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小心阿米娜。他们很强。如果真的打了起来,你一定要逃到安全的地方去。”
“我一定会的。”
蜡烛烧得很短了。我差不多要回去了。我偶尔来找他说话的事对父亲也是秘密。知道我们之间秘密交流的只有我的侍女雅斯米娜。不过像今天这样没有她陪伴的情况也很多。
我蹲下身拿起提灯。
“那,再见了。我虽然希望父亲能够得胜,但也希望你的命运能迎来好的转变。”
“谢谢你,阿米娜。愿我们能沐浴胜利的荣光,愿你能得到神的祝福。”
提灯的光有那么一瞬照亮了铁格子的另一侧。
从黑暗中浮现出的托斯坦顿正如我初见他时那般青春、健壮,仿若一张年轻人的脸。
托斯坦顿·塔凯尔森受到了诅咒。
他既不能睡也不会死。吃的喜悦和喝的欢畅也被剥夺了。甚至连疼痛都感觉不到。父亲过去曾跟我说过一点儿关于被诅咒的丹麦人的事,不管是砍是刺,那人都不会流一滴血,只要没有砍头,还能照常移动。那个人说的就是他。
他不会衰老,指甲和头发也不会生长。我从没见过他进食或饮水。从我出生之前他就被关在小索伦塔的塔里。也许他会一直在那里,直到最后的审判日。
伯内斯市长说真正的魔法只在黑暗森林中存在。
但是事实当然并非如此。诅咒和魔法是存在的,而且就在我们身边。
7 烧掉神的家园
从西边的塔里出来,给生锈的铁门上了锁。我吹着潮湿的海风仰望夜空,在清冷皎洁的满月下,埃尔文家的公馆黑漆漆地屹立在地。风声如吹着笛子一般呼啸而来,但由于四周有围墙的阻隔,并没有冷到立刻把我冻僵。
我来到公馆里,向着自己的房间走去。走廊里几乎没有透进一丝月光。在黑暗的另一端,我看到一丝提灯的光亮。有人正站在我房前。
“雅斯米娜?”
我唤着自己侍女的名字。我想她应该是来问我是否还有什么吩咐。
夜已经很深了,平常这个时候雅斯米娜应该已经回到了用人房。这个时间来问我有没有吩咐虽然并不妥当,可除她以外我想不到其他任何人。
提灯的人用沙哑的声音说道:
“您出门去了?我刚刚叫了您好一会儿。”
听到这句话,我惊得身体一僵。
我并不认为他是个坏人。小索伦岛戒备森严。一听这声音,我立刻就认出那是管家罗斯埃亚·弗拉。令我感到狼狈的是,我时不时去跟托斯坦顿聊上几句对所有人都是个秘密。我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跟他隔着门说话,这件事只有雅斯米娜知道。怀着秘密败露的恐惧,我开口说道:
“对,我出去吹了吹夜风。”
“原来是这样啊。可别感冒了。”
罗斯埃亚并没有什么异样,我的心稍稍安定了下来,问道: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是的,领主大人要见您。”
“我父亲?”
我不禁提高了嗓门。这样半夜三更地叫我过去,之前可一次都没有过。
“不是明天早上吗?”
可是罗斯埃亚似乎并不认为父亲的命令有什么奇怪的。
“是,他说有些事必须要今晚告诉您。您还是尽快过去吧,似乎是很重要的事。”
父亲现在就要跟我说重要的事。我心中大概有了究竟,点头道:
“知道了。”
“那我就此退下了。”
罗斯埃亚转过身去,消失在昏暗的走廊尽头。
目送他的背影离开后,我走向父亲的卧室。我觉得他应该在这里。不过没走出几步就发觉自己想错了。
父亲应该在作战室。刚才那些佣兵都在的时候,父亲说过今晚要在那里梳理一下思绪。而且父亲的卧室就在刚刚罗斯埃亚离开的方向。如果父亲在那里,罗斯埃亚应该会提出跟我一起走。
我把长袍向前拢了拢,朝着作战室走去。
作战室的门又厚又重。虽然不能确定父亲就在里面,不过我还是敲了敲门。
“进来。”
没有问来者何人,父亲就这样应声答道。我推开了门。
用三叉铁棍支起来的火盆里红红的火焰烧得正旺。
武器挂满一面墙的作战室本来就是我不太喜欢的地方。夜里,在摇曳的火焰的映照下,那些兵刃和钝器曾经吞噬的鲜血似乎马上就要滴落下来,煞是恐怖。父亲在长桌的一头,背对着房间深处麻织的壁毯,坐在领主专属的高背椅上。在他手边放着一盏烛台,他将两肘拄在桌上。
父亲面前摊开了一张地图。那是索伦群岛的地图。地图上放上几颗小石子,应该是父亲在考虑如何防守布阵。他在衬衣外面披了一件毛皮锁边、金线刺绣的背心。我吞了一下口水,说道:
“罗斯埃亚说您找我,他说您有话要说。”
“嗯。”
说完后父亲陷入了沉默。
不只深夜叫我前来是第一次,就连父亲这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我也是第一次见到。我所了解的父亲,索伦领主罗兰德·埃尔文,一向是非常果断的。看来这次他要说的事非同小可。此刻我也只能站在那里等着父亲开口。
本以为父亲终于开口了,没想到他却像是要避开主题一样问道:
“你今年多大了?”
我困惑地答道:
“16岁。”
“是吗,是啊,已经到了可以承担责任的年纪了。”
“如果有什么是我应尽的义务,请您尽管开口。”
父亲点点头。
“作为一个女儿你无可挑剔。作为埃尔文家族声名的继承人再合适不过了。你是个女孩子,我本来不打算告诉你那段血腥的过去,可是事到如今,我发现那样可能是不对的。阿米娜,你肯定也是有疑问的吧。为什么丹麦人会来袭击我们索伦。”
果然是这件事。如果父亲愿意告诉我真相,我也就不再含糊其词。于是我直截了当地说道:
“直到现在我都觉得难以置信。而且就算丹麦人打算来袭,也应该选在风浪比较小的夏天吧。”
父亲嘴角浮现出一丝微笑。
“是啊。可是敌人不只是普通的丹麦人。你还记得西边塔里关着的犯人吗?”
何止是记得,我刚刚才跟他说过话。我微微点头。
“那个被诅咒的丹麦人是吧。”
“没错,而且被诅咒的可不止他一个。我们现在准备迎接的敌人正是他的同胞。”
父亲观察着我的脸色说道。
“你好像不觉得很惊讶啊。”
才不是这样。我惊讶得不得了。被诅咒的丹麦人居然不止托斯坦顿一个,我从来没有想过会是这样。
不过只要想一想就觉得顺理成章了。父亲年轻的时候为什么会跟托斯坦顿开战?托斯坦顿一直提到的他想要回归的主人到底是谁?从这些我自幼就怀有的疑问中,我似乎隐约觉察出埃尔文家族似乎跟被诅咒的丹麦人有着某种渊源。我冲口而出的声音仍没有失去冷静:
“请您告诉我,那些被诅咒的丹麦人到底是什么人?他们为什么会盯上索伦呢?”
父亲缓缓地摇了摇头。
“关于他们是什么人还不清楚。你或许知道,他们被迫远离一切安宁的休息。究竟是什么样的诅咒让他们求死都不能得?他们到底犯下了什么样的罪行才被施以如此恐怖的责罚?为父我那时只是一个战士,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不过第二个问题我可以回答你,他们之所以会盯上索伦,是因为这岛原本是属于他们的。”
这一次,我惊得倒吸了一口气。
“也就是说第一代领主……”
“对。1106年我的祖父罗伯特把他们从岛上赶了出去。然后他将索伦献给了英国王室,王室又用了另一种形式将索伦赐予了埃尔文家族,将我们封为领主。”
我那令人生畏的曾祖父,罗伯特·埃尔文。他支配着索伦,从英国和威尔士募集一些农奴,有时还用上奴隶建起索伦的城镇。将原本应建在索伦岛上的领主公馆挪到了隔着海峡的小索伦岛上也是因为罗伯特害怕领地居民的叛乱。因为在罗伯特到来之前,索伦就已经有人居住了。
“被诅咒的丹麦人企图收复失地,完成复仇。只要埃尔文家族和上面的居民还在索伦一天,他们就会不断地以不死之躯向岛屿发起攻击。”
我从这番话中听明白一件事。
“他们以前也曾攻打过吧?父亲您正是在那个时候抓住了西边塔上的战俘。”
“没错。不过那次战场不在索伦。那时候你祖父还健在,有一个老人来造访。他是一位精通北欧古文秘术的修道士,他预言那些被诅咒的丹麦人将会来袭。我们对此深信不疑,因为大家都知道罗伯特做了些什么。
“因为早早得到线报,所以我们想好了对策。他们把索伦和埃尔文家族一起都当作了目标。于是我亲自当诱饵,把他们引到对我们来说适合交战的地方。
“决战地点定在了荷兰北边那座漂浮在瓦登海上的特塞尔岛。索伦在那时候有着实力远超现在的私人军团。”
想到过去的事,父亲的话稍微停了停。
“那真是一场苦战。很多骑士和士兵都丢了性命。就连为父也一度身处险境,可最后我们还是赢了。神的胜利闪耀着荣光。那些被诅咒的丹麦人消失在海上。那名俘虏就是那时候擒获的。”
然而父亲叹了口气。
“战后我将军团解散了。因为我觉得应该把付给士兵的报酬用于索伦的发展。这一决断我至今无怨无悔。”
“父亲您当时是觉得那些丹麦人不会再卷土重来了吗?”
“战后那位修道士曾说过,只要我们在特塞尔岛上建一座修道院,并用青铜的钟侍奉神明,只要青铜钟的清音响彻瓦登海,他们就不会苏醒。我一切照办了。特塞尔的修道院日渐繁盛,钟声响个不停,和平本应永远持续下去。”
“可是他们却回来了。您认为那位奉神的修道士说谎了吗?”
“应该不是的。他是一个真正的圣人。”
圣人会使用北欧古文法术?虽然我对此持怀疑态度,不过他帮助过索伦却是不争的事实。
父亲稍微顿了一下。
“……那是上个月的事了。对,就是在爱德威刚死不久,从特塞尔来了使者。她说有一团武装分子袭击了特塞尔,把修道院捣毁后将钟沉入大海。确实欧洲已经病入膏肓。不法分子潜伏在国王的森林中,烧掉神的家园。像索伦这么平稳的实属罕见。可是无论对圣律和俗世两边的法律多么无所畏惧,真的会有那样的傻瓜去袭击什么财宝都没有的特塞尔修道院吗?”
用来封印被诅咒的丹麦人的特塞尔的钟被沉入大海,如果让他们苏醒了过来,又对索伦发起反扑,那么这种人的意图再明显不过了。
“父亲您觉得是有人蓄意煽动那些丹麦人来攻打索伦吗?”
父亲稍稍眯缝起眼睛看着我:
“你这丫头真是聪明。没错,索伦是有仇家的。敌人为了消灭索伦才释放了那些被诅咒的丹麦人,这一点毋庸置疑。”
“他们是什么人?”
“不知道,我正在派人查探。”
说起觊觎索伦的人,我只能想到一个。那就是英国国王理查德陛下的弟弟。
“会不会是约翰殿下?”
但是父亲十分慎重。
“现在还不好妄下定论。只是我怀疑约翰殿下有没有那个能力将兵力输送到特塞尔岛。索伦一旦衰落,高兴的人大有人在。在汉萨同盟的商人里,觉得索伦沉到海里去更方便他们做买卖的就不在少数。”
“当然了我的宝贝女儿。现在把索伦交给亚当我还不放心呢。我发誓开战后一定会保重自己。只是战场上没有绝对,希望你能明白刚才的话是为了以防万一。我要说的就这些,去吧阿米娜,回到床上好好睡一觉。别感冒了。”
可是那一晚我辗转难眠。
被诅咒的丹麦人。
罗伯特·埃尔文的征服。
特塞尔岛的钟。
装饰着水蓝宝石的黄金短剑。
这些事不断在我脑海中盘旋,到黎明来临时我的心情都未能平复。


第二章 骑士与佣兵
8 英雄已逝
早课的钟声(上午七点刚过)响了起来。
我想要看看天气如何,走出了公馆,东风拂过我的脸颊,冰冷的寒风吹得人直打冷战,让人预感到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即将发生。
跟往常一样,我早餐吃了面包和蔬菜汤后,雅斯米娜跟我说:
“阿米娜小姐。有件事非常奇怪。”
雅斯米娜在用人中是最年轻的,从不怕失败,是个大方的姑娘。虽然脸上的雀斑很是显眼,但相貌俏丽,表情也很丰富,让人看到她就有一种幸福感。虽然难当重任,但是只要她在身边,人的心情就会变得很柔和。今天早上她也是不可思议地歪着头跟我说着话。
“怎么了?”
“事实上,领主大人现在还没起床呢。”
这在雅斯米娜看来应该算不得什么大事吧。平时父亲的确起得很早,不过偶尔也有疲倦赖床的时候。比如在大型宴会的第二天早上,有时直到弥撒结束的钟声(上午九点十分左右)响起来,他都不会从卧室里走出来。
虽然心里觉得没什么不平常,可是想到今天早上的东风,我突然感到不安。
“是啊,我马上过去看看。”
“阿米娜小姐您亲自去吗?”
雅斯米娜有些吃惊。想必没有料到我会有这么大的反应。或许是觉得自己引起了不必要的骚动,她脸上现出一副抱歉的神情。但是现在我根本无暇顾及她的心情。
自从母亲去世,就由我接过了埃尔文家族的钥匙。虽说也可以交给嫂子,但哥哥亚当一家住在索伦岛,所以父亲没有要我转交钥匙。在家里我总是把钥匙串挂在腰间。我向着父亲的卧室走去。
但并没有用上钥匙。我敲了敲父亲卧室的门,没有回应,橡木门一推就毫无阻碍地打开了。我毫不犹豫地进了房间,站在带有天鹅绒华盖的床边。床上没有人睡过的痕迹。
我转过头去,命令雅斯米娜:
“去告诉罗斯埃亚,把所有用人都召集起来去找我的父亲。”
“是、是。”
“还有,把马修叫来。”
马修·里克森是唯一一名在公馆常驻的守卫。过去是由爱德威·秀尔担当这个任务,在他去世以后,由马修接替了他。虽然马修又胖又懒,可是好歹懂得使剑。
命令用人们搜索公馆后,我带着马修走向栈桥。东风吹得更强了,寒气就像要切开我的皮肤。日落前马多克会摆渡到索伦岛回自己家,然后太阳升起来后他又会撑船来到小索伦。不见踪影的父亲也很有可能是一大早乘船去了索伦岛。
船停在了小索伦这边。栈桥边有一座给马多克遮风挡雨的小船屋。对我们一大早的到访马多克满脸惊讶。
“早安。您要坐船吗?”
“不是,有件事想要问问你。”
“问我?”
“今天早上我父亲到对岸去了吗?”
可马多克轻描淡写的一句就击碎了我的希望。
“没有,阿米娜小姐。没人去对岸。”
果然父亲还在小索伦岛上的某个地方。
想想他能在哪呢?终于让我想到了一个地方。为什么在这之前我都没注意到呢?昨晚父亲在作战室,他会不会一直留在那里没有回卧室呢?刚刚应该先去作战室看一看。我催促着马修赶回公馆。
在公馆前门,管家罗斯埃亚在雅斯米娜的陪伴下正不安地走来走去。
“阿米娜小姐,领主大人还没找到。”
“他在作战室,你也一起来吧。”
我急吼吼地几乎失去了仪态。东风,还有东方骑士的警告。我的心就像急槌打鼓一样怦怦直跳。
我跑上楼梯,去推作战室的门。这里也没有上锁。
“阿米娜小姐。”
罗斯埃亚说道。
“请您小心,阿米娜小姐。”
“您这话什么意思?”
罗斯埃亚轻轻吸了吸他苍老的脸中间的鼻子。
“……有血腥味。”
听他这么一说,我自己也闻到了那股血腥味。不能再犹豫了,我一口气推开了门。
父亲果然在作战室。
只见他背对着麻织壁毯,坐在椅子上,跟昨晚一样。
“父亲。”
我不自觉地呢喃出声。
父亲被强行固定在了椅子上。
刺穿他胸膛的一把长剑将父亲钉在了椅背上。
终于,雅斯米娜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
这位冒险家曾是勇敢的海上骑士、索伦的领主、支配北海地区的大商人、同时也是我的父亲,罗兰德·埃尔文。英雄已逝。
我往索伦岛派出三位用人。一个前往修道院去商量葬礼相关事宜,一个去要塞将这个突发情况告知我的哥哥,最后一个去塞蒙的店里去找医院骑士团的那位骑士。
似乎公馆里的每个人都无法接受父亲的突然离世。不过悲伤和恐惧还是一点点弥散开来。雅斯米娜一直抽抽搭搭地啜泣。我咬紧嘴唇,一语不发。等我反应过来,发现自己握紧的双手已经变得惨白。想要把手摊开,可是因为握得太紧,动弹不得。于是我用牙将手指一根一根掰开。
被令人窒息的沉默支配的公馆,最先抵达的是我的哥哥,亚当·埃尔文。
可能一接到这个紧急消息他就连衣服都没换,立马赶了过来,他只穿了一套苏格兰短裙套装,连斗篷都没来得及披上一件。他看着父亲的尸体,说出一个已经尽人皆知的事实:
“死了。”
亚当比我大两岁,小时候的他真是个不可救药的胆小鬼。明明是哥哥,可是打架老是输给我,然后去找母亲哭诉。他在逆境中总是缺乏坚持和忍耐,不懂得深思熟虑,也谈不上什么虔敬之心。不过,现在他已经长大了。他黑色的卷发和黑黑的眼眸中依稀可以窥见父亲强壮的影子。如今的他身材魁梧,比埃尔文家族门下的所有的骑士都要高大。而且也变得更加勇敢了……希望如此。
亚当沉默地做了一个十分简短的祷告,然后问道:
“这是谁干的?”
“不知道。不过昨天有人警告我们说有暗杀者盯上了父亲。”
“什么?我没听说啊,居然有这样的家伙。你们为什么不告诉我?”
亚当高声嚷嚷着,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在作战室里兜来转去。
“该死!怎么会这样!这不是盯准父亲来的吗?”
他板着一张脸嘀嘀咕咕。作为领主指挥卫兵和佣兵的父亲一死,对于那些对索伦虎视眈眈的敌人来说可是绝佳的时机。这一点亚当应该也明白。
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来说道:
“阿米娜,父亲的事我也深感遗憾。可是我必须回去。”
现在亚当已经是岛上唯一的将领。他必须要做的事实在太多了。
“这里没关系,你去吧。”
“说真心话,我真想让索伦所有的卫兵都去搜查杀害父亲大人的暗杀者,可是那太困难了。不过我会派亚伯过来。”
我摇摇头。
“不用了,你只要尽到你的职责就好。”
“我绝不能让杀人犯逍遥法外。”
亚当的脸因为愤怒而扭曲。
“更何况,这是我们的杀父之仇啊!”
在此刻我终于意识到,父亲死后,亚当就会继承领主之位。
我必须要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他。
“亚当,听我说。杀害父亲大人的人来自遥远的东方,是的黎波里伯国的暗杀者。父亲大人昨天还跟追捕那个暗杀者的骑士说过话。”
亚当皱起了眉。
“的黎波里伯国?没听说过啊,那家伙不会是个骗子吧。”
“父亲大人相信了他。我也是。今天早上,我一得知父亲遇害就派人去找这位骑士了。他知道暗杀者的真实身份,就让他去搜查我们的杀父仇人吧。”
“假设那家伙说的都是真话,难道我们要靠一个外来人为我们领主父亲的死负责吗?索伦可是我们埃尔文家族的领地。执法护法是我们的义务。”
“我都明白,可是眼下咱们连一个人的兵力都分不出来了吧。而且跟佣兵们也没有正式签约。如果他们知道父亲已死,说不定会逃走。”
如果让我列举哥哥的优点,那么一定会包含他对权势没有那么强的渴望。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几乎不带任何感情地低语道:
“……确实是这样。我明白了阿米娜。杀人凶手的事就交给你了。是否要利用外国的骑士都是你的权利。至于士兵,我会想办法。”
然后亚当在转身离开时,忽然转过头去从肩膀向下看了看父亲,似乎对父亲的遗体说了些什么,可是我什么都没听见。
9 他们中的某个人
几乎跟亚当擦肩而过,罗斯埃亚带着法尔克走了过来。
我走出作战室,站在走廊里。法尔克的眼梢嘴角都弥散着可怕的紧张感。紧随其后的尼古拉今天早上也没有往日那副无聊的神情。他身后背着一个几乎跟他差不多高的大背架。
法尔克站在我面前,简短地说了一句:
“我很遗憾。”
就这一句,我便知道他既不会安慰我,也不会助我一臂之力。他必须要跟他的敌人战斗。父亲的死对他来说不过是其中一幕。虽说我一早就知道会是这样,可还是稍微有些难过。我偷偷掐着自己的大腿,挤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