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低垂着头依然能感到浞萧然火辣怨毒的目光狠狠的打在身上。
她不语,我不动。罗红的衣襟垂在地上,逶迤垂转好似血流蜿蜒成河,我又想起了那个梦。猩红的血遍地开花,异常妖艳,苍白透明的尸体…那一张张熟悉陌生的脸,多久了,只能出现在午夜纠缠的梦魇中,我的家人。
浞萧然,你身上也流淌着修家的血。
我直起了身子,眉眼带笑,妖娆妩媚。
浞萧然自小娇生惯养哪里见得了人悖驳于她,扬手又是一巴掌。
我没有闪躲,由着她狠狠的打在我脸上,力气不小,应该能留下一个清晰的掌印。
“你别得意,总有一天皇兄能看穿你这阴险的女人。”她凝眸于我,忽地笑了:“怎样,世世为娼被男人享用的滋味如何,怀念吗?放心,很快你便能再次体会。”
我凑到她身边,声音细微的道:“泫汶滋味如何,公主何不回去问问修涯。”
“你…”浞萧然食指微颤指着我,桃红胭脂掩不住青色的脸颊,一双晶亮的眼睛竟渗出泪珠来,她强忍着泪愤恨的看着我道:“泫汶,你记住了,我不会放过你,也不会让你伤害我最爱的两个男人。”说罢拂袖而去。
浞萧然没有想到,会有那么一日,高傲如她会跪地苦苦的求我…
却也是我没有预料到的。
醉卧古藤阴下,了不知南北(二
夜。
脚步声传来,我紧了紧身上的锦被,闭目假寐。
候在门外的小淅道:“拜见殿下。”
浞飏清冷的声音响起:“免礼。她何时歇下的?”
“晚饭过后没多久,夫人觉得乏了就先安置了。”
“哦?”浞飏定是觉察到了小淅的紧张,不再问话,推门进屋。
浞飏走到床前,掀了被角和衣躺了进来。他带着寒气的衣服冰的我不禁一颤。他的手立马环上
我的腰,逼着我贴紧他的胸膛。
我睁开眼睛,黑暗中他一双黑眸灿若寒星,亮晶晶的盯着,“怎地,不接着装睡了?”
他语气颇有不爽,虽然他不说,但他还是在意我与修涯的私奔的,虽然他没问,但他还是介怀
我暗服避孕药碗的。山水横亘,世事变迁无常,我们回不到过往了。
我睡眼朦胧柔声道:“听了你同小淅说话才醒的,今个很忙吗,吃晚饭了吗?”
浞飏冷冷道:“你做了什么见不得我的事,需要躲着我。小淅那丫头岂能瞒得过。”
我定睛看着他,玉面生寒几分冷峻在暗夜里倒也显得出他王者的霸气。
我们两相对望,彼此却没有半点温情,在冷硬的气氛里僵持…
半响,浞飏叹气,抽回了搂着我的手,低声道:“罢了,睡吧。”
我没有动,冷声道:“浞飏,既是如此,我们何苦两厢折磨呢?”
他不语,仰面闭着双目,情绪却泄露在身侧紧握的双拳上。
“罢了,强求亦是无用。”泪落,我哽咽道。
浞飏侧头看我,眸中终现不忍,抬手欲擦我的泪。
我咬着唇偏过头。
他的手扳过我的脸。
恰好触到了浞萧然日间的掌印,一声呻吟出口。
浞飏一惊坐起身来,点了烛火映明了我红肿的脸颊,一时无语只深切的看着我,眼中涌动深深浅浅的波光,竟带着缱绻的柔情。
我挣脱了他,缩到床内抱膝埋头于内。
浞飏没有任何动作,只举着莹莹烛火默立床前。许久,他吹熄了烛火,上床轻轻的自身后抱住了我。
他说:“泫汶,对不起。”
对不起,我心中一震,浞飏是何等人,这三个字怎是轻易出得了口的。
我疲惫的说:“我累了,睡吧。”
“嗯。”浞飏搂着我躺下,我转过身背朝他,他也没有勉强,只手温柔的环着我的腰。
不知道我们各怀心事彼此无语的思索了多久。在我睡去前,脑中依稀闪过三个字:浞萧然。
不用我说,浞飏也能知晓白天发生的一切,而我,是受尽委屈的柔弱女子…
如何?
冬日难得的好天气,天空澄净近似透明,金色阳光铺撒长空,带着柔和的姿态洒落大地。水汶阁内园色阔朗,松柏绿意盎然,寒梅红枝琼苞,而那一片空地,土壤松软翻培细心,紫阳花种静待春日。
想起了羌棋,不知浞飏如何处置她,但无论死活对她而言都是幸事。她可知紫阳对于昊殇意味着什么,若她还有命落到昊殇手中,定是生不如死。月灵的话犹在耳畔,“其实…在主公眼里,除了夫人,其他的人都不算是人。”心中一寒,沉沉的叹息,昊殇。
“泫汶。”一清丽的女声唤我。宁清略施薄粉,青目潜静的看着我,一身清淡素衣,外罩素银外衫缀着青花点点。身后一丫头名唤风琴手捧七弦古琴。
我笑着迎上去,“还是姐姐想着泫汶了。”
宁清淡笑道:“琴无知音倒是寂寞的紧。”
我拉过宁清的手,“姐姐进屋说话。小淅,焚香备茶。”
弦弦声急,琴音越拔越高。秀美的手指在银色的琴弦上轻灵的舞动,令人眼花缭乱的手法和技艺。
曲终弦收,余音袅袅和着自门窗倾泻入内的碎裂的阳光,浮沉微动,久久不散。
手指微疼,一滴汗珠滴落弦上,在此刻沉静的室内无端放大清明的响亮。
我收敛心神,笑道:“姐姐琴艺又进,泫汶输了。”
宁清眉目不动,神色淡淡道:“泫汶,你如今的心境和初见时不一样了。”
“在姐姐看来泫汶何处变化了呢?”
宁清眸若翦翦秋水,透着清丽的陈冷,独于事外反而看得更加清楚。她说:“舍得才会快乐。”
我拿起竹签,插进香炉轻轻拨弄,清淡的香气和着紫阳似有似无的花香温热的冉冉而起。我与
宁清隔着一袭香雾彼此凝望,却又同时淡淡微笑移开目光。
我起身接过小淅递上的帕子擦了汗,道:“姐姐舍得吗?”
宁清怔了半响轻轻的笑了,含着一丝悲凉的无奈:“是呀,说的总是容易,做起来却是不易。”手指扶上古琴一端,弦音轻轻,声声空幽,明彻空灵的琴声回荡开来,似远山悠远纯净却遥不可及,似有无尽苦诉却终无一言。
世间万物皆悲,最苦的却是女子的幽幽心房。
突然琴声顿,宁清低着头道:“泫汶,我不知道你心里到底有什么苦楚,为何过的这般辛苦…”
“姐姐…”
“听我说完。”宁清抬眉打断我,清秀的脸上是少有的坚定,“你可知我自小便可识人之心,看得到人们心底的欲望和念想,知晓那一张张笑若春风的面皮下是怎样的虚假和伪善。可我宁愿自己没有这份本领,也许…也许…”宁清走向我,我心不由一紧,不知那双清丽的眼睛是否看得到我内心里燃烧的仇恨。
宁清道:“泫汶,你别紧张,其实,我看不懂你。”
宁清道:“可我看得出你心思缜密丘壑颇深,泫汶,我始终相信能弹出那样钟灵神悦曲子的女子不会是心思歹毒血染罗素的恶人。我欣赏你,也羡慕你,遇到浞飏是你的幸,希望你珍惜。”
我静默,因为不知道说什么。在宁清面前我宛如被剥光了层层的衣衫赤裸裸没有遮掩,这种感觉令我不安。
宁清拉起我的手柔声道:“给你说段往事吧。我哥一直爱着修溦你知道吗?”
我点头。
“修溦死后我哥一直很消沉,一次大醉后他问我如果当初他去争取而不是什么都不做的退让,
修溦会不会死。其实他不是在问我,他在质问他自己。他后悔了。我记得修溦大婚的前夜殿下来找过哥哥,他只问了哥哥一句话‘不争不悔吗?’,哥哥说只希望修溦幸福,即便是一辈子的默默守护他也愿意。殿下揪着哥哥的衣领怒道‘你还是不是男人,为何不去争取自己深爱这么多年的女人?’,哥哥说‘因为修溦爱你,我成全她’,殿下离去前留下句话‘宁宇,我不是修溦的良人’。”
我说:“可那是王上的指婚,宁宇又能如何?”
宁清道:“追求幸福是可以放弃一切的。我觉得殿下是所有人中最清楚最明白的人,他那晚也是在指给哥哥一条路,也许会很艰难辛苦未必看得到完满的结局,可如今呢修溦香消玉殒。现在回想起来,殿下似乎早就明白的告诉过我们大家修溦跟了他不会幸福,因为他的爱只能给他心爱的女子,就是后来的你,泫汶。”
我该说什么呢?唯有微笑。
“可泫汶,你为何要折磨这份感情呢?”
我反问道:“姐姐又为何不与心爱的人相守呢?”
宁清眼中灵光一闪,遂又敛去凌厉的芒光,清幽的眸子犹如青柳临岸波光粼粼,她叹道:“泫汶,你眼利心细绝非常人能及,却也是,最大的障碍就是我们在对的时间放不下心中的执拗。希望,我的路,不要再有人重复了。”
以后如何谁又能知道呢?唯一的选择就是走下去。
枕上潜垂泪,花间暗断肠(一)
月色横空,银河泻影。烛光澄明,珠帘摇曳。
拿起桌上的一页薄纸又仔细的默读了次,纸虽不大字却是更小,怕是用针尖蘸墨一笔一划勾勒出来的。这消息虽说已经猜到几分,但此时得到证实无疑令我想到了更多。
许是太靠近烛火,脸上有些热,身子往后倾了倾,手却前伸把纸送进了火里,瞬时便是灰烬。
同鸟巫氏。纸是自赵记老铺取来的,因我此刻出门不便遂遣月灵带着赫朗赤的狼牌前去。此番消息证实了先前的猜测,巫氏一族果有幸存者,先以蚊蛊害我,而山林之中那黑衣人首领曾对修涯道“好。巫某佩服。”,看来此人便是二十年前与蛮夷一战中未见尸首的族长次子巫一,眼下为修莛所用,其目的便是借修家实力兵力报灭族之仇。
眼睛酸疼,躺倒软塌上闭上双眼,思绪却在快速的翻转。赫朗赤、巫一、修莛、昊殇、修升…看似无关却丝丝相连的人,直觉告诉我着其中一定有为我所用的东西。
“参见殿下。”
浞飏低沉的嗓音自外传来:“免礼。”
他推门而入,我缓缓睁开眼睛。他就站在门口,黑袍玉带,黑眸沉沉犹如浩瀚海底隐了情绪的波澜。
良久,他说:“我已训过萧然。”
我道:“泫汶从未想过要殿下为我出头。”
话一出口,屋内的温度骤然下降,浞飏面色微冷唇角紧抿凌利成锋,眉目不动定定的看着我。
清月弯弯苍穹微蓝,风静静的吹着,仿佛要叫这一切都默默的,在静谧中不留痕迹。
许久,浞飏嘴角突然勾出一丝冷冷的自嘲,定睛深深的看我一眼后甩袖而去。
未阖上的门在寒风中摇摆,吱嘎吱嘎的声响,我在渗入的冷风中闭了眼,想起了宁清的话 “可
泫汶,你为何要折磨这份感情呢?”。
冬日暖阳,金黄的阳光照着金色的琉璃瓦,竟有些炫目。
身形半转,避过来势较快的双腿,掠身后退,却不料对方斜斜窜起一丈,凌空翻身,单掌自上袭来。我一惊,却无暇多虑,忙施展小擒拿手错手格住这一掌,借势一升身子身形急退飘落地上。却已力竭,一身湿汗,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忙向再次挥掌而来的小杨摆手道:“不行了,歇…会。”
小杨微微颔首,收掌调息,负手而立。一只空荡荡的袖管在风中飘动。
我心中纵有疑惑却不敢多问,趁着空隙斜斜的打量小杨。清俊面色淡然无波,目若青锋平静的有半分情绪,年轻的脸泛着青色的胡茬,一如初见。可我就是觉得有些东西在萧然无声的改变,如那眼底渐渐沉淀下的阴霾…
刚喝下口茶水暖胃,小杨便道:“夫人可歇好了?”
我面现郁色,十二分不情愿的表情。忽而脑中灵光一闪,惊讶的目光直直的投向小杨。那一双青目微有躲闪,在我的注视下渐渐泛起波澜。嘴角便情不自禁的挂上了微笑,收回了目光,再看小杨时心中便多份温情。练武时也倍加认真。
小杨递给我一把铁剑,很普通不见丝毫装饰纹路,如他们暗影所持的钢刀。
他折下一截树枝,道:“夫人瞧清楚了。”说罢脚步微错,枝条回转,一剑刺出。双足互踏,凌空旋转,接连两剑舞出。
我识得这飘絮剑法,以清丽流动见长,属防御性的剑式,流采照人的绚烂剑招丝丝紧扣不见破绽,却在招式的变换中暗藏杀机。
小杨因是男子又擅于使刀,再加上自己的变招,倒是令这花蝴蝶式的剑法添了几分刚硬和御敌性。
舞罢,小杨道:“夫人记得几分?”
我笑而不答,手持铁剑,剑式回转刺出第一剑。一套剑式耍下来,我已是气喘吁吁,却觉精神爽朗。
啪啪两声掌声,宁宇温文尔雅如一泓清泉立在院中,他道:“夫人武功精进神速。”
我接过汗巾擦去满脸的汗水,道:“大人谬赞了,泫汶这绣花拳脚哪里经得起夸。”
宁宇抽出腰间的玉箫,似笑非笑的看了眼我手中的剑,道:“不知夫人能否赏脸赐教?”
我笑道:“泫汶练了大半天了,怕是没有力气了,不如改日…”
“夫人过谦了。”说罢宁宇眼中精光微现,一道青色光芒闪过,那玉箫已斜插而来逼近面前。
我赶忙横剑抵挡,侧身避过其看似不经意却凌厉的攻势。宁宇一身青衣飘忽进退,习得也是轻灵的步伐,两生相克,我以灵动见优的轻功占不得半点便宜,几次都是堪堪擦过其玉箫的锋芒,被其强势的气劲所伤,几处创出火辣辣的疼。我知他想探我的底,故而更加留心招式的运用,本就力竭还要处处顾虑,只守不攻便已是疲于奔命。
忽而,一道青光凌厉,寒芒骤现,玉箫穿风而来,竟是杀招。所有退路俱被宁宇封死,无处闪躲微有御剑而上,剑箫相接一声振击,铁剑堪然断裂,斜刺飞出,“夺”的刺出枯枝干中。而我右臂俱麻,虎口处鲜血流出。
宁宇看的眼神我未带一丝表情,攻势不减,啸声长鸣而来。
一把钢刀突现我面前,玉箫击于刀锋之上,刺耳的撞击声。小杨挡在我身前,看不到表情只闻得清冷的声音:“夫人不是大人的对手。”
这是废话。我暗道。
宁宇却脸色微青,直直的看着小杨,眼中有未及掩饰的惊讶,“清杨,身为鬼影岂能再侍二主?”
小杨脊背僵直,冷冷道:“大人请回。”
宁宇不言,失了文雅的眼神冷冷的看我,一时间竟满是愤恨。甩袖而去。
小杨未转身,道:“今日到此,夫人休息吧。”
我冲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道:“谢谢。”一句只有我们二人明白的感谢,至少那时我以为我明白,却不想,还要更多。
晚饭后浞飏差人送来一长方形的盒子,我打开盒子便见一把古剑卧于其内,剑身修窄,长仅不足两尺,剑鞘幽黑无奇,只剑柄处有一处凸起,细看下竟宛如泪水滴落其上。
“垂泪!”小灵道。
我疑惑:“这剑名为垂泪?”
“是。枕上潜垂泪,花间暗断肠。此剑与玄铁剑本是同根,皆由玄铁锻造,为雌雄双剑。传言玄铁为我朝圣祖所持,而垂泪则握于其倾情红粉之手,然而,迫于政治联姻,圣祖立后她人,那女子本就不让须眉性情刚烈,气结之下独自归隐山林,临行前泪落剑上垂泪故而得名。”
我端详这那滴泪珠,心头涌起片片悲怆,古来情转淡处受伤的皆是女子。
浞飏送来此剑倒不是取其悲伤的意义,垂泪,他在暗示我什么?
长剑出鞘,竟是一闪耀目的锋芒,剑锋薄而利,与玄铁恰成两极,一轻盈灵动一厚钝大气,这世间万物生生不息的缘究竟是成全还是拆离。
迷茫中剑刃割破手指,殷红的血滴落剑鞘之上,似蜿蜒流动的河,那一眼梦魇悠然而至。
枕上潜垂泪,花间暗断肠(二)
夜色已至,隔着窗纸见书房内灯火澄明,只是静的似无人烟。
我立于门外,隔着一个门扇,却觉与屋内的人隔着千山万水幽幽情仇,终是迈不出游移的步子。
许久,寒风灌透衣衫,身子默然僵硬。而伸出去的手却始终僵在半空,离门咫尺之遥。
吱嘎,门自内而开,浞飏面色凌洌,黑衣俊朗平添几分冷然,淡淡的扫了我一眼道,“进来,外面风大。”,便转身入内。
门在身后阖上,隔绝了外间的寒风只剩下一室暖融。
自然又是相视无言的沉默。之后想来,我二人都是心思玲珑之人,擅于观心,不需过多的言语交流亦能明白对方的情意,多言无意。
云杉古树的书桌上除去烛灯、文房四宝和放于一侧的成摞的卷宗外别无他物,不知方才浞飏久坐于桌前在做什么,或者是在想些什么?
浞飏眼睛黑亮,夜色中更显迷人,他看我良久,带着复杂而心痛的情感,道:“泫汶,你可愿原谅我?”
我反而笑了,潜静而柔美的笑容,宁静的看着浞飏道:“是为了前日的误会,还是…”
浞飏神情一滞,缓缓的移开目光,只瞧得那往昔凌厉的眸子今夜有些黯淡,他说:“都是。”
我道:“枕上潜垂泪,花间暗断肠。说得真好。”
忽地,浞飏拥我入怀,以一种近乎蛮力的力劲紧箍着我,胸膛紧紧相挨,似乎要把我揉进他的身体。耳边低喃却还是那句:“对不起。”
我平复呼吸,温柔的说:“浞飏,你待我如斯,我又怎能舍你而去?圣祖的遗憾,我们不要重复了,万般委屈,我都忍受得了。此生不负,也是我对你说的。”
浞飏不语,只是更加用力的抱紧我,万般险阻也决不放手的姿态。那强而有力的心跳就声声震荡在耳边。时间仿佛凝固于此刻,神灵似乎不舍得让光阴流转,为了成就永恒。是的,分分情感沉淀在心中便是往后回忆起的丝丝甘甜。
一丝冰凉滴落在我后颈的肌肤上,心底微微一烫,本想看向浞飏的脸,他却固执的抱着我不许我动。我们静默,缺失了言语的交流,只那一寸的肌肤滚滚发烫,一路蔓延到心底。后来想起依然无法确定我当时的猜疑,浞飏落泪了吗?
早晨醒来,浞飏已不在身边。梳洗时才发现颈间多了件挂件,是一种不知名的黑色石头精雕而成的手指大小的人像,以银线编织成绳穿过。细看下,越发觉得那裙摆飘飘的女子与我神似。
小淅看后道:“这可不就是夫人。”
人像背后刻着字,是浞飏飘逸狂放的字体,一笔一划都刻得十分尽心,那四个字,我们都曾对彼此说过,此生不负!
小淅端详半刻后缓缓道:“殿下和夫人说了?”
我拿起木梳梳理散下的碎发,心不在焉的问:“什么?”
小淅迟疑,久久不曾开口。我也不催。倒是册立门旁的月灵冷声道:“昨个的圣喻,太子择日选妃。”
“呵。”我轻笑出声,昨日的垂泪我已想到了此处,浞飏以剑试我心意,却也是说我们不能重蹈当年圣祖覆辙,因名分而分开。对于妃位,我从未曾觊觎过,又怎会因虚名而心灰意冷。
昨夜,浞飏抱我许久,突然打横抱起我向水汶阁走去,我双手环着他的脖子,埋头于他胸前,低声问出:“定好了人选吗?”
浞飏脚步一顿,低声道:“没,不过二选一之事倒也简单。你希望是谁?”
我闷闷道:“我无所谓。”
“放心。”这是浞飏给我的承诺。
那时我已知道,太子妃是水师提督苏谋成之女苏小绻。因王家的王洛宁与修家也算姻亲,少不了给我委屈受,浞飏在对王室的妥协中尽量给了我最大的保障。我也可以想像得到,浞飏夹在爱情与亲情中的两难,这番妥协纳妃也未尝不是为了保护我。聪明的男人懂得以让步来争得最有利的境地,而不是一味执拗的坚持,把自己和所爱的人置于众矢之的。
梳好了头,对镜端详些许,心情颇好,再见外间阳光暖暖天空晴朗,对着小淅道:“叫上小杨,咱们上街置办点东西。”
小淅迟疑道:“夫人缺什么?”
“给太子妃的献礼总是少不得的吧。去,把咱们的私房钱都带上。”
京城,珍宝轩。
珍宝轩,似乎在一夜之间落户京城享誉全国。这里汇集了种类繁多的奇珍异宝和稀有的字画古玩,店内的竹苑更是名流雅士品茗论风雅之处。却没有人见过他的老板,坊间猜测其幕后老板乃当朝高官,富可敌国却不能授人以柄,故而隐瞒身份。
“这位公子要点什么?”一伙计恭声道。
我颇为潇洒的晃了晃手里的纸扇,道:“要庄重却不华贵的,精致却不庸俗的,可见心意却不引人注目的,最重要的是送给女子的。”
伙计面露难色,想了半刻道:“公子稍候,小的去请掌柜的。”
一中年男子自内堂走出,面带微笑道:“伙计不懂事,怠慢了公子。公子可是为心上人选购礼物。”
我摇头道:“非也,是为她送去成亲的贺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