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庆荣这一次也不得不为大儿子的眼光叫好,只不过到底是生了心隙的,与其将家业给一个和自己处处不对付的儿子,倒不如全交给这个贴心又有野心的女儿。
所以,柳庭庭提出要将后廊转她名下的要求,其实也正合柳庆荣的咦,要不是因为另有顾虑,恐怕早就一口应下。
也是因着这事,父女俩又闹了小小的不愉快,柳庆荣这才借着家庭日,想要缓和一下彼此间的关系。
现在听柳庭庭开口请求,更是不遗余力地想要满足她。
“其实我是想问…”柳庭庭再次想到那个风雅至极的男人,悄悄红了脸,一下子没敢直说,而是顾左右而言他,“您先吃,吃完我再告诉你。”
柳庆荣拗不过她,乐呵呵地点点她的额头,还是接过肉串,正准备咬下去,一旁的私人医生出声提醒:“您最近还在忌口。”
柳庆荣轻皱眉:“宋医生,就吃这一点,应该没事吧?”
这位姓宋的医生长着一张方方正正的脸,显然是个不苟言笑的,对职业的高度负责让他面对病人的诉求,始终坚持己见:“您既然把身体交付给我,就该听我的安排,油腻辛辣食物对您的身体只有坏处。”
话说得不卑不亢,声音虽然不大,但也并没有刻意压低,正好又是音乐间奏,一下子引来不少目光,一看到是柳庆荣在跟医生说话,身边还站着柳家的团宠柳庭庭,大家都不敢多多问,免得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这个宋医生医术高明,是海归的业内精英,柳庆荣虽然不喜欢听他这么一板一眼的语调,但毕竟关乎自己的身体,也不再坚持,叹口气把肉串放下,还不忘安抚面色郁郁的宝贝女儿:“庭庭乖,爸爸知道你孝顺,心意到了就好。对了,你刚才说想要爸爸答应你什么条件?”
“算了,没事了。”柳庭庭兴致被打断,老大不高兴地扭身就走,走出几步,突然狐疑地扭头看着那个重新匿入人群的宋医生,奇怪,她怎么不知道爸爸什么时候换了私人医生了?
见女儿又生气,柳庆荣心下无奈,抚着心口深吸一口气,缓过一阵剧烈疼痛。
每年的这个时候,五大世家的当家人都会遭逢这样的阵痛,毕竟是世代遗传的罪孽,隔着这么久的年岁,竟也习惯了这定时发作的痛感。
先辈说过,阵痛会随着年纪增大而逐渐减小,仔细想想,今天最痛苦的,恐怕是唐家那位了。
管家在这时快步走来,附在柳庆荣耳边低声告知:“老爷,大少爷回来了。”
柳庆荣冷冷哼了声:“他还敢回来!”
后廊设计虽然是一大功,但别以为他真不知道这个和自己貌合神离的儿子究竟暗中都做了些什么!暗流花、暗流香,那种东西他竟然也敢去碰!还真是不要命了!要不是庭庭年纪还小,还没到沾那些不光彩的东西的时候,柳庆荣也不会有那么多顾虑,与其说是顾虑和儿子的矛盾,更主要的,还是考虑到那里头的暗流花。
关于“西郊后廊之下种有暗流花”这个消息,柳庆荣其实知道得不算早,也是奇怪,后廊一经落成,生意就奇好无比,每天的观光客量巨大,而与此同时,黑市里转卖来去暗流香生意,也是从那一日起更加肆无忌惮起来。
更奇怪的是,明明是保密性极高的生意,却偏偏让片区刑警连人带赃抓获数次,矛头还直指后廊!顷刻之间就将一座冠之以艺术名号的建筑作品推上了舆论巅峰。
这大概就是柳庭木会寻求柳家帮助的原因了:有人在搞他。
但他却连对方的具体来历都还没有摸清,就已经在警察那里碰了一鼻子灰。
管家有些为难,斟酌半晌又轻轻解释:“大少爷说了,他怎么说也是柳家人,和您、和小姐都是一根绳上的。”
“哦?”柳庆荣闻言,老眼半眯,意外地露出一丝笑意,“让他进来吧。”

此时还是午后,太阳未下山,风却是有些微凉的,徐清被苏辛的声音吓到,等回过神来,忍不住裹紧身上的披肩,神态自若地开口:“两位是来买花的吗?”
“徐清,我们之前见过,你知道我是为什么而来的。”苏辛并不想跟她拐弯抹角,而是直接道明来意,“在我来这里之前,你这家店外面起码有三路人在盯梢,而你的木老板,好像已经放弃你了。”
第六卷 遇上方知有 第83章 不对劲
苏辛说着,双手背在身后,轻轻巧巧地迈开脚步,朝徐清走去,她狡黠微笑,夕阳暖晕将她轻轻笼住,胜券在握的模样让身后的司越之也有一瞬的晃神。
这样从容沉稳的神态,不是任何人教会她的…隐约之间,好像在另一个男人身上见过。
“铁三不过是一个逃逸多年的罪犯,他现在自身难保,对你肯定也顾暇不及。你可以认真想想,一个连自己都保护不了的人,拿什么来保护你?”
“徐清,你很聪明,所以铁三这个人至今对你说的话,做的事,你该清楚有几分是可信的。”风中有花草香气,苏辛凝神细细嗅了嗅,“嗯,铃兰不错,芍药也不错,但到底哪个适合自己呢?人啊,要学会选择。”
徐清咬着唇,因为她一句一句的逼迫而变换着脸色,直至最后,终于脱口而出:“铁三走了?不、不可能…他当初明明答应过我,不可能会…你…在套我的话?”
苏辛依然微笑,并没有否认自己耍的小手段,她不再往前迫近,而是在一步之外定住,长发被风掀起,微微遮住了凛冽的眸光。
“不怕,铁三走了,你还有我。”
女生嗓音轻软,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徐清颓然后退,却还是挡在小屋门前,毕竟她和铁三之间无论深浅,好歹认识了有七八年,而苏辛…除了先前来店里试探过之外,这是她们第二次见面。
尽管苏辛身上有让她信服气息,但她始终不相信自己有那份逃出生天的幸运。
她的运气,早就在十二岁那年便花光了,之后颠沛流离的二十年,是她用尽气力也无法摆脱的宿命。
“两位如果要买花,还是进店里谈吧。”徐清垂下头,优美的颈项仿佛丧气的天鹅。
苏辛挑眉,知道她还是存有戒心,耸耸肩,指了指身后双手插袋,一脸无所事事的年轻男子,语气渐渐严肃许多:“接下来,他会负责保护你。别看他吊儿郎当,跟铁三比还是绰绰有余的。”
司越之苦笑:“丫头,你都没经过我的同意!”
苏辛理所当然地一扬脑袋:“我最近不方便。”
司越之翻白眼,什么方便不方便的,明明是因为住到了唐知眠家里,舍不得近水楼台、朝夕相处的机会而已!
想想也觉得奇怪,怎么不过醉一次酒,唐知眠反而直接把苏辛接家里住了?表面上看着是苏辛赖着不走,如果往深了推测…唐知眠这是将苏辛保护起来了!
什么事情会让堂堂唐先生这么惊弓之鸟?
即使苏辛现在表现出来的样子确实很垃圾,但怎么也是手脚完好地长这么大了,突然将她密不透风地保护起来,唯一能解释的就是有人开始针对苏辛了!
是谁呢…
他们的做任务一向以干净利落为第一准则,很少会这么磨蹭。按照往常,以苏辛的暴脾气,委托目标如果不配合,直接打晕带走,完成,拿钱,了事,这次会绕个大弯子来取得对方的信任再循循善诱,主要还是因为徐清身份比较特殊,牵扯上暗流花的移植方法以及祸及无数少女。
如果硬碰硬,难保徐清会不会破罐子破摔,到时候,无论是她背后藏着的木老板,还是铁三,都有可能将暗流花及暗流香,甚至那些被羁押的少女一并销毁!到时候追究起来,他们也脱不了干系!
他们虽然拿钱做事,但不代表会愿意跟这些糟心事扯上关系,苏辛更是一个怕麻烦的,与其后续会有不断的麻烦事,还不如现在多一点耐心,好好沟通,好好处理,好好解决。
只是…为什么还是觉得哪里不大对劲呢?
是徐清不对劲?
还是这个地方不对劲?
司越之暂时想不明白,便不动声色地跟在苏辛后面,朝那一间小屋走去。
徐清大约是被说动了,重新捡起钥匙,准备开门。
门后是直通后廊的通道,如果打开,等于直接将柳庭木最后一张王牌摊在人前!
正所谓,狡兔三窟,夜之门、正门、徐清的店,一条贯穿西郊的后廊建筑,却留了好几个进出口,徐清这道门,更是不断往后廊为暗流花输送养料的通道!
处女之血要趁新鲜,那些声嘶力竭哭喊着的、浑浑噩噩放弃挣扎的、含着悲恨又不得不绝望的…一张张年轻貌美的脸上曾经出现过的表情,徐清通通都经历过!
她现在,只不过是将自己曾经遭遇过的,一点一点地从别人身上得到安慰罢了!
可是,每每午夜梦回,也总是会失神许久,她再也回不了头了,一身脏污,双手染血的她,真的再也回不了头了…
开门声响很轻,却在彼此间的沉默里尤为清晰,无端地让苏辛瑟缩了一下,这一刻,她蓦地生出和司越之一样的想法…
徐清服软得太容易…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苏辛!”司越之原本懒懒眯桃花眼,忽地瞳孔一缩,拉过苏辛急急往后退去!
而本来准备开门的徐清脸色阴恻恻的,手里握着一把锋锐的匕首,朝他们扑了过来!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们吗?哈哈!做梦吧!我谁也不相信!我谁也不会相信的!”认识以来始终恬静温婉的女人突然换了狰狞的面孔,饶是苏辛见过大风大浪也不得不佩服她藏得够深。
“去死吧!反正死在我手里的人也不止一个两个了!不差你们两个!”徐清盲目地挥舞着匕首,和表情形成对比的是她生疏的动作。
显然,徐清并不擅长杀人,她所有的喊叫都是在虚张声势。
苏辛离得近,一眼就能看穿她眼里的慌乱。
“谁也不相信是吗?”苏辛深吸一口气,猛地迎上去,一把握住徐清止不住发抖的手腕,一笑,魅惑而清冷,“那么宋志呢?你也不相信宋志吗?”
宋志?
徐清疯狂的刺杀动作骤然一顿!

夕阳余晖布满天际,路灯依次亮起的时候,宋志才得以从柳氏庄园出来。
正值下班高峰期,街上车辆来回,人影攒动,他夹着公文包,脚步漫漫地走在街边,一路上低着头,走了好一会儿,直到眼前出现一双陌生男人的脚。
顺着对方笔直有力的长腿向上看,对上一双鹰隼般锐利的眼。
“你是?”宋志来S市并不久,努力回想了一下,并不记得自己认识眼前这个人。
对方比他高出半个头,低垂的视线将他冷冷扣住,声音也听不出任何情绪。
“宋医生,我们家先生想跟你谈一笔生意。”
第六卷 遇上方知有 第84章 总还有人爱你
失控只是一时,连狂肆的情绪也像剥丝抽茧一般迅速褪去。
傍晚的风一吹,徐清渐渐冷静了下来,刚才那一瞬的疯狂和嗜血也在慢慢散开。
徐清试图抽回手,试了几次还是没能成功,明明苏辛握着的力道并不大,却不知为什么,竟让她如何也挣不开,只能被迫和这个漂亮孤傲的女生面对面,连她审视的目光也避无可避。
徐清死死握着匕首,因为过度用力,掌心紧贴着把柄,隐隐生疼,这一丝疼痛像有了知觉一般,探入她的四肢百骸,将久远的记忆也牵引出来!
落在身上的棍棒…
柔嫩肌肤上的疤痕…
酒气冲天的辱骂…
不由分说的拳打脚踢…
以及,那一个个长夜里,细心温柔的呵护与安慰,连廉价的消毒药水气味都是那么的甜蜜…
“啊…”
徐清骤然崩溃,手一松,匕首叮叮落地,她也随之跪坐在地,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为什么…为什么他还要来找我…明明我那么坏…我那么坏啊…我早就该死了…为什么…为什么还要给我希望!”
女人发丝凌乱,披肩被风掀起,盖在她的脖间,好似一张无形的大网,将她整个人生给笼罩住,将外间的温暖和美好也一并挡住了。
这一刻,她不再是优雅的花店老板娘,而像是一个迷路的、慌不择路的无助孩童。
苏辛居高临下,目光淡淡地落在她身上,半晌,等她由嚎啕大哭转变为低声抽泣,才轻声道:“他既然来找你,说明他心里还有你。徐清,你再坏,这世上还是有人在爱你。”
苏辛蹲下来,和她平视。
女生漂亮的眼睛里有着徐清陌生的磊落星光,仿佛那时候的夏夜,她和宋志坐在湖边,说着彼此的心事,一抬头,便能看到满天的繁星,点点闪闪,分外明亮。
徐清喃喃自语:“还有人…爱我…”
苏辛微笑,轻软声线不容置喙地重复道,“徐清,宋志爱你,所以,不远万里,不怕艰难地…来找你了。”
罪恶,自有正义的人来主持正义,而不该辜负的深情,也要学着去勇敢接受。
只要徐清愿意跟她去见宋志,那么一切问题都不再是问题。她本来也只答应帮宋志解开徐清的心结和顾虑,至于这以后因为暗流花种植所犯下的罪,徐清会得到什么样的处置和审判,宋志又会不会倾家荡产替她奔走忙碌…这些都不再跟苏辛有关了。
徐清眼睛亮了亮,问得天真又娇羞:“宋志他来找我了?来S市了吗?”
说着又自顾自摇摇头:“他一定会失望的,见到我这样,他一定会对我失望的。”
“不止他来了,你的女儿也来了。”这才是苏辛急匆匆赶过来的原因。
千算万算,没算到宋志这么深情不悔,不但瞒着所有人只身带着女儿来了这里,竟还有本事混到了柳庆荣身边!这消息让苏辛不得不重新将委托前后的发生的所有事情又推敲了一遍。
先是找到徐清,获悉木老板的存在,随后和铁三对上,救下作为唐知眠特意安插到木老板身边的小蚊子,借着又是后廊之行,发现暗流花,以及暗流香之所以能在黑市中买卖的内幕…
而现在,原本应该呆在家里耐心等待的宋志,却突然在这样风雨将来的关头,来到了S市!
苏辛隐隐嗅出一股“同生共死”的慷慨大义。
想来,宋志应该是提前知道了“木老板”的存在,而木老板就是柳庭木,这便和柳家挂上了关系,所以才会想尽办法接近柳家人。
而柳庭木的暗流香生意最近突然被上头盯得很紧,不用猜都知道是唐知眠动手了。
这俨然就是唐知眠的风格,要是跟你玩,那就是会选择最光明正大的手段来玩,当年地下拳击场一夜被铲平,铁三流浪逃亡…不就是警察的功劳?
如今,黑市里暗流香非法贩卖,柳庭木羁押无辜少女…哪一样不是一旦沾上就撇不干净的糟心事?
所以唐知眠早早脱身事外,不必费任何气力,只管将探查到的证据尽数交给警方就能大大方方地隔岸观火,看着柳庭木自己将自己玩死。
那样一个处事沉稳、又从不耍阴险手段的男人,总是让人心悦臣服的。
苏辛忽然他了,也才分开短短半天,她就想快一点回到他身边,哪怕什么也不做,也总是好的。
果然,一段感情里,最先付出和沉沦的那个人,也是最盲目凄惨的。
“阿越,你留下来照顾她吧。”苏辛望了望沉下来的天际,唇角勾出一抹柔软笑意,“我要去见我爱的男人了。”

相比起庭院中刚刚结束的热闹,柳家二楼的书房里里,此时却压抑死寂。
柳庭木今天穿了一身银色西装,看起来刚从某个高档场所回来,嘴里叼着烟,眼神迷离,神态悠闲,翘着二郎腿坐在待客沙发上,不疾不徐吸吐烟圈的动作让柳庆荣气不打一处来!
还以为这个混账小子学乖了,懂得示弱了,所以他才会让管家放他进来,结果这一看之下反而让自己的血压嗖嗖地往上升!
哪里是知道错了?这混账东西看着分明是唯恐天下不乱!
“别这么巴巴地看着我,老头儿,我早就说过了,你不给我的东西,我会一样一样地重新拿回来,”柳庭木嗤笑一声,细长的眸间是毫不掩饰的恨意,“你以为我种暗流花制暗流香是为了什么?为了那些傻子白痴的钱么?”
“你错了,钱这东西,我从来就不缺。”柳庭木狠狠将烟头掐灭,一点火星蹦到指尖上,明明是灼人的温度,他却不以为意,而是站起来走到柳庆荣身前,弯下身,一字一句地说,“我仔细想了想,柳家从来没把我当自家人看,这节骨眼上,也该为我做点什么了,你说呢?”
听出他的画外音,柳庆荣被气得老脸涨红:“好!很好!你果然是处心积虑地要柳家难看!”
“你是料定了唐知眠一手培养出来的人都不是吃素的,你的人再嘴硬,总会被撬出只言片语,光是点名柳家就足够让警察将我们家盯得死死的!而你的意思,是打算到时候直接把柳家推出去替你挡这脏水吗?”
第六卷 遇上方知有 第85章 你希望我做什么
“猜得不错,柳家怎么对我的,我会一分一分地还回去的!”柳庭木哈哈大笑,转身朝门外走去,因为背对着,所以怒而未发的柳庆荣并没有发现他的眼里渐渐有晶亮的湿润透出来,在书房的灯光下,尤显得清晰。
门一开,柳庭庭站在门外,她的一只手里端着水,另一只手上还拿着一盒药。
柳庭木一怔,对上她过分平静的目光,笑了:“这不是我美丽可人的好妹妹吗?怎么,几年不见,连大哥都不叫了?”
“大哥。”柳庭庭微垂下眼,脸上表情略有些不自然。
这个大哥,她自出生起就很少见面,今天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接触,却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害怕。
“嗯,真乖,大哥也很久没见你了,没想到,当年的小不点,现在都长这么大了,呵呵,有时间可以来找大哥玩…”柳庭木语声轻顿,不怀好意地靠近,“大哥那里…有不少好东西呢!”
“柳庭木!”虽然听不清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但柳庆荣一看柳庭木和柳庭庭离得这么近,激动地豁然起身匆匆走来,也才迈出两步,突然捂住心口,瞳孔放大,嘭地一下倒在了地上!
“爸爸!”柳庭庭吓得手里的东西也砸在了地上,她急急冲了过去扑在柳庆荣身上,“爸爸!您别吓我!我去叫医生!”
杯子碎了,里面的热水溅了几滴到柳庭木的手上,他神色迷离的脸上不易察觉地闪过一丝诧异,柳庆荣…原来一直在吃药么?
“叫、叫…宋…宋医生…”柳庆荣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柳庭庭连连点头,拿出手机就要打电话。
手机蓦地被人夺了去,一抬头,对上柳庭木阴狠的眼神。
“你做什么!把手机还给我!”柳庭庭气得破口大骂,“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到底安的什么心,你是不是巴不得爸爸早点死,你好顶着长子的名义回来继承全部家产?”
“别说得这么难听,我的好妹妹。”
柳庭木把玩着手里的手机,心下谋算已成。
他已经四十岁了,除了名下不能动的产业,唯一的经济来源就是靠着利滚利的暗流香,虽然他告诉柳庆荣自己不差钱,自己缺的是柳家的认可。如果柳家给不了他应有的,他会毫不留情地将柳家都毁去!
但现在,一切又不一样了,柳庆荣眼看着是没多少活头了,而他这个娇滴滴的小妹妹啊,可不就是最好的傀儡么?
柳庭木循循善诱,语声愈发柔和,当着大睁着眼的柳庆荣的面,毫不避讳地将心下安排说了出来:“好妹妹,当初爸爸不顾反对要娶你的妈妈的时候,可得罪了不少人,现在你看,这个人是要死了的,真到了那个时候,你在这个家里还能有什么地位呢?别忘了,你现在再高贵,再受宠,还不是柳庆荣给你的?他一死,你可什么都没有了!”
“你什么意思?”柳庭庭瞪着他。
“我的意思很简单,既然这个人早晚是要死,说明你早晚是有可能一无所有的,就像你说的,他只要死了,我自然是可以凭借长子身份回来继承家业,而你嘛…一个陪酒女人生的孩子,恐怕不是那么容易服众噢。”
“你…闭嘴!”柳庆荣凭着最后一点力气怒吼,这个孽子!早知道他会变成白眼狼,当初就不该…
悔恨不足以让柳庆荣变得更有生机一些,一年一度的病痛让他身体有些超负荷,此时更是气得胸脯上下起伏,一口气卡在喉间,险些真让他一命呜呼,他急急看向柳庭庭,希望辛苦培养的女儿能有更睿智的判断,而不是真被说动了心!
然而,柳庭庭接下来说的话,让这个饱受病痛折磨的老人家,本就泛着死气的眼里,再也没有生的光亮。
只见原本和柳庭木怒目相视的柳庭庭略一沉吟,再开口,换了副更柔和的语气:“大哥希望我做什么?”

“你希望我做什么?”
古香古色的茶亭,还保留着旧时的布局,像岁月不曾在这里留下过痕迹,每一砖每一瓦都显得古朴而又有层次之感,让人一踏进这一方天地,就会不由自主地心平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