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尼古拉离开之后,法尔克接着说:
“如果证实您说的是实话,就不需要再向您的手下问相同的问题了。只是我答应过阿米娜小姐一定要将凶手绳之以法,所以必须要向您确认,昨天太阳下山以后您都做了什么?”
“没做什么。”
康拉德的回答相当慎重。
“乘船回到索伦岛以后,我跟那位扈从骑士一起回到了要塞。那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我吃了晚饭,养护了我的剑和盔甲,之后就睡觉了。”
“有谁能给您做证吗?”
“我的手下都是几个人住在一个房间,只有我是单独一间房。”
“这么说,没有人能证明你刚才所说的话。”
“很遗憾,恐怕是这样。”
我感觉血液轰地涌了上来。但冷静下来想想,发现就算没人能为他证明,也不能构成怀疑他的理由。不过我还是激动得全身绷得紧紧的。法尔克似乎对这些毫不在意,他一直观察着桌子上的那些物件。
“蜡烛真不赖。”
他小声嘀咕着。
我顺势看了过去,只见桌上放着一个装着蜡烛的木箱,里面躺着五支蜡烛,还有一支蜡烛的空位。桌面上还放着一盏烛台,上面残留着蜡烛烧完的痕迹。这可真是个奇妙的烛台,底座看上去就像是个遍布枝杈的树枝,与其说是丑陋,倒不如说是恐怖。
康拉德闻言,表情也缓和了下来,开着玩笑似的说:
“听说这些蜡烛可是在普罗万大集上弄来的高档货。虽说是高档货,但一个游历骑士想买几根蜡烛还是没问题的。”
笑容出现在法尔克粗犷的脸上:
“如果可以,请您告诉我那位卖蜡烛的商人的名字,还有您是什么时候买的?”
“商人的名字?”
“这个……他是个有点胖的日耳曼人。年纪不算轻了,他还狠狠敲了我一笔,说等我回到吕贝克,这些蜡烛能贵上几倍。不过这些蜡烛确实是上等货色,我是在从领主公馆回来的路上淘到的。”
我突然想到一个人。
“那个商人是不是叫汉斯·门德尔?他也是昨天才到索伦的吧?”
“啊,好像是这个名字。”
康拉德是从汉斯手里买到的蜡烛,不过这有什么用呢?我偷偷瞥着法尔克的侧脸。他也注意到了我在看着他,可没做任何解释,果断结束了谈话:
“之后可能还有别的问题需要向您确认,但我保证一定会公平地调查。”
法尔克刚才的问话简直莫名其妙,相较起来,尼古拉的调查就明确得多。我们离开营房后,尼古拉悄步走到法尔克身边汇报:
“至少现在营房里的这五个人都没听康拉德提起过关于领主大人的事。而且他们说其他人应该也没有跟康拉德单独说过话。康拉德只跟他们说了句‘明天签协议’,之后就回到了他自己的房间。”
“是啊。”
“另外,营房有后门。康拉德从他的房间可以直接到后门,不需要经过大厅。”
“后门有什么最近使用过的痕迹吗?”
“那还不清楚,不过那扇门没坏,还可以使用。”
“做得很好。”
谁也不知道昨晚康拉德都做了些什么。但尽管如此,也不能就凭这一点确定他是“走狗”。而且最重要的是,假设他是“走狗”,那么他是如何越过暗礁和海流的屏障,登上小索伦岛的呢?法尔克的调查对我来说有太多不解,让我忍不住想要问个究竟:
“法尔克,我有些问题想问你。”
他转过头来简单地问了句:
“有什么事?”
虽然他可能不喜欢我的打扰,但督促他认真完成我的委托也是我的权利。
“刚刚你只问了康拉德是不是待在房间里,这个问题就够了吗?”
“我确实是问他昨晚有没有待在房间里。”
法尔克面向我迅速地答道:
“可我真正想要知道的不是这个,而是想要确认康拉德有没有向同伴透露领主大人的计划。如果他习惯于把信息跟同伴分享,那么暗杀骑士极有可能会选他的手下来做‘走狗’。可他并不是这样的。也就是说如果‘走狗’是他的手下,那个人也没有机会知道领主大人当时的位置,所以我们要感到幸运,嫌疑人仍然是八个。”
能够确认这一点固然重要,可只是这样还远远不够。
“你压根不觉得应该调查一下康拉德是不是‘走狗’吗?”
从康拉德的供述中,没人能证明他昨晚在哪里。如果他偷偷从营房溜走也是易如反掌。可就算如此,这位东方的骑士还是一脸的若无其事。
法尔克紧紧地盯着我说道:
“原来如此。你是在怀疑我们,怕我们不会像承诺的那样认真调查吧?”
“才不是……”
“也难怪你会有所疑虑,是我考虑得不够周全。不过请你放心,我已经从刚才的对话中获得了很重要的信息,只是暂时还不能向你透露。”
“为什么?”
我不由愤怒地问道。
可法尔克完全对我的激动视若无睹:
“因为在尚未得到确凿证据之前就告诉你,搞不好会诬赖了好人。从我个人角度出发,也不想随意诋毁康拉德·诺伊德尔法。”
旋即法尔克截住了这个话题,仿佛觉得这点儿时间都不能浪费,接着便对他的跟班做出指示:
“尼古拉,现在暂且由我来保护阿米娜小姐,你先去港口找到那个叫汉斯·门德尔的商人。跟他确认一下,康拉德在昨天傍晚的时候是不是跟他买了六根蜡烛。然后还要问问他那些蜡烛能烧多久。问完你就到小索伦岛去,我等会儿也会过去。”
尼古拉点点头,快步离去。照这么看,法尔克似乎真的觉得那几根蜡烛能揭示出什么问题。
刚刚我也在现场,但却不同意法尔克的想法。如果真有什么东西只有他能看清,恐怕就是尼古拉一直担心的魔法物件。若真是如此,在法尔克找到证据向我说明之前,我是怎样也弄不明白他前面说的话的。这层认知让我很不甘心,但也没有其他办法。
14 扭曲的房子
我们离开了要塞所处的山坡,来到城镇。这里靠近海岸,能听到北海滚滚的波涛声。路上响起了第六时祈祷(约上午十一点二十分)的钟声。
“下一个是谁呢?”
“听说恩玛跟我们住在同一家旅馆,斯怀德借住在军用仓库,也不难找。现在还要麻烦你带我去找伊特尔·阿普·托马斯安身的巴托的旅馆。”
虽然我没在脸上表现出来,可心里是老大的不愿意。巴托的旅馆在离港口特别远的挑夫大街。就算我是领主的女儿,也不会贸然一个人进入那片区域。一般的情况几乎不会靠近。可现在有一位骑士为我保驾护航,而且是为了复仇大计,我又怎能胆怯?
“好,往这边走。”
装卸货物需要人手,所以索伦总是充斥着前来卖力气的流浪者。他们利用别人扔掉的建筑材料和岛上的石料,盖起了临时住所。而这些临时住所不知什么时候竟形成了一条街道,也就是挑夫大街的由来。这条街上住着的大都是那些一穷二白、血气方刚的人,动不动就会发生流血事件。
这条街上的人和城镇上的手艺人也是剑拔弩张。对我们埃尔文家族来说,他们都同样是我们管辖的子民,可那些手艺人一直排斥这条街上的人,不承认他们是索伦人,也不允许他们参加城市决策。我想挑夫大街上应该也有一位代表,可我并不知道他是何方神圣。
这里的房子歪歪扭扭,让人怀疑是不是用漂木搭起来的,稀疏的田地无人照应,残羹剩菜就倒在路旁,从那些猪圈一样的屋子里飘出难闻的臭味。幸好现在仍是数九隆冬,臭味还没有那么肆虐。我不由得皱了皱眉,可法尔克和尼古拉看上去却相当淡定。可能在漫长的旅途中,他们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地方。
到了冬天,风高浪急,索伦来往的商船减了大半,装卸货物的活计也变得冷清了。虽然会有商人到普罗万大集进货,然后拿到索伦来卖,但这些货物大多很贵重,又不太笨重,对这些搬运工来说算不得美差。像现在这样的白天,街上却到处都是闲散的男人。肮脏的衬衣套在他们原木一样粗壮的胳膊上显得捉襟见肘,在他们阴沉的目光注视下,我觉得全身都不自在。不过倒是没人过来拦住我们的路。
巴托的旅馆我只去过一次。那次我跟着亚伯率领的守卫,来处理斗殴事件。十分怀疑自己是不是能记住旅馆的位置,不过万幸的是挑夫大街还没有宽敞到让人迷失方向。
就像索伦其他的旅馆一样,巴托的旅馆也是两层的建筑。楼下是酒馆。跟挑夫大街上那些勉强拼凑起来的房子相比,旅馆的墙壁和屋顶看上去相当牢靠,不愧是一幢二层小楼。旅馆提供午餐的时间大概在第九时祷告左右(大约下午一点二十分),不过现在就有几位挑夫大街的居民在店里大快朵颐。昏沉沉的店里弥散着一股麦酒的味道,加上某种更加难闻的味道。
旅馆的主人名叫巴托,是个红头发的矮个子。对他我早有耳闻,不过这样面对面接触还是第一次。巴托定定地把我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后,有气无力地说:
“像你这样的大小姐可不该到我这来,赶紧走吧。”
我们跟这里确实有些格格不入,要是一直留在这,恐怕会遭人厌烦。所以我也不拐弯抹角了:
“你是巴托吗?”
“是的这位小姐,我是巴托。”
“我是领主的女儿,阿米娜·埃尔文。有事想找威尔士人伊特尔·阿普·托马斯,他住在这没错吧?”
巴托面露难色,小声嘟囔着:
“哎呦喂,能见到您真是荣幸之至,阿米娜小姐。不过您大驾光临是不是要发生什么事呀,您身后的男人应该是您的护卫吧,要是在我店里引起什么骚乱我可就难办了。”
“只要见到伊特尔,我们马上就走。”
“伊特尔?好像是有这么个人,可他现在不在。”
撒谎,我心里想着。或许他是不想惹麻烦,或许在这里帮助住客躲避追查是不成文的规定。
“我们没有要抓他的意思,只是有些事想问问他。”
巴托并没有因为我好言相劝而改变他的态度:
“可是他不在,我又有什么办法。”
“那么告诉我他去哪了。”
“那谁知道,这些事我可不知道。”
也许贿赂他一点银钱能撬开他的嘴,可如果巴托牙关紧锁是出于道义而不是自私,那这么做可能会让他更加恼怒。不管怎么说,用钱来买通都不是自尊自爱的人该有的行为。我无计可施,只好回头向法尔克求助。他点了下头,正准备上前替我跟巴托交涉,旁边有一个独自吃饭的男人从座位上站起身来。
“伊特尔·阿普·托马斯现在不在。”
这个年轻的男人相貌端正,似乎想努力站直,可是身体还是稍稍偏向一边。头发半长不短地披散着,是要掩饰些什么?他趿拉着左脚向我们靠拢过来。
“不知道我能帮你们什么忙?我是伊特尔的弟弟,西姆·阿普·托马斯。”
听他这么一说,我才发觉他跟伊特尔一样,都是乌黑的头发,碧蓝的眸子。我瞟了巴托一眼,他的表情比刚刚还要难看,不知是因为西姆枉费了他刚才的一番苦心,向我们暴露了身份,还是觉得这场酝酿之中的骚动太过棘手了呢。
感觉到我在看他以后,他小声说了一句:
“我就说吧,伊特尔不在。”
然后便走到一边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西姆的英国腔比伊特尔还要重:
“我大哥不在这。在刚才的钟声响起来之前,雇主派了使者来,说在签订协议之前有事要告知大家,所以大哥便跟着他走了。”
亚当确实必须要跟佣兵们说清楚。父亲已死,我们要应付的敌人并不是普通的丹麦人,而是更不好对付的被诅咒的丹麦人。亚当无疑会忙得不可开交,想来他一定是想先跟佣兵们签订契约。
“会去很长的时间吗?”
法尔克问道。
西姆一脸抱歉地说:
“这个我不清楚。”
“是吗,抱歉打扰你进餐了。”
“哪里,我已经吃好了。我会告诉大哥你们来找过他。”
稍微想了想后,法尔克开口道:
“既然你已经用完餐了,那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你能否帮忙?我想到你和伊特尔的房间里看一看。”
西姆明显露出了戒备的神情,可能是对这个奇怪的理由感到疑惑,但他却没有断然拒绝:
“跟我来吧……不过那个房间又脏又简陋,不太适合阿米娜小姐进去,还请您在这里稍候吧。”
我摇摇头不肯答应,快步跟了上去。
我们踩着楼梯咯吱咯吱地走上楼去。西姆的左腿果然伸不直。走在平地上的时候,他的左腿只是稍微有些拖拉,可在爬楼梯的时候,他就必须使劲甩起左腿才能上台阶。
我脑海中不停琢磨着他的左腿,他来应征佣兵,还有伊特尔昨天所说的话。伊特尔说过他弟弟的眼力和头脑都是出类拔萃的,是他的左膀右臂。所以他祈求让他的弟弟也一同归到佣兵之列。可是这个走路一瘸一拐的男人能做一个合格佣兵吗?我之前就听说过威尔士人断不会背弃自己的亲族。难道伊特尔准备背负起这个受伤的弟弟的责任,一个人完成两个人的任务吗?还是说就算有一条伤腿也不妨碍西姆奋勇杀敌?从楼梯上,他的背影十分单薄,看起来软弱无力。只有粗布上衣下面露出来的粗壮的手臂看上去还有点儿像一个佣兵该有的样子。
旅馆的二楼一共有四个房间。西姆带我们走进了一个多人合住的大房间,房间十分狭窄,里面挤着八张稻秆床,床和床几乎没有任何间隙地挨在一起。天花板低垂,房间里光线十分昏暗,还有一股怪味。虽然他们是佣兵,但到此也是为了索伦而战的战士,这样的待遇未免太差了。
我不禁开口道:
“西姆,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让人给你们准备更好点的住处。”
他微微一笑:
“十分感谢小姐美意,但这里就可以了。我跟大哥对这样的地方早就习惯了,不用睡在马厩已经万幸了。”
他们的住所都是亚伯负责分配的,我也不好横加干涉。所以我也没有强求。
本以为这件合住的大房间空无一人,可不想有个东西在黑暗的角落里动了一下。是一个满脸络腮胡子,像喝醉了一般面色潮红的男人。他朝这边看了看,不爽快地挠了挠头,嘀咕了些什么,不过他说的语言我听不懂。法尔克走向那个男人。
眼见法尔克跟那个男人说了些什么,西姆低声对我说:
“我们都不懂那个男人的语言,没想到您的护卫除了英语还懂其他语言。”
“你不也是一样吗?”
听我一说,西姆十分惊讶地睁大了双眼。我也没有料到他会如此震惊。
“你是威尔士人,所以我想你一定会说威尔士语。”
“嗯……”
西姆别开了眼光。莫非他并不想让人知道自己是威尔士人?但在索伦,别说威尔士人,就连撒拉逊人也不算什么稀奇的。何况这次前来应征的佣兵里还有一位马扎尔女战士。
法尔克跟那个面色潮红的汉子聊了几句后便又回到我们这边。他对西姆说道:
“谢谢你,我们明天再来。”
“您是在怀疑我大哥吗?我大哥行为端正,如果你是在调查犯下罪行的凶手,那绝不可能是我大哥。”
“是吗?差不多就像你说的这样吧。”
临告别时,西姆无意中把头偏向一边,我得以看到他头发遮挡的地方。我才明白了他为什么留着长发。
他头上本该长着耳朵的地方什么都没有了。
他的左耳就像是被割掉了一样,只留下纠结的伤疤。无意中窥到了别人的秘密,我不好意思地别开了眼睛。但跟我一样发现这个秘密的法尔克却只是眉头一蹙,视线并没有任何闪躲。西姆左耳部位的头发旋即又盖了上来,可法尔克却一直盯着不放。然后法尔克突然向着西姆的背影发问:
“西姆,你曾经受到过严刑拷打吧?”
严刑拷打!
半瘸的左腿,割掉的耳朵。这一切确实很像是拷问中留下的痕迹。在索伦,这种严刑逼供的戏码也常常上演,一直到我祖父那一代才渐渐少了。在某些必要的时候,父亲也会默许这样的事。水车吱嘎作响,那花样百出的道具都是为了折磨人而发明的……我从没见过拷问的场景,每次都是转过身去,一直回避到今天。不成想今天在这里却让我碰个正着。
作为一名佣兵,西姆身上的伤更合理的解释应该是他在战场上留下的印记。然而西姆闻言就像被魔鬼攥紧了心脏一样浑身发抖,这恰恰证明了法尔克说中了。西姆极不自然地转头看向我们,脸上混杂着恐惧和穷途末路的野兽般的狰狞。
“你问这个做什么?”
“如果你有敌人,我不会做任何对你敌人有利的事。”
在巴托旅馆二楼昏暗又难闻的房间里,面对着衣衫褴褛的西姆,法尔克将手叠放在胸前,像对待贵人一样行礼说道:
“我用骑士的名誉发誓,我只是想完成自己的使命,所以必须尽量了解佣兵们的情况。”
此时若是有半句错话,西姆极有可能已经对我们动手了。不过现在他绷紧的身躯已经缓和了下来,但他的眼中还留有一丝戒备和怀疑。
“劳伦大人已经认可了我的能力,说我可以作为佣兵跟大哥并肩作战。”
“那是自然,我们也绝不会反对这个决断。阿米娜小姐也可以保证。”
我不能同意付钱给一个没有能力作战的人做佣兵。这根本是一种欺骗,在神的面前这样做简直不可饶恕。可是通过对西姆的观察,我意识到:如果伊特尔对西姆有某种依赖,那么也可以认为他们是在连同作战,接受他们之间的这种关系也算得上公允。于是我点头答道:
“是,我保证。”
西姆听闻此言放心地深深舒了一口气。
“万分感谢。那么我愿意回答您的问题。”
他轻轻摸了摸自己的左腿,说道:
“我确实曾遭到过严刑逼供。但是不便透露是在什么地方。当时有人诬陷我和大哥偷猎了一只鹿,英国一处庄园的领主把我们抓了起来。不过就是一头鹿,就算真是我们偷偷猎杀,按当地习俗,也只要鞭笞就可以了。可不巧那位领主对威尔士人深恶痛疾,又热衷于血腥的场面。”
他语气淡然,全然听不出任何的憎恨。
“若只有我一人被捕,恐怕早已一命归西。但我大哥非常勇猛。趁着捆住我们的绳子松了,我们就把领主打翻在地,逃了出来……这条腿就是在那时被打折的,从那以后就一直这样扭曲着。”
西姆垂着头盯着自己的脚边,继续讲述着:
“作为一个牧羊人,我还算有点本事,大哥原本也是个出色的手艺人。可现在我们都不可能重操旧业,也再回不了家了。”
法尔克曾对我说任何人都会说谎。就算在圣物前起誓,也不能确定他一定不会说谎。可不管怎样我都相信西姆说的是实话。
“西姆,如果可以,请你告诉我那个领主姓甚名谁。你们将为埃尔文家族浴血奋战,而我们埃尔文家族也许能帮到你。”
可他只是笑了笑。
“阿米娜小姐,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已经痛下决心,要亲自报仇。”
“那个合住屋里的男人是来朝圣的。他说自己是一名神职人员。”
走出巴托旅馆后,法尔克对我说道:
“我用拉丁语跟他搭上了话,他跟我说昨天晚上店里客人很少,合住的大房间里只有他和伊特尔兄弟。他还抱怨说那两兄弟中不知哪一个,半夜里出出进进好几次,吵得他无法休息。”
“深夜时分离开了旅馆?”
“离开了房间。随后我又问他记不记得那人离开了多久,这两兄弟中有没有哪一个人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回房,可他说自己记不得了。”
我开始思索。如果旅馆大门锁得紧紧的,那么伊特尔想出去也是很难做到,不过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因为这间旅馆没有厕所,想如厕就必须走出旅馆。
法尔克喃喃自语道:
“……看样子应是所有的佣兵都被召集了过去。这样就算去赛蒙的旅馆找哈尔·恩玛也是扑个空。”
抬起头一看,太阳已经走到正南。杀父之仇要报,可我身上还肩负着其他义务。
“法尔克,很抱歉我必须要回去了。今天晚上是家父的前夜式,我必须参加,开始前我还要做些准备。”
父亲明天即将入土为安。今天晚上我们将在修道院里彻夜吟诵诗经,祈祷亡灵得安。
法尔克点了点头。
“我明白。尼古拉估计应该已经到了。”
法尔克似乎早已料到我要回去,所以他才会差尼古拉跟汉斯·门德尔问过话以后直接去小索伦岛。
我们穿过挑夫大街,来到渔夫市场广场,突然听到一阵刺耳的响声,是小号。广场正中央设有一处高台,台上一个身着黑斗篷的人正吹着小号。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纷纷停下脚步,附近商铺里的人也都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