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离冲她微微一笑,“妈妈,何楚姐是我的一个好朋友。我很担心她。我和苏俊…大哥,一起过去了。”
欧素素愣了愣,直觉地点点头。
直到引擎发动的声音远去,室内剩下的几个人才回过神来。
顾倾城原本涨得通红的脸,此刻连半点血色都不剩。顾夫人也不再挂着虚无的笑意,只是淡淡道,“关于联姻的事情,我觉得还是再说吧。”
她保持着依旧优雅的姿态,挽着顾倾城的胳膊缓缓站起来。眸中泛着冰凉的光芒,她们头也不回地直直走了出去。
沉默持续了很久,苏丰才绷直了身子,缓缓站了起来。苏俊母亲习惯的想伸手扶他,但在他冷冷的注视下,又讪讪地将手缩了回去。
苏丰一言不发的上楼,扣着扶梯的手,面容肃杀。
何楚。他一遍一遍地默念着那个名字。唇角泛着冷意。
车内的三人,沉默着,各自想着心事。
开车的是苏意,他抿着唇,整张面孔有种奇异的紧绷。现在他的开车状态,几乎完全源于下意识的动作。超车,刹车,加速,减速,他的身体自发地做出各种各样的反应。在拥挤的道路上竟然开出了八十的时速,好几次都要坎坎擦到旁边的车子,一路上引来怒视无数。但车子里的三个人,谁都没有注意到这样的危险。
欧离坐在副驾驶的位子上,他侧着脸,无意识地望着飞快倒过的高楼大厦,啃着指甲。他从小就有这个习惯,每当很紧张的时候,总会下意识地咬指甲。食指已经被他啃得光秃秃的,他愣了愣,换了一根指头。
何楚消失了许多天,他打过很多个电话发过无数个短信,却从未有过消息。但今天她的下落,却是通过苏俊传达过来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说,仰慕她的,除了他知道的苏意和许湛之外,还有苏俊吗?
他的脑中一片混乱。车窗倒影中只能看到他们两个人的轮廓,面目模糊,自然也看不清他们的心情。更何况,他几乎从来就没有看清过.欧离下意识地咬紧了牙关。
苏俊一个人微微蜷缩在后座上,捂着胸口,他整个人在持续地轻轻颤抖。身体的每一个关节,突然袭来剧烈的疼痛,让他下意识的瑟缩。
那痛苦莫名而惆怅。一直疼到了他空空如也的心底,持续的疼痛难捱且漫长,让他觉得疲惫而麻痹。
在这个瞬间,他甚至失去了思考的力气。
用力捏着口袋里的手机,却始终没有勇气拨通许湛的电话。他应该问个究竟的,许湛那样含糊的描述,太过不同寻常,也太不符合他一贯的风格。何楚和她…为什么会忽然在医院里出现?不是有同学说她在几年前就已经出国了么?还听说她已经在国外结婚。这些年他刻意的不去打听,只是为了封住自己疯狂的思念。许湛抑制不住的微微慨叹,是因为他们的错过么?还是…其他的…什么…
慕笙。他在心底默念着那个名字,一遍一遍。
人人都说他是飞过花丛片叶不沾身的高手。他只是笑笑。之前的不在意,是因为没有遇到她;之后的不再在意,是因为已经遇到过她。
有的人,需要用一生来铭记。有的人,却需要用一生来遗忘。
心脏疼痛得越发剧烈,银色的吊坠被他狠狠地握紧手心,坚硬的钻石硌进手心,渗出缓缓的红色液体。他浑然不觉,因为再怎样的皮肉伤,都无法阻止他莫名到惶恐的急促心跳。
车窗外的建筑,飞快的闪过。
很快到达目的地,他茫茫然地下了车,机械地跟上他们飞快的脚步。整个人的思想,却早已游离在了云霄之外。说是住院了,应该…不会是什么大事吧,感冒发烧,也可能需要住院打针的。他在心底一遍一遍地和自己说。
见面的话,要说些什么呢?好久不见么?
他恍惚地微笑。而他们,已经急匆匆的消失在楼梯的转弯处。
当时年少
那一年,岁月青葱。江城十五,苏意也是十五。
从同一初中同一班级升学上来的两人,彼时已是好友。狂妄的少年时期,一路高歌凯旋,在众人艳羡的眼神中,江城的心态,也渐渐由开始的洋洋自得变成了顺理成章。
苏意冷,冷漠的拒人于千里之外;江城更冷,冷漠中带着狂妄——他遇到的敌手,实在太少。
苏意的冷不过藏在骨子里,对谁都是不卑不亢的淡然;学校里一多半人是因为他的气质,而慑于和他交谈。而江城,则是张扬到极致的个性,不将任何放在眼里的眼高于顶——他曾经毫不在意地撕碎了情人节诸多女生递过来的情书,更曾经因为跆拳道社团某个男生的挑衅,而将道场中的三十多人一个个撂倒。
他太聪明,没有苏意的专心,也没有他的低调。出身书香世家的江城,绝对是几代人中另类的另类,个性中虚荣的因子在作祟,在众人一边倒的崇拜声中,他的个性越发被彰显的“特别”无比。
江城好玩,成绩于他来说,不过是一纸数字。他玩音乐,玩雕塑,玩冲浪,玩攀岩…样样高调,样样精通。视线焦点的他,却总是从头到脚的不在乎——他大笑的模样,几乎让全校的女生失神。
然而,他终于遇到了她。他的命运,因此而被改变。
鲁休休是个怪女生。在这所相当著名的贵族中学里,多数学生都来自欧洲和北美,亚洲面孔很少,来自大陆的同胞就更少。
苏意虽然也是个地道的国人,但毕竟从小就生长在国外,骨子里的一些思想毕竟还是和江城不同。而鲁休休转入这所学校的时候,异常的低调和无存在感,同年级的她,竟然过了整整半年的时间,才被江城知道了存在。
找到她的时候,她正拿着一本厚厚的竖排版的古文在看。江城一眼扫过去,倒是有一大半字不认得的。但他向来不会将这种“怯”不小心露得行迹在外,咳嗽一声,他的腔调有几分吊儿郎当:
“喂,你是那个鲁休休吧?”
书的后面露出半张面孔,带着黑框眼镜的她,有一张圆圆的脸,和…绝对与斯文气质不太搭调的冷静的眼睛。
她的眼睛很大——这是江城的第一个判断。
她不漂亮——这是他第二个判断。
乍看到他,鲁休休的脸上没有半点“他乡遇故知”的欣喜,她慢吞吞地嗯了一声,然后继续低头看书。
江城略有些不耐烦地搓了搓手指,对方的过于冷淡,让他不软不硬地碰了个钉子。
“鲁休休同学,那你知道我是谁么?”
鲁休休缓缓地抬起头,脸上带着狡黠的笑容,“当然知道了。在这个学校里,不认识你的人应该是很少的吧?”
江城得意的笑容立刻爬了满脸。
继续埋头苦读,那人轻轻以中文某地方言嘀咕了一句:“每天像个花孔雀似的,估计想无视都很难吧…”
“你你你…你说什么?!”笑容在下一刻从江城的脸上消失不见,他愤愤然地看着那个若无其事的女生,恨不得一巴掌把她捏死。
“咦?你竟然听得懂南昌话?你不是香蕉么?”鲁休休做诧异状。
江城几乎气到抓狂,好半天才冷冷地哼了一声,转身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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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番外暂停,开始更正文。
真相 Ⅲ
按照许湛留下了详细的病房地址,苏意带路,三人迅速乘着电梯赶到病房。何楚果然并没有离开过家栋。苏意的脸色微微有些肃然,心底兜兜转转,都是一个念头——
她这样匆忙地、只通知了许湛,是因为信任…吗?
曲曲折折,他们找到了何慕笙的病房,就要触到门把的那一刹那,苏意却忽然停住了手。脑中闪过他一直在刻意逃避的揣测。
难道说还是因为…在她的最心底,果然是偏向于许湛那一方的?
那样的犹豫也不过是转瞬之间的事情。他的呼吸微微一顿,伸手打开了门。
无论她会做出怎样的选择,他都会直接面对,尽力争取。他剩下的机会不多,因此接下来,每一个,他都会牢牢握在手中。
争取过,努力过,即便有遗憾,他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懊恼和后悔。
而门推开的那一刹那,形色各异的三个人不由得愣在原地。
屋里空空荡荡的,没有人。
悬挂着的吊瓶里空空荡荡,此刻针头被丢在地上,印出一滩水渍。所有的仪器都被码得整整齐齐。苏意敏锐地察觉,在白色的床单下摆,有一处血渍。
已经变得有些暗红的颜色,跳入他的眼帘。让他的心蓦地沉了下去。在他的脑海中,某个不好的猜测一点点浮现了出来。
碰巧有脸色疲惫的护士走进来,苏意有些焦急地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沉声问道,“这房间的病人去哪里了?”
护士愣了一下,视线不由得忽然出现的三个英俊出挑却又气质不同的男子身上穿梭片刻,见苏意已经不耐烦地皱起眉头,她连忙回答,“何小姐血压又升高了,在急救室抢救。”
“情况怎么样?”欧离连忙问。
护士微微皱起了眉,略显公式化地回答,“不太好。这已经是她本月来第二次病发了,现在的身体情况相当不稳定。医生已经下了病危通知书。”
苏俊只感觉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中了脑袋,“嗡——”的一声,他几乎要站立不稳。许湛在电话那头的无奈叹息,仿佛言犹在耳。
“何楚的姐姐,现在正在做手术。她似乎…不太好。也许我们都曾经误会了很多事。你方便的话…马上过来看看吧。”
全身的血液都似乎疯狂地往他的头顶涌去。他似乎明白了,许湛口气中的那一点抱憾是什么。
那是怜悯。
对一直故作潇洒充耳不闻的他。对一直作茧自缚却不自知的他。对一直掩耳盗铃以为蒙上双眼就可以挡住整个世界的,他。
慕笙…慕笙。
他整个人似乎都凝固住了,每个细胞都疯狂叫嚣着,无声地呐喊着那个早已刻入心底的名字。发呆的护士还堵在门口,他下意识地伸手一把推开她,拔腿就冲了出去。
苏俊这辈子从来没有像现在跑得那么快过。心仿佛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他冷汗涔涔地念着那个名字,一遍又一遍。
慕笙。慕笙。慕笙。
他跌跌撞撞地跑着,走廊中的灯光白惨惨的,投在他毫无血色的脸上。他喃喃地念着,却根本不知道,自己都说了些什么。
你一定要…
没事。
那两个字卡在了他的喉咙里,他转弯,忽然间停住了脚步。
走廊的那一端,气喘吁吁的许湛站在那里,满头大汗。他应该也是刚刚赶到。
在他们俩人的正中,是亮着红灯的急救室。穿着一身白色的睡衣的何楚,蜷着腿,坐在急救室门口的长椅上。
她低垂着眸子,仿佛从未听到他们的脚步声,继续维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显然,她整个人已经脱离了意识,目光茫然得连聚焦都没有,只是下意识地紧紧盯着急救室的门,双手用力地环着膝盖。
她坐在那里。单薄的,仿佛是惨白灯光下的一片影子。
苏俊在一瞬间,泪流满面。
他们缓缓地走向何楚,每一步都重的犹如千斤。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所有在胸中翻腾的问话,对着何楚,许湛,苏意连一句都已说不出来。从得知慕笙已被下了病危通知书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被抽干了所有的勇气。
阴影遮住了何楚,他们走近了他,连同苏意和欧离跟在后面。她依旧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甚至连眼睛都不曾眨过。长长的睫毛投下阴翳,在她苍白的脸上,形成奇异的凄凉。
苏俊的眼中依旧有湿意,他的视线,始终集中在急诊室上方亮着的红灯。——“急诊中”,那三个字如同利刺一般深深扎进他的胸口,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
许湛无声地叹了口气,他蹲了下去,与何楚保持平视。
“何楚。”他低低唤她。看到她这个样子,他的懊恼,他的愤懑,他的赌气…早已跑得无影无踪。
只剩下满满的心疼。那微微漾着的疼痛,甚至就快要从他的心里溢出来。
她依旧一动不动。眸子空茫茫地,似乎在看着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看。
他握住她的手,微微用了些力道。指端冰凉的温度,让他不禁轻轻颤了一下。他的声音放低,有些哀求的意味,轻轻唤她的名字。
“何楚。我来了。你不是一直在找我吗?我现在来了。”
她垂着的眼睫震动了一下,茫然地抬起眼,却并没有看他。她的眼神支离破碎,随着他的话,空洞地喃喃重复了一句——
“喔。你来了。”
她的声音,喑哑得让他心酸。眼里布满的红血丝,消瘦苍白的脸颊,凌乱的碎发,无神的双眼…她憔悴得令人吃惊。
“你不是有事找我么?”许湛急切地凝视着她,深深的,带着微微的安慰笑容,声音却依旧轻柔,“我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吗?我一定可以为你做些什么,你告诉我,好不好?”
她依旧默默不语,安静地看着自己的袖子,表情几乎没有一点变化。
安静延续了很长时间,她泥塑一般的不言不语,让他莫名的焦虑。她只是坐在那里,羸弱单薄。整个人仿若瓷娃娃一般,被突如其来的意外敲得支离破碎。异样的情绪,充斥着他的全部思想。一点一点,仿佛是鲜红的血,又仿佛是沉沉的泪。
“我一定可以帮到你的,你讲出来好吗?我们都在这里。”他的声音很轻,仿佛害怕吓到。
她并没有看他,也没有看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
他叹了口气,轻轻摇晃着她的手,很有耐心地轻柔唤着他,“何楚,何楚,…小楚。”
她的身子轻轻一颤。
似乎,何慕笙当年经常这样叫她。看到她终于有些回过神来的反应,许湛忍不住更加紧地握住她的手,透过掌心,他想将自己的勇气再多分一些给她。
她放弃了自己,他知道;但她没有放弃何慕笙,他知道。至于他…如果不是因为她有自己的打算,他根本就不会是她注意的对象。
“慕笙她…怎么样了?”他的声音很轻,温柔地询问着他。
那个名字,让她从混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她发散的视线终于变得集中,漆黑的眼珠闪烁着奇异的光泽。凝视着他,她一瞬不瞬。
审视了很久,她才机械而慢吞吞地回答。“她在抢救,从早晨开始。你或许不知道,她在四年前遇到了车祸,从那时候起,持续昏迷。一直到现在。”
许湛的眉毛不由得拧了起来。何慕笙竟然已经昏迷了四年?!
“慕笙脑部积水的持续时间太长,医生说,继续这样下去,她可能会再都醒不过来。手术只有百分之二十的把握,于是,我在通知书上签了字。期待那几乎不可能发生的奇迹。”她的语调几乎没有任何变化。没有悲伤,没有怒气,没有失望,没有渴求…她整个人,都已经被巨大的变故压得麻木。
扶着她的手不禁一颤,许湛看向身后的苏俊。何楚不大的话,他应该听得清清楚楚。张了张嘴,许湛刚想说话,苏俊已握紧了拳头,对着墙壁,狠狠地砸了一拳。
“砰。”一声闷响。
血慢慢从他的指缝间渗了出来,落在了地上。苏俊对这疼痛浑然不觉,他皱着眉,恨不得冲进那紧闭着门的急救室。
痛吗?他看着自己变得乌青的指节,苦笑。再痛,可有那个在病床上躺了四年多的人更疼?
他脑中乱糟糟地响成一片,来来去去的,都是慕笙熟悉又陌生的笑脸。四年?四年…四年,是多久的时间?这四年来,他都在做什么?
努力回忆,他却什么都想不起来。自从失去了她,他的日子,就已经是一片空白。
但是…他忽然顿住,倚在墙壁上的身子不由得打了个寒噤。错愕的神情一点点浮上他的面孔,直到,颤抖着,他轻轻掩上了自己的唇。
——四年前…那是他们分开的…时间?
仿佛一盆冷水从头浇下一般,他沸腾的热血,在霎那间冷凝。所有浮在空气中的疑惑,如同脆弱的肥皂泡,随着他一点点想起的记忆和细节,一个个地炸裂。
直到,让他体无完肤。
原来,竟然是这样早!早在那之前,她就已经一个人扛了那么多的苦楚!他竟然懵懂得完全不知。
原来,竟然是这样迟!他以为她会有自己的幸福生活,却不知道,她早已经被他害得生不如死!
苏俊闭了闭眼,鲜血淋漓的手,狠狠地扣紧了墙壁。
真相 Ⅳ
何楚丝毫没有感受到苏俊的震惊,或者说,在太大的压力之下,她也很难再对外界的事情有所关注。她还是低着头,无意识地看着自己袖口上的扣子,出神地想着什么。
许湛的眸光变得更加黯淡,许久以来盘亘在他心中、那个接近离奇的猜测,看来…会是真实的。何楚对苏俊的反应,从头到尾都让他觉得蹊跷。苏俊的交代,让他一点点的接近了真实,然而在他有所揣测之后,反而是下意识地逃避了继续的刨根问底…如今看来,何楚应该是真的不知道自己的误会,而并不是他所理解的,曲线救国。在何慕笙抢救的紧要关口,他是最先收到何楚求救电话的那个人…不是苏俊。
这,已经说明了一切。
如果不是她恨苏俊到了难以言传的程度,那就是她一直做出了错误的判断。
他的眼皮不禁轻轻颤了一下,如果他的推断是正确的,无疑…会给何楚带来致命的一击。但即便他不说,这样明显的事实…又要怎么隐瞒?又能怎么隐瞒?
何楚…可能一开始就误会了他与何慕笙的关系…一如…他也曾误会过她和苏俊…
他,要说出来吗?现在?
沉浸在思考中的他,手上下意识地用力,直到她蹙起细细的眉头,手腕也轻轻颤动了一下。他没有忽略那小小的震动,翻过她一直握紧的手掌,掌心正中央,一道细长的伤口,划断了她复杂的掌纹。
血已经凝固,但她显然从未做过处理,白玉一般的手掌上,随意凌乱着触目惊心的红色。
“你吃过东西吗?”他握着她的手,努力让声音变得轻柔。即便心中早已掀起了滔天的怒气。他甚至分不清自己究竟在愤怒什么,是因为她此刻的死气沉沉,还是因为她的草率判断,还是因为她给他的…莫须有的罪名…
她摇摇头。憔悴单薄的样子,让他一时不知道该埋怨她的不理智,还是痛恨自己的运气不好。
“你受伤了,为什么不处理一下呢?”他皱紧眉头。
她依旧摇摇头,咬着唇。
从头到尾,何楚从未注视过苏俊。苏俊靠着墙壁,微微仰起头,寂寞而悲伤的站在那里,水气在眼中氤氲。
两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之中,虽然残忍,但终究需要有人来点醒他们。深深吸了口气,许湛决定做那个恶人。
“何慕笙还在抢救,你要先吃点东西,才能撑下去。如果你倒下了,又有谁来照顾她呢?”他尽可能温和地试探。
何楚没有回答,只是将头一点点地低了下去。她身上散发出浓浓的抗拒情绪,让他不由得微微摇头。
“她和苏俊的事情,已经是过去了。其中的是非曲折,我们这些外人都不好评价。究竟要不要原谅,等何慕笙的身体好起来再说,好吗?”
很安静,一直沉默的欧离,长长地叹了口气。
过了很久。久到许湛以为自己猜错了的时候,何楚才颤抖着发出声音——
“你…你说什么?”
他一惊,手心只觉得一片潮热。对他几乎从未主动过的她,此刻,紧紧地扣住他的手腕。
她的仓惶崩裂了伤口,红色的血液,将他白色的袖口一点点染湿。他试图移开她受伤的手,却发觉她扣得意外的紧。
她的瞳孔漆黑,整张脸已苍白的近乎透明。从未有过的脆弱与惶恐,一点点爬上她的脊椎,让她浑身发冷。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她的声音并不高,之前的恍惚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的语速又快又急,用力地握着他的手腕,仿佛是濒死的人,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看到她这样的反应,许湛莫名地觉得心头发堵。他有些狼狈地转过头,不忍再看她急切的目光。
苏意和欧离交换一个眼神,两人是同样的愕然。苏俊挺直了身子,即便靠着墙,他的轻颤竟然也如此的明显。
豆大的泪珠在眼里滚来滚去,始终没有落下来。沉默了很久,何楚忽然笑出了声,“许湛,你是说,慕笙的男朋友,从头到尾都是苏俊么?”
她的声音中,有三分戏谑,六分不信。剩下的一份质疑,因为她发颤的嗓音,让他整个人都猛地震动了一下。
她真的一直以来,都以为负了何慕笙的那个人,竟然是他吗?
疼痛。他感觉自己的心底很疼。他不忍点头,不忍摇头。她睁大的眼,有从未显露出的脆弱和惶恐,但面对这一切,他只能继续残忍地做下去。伸出另一只手,他抚上她的手背。这样的安抚意味,无形中已经告诉了她那个答案。
是的。你弄错了。从头到尾。
他冷静的…连自己都有些惊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