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此刻他打量着卡拉·布林·斯特吉斯的人们,连看也不看乔治·特勒佛德一眼。羽毛在特勒佛德的手中垂了下来。他坐在第一排的长凳上,仍然握着它。

卡拉汉上来就是一个俚语,不过他们是农夫,没人要求解释。

“这是鸡屎。”

他用更长时间打量众人。多数人没有与他对望。过了一会儿,连艾森哈特和亚当斯也目光低垂。欧沃霍瑟昂着头,但是在尊长的目光威逼下,这个农场主看上去更加气急败坏而非目中无人。

“鸡屎,”穿着圆领黑色外套的这个人重复道,清晰地发出每一个音节。在他后翻衣领的切口下面,一个金色的小十字架闪着微弱的光芒。他额头上另一个十字架——扎丽亚确信是他出于对某种罪孽的忏悔,用自己的拇指指甲刻在肉上的——在油灯下像文身般刺目。

“这个年轻人不是我的教徒,但他是对的,我知道你们全都明白这一点。你们心里很明白。包括你,欧沃霍瑟先生。还有你,乔治·特勒佛德。”

“一点也不明白。”特勒佛德说,不过他的声音很微弱,全无先前振振有词的气势。

“你们的眼睛会暴露你们的谎言,我母亲会如此对你们说。”卡拉汉冲特勒佛德淡淡一笑,而逖安生怕他朝他这边看。然后卡拉汉果然转向他。“我从没听谁像你今晚讲得这么好,孩子。谢谢你,先生。”

逖安无力地扬扬手,然后更加勉强地笑了笑。他觉得自己就像一部愚蠢的欢庆闹剧中的人物,在最后一刻因某种不太可能的超自然力的介入而得到拯救。

“我对懦弱略有所知,老实讲,”卡拉汉说着转过身,对着长凳上的众人。他举起因旧伤而扭曲变形的右手,目不转睛地盯着它,然后又把手放下。“我自己就曾经历过,你们也许会说。我知道一个懦弱的决定会引出另一个……再一个……又一个……直到最终无法挽回,无法改变。特勒佛德先生,我向你保证年轻的扎佛兹先生所说的那棵树不是虚构的。卡拉已危如累卵。你们的灵魂也处在危险中。”

“感谢玛丽,充满仁爱,”房间左边的一个人说,“神与你同在。你腹中的果实得恩宠,基——”

“停下,”卡拉汉厉声斥责。“做礼拜时再说。”他深陷的眼睛闪着蓝色的光芒,仔细地打量他们。“从今夜起,别再想神、玛丽和耶稣圣人,也别再想狼群的轻弹和嗡嗡球。你们必须反抗。你们是卡拉的男人,对吗?那么就表现出男人的样子吧。别再像狗一样趴在地上舔那凶狠的主人的靴子。”

欧沃霍瑟听到此话脸涨得通红,并要起身。迪厄戈·亚当斯抓住他的胳膊,在他耳边讲了几句。欧沃霍瑟僵在那里一会儿,弯着腰一动不动,随后坐了回去。亚当斯站起身来。

“听起来很好,主人,”亚当斯带着浓重的口音说。“听起来很勇敢。可是也许还有几个问题。黑考克斯问过一个。农场主和农夫们怎么对付得了武装起来的杀人狂?”

“雇一些属于我们的武装起来的杀手。”卡拉汉回答。

下面突然一声不响,一片愕然。就好像尊者突然转用了另一种语言。最后迪厄戈·亚当斯说——谨慎地,“我不明白。”

“你当然不明白,”尊者说。“听着并记住。亚当斯农场主和你们大家,听着并记住。用不了六天的行程而且不在我们西边,沿着光束的路径朝着东南方,有三个枪侠和一个学徒会来到这里。”对他们的惊讶他一笑置之。接着他转向斯莱特曼。“那个学徒不比你的儿子本大多少,但是他已经像蛇一样迅速,像蝎子一样毒辣。其他人要比他迅速和毒辣得多。我听安迪说的,他看到他们了。你们想要强悍的人手?他们来了。我调好我的表以作证。”

这次欧沃霍瑟忍不住腾的一下站起来。他面红耳赤像是发烧。他的大肚腩颤抖着。“这是什么哄小孩睡觉的故事?”他问。“如果真的有那些人,他们在蓟犁就会消失。千年来蓟犁一直是风中的灰尘。”

既没有赞同也没有反对的声音,没有任何声音。人群依然僵着,是因为那个神秘的词在回响:枪侠。

“你错了,”卡拉汉说,“不过我们无需争论,我们可以自己过去瞧瞧。几个人就行,我觉得。这里的扎佛兹……我自己……还有你怎么样,欧沃霍瑟?想来吗?”

“没有什么枪侠!”欧沃霍瑟咆哮道。

在他身后,佐治·埃斯特拉达站起来。“卡拉汉神父,神保佑你——”

“——也有你,佐治。”

“——可是即便有枪侠,三个人怎么抵挡得了四十或六十个?还不是四十或六十个普通的人,而是四十或六十匹狼?”

“听他说,他说得有理!”店主伊本·图克大声说。

“而且他们为什么要为我们而战呢?”埃斯特拉达接着问。“我们年年都能撑下去,但是仅此而已。我们能给他们什么,除了几顿热饭以外?又有什么人愿意为一顿饭而死呢?”

“听他说,听他说!”特勒佛德、欧沃霍瑟和艾森哈特齐声喊道。其他人有节奏地在地板上跺着脚。

尊者一直等到跺脚声停下,然后说:“我的住处有些书。半打。”

尽管他们中多数人知道,可是一提到书——那么多纸张——还是引发大片惊叹声。

“那些书中有一本写到,枪侠不准接受报答。据猜测,是因为他们是亚瑟·艾尔德的后代。”

“艾尔德!艾尔德!”曼尼人低声说,还有几个举起拳头,食指和小指翘起来对着天空。爱卖弄的家伙,尊者心想。去吧,得克萨斯。他强忍着不大笑,但是嘴角依然挂着微笑。

“你是说那些四处游走、行侠仗义的彪形大汉?”特勒佛德用轻微的嘲弄语气说。“你讲的这种故事太老了吧,神父。”

“不是彪形大汉,”卡拉汉耐心地说,“是枪侠。”

“三个人如何抵抗狼群,神父?”逖安不由自主地问。

照安迪的说法,枪侠中有一个还是女人,不过卡拉汉觉得没有必要把水搅得更浑(尽管他有种顽皮的念头想要说出来,能怎么样呢)。“那是他们首领的事,逖安。我们会问他。还有,他们不只是为几顿饭而战,你知道。根本不是。”

“那么,还有别的什么呢?”巴吉·扎夫尔问。

卡拉汉认为他们想要的是躺在他教堂地板下面的东西。那也好,因为那个东西已经苏醒。这位曾经从另一个世界名叫耶路撒冷地的小镇逃来的尊者,想要摆脱它。如果他不尽快甩掉它,就会被它杀死。

卡已吹到卡拉·布林·斯特吉斯。像一阵风。

“及时,扎夫尔先生,”卡拉汉说。“一切都恰逢其时,先生。”

与此同时,集会厅出现一阵咕嚷声。沿着长凳口口相传,一阵希望和恐惧的争论声。

枪侠。

来自西边的枪侠,从中世界出来。

这是真的。神保佑他们。亚瑟·艾尔德最后的毒辣孩子,沿着光束的路径奔卡拉·布林·斯特吉斯而来,卡像一阵风。

“该有点男人样了,”卡拉汉神父对他们说。在他额头的伤疤下面,他的眼睛像油灯在燃烧。然而他的腔调不无怜悯。“该起来反抗了,绅士们。该挺身面对现实了。”

第一卷 隔界

第一章 水面上的脸庞

1

时间是水面上的脸庞:这是很久以前遥远的眉脊泗流传的一句谚语。埃蒂·迪恩从没到过那里。

但是他确实以一种方式去过。罗兰曾经带着他的四个伙伴——埃蒂、苏珊娜、杰克和奥伊——在一天晚上到过眉脊泗,露宿在堪萨斯I-70号高速公路上,位于一个名为堪萨斯实则不然的地方,并没完没了地给他们讲故事。那天晚上他给他们讲了苏珊·德尔伽朵,他的初恋——也许是他惟一的恋人,以及他如何失去了她的故事。

在罗兰还是个不比杰克·钱伯斯大多少的孩子时,这句谚语也许有些道理,但是埃蒂认为如今它越发有道理了,因为这世界就像一块古表的主发条。罗兰告诉他们,在中世界即使像罗盘上的罗经点这样最基本的东西也不再可信;今天的正西方也许明天就成了西南方,这看起来的确错乱不堪。而且时间开始富于弹性。埃蒂发誓有些白日足有四十个小时那么长,其中一些到了晚上(比如罗兰带他们到眉脊泗的那个晚上)甚至更漫长。随后的一个下午,夜色冲出地平线向你扑面而来时,你几乎可以看到黑暗在绽放。埃蒂纳闷时间是否走丢了。

他们已经乘上单轨火车布莱因摆脱(猜破谜语而走出)了一个名叫剌德的城市。布莱因是个讨厌的家伙,杰克在好几个场合说过,可后来发现他——或它——远不只是讨厌,单轨火车布莱因是个十足的疯子。埃蒂用混乱的逻辑杀死了它(“这是你生来就擅长的事,亲爱的。”苏珊娜这么对他说),然后他们在托皮卡下了火车,这个地方不属于埃蒂、苏珊娜和杰克来自的那个世界。这挺好,真的,因为这个世界——在那里堪萨斯城职业棒球队被称为君主,可口可乐叫做诺茨阿拉,日本最大的汽车生产商叫塔库罗而非本田——已经被某种瘟疫笼罩,这几乎夺去了每个人的生命。那么把它载入你的塔库罗精神车向前行驶吧①『注:原文为Stick that in your Takuro Spirit and drive it.疑为根据汽车广告语改写,其中Takuro Spirit为一种车型。』,埃蒂心想。

他在经历这一切时相当清楚地感到时光的流逝。多半时候他怕得要命——他猜想大家都一样,也许除了罗兰——不过的确,时间的流淌真切又清晰。即使在他们中弹后走上I-70,看着冻结的道路,听着罗兰称之为无阻隔界讨厌的啾唧声,他也没有这种时间流走的感觉。

但是,他们在玻璃宫殿与杰克的老友滴答老人以及罗兰的老友(弗拉格……或者马藤……或者——只是可能——梅勒林)发生正面冲突后,时间改变了。

也不是顷刻之间。我们坐在那该死的粉红球里前行……看到罗兰错杀了自己的母亲……当我们回来时……

对,变化就是那时发生的。他们在离开绿色宫殿约三十英里的空地上苏醒。他们仍能看到宫殿,但是大家都明白已经来到另一个世界。有人——或者有种力量——把他们抬着超过或是穿越无阻隔界,让他们回到了光束的路径。不管是谁或者是什么,它其实都很有心地给他们每人备了一份午餐,包括诺茨阿拉苏打水和更熟悉的奇宝②『注:KeeNer.美国谷物食品巨头家乐氏(Kellogg)公司旗下著名品牌。』曲奇包。

他们身旁一棵树的树枝上夹着一张纸条,是罗兰在宫殿中没能杀成的那个家伙写的。“放弃黑暗塔。这是给你们的最后一次警告。”真是荒唐。要罗兰放弃塔,比叫他把杰克的宠物貉獭杀死,然后串在烤肉叉上烤熟当晚餐吃更不可能。他们没有谁会放弃罗兰的黑暗塔。神保佑他们,他们会一条路走到底。

现在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埃蒂在他们发现弗拉格的警告纸条那天说。你是想好好利用这段时间,还是怎样?

对,蓟犁的罗兰回答。我们得利用这段时间。

然后他们那么做了,沿着光束的路径穿过无穷无尽的空地,每一片空地由杂乱烦人的矮树丛带隔开。看起来人迹罕至。由于他们沿着光束的路径前进,头部上方的云层有时会翻卷裂开,露出大片的蓝色,只是为时不长。一天晚上,云层开裂的时间相当长,露出一轮满月,上面有张面庞清晰可见:商月那张丑陋奸诈的脸在眯着眼笑。罗兰依此算出现在正值夏末,可是在埃蒂看来,时间一动未动,草丛多半无精打采,或者彻底死掉,树木(没几棵)光秃秃的,树丛矮小棕黄。难得见到猎物,而且几周来头一回——自从他们离开沙迪克,那个电子熊的森林以来——他们会吃不饱肚子就睡觉。

然而所有那些,埃蒂心想,都比不上丧失时间本身的感觉让人苦恼:没有小时,没有白日,没有星期,没有季节,上帝啊。月亮也许可以告诉罗兰已到夏末,可是周围的世界看上去却像十一月初,昏昏沉沉地向冬天睡去。

时间,埃蒂在此期间认为,很大程度上是外部事物造就的。当有很多有趣的事情发生时,时间看起来就走得很快。如果你只是陷在日常的无聊屁事中,它就会变慢。而当所有事情停止发生时,时间显然会彻底停下。那卷起包裹到科尼岛①『注:科尼岛(Coney Island),美国纽约市布鲁克林区南部的一个海滨游憩地带,原为一小岛。』吧。怪异但真实。

所有事情都已停止发生了吗?埃蒂琢磨(除了把苏珊娜的轮椅从一块沉闷的空地推到另一块以外无事可做的他有充足的时间思考)。自打从巫师的玻璃球返回后,他能想到的惟一特别之事是杰克所称的神秘数字,而那或许毫无意义。他们在剌德的摇篮中必须解开一道数学谜语,才能打开通往布莱因的入口,而苏珊娜提出神秘数字是类似那个谜语的东西。埃蒂不太相信她是对的,不过无论如何,这是种理论。

说真的,数字十九有什么特别的呢?神秘数字,一点不假。经过考虑,苏珊娜指出它是个质数,至少是这样,就像那些曾经打开过挡在他们和单轨火车布莱因之间的那扇门的数字一样。埃蒂补充说它还是你每次数数时,处在18和20之间的惟一数字。这遭到杰克的嘲笑,他还叫埃蒂别再犯傻。埃蒂一直坐在篝火旁刻一只兔子(完工后,可以和他包裹中已有的猫和狗放在一起),他告诉杰克别再嘲弄他真正仅有的才华。

2

他们回到光束的路径上也许已有五六周时间了,这时他们发现一对古代双轮车的车辙,这里原来肯定是条路。这条路与光束的路径并不完全一致,但是罗兰不管那么多还是把他们推了上去。它离光束的路径相当近,可以达到目的,他说。埃蒂觉得再次回到路上或许可以重新审度事物,帮助他们摆脱那种让人发疯的风平浪静感。然而事实并非如此。道路一直把他们带到高处,并穿过一系列台阶式上升的田地。他们最终登上一道绵长的南北向山脊。在远处,他们的路向下延伸到黑暗的树林中。好似童话中的树林,他们穿进林子的黑影时埃蒂心想。在森林里的第二天(也可能是第三天……或者第四天),苏珊娜射死了一头小鹿,连续多顿吃了枪侠的玉米煎饼后,鹿肉吃起来味道鲜美,只是在林子深处的这片空地上,既无妖魔又无巨怪,也没有小精灵——除了奇宝什么都没有。连鹿也再没出现过。

“我一直在找糖果小屋,”埃蒂说。此时他们已经穿过那些高大的古树蜿蜒行走好几天了。或许已有一周之久。他惟一确定的是他们仍然离光束的路径相当近。他们能在天空中看到它……而且他们能感觉到它。

“什么糖果小屋?”罗兰问。“又一个童话?如果是的话,我倒想听听。”

他当然想。他是个故事迷,尤其是那些以“从前,当人们都住在森林里的时候”开头的。但是他听故事的方式有点古怪。有点走神。埃蒂曾经跟苏珊娜说过,苏珊娜一针见血地说出了原因,她经常是这样。苏珊娜有诗人那种几乎捉摸不透的能力,可以把感情付诸文字,而又不会放纵它们。

“那是因为他不像临睡前的孩子那样睁大了眼睛听,”她说。“而那恰恰是你希望他倾听的方式,宝贝儿。”

“那他到底是怎么听的呢?”

“像一个人类学家那样,”她迅速回答。“像一个人类学家那样试图通过神话和传奇揭开某个奇异文化的奥秘。”

她说对了。如果罗兰的倾听方式让埃蒂感到不自在的话,那也许是因为埃蒂心里觉得,如果有人得像科学家那样听故事的话,也应该是他、苏珊和杰克,因为他们来自更复杂的时间和空间。不是吗?

不管是不是,他们四个人发现了许多两个世界都有的故事。罗兰知道一个叫“戴安娜之梦”的传说,和三个流亡的纽约人在学校读过的“女士或老虎”惊人的相似。珀斯老爷的传奇类似于《圣经》中大卫和歌利亚的故事。罗兰听过许多关于耶稣圣人的故事,说他死在了十字架上来为世人赎罪。罗兰告诉埃蒂、苏珊娜和杰克耶稣在中世界里也有相当多的信徒。两个世界还有相同的歌曲。“无忧之爱”是一首,“嗨,裘德”是另一首,尽管在罗兰的世界里,这首歌的第一句歌词是,“嗨,裘德,我看到你了,伙计。”

埃蒂用了至少一个小时向罗兰讲述韩赛尔与格蕾特的故事,几乎不假思索地把邪恶的吃孩子女巫讲成了库斯的蕤。当他讲到她试图把孩子养肥的情节时,他突然停下来问罗兰:“你知道这些吗?或者相似的内容?”

“不知道,”罗兰说,“不过这是个有趣的故事。请讲完它。”

埃蒂从命,结局是必不可少的“他们从此过上了幸福生活”,枪侠点点头。“没人从此真的一直过着幸福生活,不过我们让孩子们自己去弄个明白,对吗?”

“对。”杰克说。

奥伊正跟在这个小男孩后面一路小跑,他抬头看着杰克,金色眼圈的眼睛里依然流露着安然和敬慕的眼神。“对。”貉獭说,模仿这个小男孩阴郁的音调一丝不差。

埃蒂一只胳膊搂住杰克的双肩。“真糟糕你在这里而回不成纽约,”他说。“如果你回到爱坡城,杰克——小伙计,你现在可能已经有自己的儿童心理医生啦。你会咨询和父母有关的一些问题,找到未能解决的矛盾的核心。或许再弄点好药,利他林之类的东西。”

“总的来说,我宁愿在这里。”杰克说,并向下看了看奥伊。

“嗯,”埃蒂说,“我不怪你。”

“这种故事被称作‘神话故事’。”罗兰若有所思地说。

“对。”埃蒂回答。

“可是这个故事里没有仙女啊。”

“是没有,”埃蒂同意。“那主要是个类别名称而非别的。在我们的世界里,有你们所说的推理和悬念故事……有科幻小说……有你们说的西部故事……有神话故事。明白吗?”

“嗯,”罗兰说。“在你们的世界里,人们总是每次只听一种风格的故事吗?他们的嘴里只有一种味觉吗?”

“我猜基本是这样。”苏珊娜说。

“没人吃杂烩菜吗?”罗兰问。

“有时候晚餐时吃,我想,”埃蒂说,“不过说到娱乐,我们确实每次集中于一种口味,而且不会让盘子里的任何一样东西接触另一样。当然,这么形容听上去有点乏味。”

“那你说一共有多少这样的神话故事?”

几乎是脱口而出——当然也是不谋而合——埃蒂、苏珊娜和杰克异口同声地说,“十九个!”过了一小会儿,奥伊用嘶哑的声音重复,“十——九!”

他们相视而笑,因为“十九”已取代被杰克和埃蒂用滥的“酒鬼”,成为他们一种滑稽的切口。不过笑声中有种不安,因为关于数字十九的问题有点邪乎起来。埃蒂发觉自己在最近的木雕动物侧面刻下了商标一般的字样:你好,豹子,欢迎加入我们的盛宴!我们叫它酒吧——十九。苏珊娜和杰克称,他们弄来烧火的木头是每十九根一抱。他们都说不出所以然,只是不知怎么的觉得那么做正好。

接下来有天早晨,他们正要穿过树林时,罗兰在林子边上把他们拦住。他指向天空,一棵醒目的古树的灰白枝干伸到了那里。那些枝干在空中的形状正是数字十九。清清楚楚的十九。他们都看到了,不过罗兰最先看到。

罗兰一直相信征兆和预言,就像埃蒂曾经信任电灯泡和双效电池一样。然而,他想要驱除自己的卡-泰特对这个数字突如其来的怪诞迷恋。他们之间越来越亲密,他说,已经达到任何卡-泰特所能达到的亲密程度,所以他们的思想、习惯以及小小的迷恋都会像感冒一样在他们之间扩散。他相信是杰克在一定程度上促成了这一点。

“你已具备了这种能力,杰克,”他说。“我不确定这种力量在你体内是否和在我的老朋友阿兰体内一样强大,但是以神的名义我相信可能如此。”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杰克回答,困惑地皱着眉头。埃蒂明白——或多或少的——而且猜测杰克到时候会知道的,当然条件是时间再次以正常方式运行。

杰克弄来松饼球那天,时间的确正常运行了。

3

他们停下来吃午饭的时候(鹿肉已经吃完了,奇宝饼干也成为甜蜜的回忆,玉米煎饼则愈发显得寡淡无味),埃蒂才发现杰克不见了,便问枪侠知不知道那孩子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