奋到尿湿裤子。
小乔带领示威群众围成一个大圈,在切斯特磨坊镇这侧的穹顶前方,利用鸟尸作为辨别边缘的界线(莫顿镇那侧的鸟尸已被军方清理掉了),不停地绕着圈子。这个绕圈的举动,让小乔那群人——他觉得所有人都在他率领之下——得以有机会让背对着他们的军方哨兵看见所有标语牌,甚至还会因此下定决心(就算是因为烦躁也好)转过身来。小乔甚至还印出了他与班尼·德瑞克心目中的滑板偶像诺莉·卡弗特一同写出的口号。
他们在她的滑板上头,以最快的速度写出了这段口号。诺莉写的口号相当简单,但全都押韵:哈—哈—哈!嘻—嘻—嘻!切斯特磨坊自由去!另一个则是:你做的!你做的!快承认与快放弃!小乔相当不情愿地否决了诺莉写得最好的一句口号:不封口!不封口!让我们向记者说出口,说你是个死玻璃!“在这件事上头,我们得保持政治正确才行。”他这么告诉她。此时,他忽然开始好奇,就诺莉·卡弗特这个年纪来说,接吻这件事是不是还有些太早了?要是他亲她的话,她会把舌头伸进来吗?他从未吻过女孩,但如果他们会饿死,就像被大塑料碗罩住的虫子一样,那么他可能得趁还有机会的时候,赶紧跟这个女孩接吻才行。
第二个舞台是科金斯牧师的祈祷圈子,每个人全像是真的接收到上帝的旨意一般。同时,这也是场教会间的和解秀,有十几名刚果教堂唱诗班的男女团员,全加入了圣救世主教堂唱诗班的行列中一同合唱。他们高声唱着《坚固保障》,有一大群不偏向任何一个教会的镇民们知道歌词,也跟着一同唱了起来。他们的歌声飘上清澈的蓝天,间杂着莱斯特告诫式的吼叫,以及祈祷群众们时而响起的“阿门”与“哈利路亚”等呼声,共同形成了完美的重唱旋律(不过整体离协调还远得很)。祈祷群众的人数持续增长,不断有其他镇民加入他们的行列,并在跪下来后,把他们的抗议标语暂时放到一旁,好让自己可以举起握紧的双手祷告。就算士兵转过身去不理他们,上帝也有可能不这么做。
不管怎样,这个马戏团中央的舞台,才是其中最大、人潮最为汹涌的一个。罗密欧·波比那座夏季季末特卖会专用的斜顶棚子背对着穹顶,位于祈祷群众东方约六十码处。这是他考虑风向因素后决定的位置,希望能保证烤肉炉冒出的香味能传到祈祷人群与抗议群众那里。出于宗教因素的考虑,他在这个下午唯一做出的让步,是叫陶比·曼宁把音响给关了。音响原本大声播放着一首詹姆斯·麦克穆提一首关于小镇生活的歌。
只是,这首歌与《你真伟大》及《恳求耶稣降临》这种歌曲显然不太协调。他的生意很好,而且只会变得越来越好,罗密欧相当肯定这点。热狗——在上烤炉时甚至还没完全解冻——可能在稍晚时会害人闹肚子,但在下午温暖的阳光下,那香味简直堪称完美,就像监狱里的犯人闻到园游会食物时那样让人垂涎欲滴。孩子们有的挥舞着风车赛跑,有的则拿着七月四号国庆节那时剩下来的烟火放着玩,让丹斯摩的草地陷入可能被火舌吞噬的危机之中。地上到处都是原本装有橘子粉调成的果汁(过期的)或急忙煮出的咖啡(也是过期的)的空纸杯。稍晚以后,罗密欧或许会叫陶比·曼宁找几个孩子来,说不定就连丹斯摩的孩子也行,以一个人十块钱的代价,叫他们把垃圾捡一捡。与大众维持良好的关系总是十分重要。
但此刻,罗密欧则把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暂用的收款设备上头,也就是一个查敏牌卫生纸的纸箱。
他不停接过钞票,递出找零的硬币,这就是美国做生意的方式,宝贝儿。他把每根热狗的价钱订为四块,完全不怕大家嫌贵不买。他预计到了日落时分,他至少能净赚三千,或许还会更多。
快看!那是生锈克·艾佛瑞特!他还是溜出来了!干得好!他甚至希望自己出发时,能绕过去带女儿们一同前来——她们肯定会很开心,看见那么多人热闹地聚在一块儿,或许能让她们的恐惧稍加缓解——但对贾奈尔来说,这可能会有些刺激过度。
他与琳达在同一时刻看见对方,彼此疯狂地挥着手,同时不断跳跃,好让对方看见。她把头发绑成几乎每次上班时都会绑的“勇敢女警”短辫,看起来像个初中的拉拉队员。她与抽筋敦的姐姐萝丝站在一起,身旁还站着餐厅那个年轻的临时工。生锈克有些意外,还以为芭芭拉早已离开镇上,使老詹的一肚子坏水就这么称了心。生锈克耳闻过酒吧那场斗殴的事,就算相关人等在医院里谈及这件事的时候他并未值班,却也没有任何影响。
事件发生后,他从北斗星酒吧的客人那里听见了一些不同片段,拼凑出了事情的经过。
他拥抱着妻子,吻了一下她的嘴,接着也在萝丝的脸颊上轻吻一下,并与那名厨师握了握手,彼此再度自我介绍一遍。
“看看那些热狗,生锈克愁眉苦脸地说,”“真糟糕。”
“到时排队上厕所的人会更多,医生。”芭比说。他们全都笑了起来。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大笑,简直是件神奇的事。但他们不是唯一这么做的人…天啊,为什么不呢?要是你无法在事态恶劣的情况下大笑——笑,以及参加小小的园游会——那才真的是生不如死呢。
“这里还真好玩。”萝丝说,还不知道这股好玩的感觉,即将在顷刻间消失无踪。一个飞盘飞了过来,她在空中接下,抛回给班尼·德瑞克,后者跳起来接住,又抛传给诺莉·卡弗特,而卡弗特则将手背在身后接住飞盘,真爱现!祈祷人群那里开始祷告起来。这个由众人组成的唱诗班,此刻总算真正找到了他们的声音,以前所未有的最高音量合唱《基督精兵前进》。一个年龄还没比茱蒂大的孩子,摇摇摆摆地走过他们面前,裙摆敲打着胖乎乎的膝盖,一只手拿着烟火,另一只手则拿着装有可怕酸橙汁的杯子。抗议群众持续绕着圈子,圈子越来越大,高呼着哈—哈—哈!
嘻—嘻—嘻!切斯特磨坊自由去!的口号。在他们上方,厚重的云层自莫顿镇朝北飘来…接着沿士兵看守着的穹顶边缘切分开来,使天际被直直划分出一块万里无云的区域,呈现完美无瑕的蓝色。在丹斯摩的牧场看着云层变化的人们,全都感到纳闷,不知道之后切斯特磨坊镇是不是仍会下雨。只是,这些人全都没把心里所想的事说出口来。
“真不知道到了下个星期天,大家是不是还会觉得好玩。”芭比说。
琳达·艾佛瑞特望向他,模样看起来并不友善:“也就是说,你觉得——”
萝丝打断了她的话:“快看那里。那个开卡丁车的孩子不应该开那么快的——这肯定会翻车。
我恨透了那种全地形轮胎。”
他们全都望向那辆装有加厚轮胎的卡丁车,看着它斜轧过十月的白色干草。准确地说,那辆卡丁车并非朝着他们驶来,但绝对在朝着穹顶的方向前进。它的速度太快了,有几名士兵听见引擎声,这才总算转过身子。
“喔,天啊,别让他撞上了。”琳达·艾佛瑞特喃喃说。
罗瑞·丹斯摩没有撞上穹顶。如果他真的撞上了,事情就不会那么糟了。
癫狂、眼瞎、心惊
11
有的念头就像是感冒病毒,迟早一定会在某人身上产生作用。就在芭比的老长官詹姆斯·欧·寇克斯也出席的那场参谋长联席会议中,他们从各方面考虑了磨坊镇的事件,因此有人想到了这个点子。而在磨坊镇里,迟早也会有人被感染上相同的念头。因此,罗瑞·丹斯摩起了这个心,也就不让人感到意外了。罗瑞在丹斯摩一家人里,是最聪明的一个(“我不知道这是他从哪里弄来的。”当罗瑞把他第一张全部拿A的成绩单带回家时,雪莱·丹斯摩曾这么说过…而且她语气中的忧心,还显然胜过了骄傲之情)。要是他住在镇中心——而且有台计算机的话——罗瑞肯定会是稻草人小乔那群人之一。
罗瑞被禁止参加这场园游会/祈祷大会/示威抗议,原因与不准他吃来源不明的热狗,或是得帮忙停车场的工作无关。他的父亲命令他留在家中,负责喂乳牛吃饭。喂完饲料后,他还得帮乳牛的乳房涂抹防止发炎的药膏,而这正是他最恨的工作。
“等到你把它们的乳头涂得闪闪发亮,”
他的父亲说,“就可以清理一下牛舍,整理干草堆什么的。”
自从他昨天伸手碰了穹顶以后,便被父亲禁止再接近穹顶。老天在上,他不过就是轻轻敲了一下而已啊。通常他向母亲哭诉都会有用,但这次不然。“你可能会丢了小命,”雪莱说,“而且,你爸也不准你再乱说话了。”
“我只是告诉他们那个厨师的名字而已!”
当父亲再度警告他时,罗瑞如此抗议道。至于奥利,则是摆出了一副得意洋洋、暗中认同父亲决定的模样。
“为了你自己好,你还是给我放聪明点。”
奥登说。
安全躲在父亲背后的奥利朝他吐了吐舌头。
雪莱看见了,于是也骂了奥利一顿…但却没禁止他参加下午这场有趣的临时园游会。
“还有,你给我离那辆该死的卡丁车远一点。”
奥登说,指着那辆停在一号牛舍与二号牛舍阴影中的全地形卡丁车。
“要是你想搬干草,就给我提,这差事可以让你长高一点。”不久后,脑袋没那么聪明的丹斯摩家族成员们一同离去,以步行方式跨越农地,朝罗密欧的帐篷走去,并在身后的显眼处,留下了一把干草叉和一罐大如花盆的药膏。
罗瑞虽然对自己得做的这些农庄琐事感到闷闷不乐,但却做得颇为认真;他那敏捷的头脑有时会为他惹上一些麻烦,但他还是个很乖的孩子,从没想过要把自己受到的杂务惩罚置之不理。至少一开始没想到。通常,人们只要放空脑袋,便等同于为丰富的想象力准备好成长的土壤,并借由我们鲜明的梦境及了不起的灵感(无论灵感是好或糟糕透顶)让花朵瞬间绽放,充满脑海之中。
而这样的情况,通常则是种思想上的连锁反应。
当罗瑞开始打扫牛舍的L形主要通道时(他打算把帮牛的乳房涂抹药膏这项最讨厌的工作留到最后),听见了一连串快速的爆炸声。那显然是串鞭炮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像枪声,使他想起了父亲那把点三零口径的猎枪。那把枪就放在前面的橱柜里,小孩通常被严格禁止碰那把枪,除非是打靶练习,或者狩猎季节那种在大人严格监督下的情况才可以。但柜子并未上锁,而子弹就放在猎枪上头的层架上。
灵感来了。罗瑞心想:我可以在那玩意儿上轰出一个洞。说不定还能让它整个破掉。他脑中浮现清晰明亮的画面,就像气球破掉时的景象。
他扔下扫把跑出牛舍,就像许多聪明人一样(尤其是聪明的孩子),比起细心思虑,充沛的灵感才是他们的强项。如果是他哥想到了这个念头(虽然不太可能),奥利肯定会想:要是一架飞机、一辆纸浆厂卡车都撞不破那东西,也没能对它造成任何损害,一颗子弹又能有什么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