敷衍的敲门声传来,外面办公室里的女人走了进来,手中端着托盘。罗兰着迷地看着她唇前悬挂着的一粒黑色小球,还连着一根细细的黑色电线,另一端消隐在她的头发里。显然是某种远距离通话工具。南希·深纽和玛丽安·卡佛帮着她端下冒着腾腾热气的茶杯和咖啡杯、盛着糖和蜜的小碗,还有一小罐奶油。盘子里还盛着三明治。罗兰登时感到饿了。他想起地面上的朋友们——他们没有“杀名字”可以吃——伊伦·苔瑟宝慕也没得吃,她一定还坐在街对面的小公园里,耐心地等着他。每个想法都理应泯灭他的食欲,但肚子再一次咕隆咕隆地发出不雅的声响。人类体内的某些部分是不讲良心道德的,他从孩提时代起就应该明白这个事实。他拿起一块“杀名字”,又往茶杯里舀了满满一勺糖,接着又倒了点蜂蜜以调味。他本可以尽快结束这里的事情,再尽可能迅速地下去找伊伦,可他却……

“愿你满意,先生,”莫斯·卡佛说着,端起咖啡杯吹了吹。“唇齿留香,精神百倍,来哦!”

“爸爸和我在蒙塔克角有一栋房子,”玛丽安说着,往咖啡杯里倒了些奶,“上个星期我们都待在那里。星期六下午五点十五分左右,我接到一个电话,是这里的保安打来的。他们受雇于哈马舍尔德广场协会,但是泰特公司向他们提供了一大笔红利,所以我们才能知道……一些有趣的事情,让我这么说吧……一旦发生了什么特殊情况,我们立刻就能知道。六月十九日前夕,我们以非同一般的兴趣密切关注底楼大堂中的符示,罗兰,关注它的每条信息。差不多就是五点差一刻的时候,它显示出的文字是:泰特公司谨向光束家族致以崇高敬意,并深切怀念蓟犁,您会对此感到惊讶吗?”

罗兰思忖片刻,啜饮蜜茶(又浓又烫又甜),再摇了摇头说,“不会。”

她再向前凑近一点,两眼放光。“为什么您会这么回答?”

“因为在星期六下午四点到五点之间,凡事都还不能确定。哪怕断破者们已经不再破坏光束,但在确保斯蒂芬·金安然无恙之前,一切都还无法定论。”他环视他们几个,接着说,“你们知道断破者吗?”

玛丽安点了头。“详情不太清楚,但我们知道他们一直作用于光束,但现在光束已经安全了,并且创伤程度还不至于太糟,也就是说,不至于无法修复。”她又犹豫了一下,“我们也得知了您遭受的损失。双重的损失。罗兰,我们对此非常难过。”

“那两个孩子已经安然到达耶稣的怀抱了。”玛丽安的父亲这样说,“就算他们没在那儿,也会双双在虚无之境作伴。”

罗兰点点头,很愿意相信这话,并道了谢。随后他转向玛丽安。“作家的情况很险。他受伤了,伤得很重。杰克为了救他牺牲了自己。他将自己的身躯置于金和货车之间,明知道那辆车会夺走他的命。”

“金会活下来的,”南希说,“他也会继续写作。我们对此很有把握。”

“我们?”

玛丽安侧身向前,紧接着说道,“等一下再解释这个。罗兰,关键在于,我们相信这一点,能够确定金在未来数年间的生命安全,那将意味着,你们拯救光束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乾神之歌。”

罗兰点点头。歌声将继续。

“接下来我们有很多工作要做,”玛丽安这才继续往下说,“至少得用三十年的时间,我们算过,但是——”

“但是这是我们的任务,不是你们的。”南希接口说。

“你们对此也‘很有把握’吗?”罗兰问,又抿了一口茶。尽管茶很烫,他却已经喝下大半杯了。

“是的。你的使命是挫败血王的势力,这已经获得了成功。血王本人——”

“那从来都不是这个人的使命,你明明知道的!”坐在英俊的黑皮肤女人身边那位百岁老人忍不住插上一嘴,又一次重重地杵了杵拐杖。“他的使命——”

“爸爸,行了。”她的口气可不弱,绝对可以让老人再偷偷眨巴一次眼睛。

“没事儿,让他说吧。”罗兰这么一说,他们都看着他,惊讶于(也略微有点害怕)那干鞭子似的语气。“让他说吧,因为他说的是事实。要是我们打算推心置腹,就该一吐为快。对我而言,众光束历来无异于终结。要是它们全都断裂了,黑暗塔也将倒塌。塔倒了,我就再也得不到它,再也不可能攀上塔顶了。”

“您是在说,您更在乎黑暗塔,而不是得以继续存在的宇宙,”南希这么说的语气仿佛在暗示,“我只是想确认一下我理解得没错,”同时兼带惊诧和受辱的表情看着罗兰,“所有宇宙的继续存在。”

“黑暗塔就是存在,”罗兰说,“多年来我为了能抵达塔已经牺牲了很多朋友,其中还有一个男孩称我为父亲。在这场交易中我已经献出了自己的灵魂,女士,所以请您不要用冒失无礼的眼光审视我。我请求您能换一条思路,并换得又快又好。”

话说得固然彬彬有礼,但罗兰的语气却冰冷得可怕。南希·深纽登时脸色大变,端在手中的茶杯因难以遏制的颤抖而叮当作响,罗兰伸手将小杯盘从她手里撤下来,以防茶杯打翻,茶水会烫伤她。

“别认为我错了,”他又说,“请理解我,因为我们以后不会再交谈了。事实既成,不管是好是坏,在两个世界里都已无法改变,因卡不允许。众世界之外还有太多事情是您不知道也无从猜测的。我还得赶时间,所以,让我们继续吧。”

“说得好,先生!”莫斯·卡佛低喊了一句,拐杖再次戳进了地毯里。

“如有冒犯,我真的很抱歉。”南希说。

罗兰没有作答,因为他知道,她压根儿不觉得抱歉——只不过是畏惧他。在片刻尴尬的冷场之后,玛丽安·卡佛率先打破了沉默。“罗兰,我们没有什么断破者,但在陶斯农场,我们确实雇用了十几个心智特异者和先知。他们拼凑出的信息有时候并不很准确,但将碎片信息综合起来就很可观。你是否听说过‘美好意愿’?”

枪侠默然点点头。

“他们创造出了某种形式的美好意愿,”她接着说下去,“当然我很确信,那不像雷劈的断破者们所能制造的那般强有力。”

“因为那儿有几百人呢,”老人咕哝着插嘴,“更不用说,他们被喂进了更好的补品。”

“同样也因为血王的臣仆们最喜欢拐骗那些最独特、最强大的特异功能者,”南希接着说,“他们总能找到我们所说的‘精选品’。但不管怎样,我们的人选帮了大忙。”

“这是谁的主意?让这些乡民为你们工作?”罗兰问。

“你大概会觉得很奇怪,伙计,”莫斯说,“这点子是凯文·塔尔想出来的。他历来没有太大贡献——真是没啥建树,整天懒洋洋的,就知道搜罗他那些个书,真是个狂妄自大的白脸儿混蛋——”

他的女儿警告般瞪了他一眼。罗兰不得不强忍着笑意,假装板着脸。莫斯·卡佛一百多岁了,却只用一句话把凯文·塔尔贬得一文不值。

“不管怎么说,他大概在科幻小说里读到了不少心灵感应的故事。你明白什么是科幻小说不?”

罗兰摇摇头。

“唔,没关系。大多数都是垃圾,但偶尔也会有些精彩的论调。听我说,我马上就要告诉你一则。要是你知道塔尔和你的朋友迪恩先生在大约二十二年前谈了些什么,也就是迪恩先生过来,从两个白鬼暴徒手下救出塔尔那会儿,那你就能明白了。”

“爸爸,”玛丽安终于对父亲发出了警告,“别再用黑人的腔调说话了,就从现在开始。你是老了,但不蠢。”

他看着她,混沌的老眼睛假装恶狠狠地瞪着,却流露出浓浓的笑意;他转过来又对着罗兰,狡猾地眨眨眼睛。“就是那两个白鬼黑帮恶棍!”

“埃蒂提过这事儿,没错。”罗兰说。

脏话显然从卡佛接下去的话语中消失了;他毫不含糊地说:“那你就该知道他们谈到了一本叫作《霍根》的书,本杰明·斯莱特曼写的。但这个书名印错了,作者的名字也印错了,就是这件事情让肥佬开窍了。”

“是的,”罗兰也附和道。书名本该是《道根》,后来,这个词儿对罗兰和他的泰特意味深重。

“你的朋友来过之后,凯文·塔尔对那家伙又着迷了,发现,原来他还以丹尼尔·霍姆斯之名写了四本书。这个斯莱特曼,就跟三K党的床单布那么刷白,他选用的这个笔名就是奥黛塔亲生父亲的本名。我敢打赌,你对这事儿也不会大惊小怪,是不是?”

“不奇怪。”罗兰说。这不过是卡之轮转动起来的小动静而已。

“斯莱特曼以霍姆斯之名所写的小说都是科幻奇谈,讲的是政府出钱雇用特异功能者和先知来探索真相。我们就是从这里得到了启发。”他看着罗兰,用拐杖顿了一下地板。“这个故事里有的是精彩之处,很多很多,但我估计你没时间听了。我们只能点到为止,是不是?时间,在这个世界里一去不回。”他满怀向往,“枪侠,为了能再见一眼教女,我愿意奉献更多,但估计我已经没这福分了,对吗?除非我们在虚无之境相见。”

“我想你说得没错。”罗兰回答,“但我会向她转达你的问候,告诉她您仍然精力充沛、热血沸腾——”

“哦上帝啊,炸弹上帝啊!”老人忍不住边杵着拐杖边喃喃自语,“好兄弟,要告诉她!你一定要告诉她!”

“我会的。”罗兰喝完了茶,将杯子放回玛丽安·卡佛的办公桌上后就站了起来,同时免不了将右手撑着右臀。他需要更多的时间来适应毫不疼痛的现状,很可能比适应疼痛更长久些。“现在我必须告辞了。我还要去一个地方,离这儿不太远。”

“我们知道那儿。”玛丽安说,“你到了那里就会有人接应的。您在那里可以畅通无阻,只要那扇门还在、并且还有用,您就可以过门而归。”

罗兰微微欠了欠腰,“谢谢您。”

“但请您再坐片刻,希望您愿意。我们有礼物给您,罗兰。绝不足以回报您的所有功绩——无论这是否出于您的本意——但这份礼物,您或许用得上。其一,是来自我们陶斯基地美好意愿工作者的最新消息。另一个礼物则来自更……”她斟酌了一下,“……更普通的研究者们,他们就在这栋大楼里为我们工作。他们自称为凯文派,但没有任何宗教倾向①『注:历史上众所周知的凯文派是十六世纪宗教改革运动中的激进派。多译作加尔文派。』。也许是为了表达对凯文·塔尔的小小敬意吧,他九年前因心脏病死在他的新店里。也可能,这派别的名字只是个玩笑。”

“一点儿不好笑的玩笑。”莫斯·卡佛又独自嘟囔起来。

“还有两份礼物是我……我们给您的。南希、我和我喋喋不休的父亲。您能否再稍候片刻?”

尽管罗兰很着急走,还是听从了建议,又坐了下来。自从杰克死后,和悲伤彻底无关的情绪第一次油然而生。

好奇。

11

“首先是来自新墨西哥州的消息,”玛丽安看到罗兰再次落座后说,“他们尽可能关注您的动态,虽然他们看到的在雷劈那边发生的事情都朦胧不清,但这不妨碍他们确信:埃蒂在去世之前对杰克吐露了一些事……也许是很重要的细节。很可能是在他倒下之后,还未……我不知道……”

“还未融入曙光之前?”罗兰试着帮她说完。

“是的,”南希·深纽赞同道,“我们是这样认为的。也就是说,他们这样认为。我们这里的断破者。”

玛丽安稍一皱眉,看来这是个不喜欢被打断的女人。然后她又专心地对罗兰说了下去,“从这边观望事态对我们的人来说比较容易,他们中有些人非常肯定——不能说百分百肯定,但也十拿九稳——杰克也许在去世前将这一讯息转述给了别人。”她停了一下,又说,“也就是和您一起驱车前来的那位女士,苔讷宝慕太太——”

“苔瑟宝慕,”罗兰更正了一下。这是不假思索的反应,因为此时他的神思已全然转向了别的事情。并且,相当激动。

“苔瑟宝慕。”玛丽安也改了口,“毫无疑问,她已经将杰克所言转达给你了,但也许还有什么细节没有说。也许她不是在隐瞒什么,只是没有意识到那是相当重要的口信。您是否可以在和她正式告别前再问问她?”

“我会问的,”罗兰回答,他当然会问,但他不相信杰克会将埃蒂的临终遗言告诉苔瑟宝慕太太。不,不是告诉她。他幡然醒悟,自从他们坐上了伊伦的车后,他几乎没再留意到奥伊,当然,奥伊一直和他们在一起;现在他可能就躺在伊伦的脚边,她则坐在街对面的小公园里,晒着太阳,等着他。

“那就好。”她说,“好极了。我们继续说下去。”

玛丽安拉开书桌下正中间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一只鼓鼓囊囊的信封,以及一只小小的木盒子。她把信封递给了南希·深纽。盒子则放在她面前的桌上。

“接下来的这事儿请南希说明,”她说,“南希,我只请求你一点:尽量简短,因为这位男士看起来急着要走。”

“说吧。”莫斯也杵着拐杖催促。

南希瞄了一眼莫斯,又看了看罗兰……或者说,罗兰那个方位。血色渐渐重返她的脸颊,她好像在脸红。“斯蒂芬·金,”她开口了,又清了清嗓子,重复了一遍。看起来她不晓得怎么开场才最好。脸也红得更厉害了。

“深呼吸,”罗兰对她说,“屏住。”

她照做了。

“现在,呼气。”

也照做了。

“现在,南希,亚伦的侄女,请将您的话对我说。”

“斯蒂芬·金已经写了近四十部书,”她依然带着满脸的绯红(罗兰猜想,自己很快就可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听起来显然平静下来了。“令人惊异的是,其中很多故事、甚至包括他早期的一些作品里都以这样或那样的方式涉及到了黑暗塔。好像它一直以来都留存在他头脑中,从一开始就是。”

“你说的我都知道,都是事实。”罗兰十指相扣,对她说,“说谢啦。”

这句话似乎让她更沉稳了。“凯文派,也就是颇具学术倾向的三男两女,他们每天早上八点到下午四点精读斯蒂芬·金的作品,别的什么都不干。”

“他们不止是读他的书,”玛丽安在一旁说,“还会前后参照对比,依据情节设置、人物、主题——姑且就说有主题吧——甚至是每本书提到的流行产品的品牌名字。”

“他们工作的另一部分就是寻人,在楔石世界里生活、或过世了的人物,”南希接着说,“真实存在的人,根据人名去找。当然,是涉及黑暗塔的那些人。”她将那鼓鼓的信封递给罗兰,罗兰看到四四方方的边角,觉得里面只可能是书。“如果金曾经写过一本楔石世界的书,罗兰——我的意思是,完全摒除在‘黑暗塔’系列小说之外的一本书——我们认为,只能是这本了。”

信封的舌页用一只线绳扣封住了。罗兰斜斜地看了一眼玛丽安,再是南希。她们都点点头。枪侠解开了绳扣,取出一本着实厚实的大书,封面是红白两色,没有图案,只有斯蒂芬·金的名字,和另外一个单词。

红色代表血王,白色代表亚瑟·艾尔德,他心想。白色压制了红色,因而乾神将永存。

也可能只是个巧合。

“这是什么字?”罗兰指着书名,问道。

“失眠,”南希答,“意思是——”

“我知道它的意思,”罗兰说,“为什么你们要给我这本书?”

“因为这个故事完全取意于黑暗塔。”南希说,“也因为这本书中有一个人物叫做艾德·深纽。在书里,恰好是个恶棍。”

书里的恶棍,罗兰心里说。怪不得她要脸红。

“你们家族里有人叫这个名字吗?”他问她。

“有的。”她答,“在班哥尔①『注:班哥尔,美国缅因州中南部的城市。』,也就是书中所描写的德立镇的原型。真正的艾德·深纽死于一九四七年,也就是金出生的那一年。艾德是个书店老板,秉性温和之极。而在《失眠》②『注:斯蒂芬·金的这部小说出版于一九九四年。』这本书里,却变成了疯子,听命于血王。他打算把飞机变成炸弹,用飞机去撞一栋楼,令千万人丧生。”

“祈祷吧,但愿永远别发生这样的事儿。”老人幽幽地说,扭头望向窗外纽约城的天际线,“上帝知道,真的可能发生。”

“在小说里,这个计划失败了,”南希继续说,“但一些人已经被杀了,这本书里的主人公是个老人,名叫拉尔夫·罗伯茨,他最终阻止了最恶劣的事情发生。”

罗兰深切地凝望着亚伦·深纽的侄女。“这本书里提到了血王?用的是真名?”

“是的,”她说,“班哥尔的艾德·深纽——现实中的艾德·深纽——是我父亲的表兄弟,搬了四五次家。如果您想看的话,凯文派可以向您出示家族族谱,但亚伦叔叔确实没有多少直系亲属。我们相信,金在小说里用到这个名字也许是为了引起您——或者说是我们——的注意,但他自己却浑然不知。”

“他下意识发出的讯息。”枪侠喃喃自语。

南希两眼一亮,“他的潜意识,是的!没错,这恰恰就是我们想到的。”

这并非恰恰是罗兰正在思忖的。枪侠回忆起一九七七年时自己如何对金施行的催眠术;又是如何叫他聆听乾神之歌,龟之歌。这是否意味着:金的潜意识始终都遵命于催眠态的指令,因而将龟之歌部分地融入了这本书中?血王的仆从们很可能忽视这本书,因为这不属于“黑暗塔”系列?罗兰认为很可能是这么回事儿,深纽这个名字可能就是一个符征。但是——

“我读不了这个,”他说,“大概这里、那里,能看懂个把字词,但至多如此了。”

“你读不了,但我的小女孩可以呀,”莫斯·卡佛说,“我的小女孩,奥黛塔,你叫她苏珊娜。”

罗兰缓慢地点点头。尽管他心里已经存疑,眼前却浮现出一幅鲜明的画面:他和苏珊娜两人凑近火堆——火很大,因为夜晚很冷——奥伊坐在他俩之间。寒风在他们头顶的巨石山峦间呼啸,但他们不在乎,因为他们吃得饱饱的,身子很暖和,穿着由捕获来的猎物制成的兽皮衣服,而且,还有一本小说可供他们消遣。

斯蒂芬·金所写的关于失眠的小说。

“她会在路途中读给你听,”莫斯·卡佛说,“在你们要赶的最后一程路上,上帝啊。”

是的,罗兰心想,听的最后一个故事,赶的最后一段路。一条通往坎-卡无蕊的路,通往黑暗塔的路。这样想想也不错。

南希说:“在这本书里,血王指使艾德·深纽去杀死一个小孩,名叫派屈克·丹维尔的男孩。就在袭击发生之前,派屈克和他的母亲在等待一个女人前去演讲时,这个男孩画了一幅画,你可以看出来,罗兰——显而易见,血王被囚禁在黑暗塔的顶层。”

罗兰惊得从座位里跳起来,“顶层?囚禁在顶层?”

“别着急,”玛丽安说,“放松点,罗兰。凯文派经年累月在分析金的作品,一字一句,以及每一条相关信息,并且,他们所得到的这些结论都会传达给新墨西哥州的美好意愿者。尽管这两个团体的成员从未见过面,但你可以说,他们是完美的合作者。”

“倒不是说他们的意见总是能达成一致。”南希补充了一句。

“他们当然不一致!”玛丽安激愤的口吻似乎超出了她作为争论者之一的身份,而更像是个仲裁者。“但是,他们在某一点上达成了一致,那就是说:金在写到和黑暗塔相关的事物时几乎总要加以伪装,而有时那些伪装却什么意思也没有。”

罗兰点点头。“他提到这个,只是因为下意识地总是在想这个,但有时就会陷入无意义的胡言乱语。”

“没错。”南希应道。

“但显然你们并不认为这整个故事是在胡说八道,否则你们就不会把书送给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