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积不忿,与几位内人议论此事,说官家衣裳是蕙罗薰的,蕙罗的功劳全被周妩儿占去了,她竟还这样刻薄对待蕙罗。偏有人传给周妩儿听,周妩儿大怒,冲来找香积,劈头劈面地扇了她几个耳光,让两个仆妇棒责香积,再命她跪地面壁思过,威胁她再敢胡说薰衣之事就请太后逐她去守陵。
那日蕙罗又奉命去内藏库取香药,回来时见香积面颊红肿,背上腿上皆是青紫伤痕,顿时心酸落泪,抱起香积问原因。香积哭诉,道:“周妩儿心狠手辣,将你我害成这样,若再纵容,不知她以后还会做出何等祸害人的事。只是她是太后的人,就算有人揭发她让你薰衣以争功之事,恐怕太后也不以为然,不会动她。”
蕙罗颔首,将香积和自己的眼泪都拭干,道:“偷来的终究是偷来的,变不成她的。我的东西,若要收回,她能奈何?”

第41章 传香
此后蕙罗再给赵佶薰衣必在香药中添加零陵香。赵佶所用皆合香,薰衣香药原有配方中若无零陵香,蕙罗便添一分,原有配方中有,则按比例再添一两分。所加分量较少,只有嗅觉灵敏、精于香道的人才闻得出与原配方的差异,周妩儿自然是发现不了的,依然每天拿添加零陵香薰好的衣裳去向赵佶邀功。
有一天,当蕙罗在朱栾蒸笺香上也添了零陵香后,周妩儿带回一匣香药,和衣裳一起递给她:“这是官家亲自配制的香药,要我们今晚用,且须在丑时薰好送去。你子时薰好了给我,我丑时之前便送到福宁殿去。”
蕙罗打开匣子,见此香圆如芡实,金箔为衣,一匣十丸,一闻便知赵佶是按名臣韩琦家传的方子配的浓梅香,用的是黑角沉、丁香、腊茶末、郁金、麝香、定粉、白蜜,但其中丁香比例与配方不符,多了两分。
她凝眸想想,微笑问周妩儿:“官家特意嘱咐,说必须在丑时薰好么?”
“对。早作准备,尽快薰好我尽快送。”周妩儿言罢又瞪她,“你莫不是还想偷懒,歇歇再做?”
蕙罗摆首:“当然不是。我会按时薰好,给典饰送去。”
蕙罗子时之前便薰衣完成,交给了周妩儿。然后等到丑时,悄悄自尚服局出来。尚服局位于大内东部,蕙罗一路往西,走到后苑东门,伸手一探,见此门果然是虚掩的,便进去,径直走到了往日与赵佶说过话的梅林。
踏着月光穿行于梅林疏影暗香中,蕙罗不时四顾,并不见赵佶人影,不由疑心自己猜错。稍待了片刻,正在想是否该回去,忽见远处有闪光动,有人提着一盏宫灯朝梅林走来。
蕙罗隐身于晦暗处,着意观察,看出来人是杨日言。而他亦在林中驻足,看看两侧,轻声唤:“蕙罗。”
蕙罗现身,低声答应。杨日言微微一笑,道:“跟我来罢。”
杨日言带蕙罗走向迩英阁,那是皇帝召文臣入对,或处理政务的地方。两人走到侧门边,见正门前灯火颇亮,却是太后正从阁中出来。杨日言忙示意蕙罗避于门后。
太后一壁向正门走,一壁含笑对身边司宫令秦氏说:“官家勤笃,才即位就连夜批阅奏疏,真像他爹爹神宗皇帝。”
司宫令微笑欠身:“神宗皇帝当年常省阅文字至深夜,左右未尝有妇人,而今官家精厉忧勤,恰如神宗。”
太后颔首,带着笑容满意而归。
待太后走远,杨日言将蕙罗引至迩英阁内。蕙罗见赵佶正坐其中,面前案上一半是太后刚才送来的夜宵点心,一半是堆积如山的奏折章疏。
杨日言复命后退出。蕙罗看看赵佶身着的浅黄褙子,然后垂目举手加额,跪下,手背触地,倾身伏拜,向赵佶行庄重的手拜礼。
赵佶端然受了,看她平身,再笑道:“长因蕙草忆罗裙,果然薰衣的是你。”
蕙罗薄露笑意,欠身不语。
零陵香别名蕙草,衣香中有理无理都添加零陵香,犹如在香药上署名。
“你是如何想出这个法子,让我每次穿上衣裳闻到香味,都会想到,这是蕙罗薰的?”赵佶问。
蕙罗低首答:“就如官家授我多添了鸡舌香的浓梅香,嘱我鸡鸣时分去梅林一样。”
丁香又名鸡舌香,鸡鸣时分即丑时。
赵佶大笑:“我怕你不明白,还特意嘱咐周妩儿丑时薰好衣裳送来,看来是多此一举了。”
蕙罗亦微笑:“官家若不点明丑时,恐怕奴家还是会多想片刻的。”
赵佶赞叹:“你如此聪慧,不枉当年母亲疼爱你。”
蕙罗闻言惊愕:“官家已经知道…”
赵佶点点头:“我也是不久前才听杨日言说的…你犯了大错,孃孃本不容你,日言来找我,告诉我你是姐姐的养女,且张茂则临终前嘱他对你多加照拂,求我劝孃孃放过你。”
于是在赵佶的周旋下,才有如今平安。真相大白,蕙罗心里一片空茫。这两个在她眼中做了不光明之事的人偏偏给了她太多关怀,还交织着养母的情分,是爱是恨,她一时辨不清了。
愣怔之后,她开口道谢,赵佶竖食指示意她噤声,然后起身过来牵她的手,柔声道:“妹妹,来,我给你看妈妈的画像。”
他牵他到书架边,取出一幅画挂好,果然是故皇太妃陈氏的写真。
“是日言画的,你说像不像?”赵佶问蕙罗,“她去守陵时我才四岁,记不太清她的模样了。”
蕙罗见写真上的母亲慈眉凤目,仪态端庄,和自己遥远记忆中的样子依稀有几分相似,却又并不完全重合。
“我记得妈妈经常微笑,就算有时锁着眉头想心事,看见我来也会马上对我笑。”蕙罗说,“这幅画上的她太严肃了。”
“是呢,我也记得她的笑容,笑起来左边脸颊会现梨涡。”赵佶道。
“对呀,是这样,”蕙罗肯定,又点评写真:“也把她画得太胖了…我记得她饮食量小,人很清瘦…但是很会做点心,我很爱吃,每次做了都是给我吃的。”
赵佶笑道:“我也吃过她做的点心…最好吃的是糖蜜韵果。”
蕙罗如遇知己般惊喜点头:“还有圆欢喜!”
赵佶也表示同意这观点。两人又并肩看写真,蕙罗叹道:“可惜写真不能有香,我记得妈妈衣裳上有淡淡的香气。那时年纪小,不知道她用的是什么香,长大后认识了香药,觉得这合香其中应该有沉香、龙脑和金颜香。”
“还有丁香、檀香和安息香。”赵佶补充。
蕙罗睁大眼睛:“官家还记得?"
赵佶苦笑:“那时我年幼,晚上睡觉常惊醒,每次醒来一唤她,她便很快过来安抚我。她离宫那天,吩咐我的乳保夜间穿她的衣裳,我床前不点蜡,醒来再唤她,闻见她衣裳上的香味,便以为乳保是她,所以乳保也长期用此香…”
说到此处他声音略有哽咽之意,目中也有泪光一闪。
蕙罗也听得难受,正欲出言劝慰,赵佶忽然神色一肃,收敛驿动情绪,正色问她:“所以,妹妹,既然我们有同一位母亲,你为何不帮我?”
蕙罗无言以对。
赵佶又道:“别的事也罢了,那晚先帝一言,事关我成败生死,你竟还只听他的,去给十二哥传递消息?”
蕙罗依然沉默。
“有人问你去哪里时,你还有机会,但你仍放弃了…”赵佶伸手托蕙罗下颌,迫她看他,“你知道若今晚坐在这里的是十二哥,我会怎样么?就算不提母亲,我平日那样待你,对我,你为何竟无半点顾惜?”
“给我下令的是我的君主。”蕙罗含泪视赵佶,缓缓道:“而且,他对我好,没有目的。”
赵佶幡然收回手,冷笑:“你认为,我接近你是有目的?”
蕙罗低首不语。
赵佶久久凝视她,须臾,叹道:“每人心中都有一个戏台,有缘相遇,棋逢对手,便仔细搭一出,何论真情与假意?”
见蕙罗不答,他又道:“你在尚服局的情形我让人打听过,你且回去,这次我会帮你,以谢你陪伴我母亲多年,但也仅限于此,以后不会再特意关照你,你在宫中是死是活,全靠你自己。”
言罢,他高声唤来杨日言,命他送蕙罗回去。待蕙罗行礼告退,随杨日言走到门边,他又命他们止步,再度开口,却又换了温和语气。
“霜冷露重,日言,扶我妹妹慢慢走。”他对杨日言说。
“张茂则先生临终前请我照顾你,”杨日言路上对蕙罗道,“他说,若你安然在尚服局做事,没有遇见皇帝或亲王,就让你自己过下去,若是遇见了,便要多留意,如有危险,务必保你周全。”
蕙罗拭泪,向杨日言道谢,心里对张茂则亦是万分感念。
“今上即位前夕之事,你会觉得我卑鄙罢?”杨日言恻然笑笑,向她解释,“我少年时便喜爱书画,有一天偷偷作画,管我的内臣发现,对我打骂一番,恰巧被路过的故皇太妃看见,她仔细看了我的画,加以赞誉,还把我引荐给神宗皇帝,做了福宁殿的侍者。所以,我愿意为今上做事。”
“故皇太妃和蔼仁慈,常行善积德,所以有此福报。”蕙罗轻叹,“知恩图报也是美德,我不会因此看轻先生。”
杨日言摆首:“惭愧。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我不如妹妹。”
次日,赵佶命周妩儿为他梳头。这项工作一向是赵佶潜邸的旧人做,周妩儿如今有接触皇帝发肤的机会,不由大喜,言笑晏晏地去梳。赵佶也故意与她说笑,以致向太后驾临福宁殿时正好看见周妩儿笑得花枝乱颤的样子。
太后顿时大怒,道:“国孝期间,你竟在官家寝阁媚笑,看来也是个狐媚惑主的下流胚子!”
立即下令,逐周妩儿出宫,让她削发为尼。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糖蜜韵果、圆欢喜二君:从此,我们在宋朝宫廷中的地位就确立了,并一代代传了下去…
镜头转向正在头碰头吃这两种点心的赵构和柔福。
赵瑗在拿着小票排队。
职场启示录:初入职场,迅速提高专业水平是硬道理,旁门左道终不能长久。

第42章 郑滢
大宋女官机构称尚书内省,其下分六尚、二十四司、二十四典、二十四掌。司宫令总领后宫女官事,为正四品,以下为正五品的尚宫、尚仪、尚服、尚食、尚寝、尚功。其中尚服局四司为司宝、司衣、司饰、司仗,主管女官为正七品,司饰之下女官为从七品典饰和正八品掌饰。
每次皇帝驾崩嗣君即位尚书内省亦会做较大调整,曾侍寝的女官一律不得侍奉嗣君,或守陵或出家,未侍寝的援例也会放出一批,再提拔和增补新人。而今沈蕙罗落职,周妩儿被逐,林司饰提出自己年龄较大,也颇多病痛,希望此次被放出宫。周尚服见林司饰去意甚笃便同意了,将她列入申请出宫的宫人名单,但随即也为之烦恼:林氏一走,司饰司便无人主管,连可暂时代领主管的典饰都没有,君主更迭之时事务最多,若无人领衔,司饰司必一片混乱,无法正常运转。
于是周尚服列出几个司饰、典饰候选人,去与司宫令秦氏商议,望司宫令定夺。
司宫令笑道:“此事我正欲与你说呢。太后娘娘有意将郑滢、王湲两位押班转至尚书内省领职,我见别处也无适合她们的官职,恰巧你这里出了缺,就让她们来罢。”
周尚服犹豫道:“司饰典饰掌膏沐、巾栉、服玩等事,若两位姑娘没学过,恐多有不便。”
司宫令道:“她们平时伺候太后,膏沐香道这些都懂,应无大碍。”
经周妩儿一事,周尚服对太后指派的人颇不放心,又不便回绝,颇有难色。司宫令看在眼里,压低声音道:“这是太后有意栽培她们。皇后临盘在即,将来势必有些日子不便主持后宫,须有人协助。故将此二人派来领职,历练一番,若她们成器,前途不可限量,出自尚服局,你岂非与有荣焉?”
周尚服瞬间明白了。皇后王素绚身怀六甲,即将在四月生产,且她性情柔弱,太后、司宫令及六尚均看出她若要管理六宫颇有难度,若赵佶再纳嫔御,太后必然要先提拔自己身边人。国孝期间不宜立即议此事,便把人先放在尚书内省历练,也是为她们日后协助统领后宫做准备。
既然司宫令将话说得如此直白,周尚服只得答应,问道:“那她们谁做司饰,谁做典饰?”
司宫令道:“你可自行决定。”
周尚服摆首:“两位姑娘此前同为太后宫中押班,若此番品阶不一,位低者必有怨言,异日若蒙圣眷,恐怕会怪责你我。”
司宫令思忖道:“此前尚宫禀告,皇后册封、皇子降生、皇帝纳妃都将接踵而至,需要大量香药,但内藏库香药库存已不足,须从香药库筛选细色入内藏库,不如就让两位姑娘带领司饰司内人去做此事,谁做得好谁就领司饰之职。”
周尚服赞同:“如此甚善。以胜负定职位,她们应无异议。如今司饰事务颇多,可多列两个任务,请她们比试三次,三局两胜,更为合理。”
此事便如此敲定。
内藏库储藏的是大内日常用品及岁入盈余的银钱,其中香药最上乘,多为麝香、龙脑等被称为“细色”,较为名贵的香药。而香药库储藏香药量大,多为州郡、番邦纳贡及市舶司抽解、博买所得,但品种和品质皆不及内藏库,且堆积经年,已有不少腐烂霉变,要筛选细色工程浩大。
周尚服将司饰司内人分为两组,请郑滢、王湲分管,与她们说明,香药库香药均分,她们分别带内人前往筛选,三天之内要从数千箱香药中选三百箱入内藏库,每组须完成一百五十箱的量。
郑滢、王湲领命,各自制订了筛选计划,都是把那上千箱按人头均分给手下内人,每人从几十箱中拣选几箱入库,每人最少须拣选五箱。不同的是,王湲宣布若有人完不成五箱的量,将扣除其当月月俸,而郑滢则以自己两月的月俸悬赏,说将按完成量排名,名列前三者将获得相应数额的赏金。
蕙罗被分到郑滢一边,听说规则后颇感不妥,亦听见周围内人抱怨,思量一番后去找郑滢,建议道:“司饰内人资历各有深浅,经验、技艺都参差不齐,按量均分,也许会导致最后拣选的香药品质不一。能力差的内人为完成数额或胡乱拣选,乃至滥竽充数,便有悖于精选细色入内藏库的初衷。郑姐姐不如把麾下内人再分为三组,精于香道者负责拣选,香道寻常但细心者负责装箱,资历尚浅者负责搬运和其余杂事,各善其事,想必能更快完成。”
郑滢权衡利弊,亦觉有理,微笑首肯:“甚好,便这样安排罢。只是如此分工,各人完成效果也会有差异,不如你来分工和监督,留意记下每组最尽职者,事后我来奖赏。”
细化分工后郑滢一组果然拣选更快,筛选出的香药也都属上品,第二日便完成了一百五十箱的量。
香积是归王湲分管。这日夜间,香积向蕙罗哀叹不已:“我分到的香药霉变的多,我手又慢,明日恐怕无法完成五箱的量了。可怜辛苦一月,最后月俸都要被全扣掉。”
蕙罗安慰她:“别担心,我们这边的量已完成,明日我帮你拣选去。”
翌日蕙罗帮香积拣选香药,被郑滢一组的内人孙小鸾看见,去告诉郑滢,颇有微词:“明知郑姐姐和王姐姐在竞争司饰之职,她们若完不成任务,司饰多半就是姐姐的了,沈内人却悄悄去帮王姐姐的人,不知是何意。”
郑滢沉吟须臾,却召集自己手下内人,吩咐:“我们的一百五十箱既已完成,大家就速去帮助王姑娘的内人们,务必今天全部完成三百箱总量。”
内人们均感诧异,郑滢再催,才如梦初醒地去协助王湲的内人拣选香药。王湲十分意外,但见郑滢派来的人均认真拣择,确是在助她,亦放下心来,连声道谢。
三百箱总量如期完成。郑滢援助王湲之事周尚服也曾目睹,在司宫令与向太后面前对她赞誉有加,说:“此番虽然两组同时完成,但郑滢率先拣选完其份额,且有余力援助王湲,这轮应判郑滢获胜。”
司宫令亦同意:“郑滢虽初到司饰司,但分工合理,调度有方,统领内人颇显能力,此番自然是她获胜。以后两轮尚服可再定题目,但从今次看来,胜者多半也会是郑滢。”
太后叹道:“还比什么?仅有心帮助王湲这点,她已经完全获胜了。负责后宫事须有大心胸,懂得顾全大局,只盯着自己那一亩三分田的人成不了多大气候。”旋即传下口谕,命郑滢任司饰,王湲任典饰。
事后郑滢践约奖赏各内人,命她们将自己所做的事写下来,交给蕙罗核实,按工作量和完成状况定赏金数额。蕙罗收集后排定名次,交给郑滢过目。郑滢看后道:“这些无误,但恰恰缺了你一人。你把你做的事也写上,我还要把这名单交给周尚服,申请给你们增加月俸。”
蕙罗答应,但写下的唯一句:“督查检验香药成色。”
郑滢笑道:“你所做的哪止这些。还有此前向我建议分工,以及率先帮助王湲内人等事。”
蕙罗道:“分工是郑姐姐决定的,我委实不曾参与。帮助香积是出于私心,与姐姐下令援助王湲内人境界有高下,哪敢写下邀功。”
郑滢拔下一股金钗,塞到蕙罗手里,和言道:“你所做的事我心里明白,也不必写了。我初领司饰之职,还有许多不懂的要仰仗你引导,望你多指点。这钗你且收下,只是一点薄礼,聊表谢意。日后你不必把我当外人,若需要我做什么,但请直言,我必会帮你。”
蕙罗坚辞不受:“司饰姐姐好意,蕙罗心领,但我一向不爱金银珠宝,人也朴陋,金钗赠我无异于明珠暗投,还是留在姐姐这样的美人发际才能相得益彰。且为姐姐做事是我分内事,姐姐不嫌我愚笨便很知足了,岂会再有所求。”
郑滢也不再多言,看蕙罗的目光颇有赞赏之意。
蕙罗从郑滢房中出来,抬首望天际,见云敛晴空,冰轮乍涌,明明是月色皎皎,她心里却如那冰轮上的月宫桂枝般烙下一道阴影。
如果在以前,她大概说不出这一番圆融世故的话吧?而今世事骤变,她再无依仗,必须小心地保护自己,谨慎对待每一个可能影响自己命运的人。就如赵佶所说,是死是活,都全靠自己了。
作者有话要说:职场启示录:
1.做好本职工作,且有团队精神的人容易获晋升。2.不要与领导争功。

第43章 鸡鸣
周妩儿被逐后伺候赵佶巾栉之事的仍是原来的潜邸旧人,因那姑娘长得美,太后看不太顺眼,命其出宫,让周尚服从司饰内人中再选一个。
周尚服建议郑滢去做此事,郑滢婉言谢绝,称自己初掌司饰之职,尚有许多要务须学习,再伺候官家恐两者都难做好。蕙罗落职未久,周尚服也不便推荐她,最后让典饰王湲和两位技艺出众的内人孙小鸾和梅玉儿去福宁殿,请赵佶选择。
那日太后也在殿中,赵佶看看几位姑娘,很快选了相貌平平的梅玉儿。见王湲有愠色,他含笑一揖,道:“恭喜姑娘高升典饰。想必如今公务甚多,又须教导诸多内人,我不便再以巾栉劳烦典饰。些许小事,让内人做即可。”
太后微感诧异,但见梅玉儿寡言少语,貌似忠厚,便也颔首同意。私下对司宫令道:“官家果然不似先帝好色,看人重才不重色,吾心甚慰。”
论技艺,梅玉儿并不比蕙罗逊色,在司饰内人中堪称翘楚,起初只负责伺候赵佶梳洗,后来赵佶发现她香道超群,亦让她薰衣,对其颇满意,没过多久便建议司宫令和周尚服升她的职。周尚服见现下还有个掌饰的缺,便让梅玉儿补上了。
梅玉儿原在周尚服准备报给司宫令的候补典饰名单中,未料郑滢王湲凭空降临,她升职愿望亦随之落空。出任掌饰之后她颇尽职,凌晨至福宁殿薰衣,清晨服饰赵佶梳洗,待赵佶上朝后便回尚服局教导小内人,午后才稍事休息。但只有一点,她自恃技高,不太看得起非尚服局出身的郑滢。按理说典饰和掌饰都是司饰的助手,平时大小事务都应向司饰禀奏,但梅玉儿常无视郑滢的存在,从福宁殿回来总是先去找周尚服,汇报此日工作,若有疑问,也是请示周尚服,然后径直去教小内人,除非遇见,才向郑滢行礼,略说几句。
蕙罗与她从小一起长大,交情尚可,见她如此漠视郑滢,也曾劝过:“如今是郑司饰管我们,梅姐姐若有事,论理该先请示郑司饰,若事事都直接找周尚服,在郑司饰看来,是僭越了,日后或生事端。”
梅玉儿嗤之以鼻:“我找郑滢说那些事,她懂么?我们都是辛辛苦苦在尚服局学了十年才有所成,她又无功底,仅凭太后一语就来管我们,我真真是为大家不值。”
蕙罗道:“她毕竟是司饰,做到此职位,重要的就是管理内人,技艺之类都是其次了。我们既归她管,还是对她和顺客气一些为好。”
梅玉儿愠道:“想不到你也是个会屈从权势的俗人。官家欣赏有技艺的人,但凡一技在手,在官家面前能说上话,还怕她怎的?”
她搬出官家,蕙罗倒只能缄口了。虽然很想告诉她,赵佶的宠信可能更像二月间瑶津池水面上的冰,轻轻一戳就破了。