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如果是折木同学,说不定可以……」
可以什么?你千万别说可以拿我去当有机电脑的材料。
里志让出柜台位置给伊原,接着问我:
「好啦,奉太郎,解释一下吧。首先,你们去了哪里?」
我将手肘往柜台上一靠:
「美术教室。」
「美术教室?那不是在校区的另一边吗?」
「所以我才懒得去。」
「去那里做什么?」
「好吧,你听好了。」
我又说了一次在美术教室里对千反田她们解释过的事。
「那些人使用这本书的时间是星期五的第五堂课或第六堂课,或者两者都是。然后呢,女生不太可能在下课时间用到那么厚重的书,更别说是读了。再者,讲到同年级不同班的学生要一起上的课——」
我先前想到却被里志打岔而忘记的,就是这一点。我和千反田第一次见面时也想过这件事:她是在哪里见过我的?
「——就是体育课或艺术选修科目,但体育课绝对不会用到书本。你看这本书的封面,是不是很漂亮,颜色也很好看?所以真相就是,那五个女学生会在课堂上用到这本书,所以每周轮流去借。」
里志问道:
「为什么要每周去借?借书期限明明有……」
「伊原也问了同样的问题耶,你们这就叫心有灵犀吗?里志,你会把不读的书留在身边吗?每周还回图书室才是最轻松的保管方法吧。」
「……原来如此。那你在美术教室找到了什么?」
「你应该猜得到吧?就是画作。二年D、E、F班联合美术课课堂上所画的画。」
美术教室里有几张笔触不同但描绘相同主题的画像,都是一名女学生的肖像,女学生身边的桌上插着花,而她手上拿的、眼睛看的就是那本华美的校史——《神山高中五十年的轨迹》。这些图画都把原物上面细小的文字画得模糊不清,也不知算不算是艺术风格。
「奉太郎,真有你的。那千反田同学闻到的味道是什么?」
「当然是颜料的味道。一去那里就知道了,整间美术教室都是那种味道。」
里志有气无力地拍了几下手。
「了不起,了不起,感谢你让我度过一段有趣的时光。」
千反田也微笑着表示赞赏。
「是啊,真愉快,感觉时间过得更快了。」
「我还耗了好几个小时在推理耶……,折木竟然一下子就猜到了!」
我暗自想着,这就是你们和我不同的地方。发现书本借出情况不寻常的伊原、对这种无关紧要的怪事表现出强烈兴趣的千反田,还有享受着一连串过程的里志,都和我不一样。眼前这群异常投入的家伙给我的感觉,与我对KANYA祭抱持的印象有点相似。
该怎么形容呢……。算了,随便啦。
雨势转小了。好啦,该回家了。
于是我拿起斜背包,千反田却喊住了我。
「啊,还不能回去啦。」
「怎么?还有什么事吗?」
我这才察觉里志和伊原以没好气的眼神瞪着我。我做错什么了?
「折木,你是来干嘛的?」
干嘛?不就是为了冷僻的热门书吗……
不,不对……。啊,是社刊啦。
里志笑了。
「再待一下吧,奉太郎,你有时候还真的少根筋耶。」
「有时候?阿福,你是不是太抬举他啦?」
是啊,要说少根筋,我还比不上里志在你跟前出糗的蠢样。
伊原还想说些什么,柜台里有人出声唤她。
「伊原同学,辛苦了,你可以先回去了。」
「啊,好。糸鱼川老师,您回来啦?」
对伊原说话的这位女老师我从没见过,但不难猜出她就是司书老师。已过中年的她个头非常矮小,胸前的名牌写着「糸鱼川养子」。
司书老师一出现,里志立刻提出请求。
「老师,我是古籍研究社的福部里志。我们要制作社刊,所以想找出旧刊,可是开架书柜上没有,请问我们是不是能进去书库里面找呢?」
「古籍研究社?……社刊?」
糸鱼川老师惊讶得提高声调,看来她应该也以为古籍研究社早已废社了。
「你们是古籍研究社的?这样啊……。很遗憾,图书室这边并没有旧社刊耶。」
「是啊,所以我们想去书库找找看。」
「书库里也没有哦。」
「会不会是看漏了?」
「不会的。」
老师回答得异常肯定。我虽然觉得有点怪,却想不出老师有什么道理藏书本。还是说她最近刚整理过书库?
既然对方这么彻底地否认,里志也只好放弃。
「这样啊,我明白了……。千反田同学,你听见了吧?」
「嗯……,真伤脑筋呢。」
千反田有些阴郁地望着我。即使她露出这种表情,我也只能耸肩说道:
「总会找到的啦。我要走了。」
我说完就要背起斜背包。
伊原冷冷地丢来一句:
「你还真悠哉呢,解开了谜题,心情很愉快吗?」
又不是我自己想解谜的,有什么好愉快的?伊原啊,你的攻击完全不痛不痒呢。我想回嘴,但讲了也没好处,于是我只是耸肩以对。
「好吧,回家吧……,反正也有收获了。」
我不懂千反田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管怎样,总之没事干了,我再次背起斜背包。不知何时雨声已停歇,阳光透过云层洒了下来。踏上归途的我仿佛又听见千反田刚才那句悄声的自言自语——
「对了,如果是折木同学,说不定可以……」
注一:Beirut,黎巴嫩首都。
注二:套套逻辑(tautology),又称「同义反覆」,即绝对正确但没有内容与用途的言论,如「四足动物有四只脚」。
注三:上智大学为成立于一九二八年的私立天主教大学,英文校名为「Sophia University」。
注四:庆应大学校区四散于东京、神奈川等地,三田校区主要汇集法商人文学部与研究所学生。「三田祭」为日本规模最大的大学学园祭,重头戏为选出每年的「Miss庆应」。
注五:管理图书室的教职员。
四 另有隐情的古籍研究社之后裔
千反田在某个星期日约我出去,她说想在学校以外的地方见面,地点由我决定,于是我选了「凤梨三明治」咖啡店。我很喜欢这间店深褐色基调的雅致装潢,以及在我尝过的各家咖啡之中最酸的吉力马札罗咖啡。店面虽小,招牌还挺显眼,应该不会太难找。
这间店静得不像时下的咖啡店,连广播都没放,这也是我喜欢这里的理由之一,不过等起人来却很无聊。离约好的时间还有几分钟,我已在包厢席盯着喝剩的咖啡,生气地心想千反田怎么还不来。
千反田抵达时,我的手表指针正走到约定的一点半。狭小的店里,千反田很快便发现了我,她穿着一身近乎纯白的奶油色洋装,倏地坐到我面前。除了这套便服,她身上没有一处像是悉心打扮过。
「麻烦你出来真不好意思。」
我不回她「没关系」,而是自顾自一口喝光咖啡。老板来帮千反田点餐,她看了看菜单,稚气地说:
「请给我维也纳可可。」
而我这手头不宽裕的高中生并没有加点。
进入正题前,千反田聊起她对这间咖啡店印象很好,我的回应是,来这间店却不点咖啡,等于去上野动物园却不看猫熊。千反田反驳了,还举出一堆实例说明她对咖啡因多没辙,这时,维也纳可可送来了,顶层覆盖着厚厚一层如小山般的鲜奶油,我很讶异,原来她是甜食挂的。
千反田拿起汤匙搅拌鲜奶油,一副很愉快的模样。我真的颇担心再这样下去,她说不定喝过可可闲聊几句之后就回家了,因此主动开口。
「所以呢?你找我有什么事?」
「啊?」
这是在神圣的星期日找人出来时应有的态度吗?
「我问你干嘛把我叫来这里啦!」
千反田安静地啜了一口可可,小声赞叹「真好暍」,接着偏起头说:
「我把你叫来这里?选这间店的是你耶。」
「我要走了。」
「啊,等一下啦!」
千反田放下汤匙和杯子,正襟危坐。
「抱歉,我……有点紧张。」
她不慌不忙的态度看似冷静,但经她这么一说,确实,她的表情似乎有些僵硬。也对啦,既然她都说自己紧张了,显然情况非比寻常。而受到她的影响,我不小心说出极不妥当的调侃:
「紧张?难不成你要向我告白?」
话一出口我才发现,这种玩笑或许不适合对千反田说,急忙改口:「啊,不是啦……」不料千反田犹豫片刻后,竟然点了个头。
这下子换我心情七上八下了。我心慌意乱地向老板喊道:
「……再来一杯咖啡。」
千反田没理会我的慌张,静静地说道:
「或许可以算是告白吧。折木同学,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这是我的私事,其实不应该拜托你的。总之,你先听我说好吗?」
千反田不再盯着可可了。这样啊……。虽然我不擅长应付严肃场面,仍回答她:
「喔,那你说来听听吧。」
「好的。」
良久的沉默让我紧张得想咽口水,过了一会儿,千反田才慢吞吞地开口:
「……我有个舅舅,是我妈妈的哥哥,叫做关谷纯,十年前去了马来西亚,七年前下落不明。
「我小时候……,不,我现在也无法说自己已经不是小孩了……。总之十年前,我和舅舅很要好,在我的记忆中,无论我问什么,舅舅都一定会回答我。我那时年纪还小,说话想必没头没脑的,我也不记得自己问过他哪些事,只记得舅舅好像上天下地、无所不知。」
「他挺厉害的嘛。」
「我现在依然不知道他是真的学识渊博,或者只是纯粹口才好。」她开了一个很像我会开的玩笑,露出浅笑。
「好,你有舅舅,我也有两、三个舅舅,虽然没有哪个是下落不明的。你到底要拜托我什么?总不会叫我去马来西亚找他吧?」
「不是。舅舅在孟加拉一带失联了,呃,就是印度。我想要拜托你的是……,我希望你能帮我想起舅舅告诉过我什么。」
千反田只说到这,便停了下来。这个判断非常正确,因为我还没搞懂自己听见了什么。——千反田要问我她舅舅对她说过什么?
「……别闹了。」
「抱歉,我的叙述跳得太快了。我对舅舅的记忆都是在我很小的时候,所以现在几乎都忘了,只有一件事令我印象特别深刻,而我想要回忆起来的,就是那件事。」
千反田把杯子拿到嘴边,多半不是为了品尝,而是因为讲到口渴了吧。她稍微降低音量,继续说:
「那时我还在读幼稚园,不知从哪儿听来舅舅是『古籍研究社』的。可能是这个词念起来和我家的常备零嘴『醋昆布』很像(注),所以我对舅舅的古籍研究社起了兴趣。」
古籍研究社、醋昆布,简直是双关语冷笑话,不过小孩子的好奇心原本就难以理解,何况这个小孩子长大之后根本就是好奇心的化身——千反田爱瑠。
「我从舅舅那儿听说了很多『古籍研究社』的事,某天,我问了一个关于古籍研究社的问题。平时不管我问什么,舅舅都会立刻回答的,但那次他却不太愿意回答我,我不高兴地闹了很久,舅舅才勉为其难地告诉我,而我听到答案以后……」
「听到以后?」
「……就哭了。不知是怕得大哭还是难过得大哭,后来似乎惊动了妈妈跑过来,我也不太记得这部分,只记得舅舅并没有过来哄我。」
「他八成吓到了。」
「我也不确定。或许吧。我一直记得这件事,随着时光渐渐流逝……对了,是国中的时候,我开始感到好奇,那时舅舅为什么不想回答我呢?为什么没有哄我呢?……折木同学,你怎么想?」
她这么一问,我试着整理目前掌握的状况:那位体贴到不厌其烦地回答小孩子的问题,而且聪明到足以答出任何问题的人,为什么唯独那次抛下哭泣的小孩子不管?
答案很快就出来了。我不疾不徐地说:
「你舅舅一定是说了什么收不回的话,而因为那件事非同小可,他也没办法哄哭泣的小孩说那是骗人的。」
千反田一听,轻轻露出微笑。
「嗯,我也这么想。」
她那双大眼直勾勾地盯着我……。呃,咖啡还没来吗?
「正因为如此,我更想记起当时听到的事。能试的方法我全都试了,譬如潜入仓库重现当时场景,也努力和日渐疏远的关谷家多所往来。」
我明白她说的。这家伙如果有想做的事,绝对会实践到底。
「不过,到现在我还是仿佛笼罩在五里雾中,怎么都想不起来……。这种状况下,借用你的说词,就是需要线索。」
「原来如此,这是你选择加入古籍研究社的『个人因素』吗?」
千反田点了个头。
「只是想不到古籍研究社面临废社危机。我并没有把事情想像得很简单,可是也没料到竟然连个打听的对象都没有。我还去过教职员室,但没有一个老师知道三十三年前我舅舅还在神高就读时的事。」
「那你为什么找我帮忙?」
「因为……」
千反田说到这顿了一下,老板正好端来咖啡。满脸胡须的老板以机械般的动作迅速收走空杯,摆上另一杯咖啡。老板走后,千反田才仿佛突然想到似地啜了一口可可。
「……因为地科教室反锁的那次,还有伊原同学在图书室提出疑点的时候,你都推理出我想不到的结论。我说这话或许有点厚脸皮……,我真的觉得折木同学你一定能领着我找到答案。」
我发觉自己脸颊僵硬。
「你太高估我了,那只能算灵光乍现,靠的是运气。」
「即使如此,我也希望能仰赖你的运气。」
「没兴趣。」
我怎么可能有兴趣。首先,我没义务答应千反田处理这么棘手的事;再说,万一我拿不出成果,我一定会觉得愧对于她,为帮不上忙而自责。这又不是轻松的考考脑筋,说得夸张点,这可是关系到千反田的人生观,却要我这个节能主义者来负责?简直是开玩笑。
「为什么光找我一个?大可以找其他人吧?」
千反田睁大了眼。我没多想她为何有这种反应,继续说道:
「你可以采取人海战术啊,去拜托里志、伊原和其他朋友不就得了?」
千反田没有回答。我迂回的拒绝令她陷入沉默。她微低着头叹了口气,轻得几乎让人难以察觉,然后又沉默了片刻,才轻声说道:
「折木同学,我不想到处宣传自己的过去。」
「……」
「这件事不是对谁都能讲的。」
我暗吃一惊。对耶,这是当然的。
千反田何苦特地在星期日把我找出来,如此费心制造一对一谈话的机会?理由很简单,因为她不想让太多人知道她舅舅的事,虽然我不知道原因为何,但她只相信我一个,把事情告诉了我,而我竟然叫她去试试人海战术。
虽说这种事传出去并不丢脸,但任何人的心中都有秘密。
我感到脸颊发烫,不禁低下了头。
「……对不起。」
千反田露出微笑,应该是原谅我了吧。
然后她又陷入沉默,意思是等我答覆,但我想不到该说些什么。咖啡的热气在我们之间升腾,她那杯维也纳可可没在冒蒸气,显然已经凉掉了。
我握住杯子,或许是这个动作打破了紧张气氛吧,千反田紧绷的神情为之一缓。
「我想,这要求太任性了,我也知道不该把你扯进我的回忆,可是我……」
「……」
「或许是因为,当你答出我的提问时……,我好像在你身上看见了舅舅的影子。你虽然远比舅舅冷淡,却愿意回答我的问题,所以……。真抱歉,我这样是强人所难喔。」
「高中有三年,在这期间慢慢找就好了。要是真的行不通,我也会帮你的。」
但千反田缓缓摇着头。
「我希望在舅舅死去之前想起他的事。那件他无论如何都不愿对我粉饰的事实是什么?他想告诉我的是什么?我想带着答案去参加他的葬礼。」
「你说……在他死去之前?」
她这话说得真奇怪,「死人」不可能再死一次,而「失踪者」只是失踪,并不是死了。
……不对。
失踪者是会死的。
「我舅舅……关谷纯已经失踪七年了,你应该知道吧,失踪七年在法律上即视为死亡:……关谷家打算申请宣告『普通失踪』,悄悄地举办葬礼,从此和舅舅划清关系。」
千反田说完吁了一口气,视线飘向窗外。我随之往外看,外头除了平凡无奇的街道,什么都没有。
我又喝了一口咖啡。千反田想说的话大概都说完了吧。
我沉思。
拥有一段想要唤醒的记忆,就代表那段记忆值得花费心力去回想起来吧。依我的个人信条来看,这实在怪透了。对于看到眼前危机只想躲开的我来说,完全无法体会回忆这玩意儿有多大意义。
但千反田却执意想找回失落的过去。想想也对啦,她本来就会出于好奇而探索眼前的事,那么会想探索过去也不奇怪。千反田想要找回过去,为了向舅舅道别,或许更为了自己。可是,假使她很不幸地无力实现这个目标……
我乱成一团的脑海中浮现姐姐信中的某句话——反正你也没有其他打算吧?
……或许吧。本人奉太郎是个节能主义者,关乎自己的事,非必要的绝对不做。
那我去帮别人做他们非做不可的事,应该没有违背信条吧?
我放下咖啡杯,轻敲着杯身,收拾起犹豫的心情。厚厚的陶杯发出闷响。本来望着街景的千反田转过头注视我。仿佛要让千反田铭记在心般,我缓缓地开口了:
「我没办法负起责任。」
「嗯?」
「所以我不说我答应你的要求,可是我会把你这些话放在心上,等你找到有力的线索时,请务必告诉我。如果很难解读,到时我一定帮你。」
「……好。」
「如果这样你能接受,我就帮这个忙。」
千反田挺直上身,以四十五度角一鞠躬。
「谢谢。给你添麻烦了,但还是要请你多多帮忙。」
添麻烦啊……
我别过脸避开千反田的视线,微微笑了。我竟然没有拒绝她的请求,连自己都大感意外。里志知道了会说什么呢?我当然不打算告诉他,只是突然想到这一点。我想他一定会瞪大眼睛,爆出我从没听过的辞汇,淋漓尽致地表现出他的愕然,譬如「冷冰冰地一口拒绝才是我认识的奉太郎吧!」之类的。
到时,我该怎么向他解释呢?
我不理会仍在频频致谢的千反田,满脑子想着这些事。可可已经凉透,我的第二杯咖啡也见底了。
注:「古籍研究社」原文做「古典部」,日语发音为「kotenbu」;「醋昆布」原文做「酢こんぶ」,发音为「sukonbu」。
五 其来有自的古籍研究社之封印
神山高中号称升学学校,但校方为提高升学率所付出的努力却不符其名。一年只举行一、两次委托学测业者举办的模拟考,也不加强补习,在这世风之下实在显得过于悠哉。
在这样的神高里,如期举办的唯有期中与期末考。就像「说到高中生活就会想到玫瑰色」一样,说到学生的敌人,一般而言就是考试。社团活动禁令随着第一学期期末考的到来,古籍研究社也停止了活动。这个社团一向无所事事,即使一如往常上社团也不会影响考试的准备,但这段期间钥匙不外借,我想去也去不成。
而就在今天,期末考终于结束了。我躺在自己的床上,茫然地盯着天花板,纯白的天花板和平时没两样。
讲到考试,古籍研究社社员的成绩还挺有意思的。
首先是福部里志,这家伙的无用知识明明很丰富,对课业却没有半点兴趣,这次期末考成绩还没出来,我没办法说什么,不过他的期中考成绩相当糟糕,原因是他那阵子正忙着研究「日本人为什么不在日常生活中使用草书(里志称之为笔记体)」 。对里志而言,要紧的只有他自己认定重要的事。说得直接点就是态度傲慢,以长远眼光来看,甚至可说他愚蠢,但里志连这点也不在乎。要说他自由奔放又太抬举他了,说穿了这家伙根本是个博学白痴。
再来,原本隶属漫研社、但为了接近里志又加入古籍研究社的伊原摩耶花可说是勤勉型的好学生,由于经常检视自己是否犯了错,成绩自然名列前茅,只不过她完全没有孜孜不倦精进学业的念头。简言之,伊原的个性与一般定义的神经质稍有不同,或许该称之为完美主义者,她如此牙尖嘴利应该是那洁癖性格的另一种表现。她动不动就心生质疑,再三探问,而且她对自己想必也是如此。
再看到千反田爱瑠,她成绩顶尖,校榜排名全学年第六。她并非汲汲营营地求好成绩,而是对高中教育的内容感到不满足。千反田说过,她想知道的不是部分零件,而是整个系统,我不太清楚这句话代表什么意思,只是隐约感觉到这句话正好解释了这位大小姐的异样好奇心。譬如,她舅舅那件事或许可解释为:很想知道舅舅说过的话,藉此更完整地了解舅舅这整个系统。虽然「求知」原本就是这么回事吧,但她却是刻意地要求自己如此处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