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我的长篇大论,景之行只说了一句话,却像一盆冷水泼下来。
那句话是:“你现在的身体去不了那里。”
“那如果我病好了呢。”我依旧不死心,满怀期待地说,“Professor景,西藏一定很美吧,纳木错的彩色经幡和照片上一样吗?可可西里那些濒临灭绝的动物会害怕我们人类吗?那里的星夜是不是和传说的一样近在咫尺呢?”
他没有回答这一长串的问题,不知是不是从我的话里听出了真切的渴望,说:“等你病好了,有机会带你去。”
“真的?”
“嗯。”
“可惜我不上镜,不然我一定要编一头彩辫,坐在牦牛背上拍很多照片留念。”想到那样的场景,我心中激动,脸上雀跃。
“把手伸出来。”他转向我,忽然说。
我不知他要做什么,愣愣地伸出手,感觉到指尖传来他的手温,只有一瞬,然后一串冰凉的东西滑进了我的手腕,是一串棕黄色的珠子,很长,在我的手上绕了四圈,仔细看,每颗珠子上面都有棕白相间的纹路,还有细细的一圈金丝,中间还坠着三颗颗粒饱满的红色玛瑙隔珠,晶莹剔透,衬得我手上的皮肤也白皙了几分。
我到很久以后才知道,那串牙白与棕黄相间的珠子叫砗磲,而我戴的那一串不是普通的砗渠,而是一串年代久远的金丝老砗渠。后来,我遇到一个叫周缈的男人,据说他有一位亲戚是开古玩店的,他告诉我,由于一个砗渠只有非常少的一部分能产出金色,所以金丝砗碟是顶级的砗渠,它是古代造山运动产生的海螺化石尾端部位切磨成珠,每块化石,仅能磨一颗砗渠,产量稀少,非常珍贵。
当时,我抬起手晃了晃,只觉得漂亮,不知其分量,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西藏藏传佛珠,戴着能镇心安神,对病人有些好处。”他淡淡地回答。
“真好看,谢谢!” 我双手合十,近乎虔诚地说。
05
仿佛是神灵听到了我的召唤,过了两个月,我感受到自己的身体真的好了一些。为了测试自己的体能,我开始早起跑步锻炼,也答应了一些常蔬颖去逛街的邀约,并且买了色彩明艳的衣服,我隐隐期待景之行能看到我的改变,我以为他一定会欣慰。
他确实看到了。在那天我穿一件新买的大红色无袖束腰连衣裙子,踩着高跟鞋,逛街回来的时候,他看着我,明显地愣了几秒,问了句:“恋爱了?”
我一愣,连忙否认:“没有啊。”
“看你最近气色不错,穿衣风格也变了。”
他留意到我了,我心里狂喜,笑容收也收不住地说:“因为病好了,就想试试喜庆一点的颜色。”
一定是因为病得太久了,这份痊愈的喜悦,才使我放松了小心翼翼努力隐藏的警惕,在他面前表露出一个普通少女的虚荣心。
他却淡淡地说:“病好了,你搬回宿舍住吧!”
我一愣,以为他在开玩笑。
然而并不是,他的表情不辨悲喜,但看得出来是那种严肃的表情。他说:“你已经大三了,是个身体健康的成年人了。”
我站在他面前,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南江,你应该和男同学谈谈恋爱,住在我这里,确实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他继续说。
我终于眼眶一热,滚烫的眼泪流了出来。
“可是……我喜欢住在这里啊。”这句话如鲠在喉,我是深吸了一口气才说出来的,声音已经带了哭腔。
他递给我一张纸巾,说:“听话。”
我心里难过得要命,没有去接那张纸巾,而是用力推开他的手跑进了自己房间,“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想了很多事情。一会儿想起上学期,我拒绝了霍源的表白,闹得沸沸扬扬。他们都说,南江从来没有谈过恋爱,南江有病;一会儿又想起最近的三次犯病史,巧的是那三次景之行都在场。
第一次,朋友拉着我去音乐节,他在舞台上唱歌,我被混乱的人群挤着犯了病。那时他还不知道,有一个小心翼翼过着生活的女生在他呼啸的歌声里,在他下台时捡走一个易拉罐的瞬间,听到了心里山呼海啸的声音。
第二次,我刚来这座城市不久,在他车前哮喘发作,身上没有带药,情急之下他也顾不上那么多一把将我抱起送回公寓,一路上似乎遇到了同学,当时连招呼也没打。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学校谣言四起。
第三次,赵滢把她的一猫一狗丢到公寓寄养,不懂拒绝的我因为动物毛发过敏而再次犯病,那一次他明明在遥不可及的城市出差,我做梦也没有想到,他会在那个风雨夜赶了回来,像天神般再次出现在我面前,他说,南江,你必须跟我去医院。
这两年,我暗暗动过几次搬出去的念头。我害怕给他带来麻烦,也是因为如此,大多数时候我都躲在公寓里看电影,有一段时间几乎断绝了社交,这给了他一种自闭的印象。
可他一直待我很好。我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一个人,他温柔而又坚定,大多数时候看到他,觉得他是一个沉稳节制的人,可是我知道他骨子里有着奔腾和浪漫,有时想,学识渊博放在他身上也只是众多优点里最不起眼的一个,而这些无形之中感染着我,让我想成为一个更好的人。
只是原来那些对我的好,不过是对一个病人的怜悯。
如今,我的病好了,他终于要赶我走了,在这件事上,他近乎冷血,没有给我任何转圜的余地。
我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拿着睡衣进浴室,放满一浴缸冷水,光脚坐在里面。
水很冷,可是失去了理智的我却浑然不觉,脑海里全是他要我和男同学谈恋爱的样子。我开始想,我的病治了那么久,治了那么多地方,失望了那么多次,所谓的痊愈或许根本就是我自己乐观的臆想,医生曾经说过寒冷的刺激是能引发哮喘的变应原之一,可能我现在洗一个冷水澡,它又会爆发。可是没有。
当天晚上,连感冒的迹象也没有发生,我无比确定自己彻底病愈了,而这也意味着,连一个赖在这里的借口都找不到了。
当晚,我就开始整理东西,叠着衣服的时候,发现有几滴液体掉在刚刚叠好的衣服上面,晕开一片湿痕。
我看着那片湿痕停下手中的动作,愣了愣神,发现自己又哭了。
客厅响起了脚步声,我飞快地用手擦掉眼泪,果然,脚步声到我门口就停了,然后是敲门声,轻轻的,只敲三下:“南江,出来吃比萨。”
“不吃了,我不饿。”
“你出来一下,我有点事要问你。”他的声音低沉,透过紧闭的门传到我耳朵里,依然清晰。
我用衣服微微捂着自己的脸,深知这一刻自己没有勇气走出去面对他,清了清嗓子:“明天再问可以吗?我睡了。”
“行,我把比萨放冰箱,你半夜饿了自己起来热了吃一点。”说完停了一下,等我应了“嗯”之后,脚步声才远去。
那一夜,我多么希望自己就这么睡过去,睡到天地失色,日月无光。可是很遗憾,我失眠了。
不幸被他预言中的是,睡到半夜我肚子还真的饿了。我躺在床上,听着空调送出冷风时发出的声音,努力忍着这种不算巨大但又无法忽视的饥饿感,没有起来吃他留下的比萨。
第二天我打开冰箱的门,那张我没吃的比萨依然用一个漂亮的盘子装着留在里面,而我,依然没有吃它,它成了我留在这所公寓里最后的尊严。
我洗漱完出来,发现景之行从旋转楼梯上缓步走下来,不知是听到动静被吵醒了,还是怎么回事。他看到我早早地把整理好的一只箱子一个包放在客厅,略略惊讶地说:“你只有这么点东西?”
“嗯。”我低低地应着,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你等等,一会我帮你把箱子拿过去。”他的目光从箱子移到了我身上。
因为太知道自己的软肋在哪里,这一次我告诉自己,不能心软,既然要走,就别拖拖拉拉。
“不用麻烦了,我跟朋友说好让她帮我来搬家的。”
“哪个朋友?”他的眼眸漆黑。
“常蔬颖。”
他静静地看了我一眼,转身上楼了。
在等待常蔬颖来的时间里,我端端正正地坐在我第一次来时坐的那张大沙发上,不同于当初的惊喜,此刻,心中充满了对这个住了两年的房子的不舍。
也并不是贪恋这里的宽敞舒适,而是……我说不出来那种感觉。
没过多久常蔬颖就来了,我打开门让她进来,她换了一双鞋,打量了房子一遍说:“这里真不错。”
没等我说话,她又不无责怪地说:“南江,你真是不够意思,明知道我对这所公寓好奇不是一天两天了,却一直不请我上来坐坐,第一次让我来,就是来给你搬家。”
我知道她的数落没有恶意,但还是轻轻地对她比了一个嘘的手势,指了指楼上,意思是要她小声点。
她很快明白了我的意思,放低了声音,说:“那上面是Professor景的房间吗?他在上面?”
话音刚落,楼上就响起了声音,有人用行动回答了她。
景之行应声走了出来,他换了一套衣服,虽然还是很简便休闲的那种衣服,但是分毫不减他的挺拔修长。
常蔬颖迅速站直切换成了礼貌模式喊他。
他点点头,不无关怀地问了一句:“昨天去哪里玩了?”
“我吗?”常蔬颖说,“昨天逛了一天街。”
“一个人?”
“和南江一起,不过她真的太宅了,我好说歹说才把她叫出去,用了毕生的口才才说服她,让她置了身新行头。”
景之行表情不明,不置可否。
常蔬颖说到这里,转向我:“欸,南江,昨天新买的小裙子呢?你怎么不穿?”
我:“……”
我开始琢磨自己叫她来帮我搬东西这个决定是否正确。
过了一会儿,常蔬颖走到行李边上,准备去拎箱子的时候,景之行也走过来,从薄唇里吐出两个字:“我来。”
我背着包从房间里出来,看到的便是常蔬颖放开行李并且让开空间,转过去拿小一点的物件。
我连忙走过去,说:“那这件我来拿吧。”
常蔬颖说:“不用,你喊我过来,我总得帮你拿点东西吧。”
“那我们一起抬着。”我不好意思自己只背着个包。
“都拿过来。”说话的是景之行。
可我站着没有动,景之行见我执意要自己拿,不再说什么,拿着一个箱子走在前面,我和常蔬颖一人一只手抬着一个小包,穿过大半个校园。其间常蔬颖不时凑到我耳边,说:“咱们Professor景男友力爆表啊!有没有!”
我:“……”
景之行见我俩有些跟不上速度,就站在那里,等我们走过去。
日光自他头顶倾泻下来,他就像发了光。
到了宿舍,放下东西的时候,他嘱咐了一声:“好好和室友相处。”
标准的长辈式叮嘱,我没有回应,见他就要离开,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昨晚有事情要问我吗?”
他站定,似乎看了看我身后一脸探究的常蔬颖,然后说:“没事了。”
第七章
重庆森林
很多时候人与人之间
无论拥抱还是错肩都
是没有声音的。有些人,
就连爱情也默然无声。
01
金色的日光缓缓地融进暮色里,昼变成了夜。
夜的最后一缕黑暗又被晨曦的微光带走。
在那套位于顶层的复式公寓里,一盆绿里透红的多肉植物静静地摆在窗前,肥厚的枝叶舒展着,从旋转楼梯上走下来的男人,不知为何忽然顿住了脚步,思绪有几秒停滞,以往这个时候,他都会听到一声:“早!”
那个少女绑着马尾,她的面容不算漂亮,性格也不张扬,说她沉默内敛也不为过,只是那一双眼睛干净明亮得像他在高原上看过的繁星。
还记得第一次将她带到这里的时候,她明明满是好奇,却坐得很端正,他能明显地感觉到她坐姿的紧绷。可是他跟她说“你可以住进来”时,她也不假意推诿,一声“好的”,把握着分寸,在随遇而安和惴惴不安之间。
后来他得知她患有过敏性哮喘病,才知道这个少女身上有着不同常人的隐忍、坚韧,让他忍不住想要照顾她。直到看着她病愈,她开始每天早起跑步锻炼,向他问早的声音里终于有了一丝欢快,他为她开心,却不露声色地回道:“早。”一转头,发现餐桌上摆着她做好的早餐。
如今景之行回过神来走到一楼,走到客厅的沙发旁,却又想起了平安夜,他就坐着这里一边喝酒一边等着她回来,微微合上眼睛,很自然地睡着了。
想到这里,他在沙发上坐下来,目光的尽头是那扇紧闭的门,他几乎能够想象出那时的她轻手轻脚地推开这扇门,拿出一床毯子盖在他身上的样子。后来……
想到后来的事,他微微蹙眉。希望让她搬回宿舍的决定是正确的。
这些我都不知道。
女生宿舍的清晨很静,为了防止大家掉下楼,窗口都不大,而且建得很高,看到的风景也和之前在公寓大落地窗里看到的截然不同。
由于我养成了跑步的习惯,闹钟调得很早,响第一声的时候我不想按,响到第二声,下床的女生口气不善地对着上面数落:“谁啊?大清早的,还让不让人睡觉啊!”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不是住在享有独立空间的房间里。
我慌慌张张地关掉闹钟,准备探出头去跟下床的女生道个歉,却发现对方紧闭着眼睛,抱着皱成梅干菜的薄被呈一个奇怪的姿势又睡了过去,一大截小腿露在外面,再环顾了一下其他床的几位室友,都还没醒。
我想爬起来,又怕自己的动作会惊醒她们,想来想去,又重新缩回被子里。
虽然放弃了晨跑,但我并没有睡着,就这么睁着一双眼盯着天花板,双眼放空。
直到陆续有人起床,有人嘟囔:“嘤嘤嘤嘤,起不来,我要请假。”
“今天上午有Professor景的课,你想错过吗?”
“啊,Professor景,我起来了。”
宿舍又恢复了白日里的生机和热闹,我听着她们的对话,听着那个名字,觉得好笑又难过,没有插嘴,只是有些机械地爬起来。
两个小时后,景之行走出公寓,电话响了。他拿出手机,是薄清渊。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位好友主动联系他的目的均可总结为一个中心人——南陆。
记得有段时间,薄清渊在欧洲,遇到了还没有成为薄夫人的南陆,为了重新撮合他们,景之行没少帮他。
这次薄清渊打给他,如果不是薄氏夫妇婚姻亮红灯了,那多半是为了他们的妹妹南江的事。
果不其然,薄某人一开口就说:“景,我同意南江搬出你公寓,但不同意让她搬进学生宿舍。”
“所以薄二少,这是一通指责电话。”景之行口气揶揄地说。
话虽如此,以他和薄清渊这么多年的交情,他清楚地知道这是个以自我为中心的家伙,根本不会理会他说什么。
果然,那边只是冷静地发表着自己的意见:“宿舍的环境太差,你带来的藏药让她病情有所好转,但也不排除复发的可能。这样吧,你留意一下你们校外的单身公寓。”
“如果这期间复发了,正好宿舍也有人照料她。”说到这里,景之行不自觉也认真了几分,“我可以重新给她找一间宽敞舒适的公寓,但是我认为南江现在需要的,不是一间这样离群索居的公寓,而是像任何一个大学生一样住宿舍、排队打饭、积极地参加集体活动……否则她以后回想起自己的青春,该有多乏善可陈。”
薄清渊说话的时候,那边似乎有秘书叫他去开会,他没作声,估计那秘书发现了他在接电话,惶恐地退了出去。
沉默了一会儿,景之行听到对方的声音:“她是你的学生,你比我更了解她的需要。但她是南陆的妹妹,我需要确保她的生活质量。”
“我明白,薄夫人的事情你一向不会怠慢的。”原本气质清隽的一个人,难得地又笑起来。
那边似乎也笑了一下:“为了感谢你帮南江寻药,南陆让我带给你一个喜讯。”
“什么?”
“茵茵回来了!”
这些,我依然不知道。
景之行的课依旧不需要点名,课堂上那个被称作Professor景的男人始终能在谈笑间就让人聚精会神。
一切并无异样。谁也不知道,这满座莘莘学子里,有几个微小的人,心中燃起过什么样的火焰;谁也不知道,谁那条名为人生的轨迹即将开始偏离。
02
下午,一辆法拉利运动轿车停在了医学院门口。
我飞奔出去的路上,听到女生们惊羡的议论声。
果然,我才一出校门,老远就看到了那辆惹眼的黄色轿车,以及车上那个懒洋洋地向我招手的女人。
说真的,我一点都不想被同学看到我上车,有意无意地用手挡住脸,恨不得自己能隐身,上车后才说:“姐,姐夫,你们怎么来这里找我了?”
“不能来找你吗?”南陆说。
“也不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解释,“只是有点意外。”
“小妹,这次还真不是专程来找你的。”南陆说。
“那是……”我心想,不是来找我的,那应该是来找景之行的了。
自从他把我赶到宿舍后,我不怎么情愿说出这个名字,正在我纠结的时候,薄先生淡淡地说了句:“他们已经到了。”
南陆也就没有再理会我,转向薄先生,说:“这么多年过去了,景依然独身,是因为茵茵吧。现在她回来了,他们之间到底算是有缘分!”
我猛然听到这句,心里一沉,佯装八卦地问:“姐,谁是茵茵?”
南陆没有感觉到我的异样:“你们Professor景的前女友。”
作为这所学校最受关注的年轻教授,暗地里,大家也讨论过景之行的感情问题,只是那些讨论多半只是臆想,并没有谁得出过什么结论,倒是有不少人以为赵滢会和他成为一对,谁知后来曝出他们吵架的消息。
可是此刻,我亲耳听到我姐为一个陌生的名字冠上了Professor景的前女友的身份。
关于他的人生的猜想里,我一直刻意忽略的一个点,在这一秒突然被一根线连上了。我有点明白了,为什么他这么急着要将我赶回宿舍。
南陆大概以为我还会问什么,可我没有问,一路上我再也没有说一句话,沉默地跟着他们去了约定的酒店。
说起来,这次的酒店不同于我们上次吃火锅的地方,它更加豪华,明明坐落在闹市里,四面却是玻璃,反着耀眼的光,事实上十分隐蔽。
我们到的时候,景之行也刚好赶到,和他一起闲庭信步而来的就是那个叫茵茵的女人。她穿着披肩,拎着名包,一头大波浪卷发慵懒地披散着,妆容和笑容精致到无可挑剔,非常热切地和薄先生还有南陆寒暄,似乎从始至终都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
我们一行人穿过酒店的大厅,颇有些浩浩荡荡的感觉。
餐厅四面都有繁复而又不张扬的帷幕,从拉开的帷幕可以看到浅红深绿,餐桌铺着鹅黄色的桌布,连毛巾都叠得别具一格,每一处细节都透着一种奢华感。
我们选了一张圆桌,座位的次序是:薄先生、南陆、我、景之行、茵茵。
落座入席的时候,南陆低声和我说了一句:“南江,可以把外套脱下。”
我左右扫了一眼这才发现,薄先生和景之行做了同样一件事情,那就是接过各自身边女伴脱下的大衣,递给了侍者。
多余,我突然想到了这个词,无论是刚刚的客气寒暄,还是现在的场景,我都是多余的、格格不入的那一个。
就在这时,景之行轻轻地问了我一声:“宿舍住得还舒适吗?”
“你觉得呢?”我脱口而出。
可能是因为我不自觉拖长了音调,让这话听上去十分不善,也打破了他们之间久别重逢的气氛,南陆瞪了我一眼:“南江,你怎么说话的。”
叫茵茵的女人终于注意到了我,说:“这是?”
南陆说:“我妹妹南江,现在也是景的学生。”
“很好听的名字,”穆文茵转过头,对我友善地笑了笑,“很高兴见到你,南江。”
撇开外形条件不谈,她身上有种谈吐之间自然流露出来的优雅气质,让我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和她不是一个等级和段位的人。
我努力想扯出一丝笑容,最终却只点了个头。
不一会儿,菜陆续上来了,菜肴都很精致,我其实并没有什么胃口,只是装作吃得很专心的样子,留了一点神听他们几个说话。
很快,那个叫茵茵的女人说到和景之行以及我姐他们四人在大理客栈虚度光阴的往事,就连薄先生那样常年装酷的人,脸上也有了表情。
茵茵不无怀念地说:“真想再回一趟大理。”
她用了“回”这个字。
早在学校里就听说过景之行在大理有家客栈,也知道南陆曾经和薄先生去过那里,但我并不知道那里还有景之行和另外一个我完全不认识的女人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