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行清泪,从她紧闭的眼睫中,落了下来。
她缓缓地倒下去,泪水落在他的手心。
滚烫的,让他吃惊。
冰冷的,让他心凉。
他惊跳,伸手接住她倒下的身子,苏意几乎在同时弯腰,慢了一拍,只抱住了他的手臂。两个男人第一次这样直接的对视,良久,许湛微微一挑眉。
苏意叹了口气。“我送她去休息。苏俊…”
随着他的话回头,许湛这才发觉,苏俊早已颓然地蹲在地上,紧紧抱住了自己的头。仿佛那样鸵鸟的姿态,能给自己更多的勇气,一直支撑着他,等到急救室中的那个人出来。
拜托。苏意张张嘴,无声地以唇语道。眼里甚至带上了几分恳求。
他之前对苏俊有所不满,而那样的负面情绪,多数来源于他的母亲,而并非他本人。在看到他忽然间颓丧到连求生的意志也没有的时候,苏意猛然发觉,此刻自己对他,同情多于其他的一切情绪。
许湛的脸色郁郁了很久。终于,他叹了口气。冲苏意点点头。
即便没有苏意,他依旧会选择陪在好友苏俊的身边。何楚的昏迷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危险,然而情绪不稳定的阿俊,却会。
松开手,将何楚放进苏意的怀抱,她软软地躺在他的怀中,轻的仿佛一片羽毛。欧离犹豫地看他们一眼,跟上了苏意离开的脚步。
许湛默然地用力拉起苏俊,一起坐在长凳上,向来口才极好的他,此刻却连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犹豫半天,只能无声地拍拍他的肩膀。
他的神色黯淡。此刻能做的唯一的事情,只是陪着苏俊坐在急救室外,静静地等着那个结局。
苏俊颓然地将头埋在手掌中,肩膀轻轻地颤抖。
只希望,这不会是最后。——许湛叹了口气。——如果是最后,那就意味着,苏俊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
阳光投进窗棂,洒在了何楚的眼皮上。她的睫毛轻轻颤抖,缓缓,睁开了双眼。
室内一片白色,她眨眨眼,尝试着动了动手指,却意外的艰难。全身如同散了架的疼痛,整个人都仿佛虚脱了一般,没有半点力气。微微喘息了好一会,她才辛苦地将头转到另一边。
黑色的头发散在她的手边,那人枕在手臂上,睡得很熟,面孔却看不清楚。
她的心中不由得一动,伸出手指,轻轻碰触他的头发。柔软的触感,没有任何扎手的感觉。她却仿若被烫着了一般,迅速缩回了手。
怔怔的睁大眼,天花板,是白色的,墙壁,是白色的,床单,也是白色的。从窗户看出去,绿荫满地,却看不到蓝色的天空。
她很清醒。非常清醒。因体力不支而倒下去之前,发生的所有事情,她记得一清二楚。在昏迷的过程中,虽然眼前是一片黑暗,但她却下意识的维系着那唯一的清明。她要弄明白一切。
许多不经意间被忽略掉的细节,如同走马灯一般在她眼前闪过。于是她真的醒悟过来,是因为自己的过于执着、过于痛恨、过于在意,于是身在谜局中,原本就混乱的一切,在她眼中,变得更加雾气重重。种种可以推敲出的细节,也因为她的执迷不悟,而被曲折的理解成了其他的含义。
心底被拧得很疼,她闭了闭酸涩的眼。她痛恨自己的愚蠢,但却无能无力。后悔这种情绪,在时间面前,苍白如斯。
事已至此,她只能告诉自己继续向前看。
眼珠微微转动。他在她手边,睡得正熟,这应该说明慕笙…暂时没事吧。
门轻轻被人推开,她一吃惊,下意识地闭上眼,装作继续熟睡的样子。如果是…他,她不知此刻究竟该如何面对。
来人将他轻轻摇醒,嘘了一声,两人轻手轻脚地离开。门关上的那一刹那,何楚微微睁开了眼,却只看到了他瘦削的背影。
她松了口气。却又觉得怅然。
慕笙的手术,持续了很长的时间。主刀的人,是她一直以来的主治医师。
“还算是成功,但情况复杂。”林医生的面孔有些严肃,语气平平。他扶了扶镜框,镜片下的双眸,有明显的隐忧。“这一次手术,已经确定完全吸掉了她脑部积水的症状。尤其是她脑电波的活跃,在抢救的后半程,明显有些异常。这在我所见过的病人中,是从未有过的先例。”
何楚的脸如同被单一样苍白,她靠在床背上半躺着。透明的营养液,顺着她手背上浮现的纤细血管,一点点地流入她的身体。这些天来,她过的太过艰苦,导致自己因为营养不良,而先倒了下去。
大家不约而同地看着她,神色中有些凄楚和同情。她却仿佛忽然间放松了绷紧的弦,脸色平静。“她还有多少希望?”
苏意微微的心惊。和之前撕心裂肺的脆弱并不同,此刻的她,看上去更像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后,反而拥有了坦然面对的勇气。
“百分之一?千分之一?还是…”她摇摇头,声音一顿,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万分之一?”
真相 Ⅴ
林医生看了她一眼,有些歉然的徐徐摇了摇头。“医学中未解的谜题太多,临床的案例又有各种各样的复杂,概率这种数字,向来都只具备参考意义。这段时间以来,我们用了各种各样的刺激方法,但一直以来奏效不大。而慕笙却在今天抢救的后半程中,脑电波忽然有了奇特的反应,这或许是一个值得乐观的signal。”
“这意味着慕笙的身体,有好转的迹象么?”她并不是很确定他的意思。
“目前我没有办法给你肯定的答复,”林医生再次扶了扶眼镜,“她可能渐渐恢复了知觉,在手术的过程中开始对外界有所感知。但从她之前的越来越虚弱的身体状况来看,也有可能,是她大脑中淤积的血块出现了其他异常情况。在没有详细的观察之前,所有的结论都是轻率不可靠的。”
“拜托你了,林医生。”她坐在床上,冲他深深地弯腰行礼。他是一名好医生,从四年前起,他一直对慕笙尽心尽力。医生并不是神,从开始到现在,他甚至没有办法给出一个明确的答案。从开始的失望,到后来渐渐的欣赏,何楚完全明白,林医生的谨慎,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拥有的天分。既然选择了他,那么她,就会给予全心全意的信任。
他摇摇头,示意她不必如此客气。在这四年中,她们姐妹情深,只让他觉得深深被感动。在感情上,他早已不把她们当作简单的病人。他们更像是朋友,在艰难的时刻,能够彼此信任和相互扶持。看到她有些失落的神情,他的交代颇有几分安抚的意味。
“我去慕笙的病房看看情况。人体的构造很玄妙,手术后的状况是好是坏,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她的意志力。从无数的临床案例来看,植物人虽然处于昏迷状态,但对外界也有一定的感知。说不定,哪天你再陪着慕笙聊天的时候,她就会忽然的醒过来。而且,你不是找到他了吗?”
他微笑着,看看许湛。何楚向他描述过许湛和慕笙之间的故事,如果能找到慕笙刻骨铭心的初恋情人,或者,奇迹真的可能会发生也不一定。
何楚愣了一下,然后轻轻点头,笑着回答,“是的。我找到了。”
她的笑容中,有不易察觉的悲伤和遗憾。
林医生冲她握拳,做出了鼓励的姿势,然后转身离开。不放心的欧离跟了上去,屋内霎那间恢复了安静。
苏意和许湛,默默地陪着她。
接下来,他们只能期待奇迹的发生,该面对的终究要面对,该争取的一样要争取。沉思了一会儿,何楚转过头看着许湛,以最诚恳的态度对他说,“接下来,要麻烦苏俊先生了。”
湛蓝的天空,生气勃勃。地球并不会因为少了谁而停止转动,世界也不会因为多了谁而多姿多彩。她曾经经历的撕心裂肺,在无声的空间中,一晃眼,似乎已经变成单薄的黑白电影。
昨天的悲伤,距离她,已如此遥远。她要用所有的力气来照顾慕笙,所以没有力气再继续恨下去,也不会…有力气…
爱下去。
对上她的视线,许湛微微一愣。——这是他们在挑明了一切之后,第一次面对面的谈话。
在经历过那么多的误解之后,他们终于再次直面彼此。此刻她的眼神中,没有愤怒,没有怨怼,没有歉疚,没有挑衅,没有小心翼翼。之前他所认识和熟悉的她,似乎在一夜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只是诚恳地看着他,他应允也好,拂袖而去也罢,似乎都变得不再重要。她所求的,只是心安二字。这件事,从根本上与他无关。
在确定了她的情绪反应之后,他几乎抑制不住流露出的失望神色。
原来,那样让他动心的她,只是他的大梦一场。如果她并不爱他,他起码还有去全力争取的余地;但假如他爱上的,从头到尾都只是一个原本就不存在的影子…
他的怒气一点点地上涌。随之而来的,还有越来越浓烈的失望。
她看他的神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们,只是陌生人。
在经历过那么多那么多之后,他们再次回到了起点。不,他对自己苦笑,其实他从来都没有看清过她,从来没有。所以他们之间,根本不存在起点。
“他现在不在,可以麻烦许湛先生帮忙带个话吗?”何楚看着他,脸上的情绪没有一点波动,“即便是十万分之一的奇迹,我也不会放弃。拜托他,也不要放弃慕笙。”
许湛怔忡片刻。关于苏俊,其实何楚根本就不需要担心,因为苏俊的深情会远远超出她的想象,——假如她像他一样,也曾经看到过他陪着慕笙的情况的话,就不再会怀疑这一点。
两人的视线相遇,她的眼中没有他熟悉的挑衅。不过是刹那,许湛下意识地调转了视线,出声应允。
“好。”
她希望这样,他就照做。即便有浓浓的苦涩,从味蕾,一直扩散到了心底。
这是他最后的结果。曲终人散,她是他失落的因。
“再见。”他微笑着和她道别。
“再见。”她平静地回应。
终于明白,他是真的已无路可退,于是迅速拉开门走了出去。如她所愿,他会将这话带到…顺带着,离开。
她是不喜欢见到他的。再怎样尽力维持着平静,两人依旧有着某种程度的尴尬。而他,也不愿再放下所有的自尊,一次次地确认她的心意。这样的关系,让他无比的疲惫。
看清了苏俊与何楚之间深刻的相处之后,情之一字,让他在忽然间有所顿悟。原来,真的会有这样让人刻骨铭心的感情。即便分离四年,即便早已做好无法重逢的思想准备,即便她已不省人事…一切,依旧不会有任何的改变。
他在这里。一直不曾离开。一直相信着她。
他脚下的步子迟缓却不凌乱。心中怅然,充斥着无法忽略的酸疼。真是可惜,他可能本来也有机会去营造这样一份情感的,但在擦身而过的那一刹那,他们错过。
真的可惜。很可惜。他对自己轻轻说,只是有些后悔,有些而已。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屋内悄然无声。何楚靠在床背上,有些疲惫地微微闭上眼。
苏意看着她憔悴的脸,心中有异样而陌生的疼痛。何楚…她是在意许湛的吧,否则不会有那样的故作坚强。她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他,所以用了最简单的冷淡。
他不该为许湛说话的,但看到她这样的失落,他却忍不住低低地出声,“刚才,你伤了他。”
她没有回答,放在被单上的手却不自觉地微微收紧。他斟酌着措辞,但话一出口,却是与他平常差了十万八千里的感性。
“刚才他的背影,很寂寞。”
那样的许湛,让他觉得熟悉又陌生。这个一直以来旗鼓相当的对手,他忽然有了几分惺惺相惜。因为他们某种程度的相似。他们有一样的骄傲,一样的聪明,一样的执着,一样的倔强…一样的,不愿意将脆弱露在外面。
他们,已经习惯了寂寞。即便曾经不习惯,也早已经在摸爬滚打的磨砺中,一点点地学会了,享受冰冷的孤独。换个时机,换个场合,说不定他们也可以成为很要好的朋友。比如他和江城,比如他和苏俊。
她还是一言不发,无意识地凝视着手背上的针头,脸色苍白冷凝,整个人安静得如同大理石雕像一般。
他无声叹了口气,还想再说些什么,她却忽然出声。“苏意,你知道吗?我很累。真的很累,我现在只想就这么倒下去,不再起来。”
透明的液体顺着银色的尖锐,点点滴滴却不容拒绝的,进入她的身体。血液循环将这样的冰凉,带入了她的心脏。她觉得很冷。心底曾经跳跃着的激情,似乎被这诡异的冰凉,一点点的冻住。
直到让她的心底,变成一片荒芜。
他微错愕,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出了一会神,慢吞吞地继续开口,喃喃的,像是在自言自语,“有的时候,我甚至会想,如果就这样结束了,对我来说,是不是也会是一种解脱。但这样的念头实在很可怕。在清醒的时候,我总是努力压抑,却又无法摆脱。每当我脆弱的时候,这样的感触就会分外强烈。”
她的唇角扬出苦笑,“林医生说过,植物人是能感受到外界刺激的。我想,慕笙一定能感觉到我的绝望。她知道,我的坚持只是流于表面,所以她不愿意从沉睡中醒来。昨天在急救室门前,其实我可以不晕过去的,咬牙挺一挺,以我的精神力完全可以撑得住。但是看到了你们的到来,我知道,即便我倒下去了,事情也不会变得糟糕。于是我找了一个十分合适的借口,——晕过去。不负责任的逃避,我当时甚至没有想到,这样的倒下,可能会让我错过什么。”
窗外的天空湛蓝,云淡风轻。以往喜欢的风景,此刻却令她厌烦到了极点,于是她不耐烦调转视线,凝视着眼前雪白的被罩。“对慕笙,我由衷期盼着她能尽快的好起来,而另一方面,说到底,这样的愿望说到底,也是为了我自己。”
她张了张嘴,有酸涩一点点涌上来,让她的喉咙有些胀痛。
“我自私,在潜意识中,我一直觉得昏睡着的慕笙,于我来说是个大大的累赘。然而同时,我的理智无法认同这样的狭隘。于是我一边鄙视着这样的自己,一边以高尚无私的情操标准去要求别人。”说着说着,她忽然笑了出来,泪光晶莹,“真是差劲到了极点!把慕笙当作包袱的我,又有什么资格去评论或者指责你们呢。这样的双重标准,让我都觉得自己真是无耻。”
苏意忍不住走近她,伸手遮住她的双眼,低低道,“你太累了。别把自己逼得太紧,休息一下,好吗?”
他的声音有陌生的温柔,她的心一点点地揪紧。眼前没有光亮,一片黑暗让她觉得宁静。张了张嘴,她努力发出声音,努力挣脱那让她不自觉沉沦下去的轻柔陷阱,“我不值得的。我根本不值得你们任何一个人。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忘恩负义的…”
濡湿打湿了他的掌心,她在强烈的自责与内疚中,声音都哽咽到颤抖。苏意忍不住用另一只手,深深地将她抱了个满怀。
真相 Ⅵ
“嘘——别再说了。”他在她耳畔有些僵硬地安慰,遥远的记忆中,他的母亲曾经用这样的方法抚慰他。她的身子单薄,他用一只手臂就可以轻松地环住。终于将她拥入了怀中,他的心中却没有半点喜悦。
“你太累了,一个人走了这么久,已经相当的不容易。不要把自己当作圣人,你会犯错,会动摇,是因为你有在意的东西。做个俗人,没有什么不好。因为有了七情六欲,所以你才会想依靠;因为希望有个能依靠的人,所以你才会相信。”
她的颤抖渐渐缓了下来,过了好一会,才有些怯懦地出声,“我的所作所为…不差劲吗?”
他笑笑,将温暖一点点地传递给她,“相信我,几乎没有人能比你做的更好,是你对自己的要求太过苛责。我想,如果慕笙能够表达,她一定不会希望看到你这个样子。”
他喃喃地继续说着,从未有过安慰别人的经验,所以他几乎完全没有把握,如此细碎的呢喃,是否真的能让她觉得好过一些。当他说得有些疲惫的时候才忽然察觉,她的头垂在他的肩头,呼吸已变得平稳。
微微松开了臂膀,她紧紧闭着睫毛,早已睡了过去。他轻轻地将她平放在病床上,却不小心勾开了她盘头的夹子。乌黑的发丝瀑布一般地落下来,仿佛茂密的海藻,纠缠着盛开在白色的床单上,热烈但凄凉。
他为她掖好被角,拂掉她颊畔凌乱的发丝,凝视着她放松了酣睡的面孔,不自觉地轻轻微笑。
苏意甚至没有注意到,他此刻唇畔的笑容,有从未有过的温柔。
何楚倒了下去。长时间的疲劳,终于积累成病痛,来势汹汹地一口气爆发出来。支气管炎、胃溃疡、病毒性感冒…她始终在发烧,吃的东西也不多,身体康复的很慢。这样的恢复速度,除了她原本的底子不够好之外,更多的,与她发自心底的疲惫有关。——强烈的自责,过重的负担,高强度的工作,在慕笙病危的时候,这几方面的压力叠加着爆发出来,让她原本就不强壮的身体,明显的承受不住。
当她的情况被欧离散布出去之后,很快就有人来登门探病。江城带来了熟悉的阳光笑容,沈南风带来了的一肚子的牢骚和不满,欧离带来了来自设计部的集体祝福…几乎每个人都在谴责她的不告而别,但却让她觉得温暖。
这样的温暖,已经许久都不曾有过。
昏迷的慕笙,几乎完全交由苏俊来照顾。在何楚的坚持下,她每天都会有至少四小时的时间,专门陪着她。这样的劳碌,让原本就体质不好的她,恢复得更加迟缓。
或许因为真的是因为有人和她一起分担,或许因为苏俊的一往情深被她看得清清楚楚,或许因为苏意的温柔让她对自己一点点恢复了信心,她不再有那样大的压力。甚至连唇畔都开始有了浅浅的笑意。而那样珍贵的真心笑容,已经消失了很久很久。
自从慕笙出事后,何楚第一次这样平静。因为,她不再是一个人。
陪在慕笙身边,苏俊几乎寸步不离。与林医生认真的探讨过之后,他们制定了严格的时间表。在什么时间做什么事,苏俊需要与她回忆什么样的内容,做什么样的按摩,都有了最坚决的执行。在激烈的争论后,林医生甚至做出了让步,——他同意,在某些情况下,慕笙可以去晒晒太阳。
自从那以后,在家栋医院的康复中心,人们经常可以看到这样一幕。——英俊男子在怀里抱着苍白的女孩,她闭着眼,仿佛睡着了。他们在阳光里,草坪上,小湖边,树荫下…轻轻微笑,低低呢喃。他们之间的亲密无间,仿佛是这世上最甜蜜的恋人。
通过精心的照料,苏俊与何楚,还有其他围绕在慕笙身边的人,所有的关心都一点点地传递给她。也许她真的能够感应到身边所有人的强烈期待,她的身体有明显的好转,原本越来越衰弱的器官,仿佛忽然间燃起活下去的勇气一般,一点点地恢复了活力。甚至,连她脑中一直未散去的淤血,也终于被渐渐地吸收掉。
虽然慕笙康复的速度并不快,但对于已经等了很久的苏俊和何楚来说,这已经是相当大的“惊喜”了。她依旧是在沉睡,可是从她的身上,所有人都能看到从未有过的斗志,她的精神力一点点地渗透出来,无时无刻地不传达着这样的信念,——我要活下去。
无声的,她默默但坚持地努力着。坚忍的她,仿若经历过寒冬而终于绽放的腊梅,虽然不过是清香几缕,却能够让所有的人为之感动。她依旧消瘦,但苍白的脸色开始渐渐地有了一些血色。
向来谨慎的林医生,在每次的例行检查之后,虽然得出的结论虽然依旧保守,但脸上的喜悦却难以掩饰。
也许有一天,在非常偶然的时间,她就会忽然醒过来。林医生看着何楚,笑着开了句玩笑,“你甚至可以想想,见到她的第一眼要说什么。”
何楚笑笑,心中仿佛落下了一块大石。即便她还一样劳碌,心情,却有了天壤之别。朋友们的来来往往,几乎没有人提及慕笙的病情,却给了她非常多的鼓励和支持。陪在慕笙身边,看着她毫无知觉的模样,她也不会再像之前一样,翻腾着深刻沉重的愧疚。
走了四年这么长的时间,她现在,终于能够真正地面对慕笙。积极的,认真的,明亮的,尽力的。
一切都在变得越来越好,对吧?她坐在明媚阳光的草地上,对自己轻轻微笑。
楼上的走廊中,站着苏意与江城。透过玻璃窗,两人都凝视着不远处那个穿着病号服的瘦弱女子。她脸上有笑容,虽然很浅,却如同阳光一样温暖。
那样的笑容感染了他们,两人忍不住微微弯起了唇角。对视彼此,略为讶异地发现对方唇畔的轻笑,于是浅浅的笑意,同时僵住。
沉默了一会,苏意放松了笑容,轻轻舒了口气,“公司还好吧?”
他招呼未打,消失了许多天,只告诉江城在医院陪着何楚。Orange的合作案不过刚上轨道,想必江城这段时间来,也辛苦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