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的投影回忆已结束,顾夫人微笑着张开双臂,“亲爱的女儿倾城,祝你生日快乐。”
雷动的掌声中,顾倾城和母亲深深相拥。虽然她们都保持着良好的风度,但却无法忍住眼里微微闪烁的泪光。
曾几何时,她们也这样幸福。何楚的心中一恸,不禁更紧地牵住了慕笙的手。然而她整个人都仿佛沉浸在看到的画面中,不言不语,除了淡淡的笑,没有任何其他的反应。
在顾倾城简短的感言之后,巨大的生日蛋糕被推了出来。推车的人,几乎整个被隐没在蛋糕后。等停稳了他才从后面绕了出来,意外的,给了顾倾城一个大大的拥抱。
当何楚看清了他的脸,才恍然惊觉,那人竟是苏俊!
竟然是他!果然是他!!终于…是他…
“啪”的一声,那是来自她骨骼内部的奇异声音,全身的血液在瞬间被凝固了,浓烈的黑暗…甚至让她忘了呼吸。
一切,都已经太迟。都已经来不及。都已经…无可挽回。
酸辣的感觉从心底一直涌上来,何楚静静地落泪,大颗大颗的眼泪,从她的眼底无声地涌出,在她的脸颊上安静地滑过,跌碎在她深色的裙摆里。消失的,无迹可寻。
她安静地看着,在周遭充斥着哗然和叫好的鼎沸声中。看着台上牵着手的两人,拥抱,亲吻,微笑…他们看上去如此般配默契,俨然是一对璧人。而慕笙,失忆了的慕笙,伪装着的慕笙,一直努力着坚强和微笑的慕笙…她,只是一个观众。和台下的任何一个其他人,没有一点点的分别。
握着的慕笙的手,此刻冰冷得几乎失去温度。慕笙的脊背依旧挺直,但却单薄可怜的,让她只想放声痛哭。
司仪在提问,二人在不时地笑着回答。嘈杂的声音,不知来自何方,何楚只觉得满脑子的嗡嗡作响,她根本听不清那两人在说什么。
他们的甜蜜,如此刺眼。她用力地握着慕笙冷得像冰的手,努力用自己颤抖的温暖,尽可能地让她不那么冷。在他们低头,仿佛要交换信物的那个刹那,何楚终于怔怔地,喃喃出声,“慕笙…我要做点什么。如果现在不做的话…就来不及了…”
她僵直地就要往前冲。拨开人群,她想要把慕笙推到苏俊面前,对他说,苏俊,在今天,你要和顾倾城订婚,那么,慕笙怎么办?一心为你打算的慕笙,要怎么办?剩下一个孤伶伶的她,连自己的心都找不回来的她,要怎么办?
慕笙站在原地,如同生了根一般,任她拉扯,动也不动。何楚压抑的喉咙,发出细碎的呜咽。慕笙…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你满心满眼的,还是只会为他考虑?
他幸福,你在哪里?
他快乐,你在哪里?
他与别人相偕着白头到老,你,又会在哪里?
慕笙,你为什么就如此的痴…这么的傻…站在这里,用力地扯住我,连让我做点什么都不肯!只是静静地看着,甚至连落泪…都不曾。
你悲伤得连眼泪都没有,他…又在哪里?
何楚怔怔地站在那里,过了许久,才猛地用手捂住了唇。悲伤的呜咽,几乎要在瞬间喷涌而出。她压抑着自己的心酸与绝望,默默地站着,就像慕笙一样,做一个合格的旁观者。做一个…有关他们幸福的…见证人。
许湛咬紧了牙关,看着何楚,他的脸色冷凝得近乎扭曲。在司仪送上订婚戒指的那一刹那,他终于,狠狠地闭上了眼。
他还是无法就这样把这出戏演到底。如果说何慕笙果真失忆了,那么他尚且可以硬起心肠;但在看得清她的痛苦何楚的心疼之后,他…又如何能做出这一切来!
如果在这里他选择了隐瞒,阿俊他,会真的和她擦肩而过。从此再也没有机会。
许湛深吸了口气,松手。手中的酒杯应声而落,清脆的碎成一片一片。
在众人屏气凝神地等着那个重要时刻来临的霎那,这样的混乱,如此直接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当大家的注意力投向这里的片刻,没有人看到,台上站着一直在微笑的苏俊,脸色在瞬间变得铁青!
当看到隐藏在何楚身后的那半道身影时,他愕然,吃惊,自责,歉疚,最后…涌上了狠狠的疼痛。
许湛将一切看得清楚。何楚在他制造出响动的刹那,吃惊地转头盯着他,甚至一时有些怔怔然。何慕笙缩在她的身后,只留了半道影子,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
机会总是稍纵即逝的。叹了口气,许湛伸手,用力地将何楚一把揽进怀中。何慕笙苍白得仿佛是人偶一样的脸,在昏暗的烛光下,终于,被所有人看得清清楚楚,被苏俊,看得清清楚楚。
盛宴 Ⅲ
一切记忆,在这个彼此凝视的瞬间,仿佛是潮水一般地湮没了她。
他是她全部的支撑,即便在她一度深深地误会,小楚也喜欢着他的时候,虽然犹豫挣扎,却始终没有放手。向来让着小楚的姐姐,在爱情这一关上,唯一的自私了那一次。
对她而言,他是如此的重要,重要的超过家人。于是在四年前,在失去母亲那个最脆弱的时刻,她下意识地就拨通了他的电话。忘了他叮嘱和强调的不便,她只是如此悲伤,如此单薄地需要他的支撑,哪怕,只是听听他的声音也好。
电话拨通,那头传来礼貌的淡漠女声,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就已足够让她的心脏,冷冻结冰,在瞬间被狠狠地击穿。
虽然从未见过面,但她简单的一切,又怎么能瞒得过他洞察力敏锐的母亲?不长的电话,他母亲甚至始终在轻笑。残忍到极点无情到顶端的每一句解释,轻描淡写,却轻而易举的,彻底将她的信心击碎成了一片一片。
阿俊他陪未婚妻去逛街了。怎么?你竟然不知道?阿俊不是自由身,硕士一毕业,就要和顾小姐立刻完婚的。他的未婚妻十分完美,他没和你提过,应该是怕你自卑?对了,还需要他回电话么?请问你的电话号码是多少?听声音,你应该不是那个前几天总打电话过来的Lucy吧?
她突兀地挂掉了电话。不想再听那一件件残忍的真相。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真奇怪…原来事实…竟然、果然…是这样…
她挺直了腰,几乎没有任何思想地向前走着。手里下意识地,飞快的删掉了手机中关于他的所有信息。电话号码,通话记录,那些甜蜜的任性的短消息…所有的一切,此刻看在眼里,是如此的讽刺而可笑。
她以为的甜蜜,原来,只是她一个人的甜蜜。
很快的,她删掉了一切。当屏幕上变得一片漆黑时,她将手机随手丢进了垃圾桶。她把他删得干干净净,不留一点痕迹。红绿灯口,她怔怔地望着斑马线的对面。熙熙攘攘的车流仿佛是湍急的河,湮没了她的所有思想,所有神志。
在那个刹那,她忽然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原来,这就是心碎。碎成了一片一片,碎得她在地上连捡起来都来不及,碎得她,连全身都一起变得四分五裂,碎得她,连其他的疼痛,都再也感觉不到。
她恍惚地向前走,直到有车子狠狠地撞上了她。她看着自己在半空中飞舞,她缓缓闭上了眼睛,她觉得好累好累,在疲倦和黑暗扑面而来的时候,她只觉得安心…终于,可以休息了。狠狠地休息。好好的休息。
身体很痛…全身的每一块骨头都在叫嚣着的痛…然而最疼的,却一直一直,是她的心…
原来,这就是死亡。黏稠的血液缓缓留出,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生命一点点的流逝。在昏迷前唯一的缺憾,是她想再看看牵挂着的妹妹小楚。
小楚对不起,我知道…你喜欢苏俊,我一直因为这件事而感到内疚,你甚至为了这件事而逃出了国外。但也幸好是我,如果是你…此刻这样伤心…那么我情愿那个被折磨的人…是我…
小楚…希望你…原谅我…
再次醒来,她看到他的脸,顺理成章的失忆。原来小楚喜欢的不是他,从头到尾都不是。多好,她终于可以忘掉这一切,今生今世,不再和他有半点牵扯。但心里放不下的,究竟是什么?
是在她病床前,苍白着面孔的他?是在她装作睡着的时候,泪流满面的他?是在她不经意间,听到喃喃自语着回忆过去点点滴滴的他?
她恨他。在她最脆弱的时候,他残忍地将她推在一边。在她徘徊在生死线的时候,小楚拼了命的要治好她,他却跑得不见踪影。在那最残忍的真相背后,竟然,有一大半都是真实。她实在没有任何理由,可以对他有轻易地谅解。
然而,她终究骗不了自己,她在意他。那样深刻的恨也好,怨也好,还有那始终,她不愿承认的爱也好。他的每个微笑,他的每个悲伤,他的每句话,就仿佛是刻在记忆中的电影一样,只要她闭上眼,就能不停地在眼前晃动。
矛盾的心情,几乎要扎得她寝食难安。于是终于有了这一天,他和身边的顾小姐并肩而立,修成正果。他们看上去宛若金童玉女,这个横亘在她心口很久很久,几乎扎了刺一般的男人,终于,可以被她云淡风轻地抹掉了。
多好。多好。
她忽然笑了出来。
安静的大厅中,她一个人笑得前仰后合,几乎到泪眼婆娑。银铃般的笑声,传遍了大厅中的每个角落。在她的笑声中,顾倾城美丽的脸几乎变得扭曲,苏俊看着她,无声地流泪。
“恭喜你。”她开口,不大的声音,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语气里没有不满,没有幽怨,只是平静,如同一潭深不见底的池水一般的平静。
“祝你们白头偕老永结同心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祝你们儿孙满堂幸福一生弱水三千只取一瓢。祝你们恩爱永远快乐永远健康永远平安永远。”一连串的祝福从她口中顺畅地吐出,几乎连停顿都没有。俨然,这样的场景,在她心中已排演过多次。
她说得如此得体大方,遥遥的,她冲台上的两人鞠了一躬,转身缓缓地走了出去。
所有人都愣在原地,室内如此安静。无论是之前的喧闹也好,吃惊也好,都没有过像现在这样的鸦雀无声。将近两百人,在这个瞬间,几乎连粗重的呼吸都听不到。慕笙一步一步地离开,脚步轻盈,却仿佛是锤子一般,狠狠地敲在苏俊的心上。
在她的身影将要消失的那一刹那…苏俊喑哑的声音,在身后,尖锐而悲凉地呼喊着她的名字——
“慕笙——慕笙——慕笙——”
他一声接着一声叫着她,几乎用尽了他的所有力气。她的转身,不过只是刹那,在他眼中,却早已过了百年。
在下一个瞬间,面容痛苦得扭曲起来的苏俊,从台上猛地跃了下来,头也不曾回,飞快地冲了出去。
他要抓到她。在凝视彼此的那个刹那,他已经知道,原来她什么都不曾忘记。恐惧攫住了他的整颗心脏,他已经失去过她两次,不能,真的不能,再有第三次!那会让他永远的失去她!他的慕笙,再也找不回来。
他飞快地奔跑着,这辈子,从未跑得这么快,从未奔得如此淋漓,从未像现在这样不顾一切随心所欲。他忘了向提醒他的许湛道谢,忘了台上站着几乎要恼羞成怒的顾倾城,忘了站在台下脸色难看的父母双亲,忘了终于冲他宽慰微笑的欧离和何楚,忘了在场的两百多号贵宾…更是忘记了,此时此刻他的这种行为,无异于在顾家和苏家的脸上,当众狠狠地扇了一巴掌。
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之前,苏俊已经飞快地跑了出去,他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
观众们的脸色难看至斯,压抑的气氛一点点地扩散开来,在场的每个人,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出。这个时候…应该表达什么样的情绪呢?
大家都在苦苦的思索,然而,无计可施。
顾倾城在台上僵直地矗立着,指甲狠狠扣紧手心,然而早已麻木的没了知觉。顾夫人脸色铁青,狠狠地盯着苏丰。而苏丰,噙着一抹狠狠的冷笑,他所凝视的对象,却是何楚。
刚才也许混乱,但他依旧看得清清楚楚。在一切骚乱发生之前,带那个女人进来的人,是何楚。又是她。再一次的,是她。
他的目光冰冷而锐利,许湛敏锐地察觉了一切。他微微垂眼,再次抬眼的时候,心中已有了计算。
在台下,他冲着顾倾城,淡淡地笑着,“倾城,好戏可演完了?”
顾倾城一愣,刚才的愤怒和羞辱,来得太过突然和猛烈,几乎让她羞愤至死。接下来如何收场,是她头痛的难题。许湛黑黝黝的眸子看向这里,她的身子轻轻一颤,立刻明白过来。——他是在为她解围。
于是她淡笑着回答,“还算好。”
虽然那样的笑容依旧扭曲,但两人对话,总算是缓和了那僵硬尴尬到极点的气氛。在场的每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众目睽睽下,许湛大步流星地走到台前。他的身上,有种极其沉稳的气质。众人不由得将视线,再次聚焦在台前。
许湛站在那里,微微仰头,含笑地看着顾倾城,“你非要和我打赌,关于苏俊和何小姐是否会复合。而刚才,我成功地撮合了他们。怎么样,你输了,打算答应先前的赌约么?”
顾倾城的眼皮微微跳动,在瞬间,她已恢复了理智。就算再怎么恨,她也扯不回苏俊。含着笑,她冲许湛微微点头,“愿赌服输,本来就是应该的。”
“那么接下来,我要问的是,顾倾城小姐,你愿意答应我的求婚么?”
他微微抿着唇,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抽气声此起彼伏地响起。众人的惊愕来得如此明显,连一贯保持的好修养,都无法掩饰和消化掉如此令人吃惊的一幕。
而原本沉浸在喜悦中的何楚,却无法控制地脸色突变。她的身子轻轻晃了一下,欧离连忙扶住她。
“今天我们原本就是要试试苏俊,这家伙总是遮掩着自己的真情,还故意做出花花公子的样子。怎么样?我证明了,他其实根本不是多情,而是专情的不得了。”许湛一步跨上了舞台,他居高临下地俯瞰着她,唇角挂着轻笑,“我赢了,是不是意味着,你会答应我的求婚呢?”
他冲她伸出手。没有急迫,没有紧张。他只是在静静等待,带着三分自信满满,三分漫不经心,四分…理所当然。
顾倾城盯着他,眸中闪过的震惊神情,几乎要遮掩不住脸上突兀变化的神色。打量了他良久,她终于轻轻笑了出来,点点头,她将手放进他的手心。“我输给你了,许湛。”
他握住她的手,他们相视而笑。微微转过头,她环视四周,带着得体的笑容,“今天是我二十五岁的生日,在此,我与许湛先生,正式订婚。”
顾夫人第一个鼓掌,为女儿的勇气和许湛的应变。在这个瞬间,她由衷地喜欢上了许湛这个年轻人,也许…他才是女儿的真命天子。
那掌声仿佛涟漪一般,迅速地扩散到了四周。掌声响得热烈且漫长,而每个人的脸上,却无法控制的流露出茫茫然的神情来。
事实…真的是这样么?
当事人的神色实在过于诡异,然而许湛看起来却又如此的自然而诚恳。相比苏俊,许湛除了没有好背景,几乎在每个方面都要比他好出一截来。如果顾倾城在进了大地之后进一步地爱上了许湛,这…应该也不算是很讲不通的事情吧?
何楚用力地扶住欧离的胳膊,她僵硬地看着台上的一切。男主角换了一个人,只是让她心痛得更加彻底。
她的视线如此焦灼而痛苦,遥遥的,几乎让许湛躲避不过。然而他刻意地扫过台下,如他所愿,此刻苏丰淬毒的目光,正式地,扫向了他。
一切都是如此的顺理成章。因为他许湛,早已经看中了顾家乘龙快婿的位子。所以虚晃一枪,故意以说服苏俊为幌子,实际上却把何家姐妹带进会场。于是重情重义的苏俊终于忍不住夺路而逃,剩下的他,顺理成章地捡了那个最大的便宜。连带着,堵上了顾家的每一张嘴,每个人都变得如此心甘情愿…
那么,在这样的推理之后,自然而然地,苏丰正式与他面对面。之前的合作,自然而然地破裂。而他也终于达到了自己的目的。隐藏在一切迷雾一般的真相之后的,他小小的私心,一直以来的目标,心中唯一柔软的打算。
她平安地脱离了所有阴谋。这就好。即便这过程已然脱离了他的剧本,但他,依旧是那个赢家。
千面 Ⅰ
第二天,许湛与顾倾城订婚的消息,在整座城市中,掀起了轩然大波。
所有的杂志报纸,在这一天,都出奇的默契,全部以他们的婚宴作为头版头条。巨大豪华的生日蛋糕,十指紧扣面带微笑的金童玉女…这个画面,如此的和谐与完美。
几乎没有人知道,其实在这如同炸弹一般放出的消息背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参加晚宴的众人,自然知道在这个圈子里的潜规则。越是豪门,越有太多的秘密,而大家,也早已习惯了守口如瓶。
至于媒体那边,更是容易交代。顾家苏家一声令下,自然所有人,都将发生了的“意外”掩口不提。
齐声的花团锦簇交口称赞中,许湛登上了顾家驸马爷的宝座,而这消息更如同一剂强心针,连带着,让大地集团的股票在纳斯达克上开始疯长。开盘收盘,大地股票的一路彪红,几乎让每个金融分析师跌破眼镜,每个投资人笑得乐开花。
春风得意马蹄疾,形容的正是许湛这样的人。他身为大地最大的股东兼董事长,近来事事顺心顺意。大地集团有了苏家顾家两艘航母护航,必然在未来的商海中,驶得一帆风顺勇往直前。
而在媒体上被大肆报道风光无限的男主角,此刻坐在苏俊的办公室内,依旧保持着那副波澜不惊的表情。他的笑容里,一如既往地藏着几分锐利和冰凉,唇角的讥诮,看上去薄情且冷漠。
苏俊看着他,眼里的神情十分歉疚。他将手中的杯子用酒倒得很满,遥遥冲他举杯,“实在对不起了,阿湛。”
一仰脖子,那烈酒被他一口灌了下去。
“用不着这么表达你的谢意,”许湛似笑非笑地晃晃手中的咖啡杯,他鲜少饮酒,因为不喜欢那样的味道。“我肯定会有用得着你的地方,只要记住滴水之恩你当涌泉就可以了。”
苏俊给了他一拳,即便许湛以轻描淡写,带过他所做出的牺牲;但作为终成眷属的慕笙和他,已然欠了他难以计算的人情。
许湛是个太过自我的人,他的骄傲,甚至不允许他丢掉自己的自尊。而为了替他们遮掩,他当众牺牲了自己的婚姻…连带着牺牲了,他对何楚的感情。
以许湛的性格,虽然在未来,这桩婚姻一定会被他想办法解除掉。但无法否认的,是他将会失去几年的自由。
苏俊觉得过于歉疚,终于原谅了他的慕笙,也觉得深深的不好意思。她更比他多了一重难过,因为自那天之后,何楚她…就再也没有笑过。
“关于她,你有什么打算?”叹了口气,虽然觉得心虚,但苏俊依然开口。这是慕笙最关心的一个问题,也是他所担忧的。
如果他们的修成正果,是以许湛与何楚的分离作为代价,那么他们两个人,必然会一辈子的寝食难安。
许湛微微垂着眼,他凝视着咖啡上的白色泡沫,保持着不动声色。然而唇角上翘的弧度中,却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凝滞,“我不要勉强的。”
“勉强?”苏俊诧异。此话何解?
许湛托着腮,淡淡道,“我不要她为了感动,为了内疚,为了谢意,为了歉然…为了除了真心意外的一切情绪,而跟我在一起。”
苏俊更加愕然,“爱情和感激,哪里能分得那么清楚?你怎么知道,她不会因为感谢而喜欢上你?因为歉疚而爱上你?”
“也许会吧,”他淡笑,漆黑的桃花眼,碎成数片水光,“但那样的感情,于我来说,不要也罢。”
这人的骄傲已经到达了令人发指的高度。他不屑于要任何掺杂着其他感情的爱情,他不要仰慕不要欣赏,他要的,是何楚纯粹而彻底的心动。
苏俊忍不住颤抖了一小下,“你真是…变态。”
“那是你不能够欣赏,”许湛赏了他一个白眼,“如果连她都不能欣赏,那么,错过也罢。”
他如此洒脱,因为爱情,从来不是他所要的全部。然而他又如此笃定,因为何楚,从头到尾都是他所信任的对象。
她能够明白他。当她明白的那一天,他们会在一起。他在等着她的开口,带着十拿九稳的自信,带着绝不焦躁的耐心。
这两人的思想都过于曲折,完全超脱了苏俊的理解范畴。摇了摇头,他决定甩掉这个无解的答案,换了个话题,“大地的股票疯长,究竟是怎么回事?”
最近这股票涨得过于离奇,在每一天无数人打赌它会狂泻的时候,第二天开盘,却依旧一路走高。
许湛的笑容变得莫测高深,“自然是有用意的。如此做法,无非是要我抛售。”
他的答案,证明了苏俊一直以来的忧虑和担心,“果然,是老爷子。”
“我抢走了苏家板上钉钉的媳妇,被他忌恨,也十分正常,”他的唇角勾出嘲讽的弧度,“在股市上将大地的走势拉高,然后大批收购。当苏丰成为大地的第一股东时,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我踢出大地。能这么血拼,是因为他有足够的自信,在这场资本的战役中,大地和资本雄厚的苏家,根本就不是同一个量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